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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声将将庭燎之光(F/M)——昔韶

事先声明,转的是昔韶在汐苑里的帖子,真的很好看,忍了许久还是决定转过来分享。

序——洪荒混沌之时,神界遣一凤一凰于人间创世,凤者掌风,吹散迷雾,使天地间有了流动的空气,凰者掌光,化身火焰,为天地间带来光明与温暖;自此天地初分,生命初始,凤与凰被视为这片大陆的初始之神,尊其为凤主与凰主,世界亦取名为风皇。

凤凰于世间创仙,人,草木走兽。仙者,自身具备强大法力,以辅佐凤主凰主,掌控人间白昼黑夜,日月轮转,风雨雷电,春夏秋冬以及秩序法度。人,则是风皇主要的生灵,没有法力,寿命不足百年,受生老病死轮回转世之限。

因凤与凰二者化为人身,皆为女子,遂风皇以女子为尊为主。凤主,统治管理天下苍生。凰主,释化人间罪孽悲苦。每一任凤主与凰主一旦在位满万年,便需择其后人接替自身之位,然后返回神界,从此即便人间天翻地覆千劫百难,也再不问及。风皇只有一片广阔的大陆,其余便是海洋,凤主为唯一王者,居于风皇大陆中央的都城煜照,陆地分为西北,东北,西南,东南四州郡,凤主择贤臣为郡王,代为管制。凰主,背负人间各种罪业,于烈火中焚烧释化,换得人间安宁。若要成为凰主,却必须承受九日涅盘之火的考验,才有释化罪孽悲苦的能力,凰主并不称王,亦不参与政事,只隐居于海中仙岛晔煌。

然今之凰主,其后人均无承受涅盘之火的法力,故在位已逾十几万年,接受了十余万年身负罪业,烈火灼烧的折磨,性情早已暴躁狠戾,治下也是严苛无情,稍有过失者就被打散仙身,散去魂魄。神界于是将其召回,又令凤主在其六女中择一继凰主之位。凤主竟是推举幼女舒尧,舒尧原身为苍鸾,年二十,于神而言,不过幼童之龄,且尚不能化成人身,却足足承受了七七四十九日涅盘之火,获万年修为,重生为赤色凤凰,亦化身为赤发赤眸的少女,成为新任凰主,然人们却不知,苍鸾之魂魄已于涅盘之火中散尽,复被来自异世的魂魄取代。

(一)血染初见

舒尧来到晔煌已有些时日,各种繁琐的祭拜仪式都已完成,现在已经正式的成为了这个擎穹宫的主人,凰主。

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擎穹宫内,这建立在晔煌岛最高山封擎穹山上的宫殿,白玉筑阁琼为宇,时时云雾缭绕,空气清新冷冽,一路走去,衣襟随风飘逸,倒真不愧是一个仙人居住之地。只是,这些,都太过冰冷。

舒尧出了寝宫只是随意的走着,路上并未遇到几个宫人,那些人见了舒尧也只是远远跪拜,等舒尧走远才敢起身,大概,这就是前任凰主的余威吧。不知走了多久,渐渐闻得一庭院中传来似是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空气中也隐隐有了丝血腥的味道,舒尧因尚不能将完全掌控法力,所以无法隔空感知发生了什么,于是便循着声音走向那庭院。

沿着墨玉垒成的院墙,走到了庭院的入口,舒尧抬头便看到“明刑之庭”四个朱色大字似鲜血染成。门前把守的几个侍卫,看到舒尧,眼中顿现震惊与恐慌,即便还未见过舒尧,也断不会不识得这赤发赤眸,齐齐跪倒,道:“参见凰主”。庭中众人闻声亦是不由一抖,并不敢望向这边,只是所有人都想着院门的方向跪拜,便再无人敢出声。舒尧不由皱眉,心道:怕成这样,你们当我是鬼吗?

看向庭中,竖立着一个高高的型架,一个男子被绑了双手吊在那里,背,臀,腿皆被抽打得血肉模糊,薄薄的一层衣物已经破烂不堪,地上散落着几个被血浸红的鞭子,鲜红的液体从那男子身上缓慢流淌下来,浸染了地面。

“怎么回事?”舒尧问道。

众人闻声又是一抖,却见一俊秀的女子上前朗声答道:“回主上,臣是这明刑之庭的主管林承正,奉命替凰主执行晔煌岛上的用刑法度,受刑者本是擎穹山上一黑豹,偷食山中灵果化为妖物,可这妖物不好生修行,却去祸害山下居住的凡人城镇,晔煌岛虽为仙岛,却也有十几个城镇的凡人长居于此,怎容得这妖物放肆,臣令宫人将其捉拿,现在便依规矩责其九十九缚金鞭,收回起修行。”

“继续吧”

“是,凰主请上座。你们,继续行刑。”林承正道。

于是行刑的两个强壮女子起身再次一人执起一根缚金鞭,向那个染血之躯挥去,舒尧刚刚进来庭院的时候只能看到那男子的背影,现在坐于庭前,却只见他一直垂着头,看不到面容,一声不吭,似乎这鞭子是打在石头上而不是他的身上,但是从他身上掩不住的颤抖和微微痉挛便可知道他在承受怎样之痛。又是一重鞭下去,那男子痛得猛得一抬头,舒尧却正好看到他的眼睛,目光中竟是一种倔强,隐忍和,孤独?看那男子咬破的唇轻动,声音微弱不可闻,舒尧若不是因为现在身上有这般法力,可能根本注意不到他说话,更不会听到他说什么了。

“主上,这妖物修为尚浅,现已受了七十五鞭,恐怕挨不过这九十九鞭了,再打下去,可能就会断气了”,一个行刑的女子停下说道。这缚金鞭乃是处罚仙人之鞭,妖无法承受也是自然,更何况,这豹妖不过是最近才得了修行化为人身。

“下去吧”,舒尧道。

行刑两女子应是,就收了缚金鞭退下。

“凰主,这妖物犯了过失就当依规矩受罚,不能放纵,否则法度将不存”。林承正见此情形又上前进言。而其余人闻林承正所言皆是深吸了一口气。

舒尧心道:众人都这般畏惧自己,惟独这林承正敢于向自己提出质疑,倒是个刚正不阿之人,于是道:“这黑豹,我收了,他的过错我自会罚他”。

“这…是。”

舒尧起身,走到那男子身前,感觉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因在书中读到,凤凰之血有治愈伤口的能力,便想一试,而这男子,应该值得一救。于是取下身上佩剑,划破了手指,送到那男子唇边,道:“喝下去。”指尖触到那男子的唇,竟然,是冰的。等了好久,那男子才有了轻微吮吸的动作,轻轻咽下的片刻,便见他身上的伤口竟都慢慢愈合,那男子缓缓睁开眼睛却又晕了过去。

就在舒尧喂那男子饮血的时候,周围的人就已慌张,有两人惨白着脸色壮着胆子上前将那男子解下,又有几人上前搀扶。这男子晕倒后化身成了一只,身长近两米的黑色猎豹,舒尧心中稍稍惊讶,却未显在面上,只是问道:“无法治好?”

立刻有人回答:“这妖物…这公子是失血过多,剧痛脱力,妖术…咳…法力尚浅,所以无法维持人形,凰主之血可治疗天下伤疾,公子应该休息一下就好。”

舒尧听后稍稍安心,手在黑豹的头上轻轻拍了下,黑豹就渐渐缩小到小猫一般,舒尧便俯身将他抱起,道:“引路,回寝宫。”

众人都是大惊,新任的凰主一入擎穹宫就禁止人贴身服侍,将寝宫内的宫人都换成了女子,且只容每日两次进寝宫打扫,应是甚厌恶有人近身,如今,去将一只豹妖带回寝宫吗?

那小豹子身子紧紧缩着,似是在睡着,爪子和尾巴有时会不安的动一下,引路的人试探着想把小黑豹接过来抱着,舒尧略微摇头,自己最喜欢的动物,就是猫了。

(二)并非纵容

到了寝宫,随行的人便退下,舒尧把小黑豹抱到寝宫内的暖池,道:“身上的血洗干净后来外间”。

舒尧自倚在外间榻上翻看一本史书,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慢慢的走进,心道:你又不是在猎食,走路可以出声的…

抬眼望去,只见那小黑豹已经恢复人身,却,未着衣物,头发上身上还滴着水滴,因之前小黑豹浑身是血,舒尧并未细看,现在发现,这小黑豹与这世上的男子却是大为不同,长得很高,麦色肌肤,身子略瘦却匀称,结实紧致,倒是不愧为猎豹幻化而成。小黑豹浑身僵硬的走过来,在距舒尧五步远处,屈膝跪下,叩首,用低沉的嗓音说:“谢主人救命疗伤之恩。”

舒尧起身拿了件披风扔给小黑豹道:“穿上。”小黑豹一愣,便依言接过披风将自己裹住。舒尧走到男子面前,抬起他的脸,心中不由赞道,好一个俊朗的须眉男子。手不觉中又触了他的唇,这回,是暖的。手指碰到男子唇的时候,感觉到男子一惊,慌乱的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忙垂下。

舒尧放开手,道:“先不必谢我,你可知还有二十四鞭没受?我若再责你二十四鞭,你可受得住?”小黑豹闻言身子一僵,眸色暗了下,却叩首道:“请主人责罚。”

“伸手”

小黑豹不明所以,却仍是乖乖的伸出两只手,舒尧道:“左手,举着。”

一黑豹依言收回右手,将左手举过头顶。舒尧拿起桌案上一块装饰的长条玉璧,握着小黑豹的指尖,就打了上去,并未怎样用力,二十四下过后手心只是略微红肿。舒尧道:“这便抵了那二十四鞭,此事就算过去,同样的错以后莫要再犯。”

小黑豹抬眼匆匆看了看舒尧,满脸的不敢相信,又叩首道:“谢主人饶恕。”

舒尧道:“只因今日你所受的惩罚已够,今后不可再去人间作乱,若再犯,我不会纵容你。”

小黑豹应是。

舒尧又道:“今日,你说的那句‘我没有’是何意?”

小黑豹再次望向舒尧,道:“您,听到了?我…并非…,只是…只是初化为妖,不知该怎样与人相处,猎杀了好多牛羊,化为原身的时候也吓到了好些人……”

“既是黑豹,当初为何会去吃灵果?”

“那日,没猎到猎物,进了擎穹山却走不出,腹中饥饿,不知是灵果,吃了后,就变成人了。”

舒尧又问道:“你为何是短发?”

“不知,变成人后就是如此。”

“也好,短发,却更适合你,叫什么名字?”

“不曾有名”

“给你两日时间,自己取个名字,你会些什么?”舒尧暗想,这是不是自己来到这里后说话最多的一次了?不知为何,会对这个男子不同,因为他眼中那孤傲与倔强吗?也许,因为他更像自己那个世界的男子,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喜欢猫吧。

“打猎…”

舒尧觉得好笑,耐心的问道:“文武可会其一?”

男子垂了头,回道:“不会”,却又像在纠结什么,终是道:“我…可以学,请您留下我,或者……我可以做您的坐骑…如若您不嫌弃。”

舒尧笑道:“文武既然你想学,我就找人教你,先在我身边做个准侍卫可好?”侍卫吗?自己这是找的什么理由,历来凰主身边,从未有过侍卫,因为没人有能力伤得到。

男子叩首谢恩。

“站起来”,舒尧突然命令道。

男子犹豫了一下,缓缓站起,他个子很高,披风的长度尚不及膝。

“你每日酉时来书房找我,我会教你修习仙术。”虽然自己还不能将法力应用自如,但也不需多少时日。由自己传授仙术,这个小豹子应该很快能修成仙身吧。这个世界里,妖并非凤凰所创,向来被视为异类,自己虽不介意这些差别,却并不代表别人不会,若仍是妖,这小豹子终是不被世人认同,今日之事,恐怕没人愿听他解释,也不会有人信他解释吧。

男子似又是一怔,看向舒尧,问道:“您,教我仙术?”

漆黑如墨的双眸此时绽放这光芒,舒尧笑道:“我教你,不过,我很严厉,你若是偷懒不好好学抑或达不到我的要求,我可是会罚你的。”

男子认真的答道:“是。”

“外间右侧,有两间空出的房间,你自去选一间吧。”想了想,舒尧又说:“擎穹宫中之人皆为仙身,饮食并不是必需,我会让吴总管在宫中设给你设膳房,想吃什么叫人从山下买来煮熟了给你吃,不许再去觊觎那些牛羊了,那是凡人所饲养的。”

“是”

(三)不许欺瞒

予了小黑豹几天休养的时间,又吩咐擎穹宫的吴总管设了膳房,找了付,胡两位师傅分别教导他文武,在仙人之中,这两位师傅的文武造诣已是极高。胡师傅反馈说,这小黑豹习武悟性甚高,招式学得极快,又勤奋好学。然而付师傅却是眉头紧皱,捋着胡子摇头说,教了几日,小黑豹却一首诗都背不下,虽不见偷懒,却也不知是否用心。舒尧不禁疑惑,虽然小黑豹的房间离自己的内室不近,但是熟悉了法力的自己可以不费力的听到这小黑豹每晚都会折腾到深夜,房间里不时传来翻书磨墨之声,应该是很用功,可为何却背不下诗呢。

酉时,小黑豹准时来到了书房,舒尧问他:“同两位师傅学习,可有什么不懂之处?”

小黑豹犹豫了一下,答:“还好,没…什么不懂。”

舒尧又问:“那,同我学的仙术,可有何不懂之处?”

小黑豹开始紧张,但仍是支支吾吾的回答没有。

舒尧淡笑,再问:“那么,可想好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小黑豹更加紧张,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般,垂着头,低声道:“还未…”

“我允你几日时间想这个名字?”

“两…两日”

“哦?原来你还记得,那现在几日了?”

“七日”

“所以你不但无视我的话,还打算以后人们就叫你黑豹了?好,先不说这个,随付师傅学习了几天,背首诗给我听。”

小黑豹大窘,结结巴巴的背了两句,就想不起下文。

“那就换仙术好了,凝水咒该会用了吧?”

小黑豹彻底被击溃,直直跪下,只道:“请主人责罚。”

舒尧也彻底耐心用尽,这小黑豹可曾将她说的任何一句话听进去了?于是说道:“责罚?好啊,把那镇尺拿来。”

小黑豹乖乖的把镇尺取来,跪在舒尧面前,举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主人,这镇尺白玉所做,易碎…我可去思过堂领杖责。”

舒尧并不理会,只是夺过镇尺,暴力的将小黑豹一把拉起按在了书桌上,然后镇尺就甩在了臀上,舒尧一时并未想到控制力道,打了有二十几下,看到小黑豹两手紧紧的抓着书桌边缘,却一直一声未吭。舒尧突然想到,第一次看到他,被人打得奄奄一息,似乎也是未叫出一声呢。才感到手中的镇尺有些重,刚刚可是打疼他了?自己何时变得这样易怒,不是打算好好问的吗?

静了静心,舒尧问道:“你可知道为何罚你?”

小黑豹缓了一下,说:“知道。”

“原因?”

“我,未尽力”

又是一下打在臀上,不过用的不是镇尺,是手。

“你的努力我知道,给我说实话。”

沉默了一会,才听他低声说道:“我…不认得字,诗,先生讲过却记不得怎样读,但是我…会写;仙术…用不出;名字,真的不会取。”

舒尧这才真正的无话可说,这小黑豹原来就是个木讷的呆子,什么事都自己憋在心里,不会背诗却会写,这傻瓜晚上原来一个人在那里画图般描着诗吗?于是又是几巴掌打下去,“不认得字,不会取名怎么不说?”

只听小黑豹小声的嘟哝了句什么,却还是被舒尧听到了,他说的是:“不会的太多,您知道了会赶我走”,换来的是又一下重重的镇尺,以及舒尧喝道:“今后若再有什么困扰你的事,你却欺着瞒着,我就真的赶你走,起来。”

小黑豹应是,站起,复又跪下。

舒尧叹了口气:“我没有要求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你可以有自己的秘密,有不想告诉他人而自己承担之事,这是你的权利。但是,在你没有能力担负这一切之前,要让我知道。”舒尧尽量放柔了语气,希望他能听明白。又道:“仙术用不出是怎么回事?不会用吗?”

“您说的心无杂念,调理气息,调用五行元素,我都做得到。但是念了口诀后却没有任何作用。”

“手给我”

小黑豹以为又要打他,乖乖的抬起手伸了出去。舒尧只拉过他的右手,以自己的右手覆上,想查看下究竟什么原因,却是诧异,这小豹子竟是没有一点灵力吗,既让他化为妖,又为何不予他丝毫法力?

小黑豹只见有一层红色的光晕围绕着自己,随即感觉到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身体,顿时感觉身子轻了好多,似乎有什么将自己的灵魂涤荡,心中轻松又平静。于是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舒尧。

舒尧叹气,道:“你的灵力原是被锁住,解了封印就可修习仙术,切记,习仙术是用来净化身心,助你早日修得仙身,不可滥用。”又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道,“名字就叫绛梧吧,赤红之绛,梧桐之梧”。

小黑豹怔了一下,遂叩首道:“绛梧谢主人。”

“站起来,不要总跪,仙术先放一放,付先生年纪大了,要是知道这几日都做了无用功,定会很生气,还是由我先教你把字认全吧。”舒尧顿了一下,不知刚刚那几下打得多重,也不知现在自己的手劲有多大,于是问道:“可疼得紧?今天就先回去歇着吧。”

却见绛梧脸上似乎红了下,低声道:“不疼”,似乎又想起了刚刚说了不许他欺瞒,于是改口道:“有…点疼,不……不用歇”,说完脸上已是红透。

于是二人一坐一站开始了晚上的教学过程。

先更一拍。如果大家喜欢,我再续更。

工作去鸟……

呵呵,

忍不住偷跑来更

(四)三位夫侍

事实证明,绛梧其实是很聪明的,不过几日,字已经认得差不多。付师傅也高兴的说不知为何,绛梧的学业大有进步。

这日,舒尧正倚在书房小榻上读书,吴总管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主上,老奴失职,请主上降罪。”舒尧不解的望向吴总管,既在此职位,她好歹也应该是个处变不惊,稳得住大局之人,怎会如此惊慌?于是道:“何事?”

吴总管抹了把额上的汗,道:“今日是主上即位第八十一日,按礼陆上四州之郡王会亲来庆贺,老奴仙道尚浅,竟未获知此等大事,擎穹宫内竟是一点都未准备,如今各位郡王已都等候在擎穹宫结界之外,老奴万死难辞其咎啊!”

舒尧想,古人自是重礼的,失了待客之道,也并不是小事。可本就十几万年未曾有凰主即位,怎还会有人记得这等规矩,这总管外表还是稍显发福的中年女子之貌,即便是仙人也不过几千岁吧,也未必会知道这种旧礼。于是问:“原本是怎样庆贺的?”

吴总管答:“原本会根据凰主所属之色,将擎穹宫装点,四郡王到来后随凰主于擎穹宫祭拜天地,然后准备酒宴歌舞来款待来客。各位郡王会在筵席上献上带给凰主的贺礼,这多半是进献各州绝顶美貌的男子和各州所产的宝物。”

又一次祭天吗?想想之前那繁琐的仪式,舒尧不禁皱眉。“献上男子做什么?”虽然大概猜得出答案,舒尧还是不由得问了出来。

“这…自然是作为主上您夫侍的候选,您现在只有三位夫侍,前凰主的众夫侍或者已遣散,或者随之前往神界,现在擎穹宫大部分宫室都空着,主上您也该考虑考虑了”吴总管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罪过”,随即便开始劝说舒尧娶夫之事。

舒尧闻言却是惊诧,“只有”三位夫侍?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有了夫?还是三个?“那三个夫侍,怎么回事?”

吴总管道:“那是主上涅盘重生时,凤主送来的贺礼,您可能不记得了,由于尚未得到您召见,也并未赐予封号,三位公子现在仍暂居于外殿。”

闻言,舒尧松了口气。凤主?便是苍鸾的母亲了吧?她所送来的人……于是又道:“既如此,就称其为公子,待之以…门客之礼,休得再提夫侍之说。”

吴总管连忙应是,看着舒尧脸色越来越诡异,又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虽然这几日觉得现任凰主似乎不是残暴之人,但自己犯了这等失误…万一…

“吴总管,你去迎接几位郡王,带他们游览一下的擎穹山,看看山中特有的景色,花草树木以及奇珍异兽,令宫中之人各司其职,装扮宫殿或是准备筵席,时候差不多,再将他们带回。你自去安排,将功补过吧。”

吴总管应声退下了,衣衫已被冷汗湿透。

不到两个时辰,宫内已经准备妥当,因舒尧是赤色凤凰,整个擎穹宫都是一片大红的装扮,舒尧看了后,觉得真是比过年还要喜庆,又暗自想,若是一只白色凤凰的话,那又会如何呢?

繁琐复杂的祭祀仪式过后,舒尧回到寝宫中将祭服换做朝服,自己被侍女们一番精心装扮,穿上了属于凰主那过于华丽的玄色长袍,不知上面绣着多少的花纹,点缀了多少的金丝银线,以红色玉石为束腰,丝毫不顾及舒适度,又以赤色玉石在长袍上点缀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这一身有十几斤的重量了吧。头发高高盘起,口衔明珠的凤凰金钗,晶莹剔透的玉簪,莹润光泽的珠花,坠满发饰,却又被精心点缀得相得益彰。却只许侍女给自己上了淡妆,并不想让脸上也飞舞着个赤色凤凰。

舒尧平时不爱装扮,头发或肆意的任其披散,或随意的束于脑后,本是一副淡漠甚至有些慵懒之姿,被侍女几笔描画,竟是立即显现出一种凌厉与威严的感觉。站在镜前,舒尧只觉得,原来只有这有这样将原本的自己掩盖的丝毫都无,才是凰主吧。回身,看到绛梧正站在寝宫大门处,一只脚迈了进来,另一只脚就停在了外面,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看到舒尧回头,才反应过来,低下了头,几步走过来就要请安,被舒尧一把拉住,对他说:“随我赴宴。”

过了会,才听到绛梧答了个“是”。

侍女这时问道:“凰主,可否要为绛梧公子装扮下?”宫中之人都看得出凰主对绛梧是在意的,虽然凰主只说过绛梧是个准侍卫,但是大家也都称绛梧一声公子。

舒尧看了看绛梧,一身墨色劲装,剑眉星目,挺拔英俊,若真是被浓妆艳抹“打扮”一番,绝对会不堪设想。于是只说“不用”,就拉着绛梧的手就出了寝宫,走向主殿。

主殿,各位郡王已经入座,舒尧进来后,便都起身行跪拜之礼,虽凰主并不称王,礼节却不可免。舒尧居主位,不由感叹,这实在是一个过于高高在上的位子,四郡王远远的坐在主殿两侧,若不是有法力,可能根本看不清她们的脸。

在主位下方一侧,坐着三位男子,舒尧猜想这就应该是那三位“夫侍”了吧,只见左边一位宛如冷月下潺潺溪水中的冰雪,清寒高洁,却难免让人畏及其冰冷;中间一位面如冠玉,温文尔雅,在舒尧向他看去的同时也丝毫不闪躲避讳的回望过来,目光柔和平静;另一位,舒尧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能说这样的相貌真是要折煞红颜,却又并非阴柔之貌,反而英气十足,见舒尧看他便勾唇一笑,甚是…邪魅。

筵席开始,无非是各种恭贺祝福之词,舒尧只得一一应了,席上的歌舞,开始因新奇还能认真的观看,几曲过去后,便失了兴致。绛梧则是默默跪坐于舒尧身后一侧。筵席上,舒尧作为主人始终保持着微笑应承,以免失了待客之礼,只喝了一口茶,桌上的食物都交给了身后的绛梧,肉食绛梧倒是可以毫不费力解决,至于蔬菜也只能在舒尧凌厉的目光下嚼蜡般全部吃下。

然后各郡王便轮番称颂凰主如何盛情招待,自己如何惶恐等等,又进献了诸如玗山玲珑血玉,东海九色瑶,南海夜明珠等奇珍异宝。舒尧只收下了那些宝物,进献的男子都委婉回绝,再一一回赠诸郡王以琬圭玉璧,之后客人要告辞,主人便照例挽留,这样反复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结束了筵席,再次由吴管家送走了各位郡王。

五)何为永远

“我们回去。”舒尧叫了绛梧便往寝宫走去,一路上舒尧因想着事情,并未说话,绛梧本是沉默,却突然开口:“您用膳吗?”

舒尧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饿了吗?让膳房给你准备晚膳吧。”

绛梧解释道:“不是,您在席上,什么都没吃。”

舒尧这才把思绪拉回,原来这小豹子是在关心自己。于是笑着说:“你忘了,我其实不必进食,”想了想,又说:“若是我在筵席上大快朵颐,那就是奇观了吧。”

绛梧就不再说什么,只是轻咳了一声。

“着凉了?”

“没…没有”

回到寝宫,舒尧坐于镜前,侍女们正要上前服侍,舒尧却道:“全都下去吧”。众人退下,绛梧也正要退下,却被舒尧叫住:“把我头上那些沉甸甸的东西取下”。

绛梧僵硬的站在原地,看不到什么表情,但还是走了过来,手抬起来又放下,再抬起,却仍不知从何下手,无措的看着镜中的舒尧,舒尧亦只是从镜中静静的看着他。绛梧发现求助无效,只好小心翼翼的把玉簪和各种发饰一支一支拆下,又前后左右仔细的看了几圈,才探索出如何将长发散开,又拿起了碧玉梳一点点的为舒尧细细梳理。房间里很静,落日的余晖从打开的窗子中洒进来,照在二人的身上,暖暖的。舒尧看着他小心谨慎的样子,动作又轻又柔,几乎察觉不到,这可真是那个笨笨的绛梧?于是调笑道:“你在干什么?很怕吗?即使弄断了几根也没事的,我的头发多着呢。”

绛梧却很认真的说:“断了会疼”。

舒尧倒是一愣,这个男人,真是……却想继续逗他,遂问道:“你觉得我今日这样的妆扮如何?”

满意的看到绛梧的手滞了一下,等了一会才听到他说:“好看”。

舒尧笑,真是老实的答案,又问:“那平常呢?”

“也好看”

“相比之下呢?”舒尧并未打算放过他。

“今天,陌生又威严,是凰主才有的”。沉默了一会的绛梧答道。

“是么…”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可是作为这样的凰主,真的很累,高高在上的感觉,很孤独,很可怕。将自己的一切都掩藏在一层面具之下,也许最终会失掉了自我,而只是凰主吧。你,会像今日一般守在我身边多久呢?

不想再思考这个问题,于是话题转换,“你觉得那三位公子如何?”

绛梧的手再次滞了下,声音低低的说道:“汀韵公子,善琴善歌,所弹之曲闻者为之倾心,所吟之歌惊为天籁;辰琭公子,善诗词谋略,君子翩翩,温润如玉;右烛公子,甚是…俊美,气度不凡,是风皇大陆最美的男子。”

“你知道的真是清楚,还有呢?他们为何会来擎穹宫?”

“凤主送给您的礼物。”

“为何?”

“恭贺您任凰主之位,他们…是有资格站在您身边的人。”

舒尧轻轻摇了摇头,绛梧终是天真,又问:“你的学业如何了?”

情绪低沉的绛梧顿时紧张起来,答:“还好”,遂又低声补充道:“这次,是真的还好。”

“紧张什么,又不是要考你。你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打算呢?”舒尧虽然知道这种等级制度之下,很少会有人计划未来,因为选择的权利从不曾真正掌控在自己手中。但是还是想问他的想法,他若想展翅高飞,自己也绝不会牵制。

“可以留在您身边吗?现在还只是准侍卫,我…会努力做您合格的侍卫的”

舒尧心中叹道,他果然不曾为自己想过,“绛梧,只要你愿意,便可以留在我身边,但是你是自由的,可以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束缚于此。”

绛梧手中的梳子未停,却看着镜中的舒尧,道:“这就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舒尧此时只是看着那阳光,闻言看向镜中时,已错过绛梧眼中那一瞬的温柔与坚定。

“那,做了侍卫之后呢?”

“永远在您身边守护。”

舒尧心中一半感动,一半苦涩,你这个傻瓜,为了什么,就将自己的未来这样交付出去了?但是,“永远”这两个字,何曾真的存在过?也罢……既是你说的,我信了就是。

“那么,答应我一件事,若做不到,就不要留在我身边。”

“是”

“先护得自己周全,再来护我。”

“……是”

“今后让付先生分一半的时间教你谋略,胡师傅分一半的时间教你兵法吧。传送符咒可还记得?”

“记得”

“知道结界如何开合吗?”

“知道”

舒尧于是起身于桌上取来两封信,递给绛梧,“明天和师傅们告一天假,把这封信,交给擎穹山麓军营的何将军,再传送另一封至东方风皇山姬末灵女。”

“是”

舒尧来风皇大陆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将“舒尧”的原身,苍鸾的记忆慢慢融入自己的记忆之中。

(六)殿中受责

一日,吴总管再次来书房找到舒尧。报告说山下有一人间老妪求见,已跪了两日一夜,怕再跪下去就性命不保了。舒尧便命人设云梯,将老妪带到主殿接见。一个看起来至少八十岁的老妪颤巍巍的走进主殿,就要跪拜,舒尧忙道:“老人家免礼,请坐”。

老妪并不敢坐,只是老泪纵横的哭诉道:“凰主,老妇家住山下西江镇,祖上世世代代种田为生,得以居于仙岛,获得庇佑,甚是感激。可是,三日前,不知为何,有人一把火烧了田里所有熟了的麦子,那是农家一年的心血啊,本来这几日就要收割的…当时只有老妇一人在田里,火势太大无法阻止,被烧了个干净,老妇的孙女赶来追那人,却见那人直接登上了擎穹宫的云梯。请凰主还老妇个公道,若是老妇冲撞了凰主,但凭凰主赐老妇一死,只求凰主给家里留条活路,老妇家里还有待哺的重孙啊。”

舒尧闻言微怒,自己平时最恨仗势欺人之徒,但按这老人说的三日前,难道?于是对吴总管说:“把绛梧叫来。”

绛梧进殿参见,舒尧却并未叫他起身,只是问老妪道:“老人家,你看,可是此人?”

老人本刚平静,望向绛梧却又激动起来,满脸涨红,气得浑身颤抖,指着绛梧说:“就是他,请凰主为老妇主持公道啊!”

舒尧皱眉,对绛梧冷声说道:“绛梧,你可有放火烧毁老人家的庄稼?”

绛梧不解的看了下老妪,答:“是燃了火,不过烧了几棵草。”

老妪更是气极,跳脚道:“你…你…还想抵赖,在你眼里那竟只是几棵草?那是老妇一家老小的口粮和生活来源啊,当时老妇若不是在田边逃得快些,恐怕被你一同烧死在田中了…你……咳咳……咳……”,老妪一口气哽住,剧烈的咳起来。

绛梧面上稍显惊讶,却只是看了看舒尧便垂头不语。

舒尧道:“老人家,这小侍卫顽劣,是吾管教无方,定会严惩,你一家的损失擎穹宫加倍偿还,永免赋税,还望老人家不要与他计较。”

老人一听,立刻转悲为喜,古时苛捐杂税众多,这免了赋税确实是件很大的恩惠,于是便谢恩告辞。舒尧令侍从再次架云梯,送老妪回镇。

老妪走后,只余绛梧一人跪在殿上,吴总管以及其他侍从不知何时都悄悄退出,静候在殿外,唯恐舒尧的怒火殃及池鱼,也不敢言语,只是在心中感叹着,这老妪真是有胆量,竟敢以凡人之身登上擎穹宫指责凰主治下不严。

舒尧尽量压抑住怒气,沉声道:“说,怎么回事?”

绛梧抬头看着舒尧,张开口想说什么,却又垂头,低声道:“绛梧不知。”

“只是一句不知?烧了庄稼,又几乎害人性命,这岂是顽劣,简直可恶至极!我只问你,你是否在田里放火?”

绛梧又是沉默,片刻后答道:“是”。

舒尧抬手,厚重的殿门随之“轰”的一声紧闭。舒尧遂冷声道:“我曾告诫你不可再去人间作乱,你既顽劣不改,我就好好的管教管教你。”随手拿来一个用来撑窗棂的长竹板,走到跪着的绛梧身边,刚挥起,却又像想起了什么,道:“褪裤。”

一直跪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绛梧,才终于有了丝慌乱,眸中透着些请求看向舒尧,舒尧只做未见,绛梧只好迟疑着将手移向衣带,缓缓解开,褪下外裤,再无动作。舒尧一声“继续”使得绛梧再次猛得抬头看着她,满面羞红,想开口请求,却只颤声叫了句:“主人”便无下文。

舒尧终是不忍,轻声说道:“殿中并无他人。”

绛梧终是手颤着,褪下了最后一层遮蔽。结实挺翘的臀以及修长的双腿便暴露在空气之中。感到一阵凉意,绛梧闭眼,掩饰住眼中隐约的泪意。

舒尧看在眼里,叹了口气,轻声对绛梧说:“你若不是在赌气,疼得受不住了就告诉我。”

怕再拖延,对二人都是折磨,于是舒尧执起手中的竹板,快速的挥了下去,空旷的大殿,只留清脆的声音回响着。绛梧受责的臀被红色一层深过一层的晕染着,继而肿胀,他却终是紧闭着唇死死得咬着牙不发出声音,只有呼吸之声越来越急促沉重,开始时还可以跪得笔直,可一下一下打上去后,终是身子向前倾去,他以一只手撑地,缓了缓,再次直起身子跪好,这样反复几次,终于体力渐渐不支,只能双手撑着地跪伏着。舒尧手中力度渐渐减小,竹板已经不知落该在何处了,再打下去,就会打破流血了吧。不由想到,每次都是这么闷闷的受罚,你是真的不会求饶吗?向我求饶也不行吗?就在自己终于想妥协的时候,突然听到绛梧哑声说了一句“疼…”。

舒尧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这一声疼倒是像刺在自己心里,一阵难受,什么时候他已这般重要了呢?更不知为何,像是终于安下心来。

舒尧把竹板扔了,却见绛梧低着头,抬起一只手,匆匆在脸上抹了一把。舒尧疑惑,轻轻抬起他的头,只见他额上都是冷汗,眼睛却红红的,自己这是,把他打哭了?不由想到:第一次见你,伤成那个样子也未曾流泪,今天,是因为我吗?这样的惩罚让你伤心难过了吗?你是在怪我不问清缘由就直接责罚于你?还是怪我罚得不留情面呢?但你可知道,众目睽睽之下,你丝毫不为自己辩解,却我要怎样纵容你为你开脱呢?

轻轻的拭着他额上的汗,想了想,还是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看到他先是惊诧,然后,却是,笑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小豹子笑呢。

舒尧本想帮他穿好衣裤,绛梧连忙争着要自己整理,可这一动又是一身的冷汗,脸上又是一阵苍白。舒尧摸摸他的头,道:“变回小豹子吧”。

于是主殿们再次打开时,舒尧怀中便抱着一只小黑猫,嗯,是黑豹,向殿外走去。众人一阵惶恐,他们虽看不到殿中发生了什么,却也听得到那回荡不绝的责打之声,只是想着日后千万不能犯错,否则便如这绛梧公子一般,直接被凰主打回原形了。

两拍了,

各位觉得如何?

来了!

(七)心泊孤舟

舒尧一边走着,一边手轻抚着小豹子的毛发,半斥责到:“办好事情不马上回来,去人家田里放火做什么?淘气些也罢了,怎么就这么不知轻重?若是伤及人命,你如何能承担?”

小豹子把毛茸茸的头扎进舒尧的臂弯,闷闷的说:“进军营时见何将军看完信就烧了,在结界外传送完另一封信,就也想生火烧掉,…我不知那是庄稼,枯草一样,只是抓了几颗生了小火,本以为扑灭了的,却不知后来竟那么严重。”

绛梧这样一说,倒是更证实了舒尧的想法,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小豹子的头,说道:“你是不是每次都要挨打后才会为自己辩解?之前问你怎么不说?今后若再这般,我就让人直接把你拉到庭院中受罚”,又揉了揉小豹子的头,说:“倒是让你委屈了,以后做事小心些。”还有,别那么容易就被人算计。

一声闷闷的“嗯”传来,过了会,却又低声说着:“不…委屈,开始我以为您…您只信那老人的话,不信我……所以就没有说,绛梧错了,让您为难了”。

风抒尧气得又想打他两下,想想他还带着伤,就恶作剧般的抓过小黑豹的尾巴卷了又卷,捏了又捏,又把他浑身的毛发揉的凌乱不堪,说道:“还是小猫的样子可爱,当时应该叫你小黑的”。看着小豹子一副不满的表情,舒尧却心中暗自得意,我便欺负你了又如何?敢挠我咬我吗?

回到寝宫,直接把小豹子带回他的房间放在床上,拿了薄被盖在他的身上,绛梧就恢复了人形。舒尧道:“我叫个医官给你看看吧。”

绛梧忙道:“别,别叫。”

舒尧大概明白他可能是不好意思找医官来看,又问“那我去拿伤药给你可好?”未修成仙身之前,绛梧自己不会疗伤,于常人并无太大差异,只能用药了吧。

舒尧取来了药,笑着问道:“自己可以吗?”

绛梧脸已红透,忙道:“可以。”

舒尧转过了身,让绛梧涂药,顺便打量了下他的房间,寝宫外间的两间卧房本是留给凰主的贴身侍从值夜时休息的,所以并不大,除了一张床,就是一个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个衣柜,一个盆架。桌子上摆着一盏油灯,几本书,笔墨和纸张。衣柜上还挂着一把,木剑?原来他已经开始学剑术了,胡师傅还真是把他当成小孩子了,连真的剑都不让用。打开衣柜,想为他拿出件衣服,里面空空的就那么三两件换洗的衣物,才想起在擎穹宫,就绛梧这么一个非仙身之人,其他人自不用操心衣食之事,所以也没人想到要为他做几件衣服,膳房还是想到他要吃东西才设的,看来该找个时间去人间的镇上逛逛了。

“绛梧,来擎穹宫之前,你是怎样过的?”舒尧突然问了一句。

“没成为妖之前,和其他豹子一样,之后,便想到人群中去学习如何做人,但是人们都很怕我,后来林管事派人抓我,我就四处逃,最后还是被抓到了。”

舒尧沉默,一直不被接受又胆战心惊吗?“绛梧,以后,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吧,不要再战战兢兢,不要再小心翼翼了,从前你过得孤苦,今后,有我在。”舒尧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虽然心中思绪万千,但能说出来的,也只有这些,不知他是否能懂,但只要能让他多少安心一些也好。

过了好久,才听到绛梧应了声是。

“药上好了吗?”

“…好了”

舒尧转过身,看到绛梧又把自己折腾出了一身虚汗,真想自己用术法直接把他的伤治好,怎奈自己的法力过于强烈,除非是用来救人性命,否则使用起来,常人是无法承受的。更何况,自己也并不可以随意使用法术…

只得倒了些温水,浸湿了毛巾,替他一点点擦拭头上和背上的汗。

“您…怎能…我,我…没事,不疼的,”绛梧看着舒尧的动作,却紧张的话都说不连贯了。

“别动,好好趴着,听好了,以后在我要罚你之前,先把事情缘由讲清楚,我若打你打疼了打重了,就喊疼,就求饶,要不就直接逃跑,你不是猎豹吗?跑得应该很快吧?别再这么傻傻的老实受罚。”

“是绛梧总做错事情,惹您生气,该罚。”

舒尧又叹了口气,好一块呆木头。“等你伤好了,同我去山下小镇转转”

“绛梧现在就可以同您去。”

“别逞强,好好养着,正好休息几天,你学东西也太拼命了,这段时间以来,每天才睡了几个时辰?强制你休息七日,放松一下吧。”

“是”

(八)竹林争斗

来这风皇大陆已有半年了,下个月月末,就要履行作为凰主应承担的责任了,每年一次于烈火中焚烧人间罪业…舒尧不由想着,能不能只将罪孽扔到火中,自己不进去呢?知道这不过是妄想,收集罪业的媒介就是凰主啊,自己是逃不了的,于是长叹一口气,拿起手中的书本再次熟记焚业的方法。

想到初来异世,自己竟然置身烈火之中,当时怎样的恐惧慌乱,现在仍心有余悸。后来发现这火虽灼热,身上虽剧痛,却并未有丝毫烧伤。无法看到火焰的尽头,脚下石质地面已被烧红,只有苍鸾即将散去的魂魄向自己讲述着超越接受能力之事,感受到一种力量在体内汹涌滂湃,后来才知那就是所谓的万年修为,然后自己竟化身成为赤色凤凰,再然后,在这涅盘之火中不知又过了多久,在自己终于能接受这一切,想清楚今后该如何之时,大火终于散去。迎接自己的便是浮坛之下,跪拜满地之人……

“凰主,老奴有事禀报”

刚翻看了几页,就听到管家在门外的声音,这一大早会有何事?“说”

“汀韵公子和绛梧公子在竹林打了起来,二人各持一把诛魂剑,您看,这……”

舒尧心中一惊,诛魂双剑是青穹宫剑阁所藏之物,被此剑刺伤者,瞬间魂飞魄散…于是施法力赶到竹林,看到的正是打斗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白衣者招式凌厉,步步紧逼,周身寒意笼罩,黑衣者灵活敏捷,以退为进,眸中锐利锋芒毕现,周围的宫人只是干着急,却并不敢上前,白衣者又是一招攻来,黑衣者本欲反击,却突然感应到什么一般,望向舒尧的方向,竟是一时停了招式,任白衣者之剑直直刺来。舒尧又是一惊,立即以两道赤光分别将二人束住,将诛魂双剑收回手中。

看到舒尧来,众人纷纷跪拜,舒尧撤了光束,汀韵,绛梧二人皆是跪在地上未敢再有动作。“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想让对方魂飞魄散?”

闻言二人皆是一震,汀韵抬首仔细看了舒尧手中的双剑,蹙了眉,小声道:“难道是,诛魂剑?”

“汀韵,于宫中私斗,你可知罪?”

汀韵一副自嘲的表情,果然你什么都不问,就直接治我的罪吗?“汀韵知罪。”

“回去闭门思过七日”。

汀韵倒是一愣,只是闭门思过?原来都不屑于处罚我吗?于是淡淡的谢恩离开。

“吴总管,去外殿把右烛带到思过堂。”

“右烛公子?是……”,吴总管虽不解这两位公子打架为何将另一位公子带到思过堂,却并不敢问。

“绛梧,随我来”

于是绛梧就垂着头忐忑的跟在舒尧身后,不敢开口。

“知道什么是诛魂剑?”

“……不知道”

“剑是哪来的?”

“汀韵公子带来的。”

“你练剑是为了同人打架的?”

“我…我…绛梧知错”绛梧一着急又不知怎样解释了,只好认错。

“怎么突然就停了?”

“因为…您来了。”

“你认为我是来看你受伤或者魂飞魄散的吗?既然有胆量去同人比试,就给我毫发无损的回来!”舒尧抑制再抑制,告诫自己今天不能生气,不能罚他。静了静心,又道:“算了,这件事明天再说,回去准备一下,我们今天下山看看。”

“是……”绛梧不知何意,只好照做,找了吴总管取了些银两,据说人间做什么都是要付钱的,想想也没什么其他可准备的,就去寝宫外等候。

过了一会,舒尧一身便装出现,因原本的赤发赤眸连自己在镜中看到都有些不习惯,所以平时就化作凡人黑发黑眸的样子,如今,也只是换了身衣服便可以出发,看了看绛梧道:“走吧。”

“是,主人可要坐马车?”

“不用,我们步行,等等,下了山你打算怎样叫我?”

“主…人?”绛梧不知舒尧这样问是何意。

“叫我舒尧吧。”

“舒…尧?是何意?”绛梧更加疑惑,这是什么称呼?

舒尧无奈,看来人们只知道自己是凰主,却是没几个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呢。“我的名字,记着”,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你要替我记得。

绛梧大惊,忙道“绛梧不敢”

舒尧笑道:“不是都叫了么,也没看到有什么不敢,要不你叫的时候把这个舒展的‘舒’字换成抒怀的‘抒’好了。”因为,方抒尧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绛梧未答,这样叫起来不是一样的吗?

(九)十一月朔

到了山下一个名为栖凰的小镇,舒尧只是拉着绛梧到处饕餮,食为天的烤羊腿,味香居的五香牛肉,珍馐楼的糖醋鱼…绛梧自是爱吃这些,只是奇怪,为何主人今日会突然吃这些东西,不是说凤凰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的吗?

吃罢美食,就带着绛梧来到了一家布庄,一个三十岁左右形容消瘦却精明的女子满面笑容的出来接待,想必就是老板了。“欢迎二位来到小店,不知是给小姐选布料还是给公子选?”

“给这位公子选,你们可负责裁衣?”

“这是当然”

老板摊开了一摞布样让二人选,舒尧看了看绛梧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自己选吧。”

绛梧纠结的看着那些布料,过了一会,说道:“黑色的吧。”

老板笑道:“公子还年轻,怎么就穿这素淡的,看看这粉红,明黄,嫩绿,多打扮人,这样才讨妻主喜欢呢。”

绛梧面上一红,却更加纠结,不知说什么好,舒尧说道:“他不适合那些颜色,就挑些冷色的,按不同季节多做几件,还要些裘和袍来御寒。”

“那小姐想要什么样式?”

“样式要简单大方的,不要加那些多余的装饰,要让人看起来清新俊逸的。”

老板应着,今天可是遇到了个大主顾,可心里又不由疑惑,看这小姐为那公子选得都是些上等的衣料,应该是极宠爱的,可为何不许这男子向其他公子那样打扮呢?不过这公子也确实长得太英俊高大了些,可偏偏这小姐身材娇俏,面容秀美,虽缺乏英武之姿,却又能生得这般优雅脱俗,与那公子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协调。

舒尧全都吩咐完才想到根本就没问绛梧本人的意见,于是转过去看绛梧道:“这样好吗?”

绛梧答道:“主…咳…抒…小姐决定就好。”

舒尧不禁笑了起来,抒小姐?真是为难你把我的姓都改了。

量好尺寸后,交了定金,老板告知半月后来取,二人就出了布庄。

随即又在市集上闲逛,一个摊子一个摊子走过去,小玩意很多,绛梧对这些不感兴趣,舒尧也没什么真正想买的。直到看到一个卖玉石的店铺,摊上摆着的都是些成对的玉佩,舒尧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兴致勃勃的走过去,仔细的挑了好久,终于拿起一对,对绛梧说:“我要这个”。见绛梧正愣愣的看着她,许是并不明白几乎整个擎穹宫都是玉制,朝贡的玉器亦是无数,却并未见她有何兴趣,如今却又自己出来买。

舒尧见状,无奈道:“傻子,银两在你身上。”

绛梧才恍然大悟,忙去付账。转过身时,看到舒尧将其中一块玉递给他,说:“一人一块,好生带着,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绛梧接过,自己这块是赤色的,明明没有在摊子上看到过赤色的玉,刚想小心的放进怀里,就被舒尧拿过替他挂在了腰间革带上,另一块碧色的自己佩了,然后道:“天色晚了,回去吧。”

二人刚刚走到镇外,身后便有个孩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还叫着:“姐姐,姐姐,等等我。”说着就向舒尧跑来,绛梧却是先回过身一把把那小孩子拎了起来,小孩蹬着腿一脸委屈的看着舒尧,带着哭音说:“姐姐,这个哥哥好凶。”说着大颗的眼泪就留了下来。

舒尧看过去,是一个容貌约五六岁的小男孩,胖乎乎的脸蛋,扁着嘴巴,睁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舒尧。于是从绛梧手中抱过小男孩,说:“你对小孩子那么凶干嘛?”

绛梧不语。

“乖,不怕,为何叫住我们?”舒尧柔声道。

“姐姐是去擎穹山吗?我今天偷偷从上山跑下来玩,迷路了,姐姐带我回去吧。”小男孩可怜兮兮的说。

舒尧便抱着小孩往回走,绛梧看到,说:“我来抱吧。”

小孩却气鼓鼓的看着绛梧道:“你坏,我才不要你抱。”

绛梧看向小孩,眸中金色之光一闪,小孩吓得往舒尧怀中一缩,撒娇道:“这个哥哥欺负我,姐姐帮我教训他。”

舒尧笑道:“好”

到了擎穹山下,舒尧便放下了小孩,道:“自己回去吧,要乖乖的修行,不要在人间生事,否则擎穹宫的林主管可是比这哥哥凶的。”小孩应了跑远。

绛梧说:“主人,那孩子是猫妖。”

舒尧道:“要是普通小孩怎么会放他自己乱跑。”

“您不是喜欢猫吗?”

“有个小黑就够了。”

回到擎穹宫,天已经黑了下来。舒尧道:“我们去赏月吧”。

绛梧先应是,接着想到了什么,说道:“今晚,没有月亮。”

舒尧笑道,“是啊,今天是十一月的朔日,你的生辰。”

绛梧一怔,“生辰?”

“你现在的仙术也该算得出了,既然无法赏月,我们就去膳房吧,走了一天,饿了吧?”

这么一问,绛梧确实觉得有些饿了,便随舒尧去了膳房。

到了膳房,舒尧令其他人都去休息,让绛梧坐在一边等,自己洗洗手挽挽袖子,就准备下厨。

绛梧一惊,道:“您要…做什么?”

“一个老规矩,生辰要吃长寿面还有煮鸡蛋,你坐那里等着就好”,看着绛梧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又说:“就当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想到这个小豹子爱吃肉,就做了份青椒肉丝面,自己的厨艺不上不下,应该不至于难以下咽。鸡蛋煮好后,剥了壳,躺在面条上面,递给绛梧,道:“生辰快乐”。

绛梧怔怔的接过,舒尧就坐在他对面嘱咐着:“不能只吃肉,青椒也要吃下去,面也不可以剩,鸡蛋也要吃下去…”想想自己有点罗嗦了,就只是看着。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好吃……”

舒尧轻笑,这小豹子,眼圈红了呢。

(十)夜雪琴魂

回了寝宫,换回了宫中衣着,舒尧想,该去看看这个汀韵公子了。

再出去时,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到了外殿,并未叫宫人通报,只是独自走进了汀韵之院,一眼便望到身着白衣的汀韵正背坐于院中一棵梅树下,静静的看着漫天飞雪飘舞,缓缓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慢慢在掌心融化,叹到:“六瓣晶莹,轻灵剔透,却不能碰触,这一瞬,留不住,亦难持久。”

舒尧不禁道:“纵是那树梅花见了落雪,也不会这般忧愁。”

闻声汀韵回身,眼中惊诧转瞬而逝,化为了然,遂跪拜道:“汀韵参见主上,主上可是为今晨之事问罪而来?”

舒尧淡笑,这个汀韵,还真是一针见血。看到院中摆着一张桐木七弦琴,便走过去仔细观摩,只见此琴黑漆,通体呈大小蛇腹断,红木足,白玉轸,龙池上方刻以银漆篆书“轻雷”,以及草书铭文“振万物乎虺虺,独纤尘乎霏霏。无妄飞而无折摧,是之谓天随”。

于是道:“是啊,不过可否先弹奏一曲?”

汀韵闻言走到琴前,轻拨试音,音色浑厚松透,问:“主上想听什么曲子?”

“随意”

于是一首凄婉哀伤的曲子便随着那纤长手指的划动飘荡入空气之中,又如游丝般萦绕在心头,催人断肠,是忧愁,是悲戚,是面对满目疮痍却无能为力的倾诉,若命名,该谓之“殇”。

舒尧道:“汀韵琴技果然精湛,我曾听过的曲子,无一首能出其右,可是,都谓乐者之心,七弦之魂,汀韵可是掩藏了‘轻雷’之魂?”

汀韵闻言一惊,低头沉思片刻,终是决绝般再次挥手弹拨琴弦,这一次,却是铿锵有力,气势磅礴之曲,琴音如苍松,如钟磬,在寂静的夜里,飘落的雪中,振荡着人的心神。曲罢,道:“前者是汀韵之心,是他人眼中汀韵应弹奏之曲,这后者亦是汀韵之心,我不愿被锁在深宫之中,主上既不喜汀韵,就请给我自由。”

纵是舒尧,也难免因这番话小小震惊,这男子风华绝代,虽心高气傲之极,却又胸怀吞吐天地之志,不由得赞赏。于是问:“你可是想清楚了才说的?可知道后果?”

汀韵深深吸气,平静的答:“知道,您或是杀了我,或是永远囚禁我,抑或真的放过我。我必须一赌,赢了便是赢了,输了亦不后悔。”

这般的赌注,真是折则折矣,却终不曲挠。舒尧道:“那么,你赢了。”

汀韵怔道:“就这样吗?”

舒尧笑道:“不然,还怎样?”

汀韵心中欣喜惊诧失落交织,只觉得有些不真实,却听舒尧问道:“言归正传,今天早上这一幕是为了什么?”

汀韵道:“既然您将右烛公子带去思过堂,便已是知道了原因。汀韵三人半年前便来到擎穹宫,主上虽未限制过汀韵自由,可汀韵却终不得不被这世俗所束。其实早就想确认主上会如何待我,若主上不曾把汀韵放在心上,汀韵也不愿留下…右烛公子不知如何得知,便提出了这个计策,让我带着剑以找绛梧公子比试为由,让宫人看到我们在竹林打斗,看您如何待我二人。虽然不愿听人摆布,却觉得就此一试也好,只是没想到,右烛公子给的双剑竟是诛魂剑。”

“想不到弹琴的手也可以持剑,你的剑法很好,之后想做什么?”舒尧问到。

“我…还没想好。”

“那就好好想想吧,我能给的帮助便不会吝惜。”

“从政也可以?”

“从政?风皇并未有法度规定男子不可从政,你可以先去明刑之庭辅佐林承正,她虽正直清明,却难免苛刻死板,你既心忧苍生,或许可以劝得她酌情量刑,至于将来如何,便看你自己了。”

“主上既然认为法律苛刻,为何不亲自制定法度?”

“制定法度是凤主之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汀韵沉默,思虑半晌,终是问出了一句话:“如果,是绛梧公子要自由的话,您也会给吗?”

舒尧想了想说:“他本就是自由的。”

“主上为何不喜欢我…我们?”既然开口了,就索性都问了吧,怕什么呢?

“你很好,我很欣赏,可是我的心中只装得下一个人。”舒尧亦是坦诚答到。

“是绛梧公子?”

舒尧这次没再回答,只是说了句“夜深了”,便离开了。

(十一)倾城不怜

第二天一早,舒尧刚刚起身,就见绛梧走了进来,到自己面前跪下,道:“绛梧昨日犯错,请主人责罚。”

舒尧道:“昨日之事,错不在你,这次我不追究,”又掐了掐绛梧的脸,说:“不过如果你再将自己置身险境的话,不管你知不知情,我都不会轻饶了你。”

虽然很不讲道理,绛梧仍是乖乖应是,又开口道:“主人,右烛公子,已经在思过堂跪了一日一夜了…”

“我知道”

闻言,绛梧也只好退下。

舒尧随后便来到了思过堂,与明刑之庭不同,这是个专门惩戒宫中之人的地方。被带到这里的宫人,若没有凰主的特别吩咐,便只能跪在堂中自省,名副其实的思过。而舒尧昨日一早叫吴总管把右烛带到思过堂就没再理睬,所以,右烛便一直跪在那里。

看着眼前的右烛,果然是倾国倾城的容颜,此时却面色稍显苍白,平添一丝孱弱无力之感。

“右烛,一日一夜,你可想好了?”舒尧问道。

“主上所谓何事?”

“你的原身是风皇山间雾气所化的灵兽岚狼?

“是”

“既是灵兽,为何这般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伤人性命在你眼中只是儿戏?”

“右烛不明主上之言何意。”

“敢做就要敢当,麦田之事,绛梧所生之火已灭,你却重新驱火术烧了麦田,又迷惑凡人心智令其受你操纵来擎穹宫。施术法骗过守卫,盗出诛魂剑,设计让汀韵,绛梧打斗,以期两败俱伤,真是好一番心机。”

右烛并未回答。

“烧了麦田,不顾及火势之大几乎伤人性命,汀韵绛梧任何一人若被诛魂剑所伤,必魂飞魄散,你,可知错?”

右烛却道:“麦田里的不就是个卑微的凡人,汀韵,绛梧,我即使杀了他们,那又如何?不过一个低等的树仙,一个还只是妖而已”

“如果我不阻止,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肆意下去吗?”

“是”,右烛这一回答更是惹怒了舒尧。

“汀韵要求自由,你若今后再不为恶,我就许你离去,你所做之事亦不再追究,但是你从此后不得再出现在晔煌岛。”

“我不走”,右烛扭过头,道:“您不承认我为夫侍,那我就做宫人,门客,侍人,总之绝对不会走。”

“那你就受着擎穹宫的规矩,来人,笞,一百”舒尧冷冷的说出这个命令。

右烛不言,眼泪却已倾泻而出。

思过堂的宫人闻言,将右烛扶起,走到刑凳旁,右烛自己伏了上去,宫人将右烛手脚缚住,只留下了两名男子行刑,其余的宫人全部自行的退了出去。一名男子将右烛外袍脱去,解开所束衣带,留下中衣,褪下外裤,亵裤,只见右烛身上一僵,双拳紧握。光裸的肌肤干净白皙,似是冰肌玉骨,窄腰翘臀,倒是让这两名行刑男子都有些不忍。两名男子各执起宽一寸,长五尺的笞杖开始行刑。

一板打下去,右烛不禁叫出声,白玉般的肌肤上慢慢浮现出一条肿胀的红痕,笞杖并无停歇,一下接一下的交替着打了上去,右烛大概是未受过这般苦楚,虽是紧紧咬着唇不愿出声,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挣扎着想避开着疼痛,怎奈手脚皆被牢牢缚于那刑凳之上,动弹不得。只见臀腿之上已是高高肿起的青紫僵痕,右烛终是受不住,求道:“主上,右烛知错了,别打了。”

舒尧却道:“这是你该受的。”

舒尧未让停,两名男子只好继续举杖打下去。右烛握紧的双手指甲已嵌入掌心,看着舒尧以微弱的声音道:“主上不公,右烛不服!”

舒尧看着此时的右烛,发丝散乱,满面泪痕,唇已被咬破,鲜血顺着唇留下,身上已被汗水湿透,眼中是不甘又是请求,可谓楚楚可怜,舒尧却终是并未言语,只是看着杖上渐渐沾染了红色,而眼前之人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尽,眼中绝望和暗淡却渐深,直到百杖打完,两名行刑男子悄悄退下。

“你有何不服?”舒尧问道。

“您从未这样罚过绛梧。”

“绛梧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即便做了,您也不会”

“用你的话来说,‘那又如何?’”

“我有何不好,您为什么不喜欢我?从未有人这般冷落我,我长得不如绛梧好吗?您为什么只喜欢他?我做的那些事只是想让您注意我,知道您是会发现的,右烛再不敢了,您会喜欢我吗?”

“相貌岂是唯一?你不过是要人人都注视着你罢了。”

“我只要您的注视”

舒尧看着右烛,不了解明明只见过一面的他为何这般执拗,还是说道:“你想要的感情,我给不了。”

又是一滴泪在右烛脸上滑落,“那至少不要赶我走,我要留在擎穹宫,至少…留在晔煌岛上,我会找事情做的…我从没被人打过,真的好疼,您既然让人打了我就要原谅我。”

舒尧解开了缚着右烛手脚的绳子,道:“若想留下就不要再生事,如果再有一次,我就不止是让你在晔煌岛上消失。自己疗伤吧,你的灵力也够了,能走了就自行回外殿。”说罢,就离开了思过堂。不去理会身后传来的压抑的抽泣声。

先拍到这!嘻嘻!真的很佩服昔韶,写得这么好!先更这么多,喜欢的冒个泡,给我动力啊!再次感谢昔韶!

嘿嘿,来了!

(十二)东苑书房

有些时候,不得不说绛梧是个倒霉的孩子。

舒尧其实只是看书看倦了,想四处走走,偏偏经过宫中东苑时,就听到了一间书房里面传出的争吵声,听得出那是绛梧的声音,还有,付先生。原来这里就是绛梧平时上课的地方,自己还从未来过。

两人似乎在争论是否应该兼济天下,福泽苍生之类的观点,各执己见,越吵越凶,只听先是付先生不知因何吼道:“岂有此理”,然后便是绛梧说道:“是您思维僵化守旧,不肯接受不同意见。”接着又是付先生道:“不同意见?你这是离经叛道!”然后绛梧也吼道:“老顽固!”付先生便怒喝道:“给我滚出去!”

绛梧气冲冲的摔门而出的时候,就正好看到门外不远处稍有些惊讶的舒尧。绛梧并未料到会见到舒尧,于是更加惊诧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舒尧走过来,淡淡的问:“看来你只是在我面前才装得乖顺,平时就是这样和先生说话的?”说罢,也不等绛梧回答,就走进了书房,绛梧默默的跟在身后也走了进去。付先生见了舒尧也是有些惊讶,舒尧制止了他行礼,对他说到:“付先生,你是绛梧的师傅,他若不听话,你管教就是。”

付先生忙应着是,宫中谁人不知绛梧是凰主唯一留在身边的男子,纵然是妖类,人人也都敬他三分,这个绛梧虽然勤奋好学,却也固执倔强,自己教授时,的确费了好些心思,但是又不能打他罚他,只能耐心的给他讲道理,绛梧总是有些不合常理的想法,二人没少为此辩论,但今日这样的争吵却还是第一次。于是道:“凰主,绛梧平日并非如此,今日亦是老夫失态,让凰主见笑了。”

“绛梧,还不向先生认错?”舒尧见绛梧一直静静的站在一边,时不时的看向自己,不知在想些什么,连付先生都主动让步他却一言不发。

绛梧却直接取了书房中那长期以来作为摆设的戒尺交给了付先生,屈膝跪下,伸出双手,然而并未认错,付先生这下更是为难,这要他如何是好?又看了看凰主紧皱的眉头,只好执起戒尺打向绛梧手心,不敢放水也不敢太用力,可不消一会,绛梧的双手手心还是高高肿起,绛梧就一直抿嘴跪在那里,不肯认错,只是举起的双臂微微有些颤抖。付先生愈加困窘,刚想开口,却听绛梧低声说:“您不要我了吗?”

付先生一愣,随即也明白绛梧这话并不是对自己所说,便借着这个机会对舒尧说:“凰主,老夫已经罚过了,绛梧公子想必也知道错了,老夫这便退下了。”见舒尧点点头,便快步退

出书房。

舒尧其实看着绛梧肿起的手心,本就有些心疼,却不知这小豹子在别扭着什么,本想叫停,自己好好问问他,却听到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由得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于是走到绛梧身边坐下,故作发怒的问道:“你说什么?”

“您不要我了。”这次是陈述句,话音刚落,便突然被一把拉过,反应过来时,已是趴伏于舒尧腿上。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巴掌打在臀上,绛梧这次是大大失了方寸,第一下便不由轻呼了一声,打了一会,舒尧问:“还是不肯认错?”

绛梧再次没有说话,舒尧微怒道:“打不疼你是不是?”

却闻得绛梧傻傻的答了句:“不疼。”

“你这是挑衅,知道吗?”说罢,解了绛梧腰间的革带,将他的裤子褪到腿部,臀上确实只有略微的粉红,绛梧则是大惊,略微挣扎道:“主人,这…这样是打小孩的…”却被舒尧一巴掌打上去,很响亮又很清脆的“啪”的一声,让绛梧不止是脸上羞红,耳朵脖子都随之红了起来。却闻舒尧笑道:“居然能问出那样的话来,你还不是小孩吗?”

扬手又打了几下,舒尧问道:“是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吗?我虽不知你为何与付先生争吵,但是你说的话是对师长讲话该有的礼节吗?你有自己的想法固然好,这是你的努力你的进步,却怎能因此同先生争吵?付先生从启蒙的知识开始一点点的教你,直到现在你可以与他讨论家国之事,策略法度,这期间付出多少心血,付先生平时待你如何,你是不知?那样同先生说话又夺门而出岂不是让他心寒?”

保持这样的姿势被训话,绛梧的身子不安的动了动,听了舒尧的话,更是觉得羞愧,于是道:“主人,绛梧知道错了”。

“既知道错了,刚刚先生也罚过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不过,你竟然会问我是否不要你了,作为这句话的代价,二十下,忍着。”拿起解下的革带,打向绛梧的臀,不同于手的威力,第一下打上去,绛梧又是一不小心呼出声,然后便是安静的受罚。打了十几下,看着臀上颜色已经大红,舒尧便问道:“多少下了。”

“啊?这……我……我……不知”

“那就重新开始,到了二十告诉我”,舒尧不想轻易饶过他,再次挥下革带,打了一会又问道:“多少了?”

“……二十三”虽然到了二十,绛梧却不知要怎样告诉舒尧,只好继续默默受着。

“重来”,这次,舒尧加重了手中的力度,感到绛梧紧紧的绷着身上的肌肉,臀已经变得深红并略微红肿,其实舒尧也是数着的,这次到了二十的时候,终于听到绛梧支吾道:“主人……绛梧知错……到了”。

舒尧把他的裤子穿好,又把革带给他系好,说道:“现在可知道答案了?”

“知道了……”

“你究竟是怎样的思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付先生打不得你?让别人罚你就是不要你了?你对我就这么没有信任?”

绛梧已经是又羞又窘到了极致,不住求饶道:“主人,绛梧真的知道错了,让我…让我起来吧。”

舒尧这才意识到绛梧还保持着挨打的姿势趴在她的腿上,便让他起身,伸手抬起他滚烫红透的脸颊,说道:“明日见了先生,好好同他认错。”

绛梧应是,随即又用那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的望着舒尧,有些委屈的说道:“我没有在您面前故意装作乖顺…我……没有”。

舒尧其实是因为这几日见了绛梧种种原本被遮盖住的锐气,原来他的剑术已经那般好了,原来作为小豹子他眼睛的光芒是金色的,原来他也会偷偷用眼神威胁小猫妖,原来他也会毫不退让,据理力争;所以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欣慰他终于不再掩藏真实的自己,只是因为他同付先生说话的方式才随意说了那么一句,却让他这样挂心,想必也就是他刚刚别扭的原因了,摸了摸他的头,安抚的说道:“好了,是我说错了,一句话你就这么认真起来了。”

小豹子又被拍了

(十三)焚烧罪业

转眼间便到了年末,天气越来越寒冷,擎穹山的一半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仙人虽没有什么节日,舒尧还是强行给了所有宫人半个月的假期令其自行安排。

十二月最后的三日,便是凰主为人间焚烧罪业之时。舒尧清晨早早起身,走出寝宫,任凭凛冽的寒气将自己笼罩,本想静下心来理理思绪,却仍是不住的心烦意乱。忽然感觉身上一暖,回身看去,是绛梧将一件墨色大氅披在了自己身上,道:“您虽不会生病,却还是会冷。”

舒尧笑问:“这么早就起了?”

绛梧“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双手将舒尧的双手握在手心,舒尧只觉得又是一阵暖意直接传进心中,倒也慢慢平静下来。对绛梧说道:“进去吧。”

焚香沐浴之后,舒尧在脑中再次回顾了一遍焚业的程序,就要前往山顶处的浮坛,却见绛梧候在寝宫门外,问道:“我可以同您去吗?”舒尧点头。

本应是隆重的焚业仪式,如今却因舒尧将人们都遣走休假,得以安安静静的进行。一路上二人无言,只闻脚步踏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浮坛诚如其名,浮于云霄之中,与山顶亦是有百丈的距离,形状如圆盘,底部青玉,顶部岩石,可以沿着一个个浮在空中的玉阶走上去。到了山顶,舒尧对绛梧道:“回吧”,就未再回头,自己一步步走了上去。

站在浮坛的中央,舒尧口中念着符咒,本是灰白的天空却如重重乌云压境般越来越黑,渐渐完全遮蔽住了阳光,黑暗中只闻悲伤哭泣之声,痛苦哀嚎之声,愤怒呼喝之声,凶狠凄厉之声,种种声音混杂着袭击人的听觉。遮天蔽日的乌黑之物,如云层般缓缓聚集在一起,旋涡状盘在空中,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将浮坛密密包裹住。只见层层紧压的黑暗中突然四射出赤色的光芒,刺破那无尽的黑暗,那黑色旋涡便翻滚着汹涌着被完全吸入到那光芒之中,那些凄惨的声音亦再不闻,随即,天空又恢复了光明。这便是收集了罪业,舒尧再次吟诵符咒,驱起了涅盘之火,浮坛便被熊熊烈火包裹,再看不到其他。

三日后,火尽,舒尧缓缓走下浮坛,便看到立在坛下等候的绛梧。

“您,可安好?”绛梧的眸中满是关切,声音却是沙哑的,脸上红红的。

舒尧道:“没事,你怎么了?”看了绛梧身后的白雪,并未有任何足迹留下,将手放在绛梧头上,竟是滚烫,舒尧急道:“你该不会是在这里站了三日吧?”

却只见绛梧身子略有些摇晃,说了句:“您没事…就好……”,然后就这样倒在了舒尧怀中。

绛梧醒来时,已是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刚微微睁开眼睛便看到坐在床边的舒尧,满面担忧又关切的问道:“醒了?感觉怎样?还很难受吗?”

绛梧想起身,却觉得身上丝毫力气都无,头也晕晕沉沉,想开口,嗓子却疼得说不出话。舒尧见到,便拿过了一杯茶,稍稍扶起绛梧,喂他喝下去。几口茶喝下,绛梧觉得舒服些,又听舒尧问他:“一加二等于几?”

绛梧一愣,不知舒尧这样问他何意,还是答道:“三……”,嗓音沙哑无比。

舒尧松了口气,道:“你可知道自己已经烧了两日两夜了,若是再不退烧再不醒……绛梧,告诉你,我很生气,这次,你的麻烦大了!”

绛梧听了不由心中有些忐忑,想起身,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竟是没有穿着衣服的,又费力说道:“主人…衣服…”还未说完,便听到舒尧吼道:“没有!”唬得绛梧不敢再说话。

舒尧又呵斥道:“你是不知道自己的体质与凡人相差无几?数九寒天,站在雪中三日三夜,做冰雕呢?你就那么晕了过去想过我有多担心?你高烧不退,宫中的医官都不会医治,只好从山下镇子里找了大夫,却亦不知药物对你是否有效,只好拿了烧酒给你擦拭身子降温…你…饿了吧?”舒尧终于意识到自己正在对着一个病人大发脾气,不管怎样也该等到他病好了再说,于是不得不放柔声音问道。

绛梧本来是呆呆的听训,不敢插话也不敢辩解,忽然听到舒尧问自己饿不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舒尧出去又回来,手中端着一碗粥,绛梧不由微微皱眉。舒尧见状道:“知道你不爱喝粥,不过已经两日没进食了又在生病,不能吃油腻的,等你病好了再吃肉。”轻轻扶了绛梧起身,拿起一件衣服帮他穿好,将粥碗递给他,绛梧喝了一口,道:“这个粥好喝。”舒尧笑道:“你是饿了吧?”绛梧摇头:“确实很好喝。”舒尧叹气道:“还好你没说难吃,是我做的。”绛梧一怔,问:“您为何……?”舒尧在他头上拍了下,知道他说话不适,不待他说完便道:“宫中的人都休假去了。”不过在绛梧想要第三碗粥的时候,舒尧还是制止了他,嘱咐了绛梧好好休息,看着他把一碗黑乎乎的药喝下去后,便回了寝宫内室自己的房间。

(十四)局方棋圆

回到房间,桌上摆着一封信,舒尧拿起打开,只见上面写道:“风皇半载,异世百年,故人已逝,凰主节哀”,舒尧不禁震住,拿着信的手也不由得颤抖起来,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已经分不清是悲伤是无措还是害怕,“异世百年,故人已逝”几个字犹如重锤般一下下敲打着自己的神经。舒尧知道这封信是姬末灵女传送而来,自己曾让绛梧传信给姬末,问异世家人的状况,自己既回不去,想办法告知他们平安也好,谁知,竟然已经过了百年…那么自己已再无亲人了吗…别人暂不说,自己的父母是怎样度过那几十年的呢?静静的坐在床上,舒尧什么都不想再想,几日以来的疲劳一起涌了上来,就这样睡了。梦中,儿时的一点一滴一幕一幕闪现,是在父母身边的温暖与幸福…幼时曾经玩笑般问起母亲如果自己有一天失踪了会怎么办,母亲也半认真的回答说:那我的余生便是疯了一般的寻找你……回忆瞬间破碎,眼前越来越黑,地上伸出一双双手将自己拉下深渊,焚业时那些凄厉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旁,眼前出现的是一张张悲伤绝望,濒死狰狞的容颜……舒尧惊醒,发觉已是入夜,黑漆漆空旷的房间让她更加害怕,于是起身跑到了寝宫外。

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却突然发觉身后有陌生的气息靠近,于是以法力化作手中利刃回身直抵住来者之喉,赤发赤眸再现,舒尧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上透着的煞气与狠戾,看清了来人,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收了法力,道:“辰琭?”

面前的男子,身着青衣玄裳,头上墨冠碧笄,谦柔温文,脸上并无一丝慌张,亦毫无惧意,只是递过一方丝帕,温和的笑道:“主上还记得”。舒尧这才感到脸上凉凉的,竟都是泪痕,想伸手接过丝帕,却发现自己的手还略微有些颤抖。

男子走过来道:“主上,辰琭冒犯了”,说罢,解了外衫裹在了舒尧身上,拿起丝帕替舒尧拭干了泪痕,然后竟将舒尧打横抱起,直接走进了寝宫内室,轻轻放她坐在床上。而这一切,舒尧却也是没有阻拦。

辰琭又找来了一件麑裘披风为舒尧披上,倒了杯热茶递给舒尧,俯身单膝跪地,一边为舒尧脱着鞋袜一边道:“今晚由辰琭陪主上如何?”

舒尧一惊,道:“什么?”

辰琭拿被子盖在舒尧腿上,看着她微微一笑,道:“辰琭来陪主上,下棋可好?”

舒尧点点头,辰琭便点燃了内室的灯,取来了棋盘,摆在桌上,又将桌子移到床边,这样舒尧便可以倚靠在床上,而辰琭则坐于桌边方凳上,舒尧只是略微懂得棋艺,一盘过后,就再无心对弈,只是执着手中黑子,在棋盘上摆出了一个尖角方底的房子,辰琭倒也配合,取来白子在房子旁边摆出了一棵树,二人又摆了太阳和一朵云,棋盘也就满了。

自从开始下棋,舒尧就一直沉默,辰琭便也未再言语,直到感觉舒尧平静下来时,才问道:“主上做噩梦了?”

舒尧点点头。

“因为焚业之事?”

“嗯”

“主上可是怕了?”

舒尧看着辰琭道:“是怕了,不过只能怕这一次。”

辰琭却说道:“焚业集人间所有悲苦与罪孽,被围绕在无尽的黑暗与最深的恐惧之中无法闪避,仿佛置身地府,涅盘之火又是极尽折磨,主上可曾想过逃避?”

舒尧并没想到辰琭会问得如此直接,便也坦然回答到:“若不焚化人间罪孽,便会导致战争,招来瘟疫,带来灾难,会有更多的人体会那种绝望与苦痛。我虽并未想过去做一个悲悯天下,拯救苍生之人,但这是作为凰主唯一的责任,又怎能逃避?而且,我怎样想并不重要,无论如何,这都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一定要完成。”

舒尧说话时辰琭便静静的看着她,闻得舒尧所言,道:“主上年龄还小,能承受焚业之事已实属不易,今日该是主上受其影响最大的一次,尚能不被左右,今后只要掌控得自己的心智,就可渐渐将这些影响与自身隔绝。”

“年龄还小?你有多大?”

“辰琭原为凡人,修得仙身之时二十有五,现在已经过去三百年了。”

舒尧略为惊讶,这就是作为仙人的神奇之处了吧?三百年,已是经历了许多了吧。

辰琭似是知道舒尧所想,笑着继续解释道:“不过既然是仙不是神,就仍有自己的执念和无法放下之事,纵是三百年,也看不透。”顿了顿,又问“主上是否还为其他的事情心忧呢?”

舒尧心中不禁叹道,真是敏锐的洞察力,告诉他也并非不可,他总是会知道的吧?倒不如省去这番麻烦。于是问道:“你会如何应对人的逝去呢?”

“既已逝,自己的悲伤对于他们只是束缚,倒不如换做祝愿,就此放开。”

舒尧沉默。这般的豁达,做得到吗?

辰琭自己也淡笑道:“道理是这样,可是又有几人能够释怀?总有任凭时间怎样冲刷都遗忘不了淡化不去的悲伤,这时就只能学会承受,也许那份缺失与遗憾将来终会有人来填补,不是忘怀,不是替代,而是继续走自己该走的路;即便无法填补,也会有人愿意替主上分担,陪主上一路走下去。”

这样的一番话让舒尧不禁看向辰琭,审视着他的神情,怎奈一如初次见面,那眼神若幽深的潭水,不见波澜,不起涟漪。

二人聊了一会,辰琭看了看窗外,道:“天色已经微亮了,主上想必也倦了,休息一会吧,我为主上读书可好?”

舒尧默许,辰琭便拿了一本厚厚的史书读起。

枯燥乏味的内容听得舒尧渐渐有了困意,只一会,就再次入睡,耳边满是辰琭浑厚却轻柔的声音,但是这一回,没有做梦。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巳时,见辰琭仍是端正的坐于桌旁读着那本史书,见自己醒来,便微笑着起身,舒尧道:“你一直在这?昨日之事,多谢。”

辰琭道:“主上不必言谢,这亦是辰琭该为之事,您可再歇息一阵,绛梧公子那里已经派人送去了膳食和汤药,较之昨日,已恢复了许多,主上不必过于忧心。”略微思索片刻,对舒尧跪拜道:“辰琭昨日诸般无状,现还有几句话要说,请主上稍后一同降罪。”

“你说。”

“主上既喜绛梧公子,青睐眷顾,并无不可,然而这样却有可能置绛梧公子于险地,但因主上身边男子现在并无居心叵测之人,汀韵公子胸怀坦荡,右烛公子虽略有任性,本质也是好的,故而暂不必担心,但这二位公子主上若留在身边,必是不遗余力为主上着想之人。”

舒尧眉头轻皱,问道:“你这话是为了谁而说?绛梧,汀韵,右烛,还是那人?”

辰琭闻言却仍是不动声色,与舒尧微愠的目光对视,平静的说:“为主上而说。”

舒尧又问:“他们若是好的,那你呢?又如何?”

“辰琭如何等待主上来分辨。”

“你去休息吧。”

十五)所谓约定

辰琭走后,舒尧才发现他的外衫竟还盖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想到了那句“青青子衿”,这位翩翩公子,竟然只着中衣就出去了。辰琭所言,她也并非没有想过,初次见到绛梧时,其实只是怜他那份顽强隐忍,以及眼神中的孤独无助,后来竟是一点点的走进了自己心中……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他对自己呢?始终未向绛梧承诺过什么,也未问过他的想法,因为不想让他有太多的压力,也因为自己尚不能理清。至于其他人,却未曾考虑过,本来就认为感情是不能分割的,否则分给几人,便负了几人,况且凰主不是王,身边只有一人又有何不可?现在看来,纵然不想参与到政治漩涡中,却难免被卷入,期望终不相负却是否又会注定全都辜负?不由轻叹,究竟该如何?

沐浴更衣完毕,已是正午,舒尧来到外间,看到绛梧似是正睡着,轻轻地走到床前,替他将被子盖好,便要离开,可是衣角却突然被拉住,“别走……”,舒尧回头,看绛梧一只手正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那双乌黑澄澈的眸子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面上有些微红,“您别走……”声音已没了昨日的沙哑,恢复了往日的低沉纯净。

舒尧笑道:“衣服都被你弄皱了。”

绛梧听到,手稍稍一松,又重新紧紧抓住,没有放手。舒尧无奈,都说生病的时候,人会比较脆弱,于是坐在床边,手覆在绛梧额头,试了试温度,已经不烧了,“今日可好些了?午饭吃了吗?药喝了吗?”

绛梧点点头,垂眸道:“辰琭公子派人送来的。”

这样奇怪的气氛,难道这小豹子是在……正想着,便听到绛梧说了一声“对不起”,舒尧不解,又听到绛梧道:“一直以来都是绛梧在依赖您,却什么事情都无法为您做,还总是让您担心为难,对不起。”

“你…听到我与辰琭的话了?”

绛梧点头。

舒尧佯装发怒道:“仙术进步了,就敢偷听?以为生病了我就不会罚你?”

绛梧闻言微微抿了抿嘴,翻了个身,便趴在了床上,抱着枕头,头深深埋于双臂之中,声音闷闷的传来:“绛梧不该偷听,您罚吧。”

舒尧只觉好笑,摸了摸他的头,又轻抚着他的背,如同讲故事般说道:“苍鸾生来便具备的强大法力,是神界选定的下任凰主,鉴于当时凰主之暴戾,神界于苍鸾出生之时,便将她的魂魄封印来贮藏法力,只余一缕虚魂维系,涅盘之火中,以苍鸾之身为引,魂魄为祭,化为万年法力,注入来自异世,拥有所谓‘宽容仁爱’魂魄之人的体内,这才得以成为真正的凰主。我从异世被带来时,竟没有机会同亲人告别,涅盘之火中,苍鸾说她‘不恨不怨’,只希望我能好好尽凰主的职责,灵女姬末亦传音告知,神界的安排无法逆转,只能接受。来到这里,擎穹宫内人人见了我都敬而远之,躲避唯恐不及,由凡人到仙人的种种变化也让人迷失无措。是你陪我度过这段时间,所以,我也是依赖着你的。”

绛梧在舒尧说到来自异世时就已经抬起头来看着她,听到后来,眸中不由得再起波澜,开口想说什么,支吾了好久,却只说出了几个字,“您……我……绛梧会在您身边。”

舒尧轻笑,道:“那就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们还有一笔账没算。”说罢,起身离去。

又过了几日,绛梧已痊愈,便主动去找舒尧请罪,舒尧却要看他舞剑,见他真的已经完全恢复,便叫他仍是酉时去书房随自己修习仙术,到时再行处罚。

绛梧准时于酉时出现在书房,面上虽平静,却可从他垂在身体两侧那不断握紧又松开的双手看出一丝不安和紧张,站在五步远处,向舒尧请安。舒尧不由笑道:“五步是你认为的安全距离吗?过来。”

绛梧依言走到舒尧面前,舒尧道:“还记得你上次与汀韵打斗时,我说什么吗?”

“您说,若再将自己置身险境,定不轻饶。”

“记得这么清楚,那就是明知故犯了,我既说了便要做到,你立于雪中三日,昏迷不醒两日,作为这五日的惩罚,每日二十藤,你是想一天都受了呢?还是分几天呢?这次,受了罚,不许你上药。”

绛梧稍稍有些惊讶,舒尧未曾严责过他了,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抬头看了看舒尧,道:“今日都受了吧。”

“好,那便开始吧。”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感。舒尧取了躺椅上的软垫扔给绛梧,绛梧接过,略带疑惑的目光看向舒尧,却闻舒尧道:“桌上凉。”

绛梧了然,虽面色绯红,仍是自己卷起外袍,褪了裤,将软垫垫在腹下,伏在书桌上,一切做完,只觉得面上温度,堪比高烧之时。

舒尧取了藤条,问道:“准备好了?”

“嗯”

于是伴着“嗖”的一声,便是一藤打在臀上,绛梧只觉得一道细细的撕破肌肤一般的疼痛尖锐袭来,藤落下的地方,也是瞬间肿起高高的红檩,可以感觉得到,这次舒尧并未手下留情。每听到藤划过空气的声音,绛梧都不由的绷紧肌肉,稍有重叠的伤处,便渗出了血丝。纵是想忍耐,绛梧也不由得闷哼出声,只能双手死死的抓着桌沿来保持身子不动。

突闻舒尧问道“多少了?”绛梧不禁一惊,自己并未记着,要…重新开始了?只好尽量平稳了声音,说道:“不知”。

却听舒尧说道“起来吧。”

绛梧倒是一愣,并未起身,老实的答道:“虽不知多少,但应远不及五十……”

舒尧道:“你是在怀疑我不会计数?我说到了就到了。”

看着绛梧整理着衣物,眉头却微微皱起,这没什么表情的小豹子会皱眉,应该是很疼了吧?舒尧道:“你还记得我曾说过先护好你自己,再来护我,否则就不要留在我身边。”

绛梧闻言猛得抬头,目光中是一丝惊慌和无助,看着舒尧,遂又慢慢镇静下来,唯有声音稍有些轻颤道:“绛梧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要怎样做到置您于不顾去护自己的周全?”

舒尧道:“那我又要怎样接受你一次次的濒临险境?你无法承受所以交与我来承受吗?我若答应你无论今后发生何事,我都不会有性命之忧,你能否答应我从此后好好珍重自己?”

绛梧只是深深的凝望着舒尧,过了许久,才说了一个“好”。

舒尧叹气,安下心来,道:“不让你上药,是因为,我们今天要学习仙术中的治愈之术,所以今后,你自己便可以医治了,其他仙术已都教过你了,以后自己勤加练习就可以了,不要急于求成,修得仙身不是易事,很多人尽其一生都无法办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舒尧教得认真,绛梧也习得仔细,几个时辰后,那伤势便已没有大碍了。

有没有觉得每个人物都渐渐丰满起来了呢?

吃饭前更文!

(十六)春日出行

漫长的冬季过去,各种淡去的色彩又都重新归来,舒尧在宫中无事可做,来到这里这么久,几乎未出过这个擎穹宫,便想出去看看风皇大陆的景色,焚业一年一次,其余的时候也甚是清闲。于是叫来绛梧,让他去给何将军传话,要何将军陪自己出行。又对绛梧道:“这回,可不许再放火了。”

绛梧却一改沉默的风格,问道:“主人要去哪里?”

舒尧道:“出游,去陆上的四州郡看看”

“您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下次焚业前总是能回来的。”

绛梧听后犹豫了下,问道:“我可以同去吗?我…可以在路上看书的,休息的时间可以习武,不会落下功课的,作为您的准侍卫,应该与您同去。”

舒尧笑道:“好,一起去吧”

得了何将军的回复,舒尧便召来了右烛和辰琭,将出游之事告知二人,并让吴总管协助辰琭在此期间主持宫中事务,又嘱咐右烛不要生事。

右烛听完却急道:“主上,我也要去”

舒尧问道:“为何?”

“我…我要经商,去了四州郡便可以观察学习。”

“你想经商?倒也合适。”

右烛却不悦道:“说经商都同意…可见您根本不待见我。”

舒尧无奈道:“不是你自己说的要经商吗?”

右烛小声嘀咕道:“那不过是一个同您出去的借口。自从上次…这段时间我都没有惹事,就当是奖赏吧。”

舒尧笑道:“不惹事也要奖赏?若同我去了,就要听话。”

右烛竟是高兴的绽开了笑容,与第一次见面时邪魅的笑容相比,倒是真正开心的笑。

右烛退下后,辰琭对舒尧道:“主上就这样不理政事出去游玩吗?”

舒尧道:“我有何政事可理?况且宫中不是还有你吗?”

“为何是我?”

“这样不是更方便你…?”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舒尧的话便顿住。

一项温文尔雅的辰琭却敛了笑容,正色道:“那主上心中已经为我判了罪了?”

舒尧不语,辰琭却突然跪拜道:“辰琭请求随行。”

舒尧稍有讶异,想了想,道:“你确定不留下?这样的机会可没有下次。”

“是,这是辰琭的选择”

次日汀韵求见,就明刑之庭各种锁事问询舒尧的意见,汀韵已于明刑之庭任职几月了,舒尧不由奇怪为何突然今日来向她来禀报政务,而且这些理应是由林主管决定的。突然想到焚业之后,每晚入睡之时都会听到汀韵弹奏的曲子,便问:“前一段时间,为何你每夜都会弹奏琴曲?”

“辰琭公子说您那几日睡得不安稳,所以弹了些安神的曲子”

“在明刑之庭可还习惯?”

“还好”,汀韵看似还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只道:“主上若无事,那汀韵就告退了。”却忘记了原本是自己前来求见。

舒尧想到既然其他几人都要随自己出行,理应问一下汀韵,于是道:“汀韵,你要一起出游吗?”

汀韵却是一怔,答道:“我去。”

到了出行之日,舒尧才是首次见到何将军何辽,内着劲装,外套甲胄,英姿飒爽,倒真是位巾帼英雄。晔凰山军营与凤主麾下的军队不同,并非由凡人组成,而是一支只有百人的仙家军,听从凰主号令,只于危难之时协助凤主平定天下,何辽便是这支军队的统帅,也是凰主真正可以相信的人。

汀韵和辰琭已在等候,与平日无异,一个白袍一个青衿,绛梧则仍是一身玄装随着舒尧一同前来,却惟独不见右烛身影。于约定之时过了近半个时辰,才见到右烛赶来,一头黑发披散着,与平日华丽鲜艳的装扮不同,只着了件普通麻布所制的灰色长袍,却多了一种疏狂之意。

舒尧倒是一时不适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右烛擦了擦头上的汗,可见走得匆忙,道:“我…我就是晚了一会,您该不会不带上我吧?您又没给我宫人服侍,什么都要自己准备,又出发得这么早…您不能怪我。”

舒尧道:“你以为大家都在等谁?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抱怨了这么多,走吧。”

一行六人乘马车出行,何辽驾车,舒尧自己坐于车内一端,那四人则分别正襟危坐于两侧,车内非常安静,一声不闻,舒尧觉得不知为何这种氛围甚是怪异,于是就随意拿了本书翻看,转移注意力。

马车走了一会,气氛渐渐轻松下来,汀韵和辰琭轻声聊起了一些天文地理文学历史之类的话题。

又闻得辰琭道:“汀韵公子既善音律,又能作诗乐,在下着实佩服。”

汀韵道:“辰琭公子满腹经纶,运筹帷幄,汀韵才是敬慕。”

而右烛坐在绛梧的对面,却是一直盯着绛梧看,开始绛梧并不在意,后来终是忍不住问道:“右烛公子何意?”

右烛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小声说道:“不过是只法力尚浅的笨猫,我就看不出来到底有什么好的?”

“你……疯狗!”绛梧闻言亦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是灵兽岚狼,你敢说我是狗?”右烛微怒道。

绛梧遂扭过头不去理他。

舒尧不由得藏在书后笑了起来,看来这场旅行,应该不会平静了。

(十七)海上苍茫

为了避免途中争吵升级,以至于惹出什么事端,舒尧觉得还是有必要防微杜渐的。“砰”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马车中果然静了下来,四人都向她望去。舒尧道:“此次出行虽只是游玩,不必过于拘束,开心放松就好,但是到了风皇大陆之后,若非万不得已,不可使用法力,不可侵扰百姓,不可惹事生非,即便不在宫中,也还是有家规在的,倘若犯了,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几人应是,右烛忙道:“家规…家规是什么?怎么知道有没有违反?违反了会怎样?”

舒尧心想自己不过随口一说,哪里会真有什么家规,这右烛恐怕是知道自己是极易闯祸的,所以不由忐忑起来,便想借机唬住他,好让这个家伙安分一点,于是只对右烛道:“做了让我不高兴的事,便是犯了家规,至于会如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右烛小声嘀咕:“好霸道的家规…”

舒尧淡笑着,问:“你说什么?”

虽是笑着,却让右烛感到一阵寒意,于是改口道:“我说,右烛记住了。”

行至晔煌岛边缘,便要换乘大船前往风皇大陆,因海水苍茫,若是普通的船只航行,纵使月余恐怕也未必到得了,何辽于是使用法力驱动船只,只需数日便可到达,既欣赏了海上的美景,又不会过于漫长单调。行驶在辽阔无际的海面上,天海之蓝相接,晨观东曦朝霞,暮赏落日余晖。

然而却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这样的景色,绛梧于第一日便强烈的晕船,面色苍白,眩晕呕吐,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舒尧只好让他在船舱内躺着,除了何辽驾驶船只外,几个人每日轮流陪他聊天解闷。

这日,见右烛过来陪绛梧,舒尧便起身来到了甲板上,汀韵正立于船尾吹奏芦笙,消瘦纤长的身形立于海风中,尤是落寞,见舒尧过来,便停了下来。

舒尧道:“你这般白衣飘逸,倒是像极了那空中的云。”

汀韵道:“我曾羡慕过云的悠然随意,然而仔细想想,云终是要遂了风的心意,纵然想静静的倒映在水波上,也是不能的。”

舒尧笑道:“那便做风好了,可以携着所眷恋的那片云纵意漂泊。”

不想扰了汀韵,又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船舱内,右烛极端不满的看着绛梧道:“你总能想到办法让主上留在身边关心照顾你,我怎么就从不生病呢?你现在的样子不是笨猫,而是病猫。”见如此说绛梧也不理他,又道:“你的佩剑是逐冥剑?主上真是偏心,居然把战神之剑都给了你,你的那点拳脚功夫也敢要?”

绛梧终于看向右烛,声音有些虚弱,却坚定的道:“只要是主人给的,我都敢要。”

右烛怔了片刻,却也认真的盯着绛梧道:“哼,那有什么,你听好了,只要是主上想要的,我都能给!纵然现在做不到,将来也一定会做到。”

“记住你的话。”

“我才不会忘!”

舒尧本是想去看何辽如何驾船,却正巧看到辰琭刚刚将一只符鸟放飞,辰琭回身时,看到舒尧,眼中稍显波澜,却又隐去,只是微笑着看着舒尧。

舒尧道:“你不想做些解释吗?”

闻言辰琭屈膝跪下,却仍是平静答道:“符鸟自是传递消息的。”

舒尧微愠,道:“这就是你不留在擎穹宫的原因吗?来监视我的行程就是你的选择?”

辰琭只是用他那深邃的目光看着舒尧,道:“我的选择是随主上出行。”

舒尧不由冷笑道:“骤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好一个辰琭!”说罢便要离开,却闻辰琭道:“主上不愿给辰琭一丝一毫的信任吗?”

舒尧看着辰琭,此时面上带着苦笑,目光却紧紧的追随着自己,便也直视着他,说到:“信任不是无缘无故就能给的,你来擎穹宫后所做的一切,让我如何信任?”于是转身离开,回到了船舱,只留辰琭一人跪在那里。

是夜,雷雨交加,海面上波涛翻滚,几人都进了船舱避雨,除了,辰琭。何辽自是不好说些什么,汀韵也只是深深的蹙着眉,看向右烛和绛梧,右烛道:“主上,外面的雨好大啊。”

“嗯”

“在甲板上一定很冷很难受。”

舒尧未言语。

终是绛梧说道:“主人,让辰琭公子也进来吧。”

舒尧仍是看着窗外,道:“我何时说过不许他进来?”

闻言右烛便跑出去叫辰琭,只见平日的温润公子,现在着实狼狈不堪,身上被雨水打透,在寒风中不由瑟瑟发抖,长发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发丝脸颊流下。奈何右烛怎样劝说,辰琭都只是轻轻摇头不语,右烛只好回到舱内。雨又下了一日一夜,之后天空终于再次放晴,中间汀韵也试图叫回辰琭,亦未成功。船又行了半日,便抵达了风皇大陆的东南州郡,长玗郡。

下船前,舒尧还是来到了辰琭面前,看他仍是纹丝不动的跪在那里,问到:“你这是在干什么?究竟想怎样?”

闻言辰琭扯出一丝微笑,看向舒尧道:“让主上不悦,可是犯了家规?辰琭任凭主上处置。”

舒尧道:“你若不想笑便不用笑”,拉着辰琭的胳膊便向船舱走去,辰琭站起,不由踉跄了几步,还是跟上了。进了船舱,舒尧道:“先把湿衣服换了,一会到了客栈,再沐浴休息吧。”

按昔韶的顺序贴个番外!

凤栖梧桐篇——绛梧番外

有清晰的记忆是从那日吃了灵果开始,本是追着猎物却误入擎穹山的结界,几日都走不出去,腹中饥饿难忍,许是出于生存的本能,便吃了那地上发着淡淡光芒的果子。就这样虽得了人身,却成了妖类。既化为人身,便想如人一般生存,于是在远处偷偷观察人类的言行,见人们都是穿着衣服的,便也想去要来一件,只是当我以原身出现在一位在院中晾着衣物的老人面前时,那老人当即便吓晕了过去,我取了一件穿上便离开了。当时亦不知为何人类生存之处总是会圈着好多牛羊,但是这样猎起来倒是方便了许多。然而人们见了我总是很怕,不是逃跑就是拿来了农具驱赶,我本想化作人身同他们解释我不是坏人,却让他们更为惊惧,竟都哭喊着“有妖物”,然后逃得无影无踪。妖,那么令人厌恶吗?我,终是不被接受吗?

大概是有人禀告了擎穹宫的明刑之庭有妖物作乱,于是林管事带着众人捉拿我,我只好四处躲避,却还是被抓到。被带到明刑之庭,吊在刑架上,林管事一条条述着我的罪状,我试着解释,却没人肯听,只听到最终的宣判:九十九缚金鞭,散去修为。这样的话,又会变回黑豹吧?那样也好。

然而第一鞭打下来的时候,疼痛便超乎了我的想象,只觉鞭子扫过的地方,肌肉都被撕裂,有暖暖的液体流淌了下来,一鞭一鞭的叠加,痛到绝望,然而我却不想死去,我想活着。想再次开口解释,却被呵斥道:妖物,修得狡辩。身上的鞭,一刻未停。为何不问青红皂白就判定我的罪过?为何没有人肯相信我?身上的剧痛,让我想晕过去都不能,我不再解释,只是咬着唇争取不发出声音,知道是无法承受这九十九鞭了,只能慢慢的感受自己生命一点点的流逝……

突然,鞭停了,疼痛一齐汹涌袭来,朦胧之中,听到有人问“怎么回事?”很好听的声音,不知为何,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可是却听到林管事再次陈述我的罪状,我想开口,想说不是这样,但是却没有任何力气,然后只听那个声音道“继续吧”,鞭子便再次挥下,痛彻骨髓……不想就这样放弃,起码不要带着不属于我的罪名死去,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只能轻声吐出“我没有”三个字,可是又有谁会听到呢?又有谁会在意呢?

意识模糊之时,隐约听到那个声音说“这黑豹,我收了,他的过错我自会罚他”,说的是我吗?我可以不死了吗?还是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幻觉呢?接着便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入了口中,那个声音对我说“喝下去”,不知为何,下意识的想遵从那个声音所说的一切,咽下的一刻,身上的疼痛突然消失,用力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女,是她救了我,是她医好了我的伤,她是我今后的主人了吗?她竟愿意收下我吗?纵然擎穹宫内都是仙人,但这样美这样温暖的才是真正的仙女吧……

之后便晕了过去,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被主人抱在怀里,身子变得很小,从来没被人这般温柔对待过,是梦吗?是梦的话就让我不要醒来吧。一直假装着睡觉,但是还是被主人发现了,她把我放在暖池边,就离开了。

变为人身,洗过身上的血迹,才发现,没有衣物可穿,自己又变不回那么小的样子,主人该是不喜欢我的原身才将我变得那么小吧,若是以原身出现,主人会生气吧,想了想,只好就这样去见她。

叩谢了主人,她却扔来一件披风叫我穿上,这是主人的衣物吧,我可以穿吗?既是主人的命令我都会遵从。脸被她抬起,心中不由一慌,这段时间看到了人间男子多是清秀柔美的,主人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就此赶我走呢?却突然感到主人的手指触了我的唇,不知为何,觉得唇上一阵麻麻的,心中也是很奇怪的感觉,不由得看了下主人,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厌恶。

这时主人开口问我能否再受二十四鞭,想起刚刚的痛,心中难免有些畏缩,但是主人要罚,我便应该承受,可是主人叫我伸出手,是要绑起来吗?可是房间内好像并没有型架。随即听到主人说只要左手,于是将左手举高,主人却是握了我的指尖,拿了玉璧打向手心,其实,不怎么疼,打了一会,主人说,这就抵了那二十四鞭……我不由得抬头看向主人,这样就抵了吗?主人对我是很好的吧?

主人问我的名字,我说没有,很希望她能替我取个名字,但是却不敢说出来,我是不可以提要求的吧?主人问我会什么?我很紧张,其实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打猎,可是真的好想留在主人身边,如果我现在开始学,可以吗?我会很努力学得很好的。却看到主人笑了,不禁悄悄打量,主人的肌肤很白,眼睛大大的,如湖水一般,美丽平静,长长的睫毛,红红的嘴唇…意识到自己的逾矩,便不敢再看。借叩首谢恩掩饰了情绪。于是,作为准侍卫,留在了主人身边。

主人许我留在她的寝宫内,为我找了两位师傅,竟然还亲自教我仙术,我是竭尽努力去学了的,同胡师傅学武还好,可是同付师傅学诗文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认得字的,不敢告诉主人,怕她更觉得我无用,于是便晚上凭着记忆一点点描着诗词,起码做到能写下来吧。同主人学仙术时,主人教得很细心,讲得很清楚,我即使有不懂之处,主人也会耐心的讲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终是用不出仙术。

一日,去书房同主人学习仙术之时,主人问起我学业之事,我便知道,她应该是知晓了我不会背诗不会仙术之事,我很慌张,怕她就这样赶我走,想让她再给我段时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只是跪了请责。主人让我取来镇尺,可镇尺是白玉所做,应该很容易碎吧,同主人说去思过堂领责,却不知为何让主人更加生气,然后自己就被按在了桌案上,臀上就是一痛,主人若肯罚我,应该是不会赶我走吧?镇尺打在臀上,钝钝的痛,比起鞭刑,却不知轻了多少,就是不知为何,觉得脸上好热。后来,主人一边打一边教训着,没用镇尺,而是手,不知道主人的手会不会打疼呢…

主人让我今后不许欺瞒她,主人要求的,我一定会做到。主人说她帮我解开了灵力的封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自己本是没有灵力的,是主人将自己的修为给了我一部分,问及主人,主人却颇为遗憾的说,当时那万年修为她不能动,否则熬不过焚业,所以只能给我二十年的修为,要不就可以助我早日获得仙身了……二十年于仙界来说的确是不多,可是主人,您却忘了,那时您本就只有二十岁的年龄,竟是全给了我……

主人终于替我取了名字,这个名字却又是让我惊讶的,绛梧,主人说是赤色之绛,梧桐之梧,主人是赤色凤凰,凤栖梧桐,我可以做到吗?既然是主人给的名字,我便做一个有资格拥有这个名字的人。

主人说她喜欢猫,说我是小猫,其实我觉得,主人每日慵懒的倚在躺椅上看书,偶尔的小小任性娇蛮,随意自然,又不喜人亲近服侍的独立,才更像猫,当然,这些我是不敢说的。但是也担心到,如果哪一天真的又一只小猫妖出现,主人会不会就放弃了我这个替代品呢。

那一天,同胡师傅学完武,便回到寝宫,却是看到与平日截然不同的主人,浑身上下散发着王者的气息,这时才意识到,她不仅是我的主人,还是凰主。突然觉得主人离自己好远,但是无论怎样,我都会在她身边守候,只要她不嫌弃。进去请安,被主人拉住,主人的手好凉,平时都是很温暖的,她是不喜欢这样的气氛这样的场面吗?听主人说要我一同赴宴,本想说我是没有资格出现在筵席上的,但是她的要求我不会拒绝。

主人回绝了宫人要为我打扮一番的提议,她曾经告诉过我,这样自然的我是最好的,明知这只是安慰,我也选择相信。筵席上,见到了传闻中的三位公子,果然是不同凡响,不知主人见到他们后,还是否愿意让我留在身边呢?主人在筵席上一直笑着,我却觉得那是勉强自己的笑,筵席散了随主人回寝宫,看着主人的背影似乎很疲惫,不知主人在思考些什么,只是想到主人筵席上什么都没吃,便忘记了其实她与我不同,便问是否用膳,她却说自己若在席上大快朵颐就是奇观,我不禁想象她大快朵颐的样子,一下笑出了声,便借轻咳掩饰,还好,主人并未察觉。

回到寝宫,主人又将众人都赶了下去,我也打算回房间,却被主人叫住,要我取下她的头饰。我惊讶,主人不是不喜人靠近的吗?这样是不是说明我在她的心中,与那些宫人是不同的呢?我不懂怎样梳理长发,也不知道要从何下手,主人的头发如同蚕丝一般光滑又如同青烟一般柔软,我真的怕一不小心就会弄断发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当梳理主人的头发时,又不知为何感觉心里面被塞得满满的,这种感觉,就是幸福吗?

主人问我那三位公子如何,我只好将听到的都告诉主人,曾问过付先生主人做凰主之前的事情,觉得凤主对主人似乎是有猜忌的,所以当时也想说,要主人提防那几位公子,但是,这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若这样说了,是不是会令主人厌恶呢?

一日正同付先生学习,吴总管却突然来书房,传话说主人叫我去主殿。到了主殿,便有一位老人说我放火烧了她的庄稼,这个老人我在点火时的确见过,但记忆中那火我却是灭了的,可是老人家一口咬定是我所做,我自己也不确信是否真的如此,便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主人也会相信她的话吗?我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主人会相信我吗?可是主人似乎只听信那老人的话,说我顽劣,说要严惩,我心里有些难过,也不想解释,其实也并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看着主人,反正我把自己交给您了,您要罚就罚吧。

主人拿了一竹板,要我褪裤,是要我这样赤裸着臀部受责吗?虽然知道这是规矩,虽然主人说了殿中没有他人,但不知为何还是觉得羞赧委屈,竟有了泪意,主人说过她不喜欢随便流泪的男子,于是只好闭了眼掩饰住。

竹板打在肉上的声音响彻大殿,毕竟是因为自己做错事情所以才这样跪在殿中受罚,而殿外还有那么多人在,只是觉得更加羞愧。不过渐渐疼痛却盖过了这些胡思乱想,主人说我可恶至极,应该是很生气了吧?虽然主人说受不住就告诉她,但我还是想尽量的撑了下去,多打几下可否让主人不再生气了呢?在自己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声疼之后,主人便不再责打,只是抬起我的头,替我擦汗,然后轻轻对我说“我信你”。我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主人是信我的。之后,又被主人变成缩小的豹子,抱回了寝宫,主人的手软软的,轻抚着我的毛发,但是路上却也不忘继续骂我,我知道,主人是关心着我的。

回到房间,自己上药时,主人突然对我说“从前你过得孤苦,今后,有我在”,主人,你不喜欢看人流泪却说出让人想流泪的话,我只好平稳了情绪才做回答。

一个清晨,汀韵公子突然来找我,给了我一把剑,说是要我帮他确认一件事情,只要同他认真比试即可,于是我们便去了竹林中切磋,我却突然感觉到主人的气息在附近,向主人望去,却看到主人眼中不知为何闪过一丝惊慌,然后我和汀韵公子,便被束住。后来才知道那两把剑的威力,幸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主人将汀韵公子禁足,我跟在主人身后,知道自己又犯错了,这是叫“私斗”吗?不过主人却说一切明日再议,要我随她下山。

在寝宫外等着主人,主人一身天蓝色的布袍,墨色束腰,头发简单束起,原来不管怎样的打扮,都是这样好看的。

主人让我叫她的名字,我不敢这样叫,却在心中牢牢记住。

到了山下的城镇,我们吃了好多美味的食物,后来问起主人为何突然想吃肉食,主人说一起吃饭才有意思,那么,主人是为了陪我了……

随主人进了布庄,竟是要为我做衣服,看着主人在那里吩咐颜色款式,真的有一种作为她夫侍的感觉,不过,是我奢望了吧?我只求在她身边,作为侍卫永远的守护就好,可是不知为何心中却是一阵难过。

看着主人在一个小店铺选佩玉,我在宫中见到的所有的玉,都比这里的好上百倍,但是主人却选得很投入,拿起来细细的看着再放回去,终是选到了两块满意的,开心的笑着,就像冬日的阳光,无论周围怎样寒冷,有她在便有希望,便有温暖……正这样想着,却突然听见主人对我说“我要这个”,我并未反应过来,主人才无奈的说要我去付钱,之后,主人竟将其中一块送给了我,是赤色的,也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时主人将自己的血液注入玉中,使得这玉与主人的法力相连通,这样我若佩在身上,即便受了致命之伤,也能通过主人的法力迅速治好……

那日,倒是真的遇到了一个小猫妖,虽然是个小孩子,却不知为何还是让我心中怀有敌意,主人却告诉我说,有一个小黑就够了。

回到擎穹宫中,主人说今天是我的生辰,又亲手替我煮面,我从来不知生辰为何物,只知道人们是会庆祝这一日的,今日,便是我度过的第一个生辰,心中温暖的感觉已经盛满,似乎就要溢出。

那日在东苑的书房中,本是与付先生在争论一个问题的,却不知为何越吵越凶,最终先生吼着要我滚出去,我便一时赌气摔了门出去,却见主人正在外面看着这一切,我才瞬间清醒过来,自己刚刚对付先生是那般无礼的,主人走了过来,对我说“看来你只是在我面前才装得乖顺……”,就进了书房,未再看我,我一时愣住,主人说过不许我欺瞒,我想解释说我并没有伪装过,在主人面前不知为何就是会自然的与平时不同,可是这要怎么说?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刚刚这种情况又要怎样解释呢?她会因此厌恶我,不再相信我吗?

心绪混杂之时,只听到主人让付先生管教我,自从跟在主人身边,倘若犯错,都是主人亲自责罚教导,却从未假手他人,如今,是真的不想再理我了吗?心中异常沉重,拿了戒尺交给先生,伸了手任他戒尺挥下,手上越来越疼,主人只是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突然又一种没来由的伤心和委屈,您就这样看着别人责罚我吗?您不要我了吗?当时的想法当真幼稚,况且在没意识到的时候竟真的问了出来。

便是这句话换来了后来异常窘迫的一次责罚,不知怎的就趴在了主人腿上,这样亲近的接触还是第一次,能感觉到主人暖暖的体温,未及多想,臀上便挨了几巴掌,我不由得惊诧,叫出声来,主人竟是要这样罚我吗?但是不敢挣扎,只好头晕晕的保持着不动,突然听主人似乎说了句什么,之后又问了句“打不疼”之类的,我不知为何,就回了句不疼……于是才知道,原来还有更窘迫的……腰上革带被解开,在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下衣就被拉了下去,虽然不是第一次褪了裤受罚,却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姿势受罚…想同主人求饶,主人却是以响亮的一巴掌作为回应,还斥责到,那样的话是小孩子才会问的。又打了几下,主人开始了漫长的训斥时间,只是她的手就这样放在了我的臀上,甚至能感到掌心的柔软和温度,不知为何,身上传来很奇怪的感觉,于是同主人认错,想让主人快点结束这样的惩罚。

但是却被告知,还要再打二十下,第一下打上来时,很疼,不是手,而是解下来的革带,主人发现了什么吗?心中不由得一慌…不敢再乱想些什么,只好静静受罚。可是主人却突然问我打了多少了?我并未记着,只好如实回答。主人于是说要重新开始,这次,我是数着的,但是到了二十却终是不好开口,不知要怎样说,于是换来再次的重新开始。其实现在臀上已经很疼了,感觉火辣辣的,胀胀的,但是再次打上来的一下,让我知道,之前主人原来是并未怎样用力的,也知道再数不清,主人便会真的生气了,到了二十便如实的告诉主人。这次惩罚终于结束了……

焚业那日,主人早早起来,虽然不说什么,主人心中还是会担心的吧?那样的火,我若靠近一分,都会瞬间化为灰烬,主人却要在火中忍受三日三夜吗?看着主人只着单衣立于寒风之中,单薄的身影显得那样孤寂,取来了大氅替她披好,想想上次会见四州郡王的时候,主人的手很冷,于是试着替主人暖手,她并未拒绝,这次,手却是冰的。随主人来到了浮坛,主人叫我回去,可是,我如何能离开,让您独自一人在此承受?我纵然无法替您分担什么,至少,让我在这里配着您。看着主人一步步缓慢踏上那浮于空中的玉阶,突然想到,主人曾笑着说她是一只凤凰,却是怕高的,好想陪她一同上去,可是,这浮坛,是我不能踏足的地方。

只能站在坛下,看着上面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自己是担忧是心痛还是想以身代之却无能为力,能做的就是这样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直到三日之后……当时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不能这样承受冬日的寒冷,因为当时,我并未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可是后来确实病了好久,让主人忧心,焚业之后竟还要来照顾我……

那天晚上,感觉主人的气息紊乱,不知发生了什么,本想起来,身上却毫无力气,好不容易站起,却又是眼前一黑,倒在床上,主人似乎跑到了寝宫外,在那里遇到了辰琭公子…辰琭公子将主人抱回寝宫,很想知道他们都聊了些什么,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还是选择了偷听…他们聊的很多话题,我并不懂是怎样一回事,原来我对主人了解的这样少,一直以来都是主人在照顾我吗?主人需要的是辰琭公子一样的人在身边吧?辰琭公子所做的,对主人的照料,我虽想到了,却从来不敢做…为了让主人安静睡下,辰琭公子竟是在那里读了几个时辰的史书,还派人来我的房中送药,可谓细心周到。

次日午时,主人来了我的房间,我当时只是闭着眼,并未入睡,感觉主人要离开,竟一时拉住了主人的衣襟…主人知道我偷听她的谈话,也没有恼,反而给我讲了好多自己的故事,她竟是了解我在想些什么吗?从此后,我会陪在您的身边,我会变得成熟,不再只是依赖您,也让您可以放心的依靠……

呵呵,给力否?

呵呵,有啊有啊!

十八)枉作从容

看着辰琭脸色苍白,形容狼狈,舒尧说到:“你的修为很高,阻隔雨水,更换衣物,这些不是用术法就可解决吗?”

辰琭道:“主上说过到了风皇大陆就不可再使用法力。”

舒尧闻言不禁皱眉微愠道:“你又何必做出这种事事听命于我的样子?”

辰琭未答,只闻得一声轻叹。舒尧又问:“他们什么时候出现?”

“应该已经在岸上等候了,请主上只信辰琭这一次,若是有人要见主上,您前去就是,不会有事,”想了想又道:“不劳主上等候,辰琭不必更衣,这便随您下船。”

终是看不透辰琭究竟在想什么,也不想再理睬,舒尧只道:“随你吧。”

长玗郡是风皇大陆商业最发达的州郡,本应是一派富贵繁华的景象,几人下了船,却见码头上除了静候的一队人马,再无他人。见舒尧几人下了船,恭候之人皆行参拜之礼,为首的一蓝衣银发男子道:“臣乃凤主随侍泊然,未曾远迎凰主殿下,还望殿下恕罪。主上已于长玗郡为殿下安置好了住处,请殿下随臣前去稍事休息,明日,还请移驾行宫与主上一见。”

舒尧亦是轻叹,道:“不必明日,现在便去吧。”

泊然答道:“既如此,可否请辰琭,绛梧两位公子随行,主上想见见两位公子。”

舒尧皱眉,道:“绛梧身体不适,几日劳顿已是极限,不能同去。”又看了看辰琭,道:“去否你自行决定。”

辰琭道:“愿同主上前往。”

其他几人下船时就察觉到异样,但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听了舒尧的话,绛梧说到:“主人,我没事,可以同您去。”舒尧却厉声呵斥道:“不许胡闹!”

因舒尧很少这样严厉的同绛梧说话,所以绛梧稍稍有些吃惊又有些委屈,还想说什么,却终是抿了唇,低下了头,舒尧见状无奈的走过去柔声说到:“乖,听话,同汀韵,右烛去住处等着。”

汀韵和右烛本是也想同去,见状也不再言语。

何辽道:“主上,请让臣同行。”

舒尧道:“何将军,你也去住处休息吧,这几日驱车驾船过于辛劳,我只是去见我的母亲而已。”

于是有几人引着何辽,绛梧等人去往长玗的一处宅院。辰琭则是扶着舒尧登上早已备好的马车,自己却并未上去,舒尧看向他,辰琭便说到:“辰琭会在马车外随行”舒尧也不再问。

约半个时辰,马车停住,闻得车外辰琭道:“主上,已经到了。”说罢,轻掀起车帘,舒尧下了车,见已入了行宫中,眼前便是内殿,虽然只是一处行宫,却也可谓是画栋雕梁,镂金琉璃所筑,较之擎穹宫玉石的无暇剔透,更有一种金碧辉煌之感。

殿外守候的宫人推开内殿大门,引着舒尧进了殿中,辰琭落后几步跟随,只见凤主高高端坐于上,身着玄色凤纹长袍,以金冠束发,再无其他装饰。目光如炬,不怒自威,凛然一副帝王之庄严威仪。

舒尧是第一次见到凤主,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不由心中感叹到,君主当如是。

见了舒尧进殿,凤主依礼起身道:“凰主旅途劳顿,请上座。”

舒尧却并未依言与凤主同坐,只是随意在殿下坐了。

凤主道:“凰主来访怎未事先告知,煜照宫倒是失了待客之礼。”

舒尧回到:“只是寻常出游,未曾想到会扰了凤主。”

凤主又道:“凰主弃了晔凰宫不顾,这样岂不是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舒尧道:“难道凰主之位也有人求?”

凤主轻轻摇头,见了殿下的辰琭,不悦道:“辰琭,你怎也不知劝告?凰主年幼,更事未多,难道你也年幼不成?”

辰琭闻言跪在殿上,道:“回凤主,是辰琭之过,臣亦想出行游玩,故因私心未曾劝阻过主上。”

凤主闻言大怒,拍案道:“荒唐,当时派你跟随凰主,便是因你材高知深,能加以辅佐,如今这般,留你何用?”

辰琭仍是平静的答道:“臣知罪。”平日束起的头发,早已在船上被风雨打散,遂只是披散着,衣冠也稍显凌乱。凤主见了怒气更增,只以为他平日知礼仪,懂进退不过是装模作样,于是冷声道:“来人,传杖!”

闻声几个宫人进殿,手持荆木大杖,辰琭见状便自己俯在地上,有宫人上前来想要制住他的手脚,却听他淡淡的说了句“不用”,也就退下了。

荆杖之重,打在身上是沉闷的“砰”“砰”之声;荆杖之利,穿透衣衫,刺破皮肉,带出一道道血痕。而辰琭的声音却始终不闻。

舒尧一直未语,也并未回头去看,心中却不由疑惑到,他们这是在上演苦肉计吗?还是……当日见了那三位“夫侍”,便是这辰琭最引她注意,汀韵和右烛之不凡,即便不了解其人,从外表亦可观出,而这辰琭的修为远远在那二人之上,却像是一湖静水,让人看不出深度。所以曾让绛梧送信给何辽,让她暗中调查辰琭,也同时留意军营中新进的士兵有无可疑之人。从而得知,凤主长女初盏曾有恩于辰琭,并助他修得仙身,辰琭本在煜照宫中为一史官,却也因其文韬武略而小有名气,后来在择人进献给舒尧时,因初盏推荐,凤主便令他去了擎穹宫。因初盏是凤主选定的继任之人,所以舒尧当时便猜测她安排辰琭在自己身边,无非是想随时打探自己的消息而已,毕竟舒尧亦是凤主之女,且如今掌管晔凰宫,若有野心,也许会与她争夺那一王位。辰琭也确是不负所托,每隔一段时日,便会传回一些情报,而军营中也确有人借士兵身份暗中调查。因舒尧根本毫无野心,若可能的话,这凰主之位都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并无何需要隐瞒之事,且舒尧知道自己的法力如何,何将军也告知了仙家军的实力,即使对方将情形了解个透彻,也无甚用处。于是只装作不知,任辰琭去调查,让对方安心也好,甚至想借着这次出游,把宫中之事完全交给他,以便查个彻底,只是不料,辰琭却也跟随而来。

渐渐的感觉到空气中血腥味道更浓,而辰琭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舒尧心中叹到,你竟仍是隐去了身上的法力,以凡人之躯在承受吗?罢了……

于是开口道:“住手。”

宫人闻言,也不敢再继续用刑,便都退到一旁。舒尧看向凤主道:“凤主既已把辰琭送入擎穹宫,那便由我来处置,现在他伤势较重,请凤主留他在行宫中养伤。”

凤主闻言点头,让宫人们抬了辰琭下去。

舒尧这才看向辰琭,身后的青衣已被殷红的血液浸染,手上也有鲜红的液体滴落,是紧紧握拳指甲刺进掌心吗?身上雨水才干,又被冷汗湿透,面色已是惨白。于是对辰琭道:“你好生留在这里休养,七日的时间,若仍想留在擎穹宫,便去那处宅院,若不想,就不必出现。”

(十九)是为倾吐

待众人全都退下,殿中只余凤主与舒尧二人,凤主再次开口道:“尧儿,你终是怨着母亲的吗?”

若是如刚刚那样的对话,舒尧还觉得好应对,现在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如实说到:“凤主应该知道我不是你原本的女儿舒尧,起码,魂魄不是。”

凤主长叹:“怎会不知?可是对我而言,你就是尧儿,只是之前被封住了魂魄,不会言语,没有感受,现在的尧儿,魂魄回来了。”又再次叹道:“都说我只偏爱盏儿,却舍弃了尧儿的生死,可是作为母亲怎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舒尧本想说作为苍鸾的“舒尧”即便只有一缕虚魂,其实也有意识有思想,只不过是如他人所愿,装作一个没有感觉的傀儡,但是现在说出又有何用呢。于是也只是说:“苍鸾并不怨你,我也理解你作为一个君王的无奈。”

凤主将初盏作为继任者培养了百余年,天下已皆知初盏是下任的凤主,而苍鸾却天生具有强大法力和王者之命数,若两个女儿相争,必会是一场灾难,因正逢神界寻找适合凰主之位的人,凤主就将苍鸾举荐,本想借此化解这场可能出现的纷争,可是并未料想神界却从此封了初生的苍鸾的魂魄,因纯净之魂会孕育最强大的法力……

凤主像是松了口气,道:“你能理解便好。”静了一会,再次问到:“这次只是游玩?”

舒尧道:“也顺便让想查清擎穹宫底细的人方便调查。”

凤主闻之略为思索,道:“那些都是我令辰琭调查的,不是盏儿。只因并不知这异世的魂魄究竟是怎样之人,不知我的尧儿将会成为怎样之人。不知牺牲了尧儿的决定是否真的能阻止那场王位的纷争,所以才出此下策。而这次,只是因为我想见见你,并没有监视控制之意。”隔了一会,又道:“听闻你专宠一个豹妖,现在看来是真的,怕我责难于他,竟都不带来吗?”

舒尧道:“他只是病了。”

凤主再次叹到:“妖类终是会蛊惑人心,且本性肆意妄为,若过分宠溺,反而会纵容其为恶,不得不防。留在身边亦非不可,但他并不能做你的夫侍,也不能同你孕育子嗣,终是该有正式的夫。送去的那三人都是极好的,你若不喜欢,就留在宫中做臣子也好,再另选他人。身为凤凰的化身,若想孕育子嗣,与人类大为不同,须同夫侍一同前往风皇山,在姬末灵女守护的神树之下潜心祈求,得到神树之果,母亲父亲二人需在三年之中,以双方的法力滋养,并每日滴血喂食,你那小豹妖如何做得到?首先风皇山纯净的灵气他就无法承受,即便可以,那样薄弱的法力亦不够维持三年。”

听到“子嗣”二字,舒尧倒是愣了一下,觉得这实在是太遥远的事情,于是说到:“这凰主之位,将来还是要还给前凰主的后人,总是会有能承受涅盘之火的人,所以若过早有了子嗣,反而不好。更何况,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事情。”

凤主静静的盯着舒尧看,似是想看透她的内心,许久,又道:“你这次出行,没有别人知道,想游玩就好好去玩吧,毕竟也还是个孩子。”

二人又聊了一会,舒尧就告辞离去。

舒尧在泊然的护送下回到了宅院,看到绛梧三人以及何辽都在院中等候,见到舒尧来,都起身行礼,面上难掩的焦急忧虑的表情也是放松下来。

右烛问到:“主上,辰琭呢?”

舒尧道:“留在行宫了。我们在长玗郡停留七日,你们别一直闷在院中,都出去走走吧。右烛,长玗以商业的发达繁盛闻名,若是真的想经商,可要好好观察学习了。”又看了看几日来明显瘦了一圈的绛梧道:“但是你不能出去,留在家中静养,长胖了再出去。”

绛梧略有小小不满的应是。

次日晚,舒尧在房间小榻上读书,绛梧却突然推门而入,脸上红红的,满身酒气,进来后就直接躺倒在床上,舒尧疑惑,站了起来,走到床边,问到:“怎么喝酒了?”

绛梧闻声睁开眼睛,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舒尧看了好久,才道:“主人,您怎么在这?右烛说瞒着您出去喝酒,再偷偷的回来也不会被发现的,但是酒一点都不好喝。”

舒尧无奈,想瞒着我还走到我的房间来了,你该去想办法转转运了。眼前的绛梧,带着一丝酒后的不羁与散漫,倒是有了一种狂野的感觉。

见半晌没人回答,绛梧又自言自语到:“还以为看到主人了,原来又是眼花。头好晕,主人,我好难受。”

“难受还喝这么多酒,起来把鞋和外衫脱了再睡,盖上被子。”

绛梧却只是翻过身去,抱着被子道:“不要,就这样睡。”

舒尧更加无奈,都说酒后才见到人的本性,果真如此,这个任性叛逆的小豹子才是真正的绛梧吧。于是便试图帮绛梧脱了鞋子和衣服,怎奈绛梧一点都不配合,舒尧往下拽他就往上拉,并且还乐在其中,想给他盖上被子,他就干脆整个人趴在被子上一动不动,折腾了许久,还是没有进展,终于成功耗尽舒尧的耐心,于是拿起解下来的绛梧的佩剑,取来剑鞘就打在绛梧臀上,绛梧吃痛,发出了“唔”的一声,但是还是没有动。舒尧道:“最好别逼我用这种方式替你醒酒。”于是稍稍加重了些力度,又是几下抽下去,绛梧说了一声“疼”,腿还不老实的蹬了几下。舒尧放下剑鞘,道:“听话,盖上被子,就不打了。”绛梧这才抬起身子,让舒尧把被子抽出来盖在身上。口中还小声嘀咕着诸如“好凶”“主人不喜欢我了”之类的话。

舒尧只觉得哭笑不得,这样的绛梧和平时的反差还真是大,既然他霸占了自己的床,自己也只好去他的房间睡了。

(二十)酒醒之后

第二日,绛梧醒来时,心境用惊悚形容亦不为过,不知为何就躺在了主人的床上,还穿着外衣,鞋子,盖着主人的被子,更加惊悚的是,主人不在这里…头还是有些疼,仔细回想昨日之事,虽只能忆起一些片段,就已经惊得脑中一片空白了。坐起身,某个部位有些隐隐作痛,似乎昨晚被打了几下,绛梧起身,闻得房间内有动静,门外候着的侍从便走了进来,道:“公子醒了?请先沐浴更衣”,待绛梧收拾妥当,侍从又端来一碗粥,和几个清淡的小菜。

绛梧道:“主人在哪里,我现在可以见她吗?”

侍从却笑道:“凰主吩咐了,要公子用完早膳再去。”

绛梧闻言只好狼吞虎咽的对付那碗粥,却闻侍从说道:“公子,凰主说你若多吃点蔬菜的话,有助于…减刑…”

绛梧手一顿,又紧皱眉头吃了好多蔬菜,对侍从说:“我吃好了,主人在哪里?”

侍从让绛梧稍等,再次出去,回来时手中却拿着一把红木戒尺,递给绛梧道:“请公子拿着戒尺去自己的房间见凰主。”

绛梧脸上一红,接过了戒尺就快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房门开着,绛梧见舒尧正坐在自己的床上,翻看着一本书,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遂走到舒尧面前,刚要屈膝跪下认错,就听舒尧说:“去墙角站着,好好想想昨天的事,一会有话问你。”绛梧闻言走到墙角站好,舒尧又说到:“转过去,面向墙壁。”就这样,绛梧面对着墙心中正忐忑之时,却突然感到手中戒尺被抽走,接着背上,臀上就各挨了一下,“站直了,收腹,挺胸,抬头,收下颌,两肩后张”,绛梧按要求做好,又站了有半个时辰,才闻得舒尧道:“去哪里喝酒的?”

“外面…酒馆…”

“为何守门的侍卫未见到你出去?”

“我……翻墙出去的。”

“同谁喝酒?”

“没有别人……”

却闻舒尧笑道:“真是不错,很有进步,已经开始说谎了?昨日还供出了右烛,今日就忘了?”

绛梧闻言,有些着急又有些懊恼,想转过身来解释,却是臀上又受了重重一戒尺,以及舒尧道:“让你动了吗?为什么喝酒?”

“就是好奇……”

舒尧又坐回床上,拿起床上那本书问到:“这书是哪来的?”

绛梧不知道舒尧说的是什么书,却又不敢回头,道:“主人,我…我能过去看看吗?”得到应允之后,绛梧走过来,接过那本书,翻了一页,脸上先是煞白,接着又是大红,这书是在临行前宫中吴总管塞进自己行囊中的,还反复嘱咐要仔细研读,因在船上身体不适,并未来得及翻看,昨日无聊之时,才想起取出阅读,却正逢右烛和汀韵来找自己出去,于是就将书随手放在了床上了……没想到,上面皆是绘着一些男女二人纠缠之图,早知是这种书,怎会放在床上,应该藏起来才对,不对,自己根本就不该有更不该看这样的书……于是慌忙向舒尧解释到:“主人,这书不是我的…不对,是我的,但是我…我……”

舒尧看着绛梧那副纠结的样子,也不想再为难他,虽绛梧化为人身确实并无几年,但作为黑豹却已经成年,折算过来也该到了人类的弱冠之龄吧。于是道:“书我就当没看到过,下次可要藏好了,我们只说饮酒之事。我并未禁止过你饮酒,但是你在船上几乎几日未进食,不知好好休养却跑去喝了那么多的酒,让你留在住处你却翻墙而出,若是想出去怎么不同我说,怎就知道我不会同意?却是选择欺瞒,绛梧,我真的是太纵容你了吗?”

绛梧闻言,更是慌乱,不知众多错误从何说起,又想起酒醉后的种种失态,只是重重跪下,清澈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汽,祈求般看着舒尧,只低低的叫了句“主人……”便又是无言。舒尧也知道这小豹子每次犯了错总是解释不清,便都是这般将自己交予舒尧,听凭处置。于是道:“知道错了?”

绛梧道:“知道了……”

“过来”,舒尧此时盘腿坐于床上,绛梧缓缓走近,舒尧却拿着戒尺轻轻拍了拍他的臀道:“褪了。”绛梧又是面色绯红,低着头依言照做,又闻舒尧道:“褪到膝下”。

绛梧闻言抿嘴匆匆看了一眼舒尧,将下衣完全褪到膝下,那红晕已经蔓延到了双耳和脖颈。舒尧拉过绛梧让他趴伏在自己腿上,以至于绛梧上身和腿都伏在床上,唯有臀高高翘起,舒尧任绛梧不安的稍稍调整姿势,同时也感叹作为小豹子身上肌肉的结实与完美程度,臀上还有昨晚打那几下尚未褪下的红痕,以及刚刚几下戒尺留下的宽痕。过了会,绛梧不动了,抱着床上的被子,把头深深埋进被子当中,倒是像极了鸵鸟。

“好了?”

“嗯……”

没再言语,舒尧只是执着戒尺,打得很快,没有停顿,戒尺落下的地方,先是发白,继而被红色渲染,第一下打在腿上时,绛梧没有准备,猛得一下抬起身子,深深吸气。舒尧见状抚了抚他的背,等他平静下来,才再次落下戒尺,房间里只余稍显沉重的拍打之声。只见绛梧越来越紧的抱着被子,指尖用力到发白,知道他是很疼了,受责的臀腿也已经是大片的深红肿胀,有些地方微微有些发亮,舒尧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想着也该好好给这小家伙一个教训,却突然听闻绛梧低声说道:“主人,我…吃了蔬菜了…”

舒尧觉得好笑,这小豹子知道为自己减刑了,于是放下了戒尺,揉乱了他的头发道:“今天就乖乖听话在房间里休息,明日再出去吧。”

绛梧点头应了,舒尧便起身离去。

小豹子可爱吧?

(二十)一见倾心

可是舒尧刚踏出房门,绛梧就跟了上来,舒尧回过头不解的看着他,绛梧支吾着说到:“您的房间…我去整理…”

舒尧笑道:“没事,不用了”,细细看了看绛梧,除了脸上仍带着一点点红晕,确实看不到什么异样,又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胆子越来越大了,觉得我不舍得重罚你对不对?”

绛梧闻言忙说到:“不是…我……”,说了一半,又抿了唇不语,回房间取了那把戒尺,递给舒尧,垂了头低声道:“您继续罚吧……”

浓黑的睫毛遮挡了他的双眼,这样别扭的小豹子也着实让舒尧无奈,没有接过那戒尺,只是继续前行,道:“既然走路无碍,就同我去园中散步吧。”

这处宅院是经过精心布置的,楼阁和庭院的设计别具一格,华贵又不失雅致,院中的花园亦是极美,各色花朵树木的位置是经过精巧搭配的,没有花坛束缚,而是任其在翠绿的草丛中生长,只以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引着人们去探索。正值三月初春,枝条上,灌木丛中早已满满绽放了洁白,嫩粉,淡紫或是玫红的花朵,相比夏花之绚烂,更有一番娇弱柔美之感。

绛梧跟在舒尧身后,沿着小路走着,不一会,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荷塘,还未到荷花盛开的季节,池塘里一片寂静,舒尧似察觉到了什么,轻轻走到池塘边,只见在一丛开得密密的白色小花掩映下,右烛正沉沉的睡在那里,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还抓着一个空了的酒坛,如墨长发肆意泻下,面如凝脂,唇若绯樱,双眉修长,两颊还带着淡淡的粉红,前襟微张,胸口半露,长袍从身上垂下,一半浸在了池中,再向远处看,池塘另一侧,林中稍深处,汀韵亦是静静睡在树下一颗青石之上。舒尧无奈,对绛梧说:“把右烛叫醒”,自己则去叫汀韵。

绛梧刚要过去,却只见右烛动了一下,本就睡在池边,这一动便失了重心,直接就要跌进塘中,好在绛梧迅速上前几步抓了右烛的长袍,把他拎了上来。这样一折腾,右烛也醒了过来,绛梧问道:“没事吧?”

右烛皱眉道:“你这笨猫,我哪里招惹到你了,一早就跑来把我扔在地上,会点功夫就到处炫耀,你…”,还未说完,意识到有些不对,看到了远处的舒尧,而自己竟是正坐在池塘边,于是看向绛梧小声道:“我难道在这里睡了一晚?主上都知道了?她…她…不会罚我们吧?”

绛梧道:“这…已经罚过我了…”

右烛打量着绛梧,嘟嘴道:“罚你用戒尺,罚我就该用板子了,又不准用法力,肯定几天都走不了路了,等下你要帮我求情啊。”

绛梧一愣,才发觉那红木戒尺竟然还拿在手中,不由面上绯红,道:“无聊”,转身走到一边,不再理会右烛。

右烛在身后急道:“你…你…没有义气!以后再不找你喝酒!”

另一边,汀韵躺在一棵舒尧不知名字的树下,与其他树木上或是淡柔或是细碎的花朵不同,这棵树没有叶子,绽放的是一团团鲜红欲滴的花朵,那花瓣随着轻风飘落在汀韵的白衣之上,愈发将汀韵衬得不入凡尘,超世绝伦。舒尧轻唤了两声,汀韵就醒了过来,亦是一惊,随即平静的行礼道:“主上恕汀韵失态…”。看着汀韵眉头紧蹙,一脸难掩饰的倦色,便知他是宿醉得厉害,嘱咐了几句便让他回房休息了。

回到池塘边,看到绛梧站得远远的,而右烛端正的跪于地面,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看着自己,清朗纯净的声音带上了丝祈求的意味,道:“主上,右烛不该跑去喝酒,不该拐了绛梧翻墙,更不该酒后露宿在池塘边,我知道错了,您晚上一起罚好不好?今日是人间的瑶芳节,很热闹的,有集市,有表演,晚上还有花灯和烟火……都是家人一起出去的…”

舒尧其实听到了他和绛梧刚刚的对话,本就没想罚他,于是对右烛说:“好,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发。”

右烛见舒尧应了下来,就高兴的回房间准备。

因汀韵仍言身上不适,而何辽极厌恶这种热闹的场合,便未让她随行,于是一行就只有舒尧,绛梧,右烛三人。走在街上,舒尧觉得这已经出离了“热闹”的程度,街面早已被人群拥挤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谈笑声,混杂着争吵声,震耳欲聋。舒尧其实亦不喜喧闹之所,但是看着右烛兴致盎然,绛梧也是充满好奇的样子,只好也打起精神来,想着在擎穹宫中那样冷清,偶尔体验一下这样富有生气的场面也好。

舒尧在一个小贩那里买了串丸子给了绛梧,听到右烛小声嘟哝道:“真是馋猫,就知道吃。”

却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几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女子蛾眉皓齿,眼如秋水,舒尧心中不禁感叹,真是美得大气又风流。只听那女子道:“这位小公子,不如跟了在下去如何?本小姐给你买好多吃的。”

右烛只看了她一眼,就扭过头道:“谁稀罕吃那些东西。”

舒尧遂拿着另一只手中的冰糖葫芦叹气道:“原来右烛不爱这些小吃,那我自己吃好了。”右烛睁大了眼睛问道:“是给我的?”舒尧道:“原本是的…”,还未说完,就被右烛夺了过去,道:“既然是给我的,哪有自己吃的道理,我…我喜欢吃。”

那女子却仍不放弃,继续说道:“小公子,你身为灵兽怎么能跟在一个凡人身边呢,那凡人一心都在那小豹妖身上,本小姐可是麒麟之身,亦未娶亲,公子倘若尚未婚配,便跟了我如何?”

右烛又急又怒,看向舒尧,舒尧却并未言语,右烛只道:“我管你是麒麟还是什么,我只跟随主…我家小姐一人。”

那女子于是转向舒尧道:“这位小姐,在下名琲瑭,心仪这位小公子,若小姐将他让于我,我保证他为正夫,终生不另娶他人。”

舒尧心中想到,难道这就是所说的一见钟情?于是学着琲瑭的口气说道:“在下方尧,你口中的小公子,名右烛,你该问他的意见而不是问我。”

琲瑭却继续道:“右烛公子既然说你是他家小姐,自然要问你,你是一届凡人,无法与右烛公子长久,况且看得出你心系那豹妖,何不放了右烛公子?”

舒尧淡笑不答,右烛却怒道:“不要自以为是了,别再烦我家小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几人刚要继续前行,琲瑭却上前几步拦住舒尧,一直未语的绛梧此时抽出佩剑挡在舒尧面前,对琲瑭怒道:“滚开!”

琲瑭倒也不怒,道:“你这豹妖倒是个忠心护主的,不如方小姐同我比试一场,若是我赢了就把右烛公子送予我如何?”

(二十二)烟花易碎

舒尧皱眉道:“右烛是我的家人,不是可以送来送去的物件,更不可以用来当做赌注。”

琲瑭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到底比还是不比?”

不同于舒尧声音的轻柔,琲瑭清亮的嗓音一会就吸引了四周的人群过来围观,于是舒尧几人就被层层包裹在人群组成的圆圈之内,舒尧更加无奈,不料琲瑭是这等执着之人,来这街上是看表演的,丝毫没准备由自己来表演一场好戏给别人看。轻轻拉了下绛梧的手,示意他无事,绛梧便收了剑,退到一边。舒尧道:“琲瑭小姐想要比试什么?”

琲瑭一愣,没想到舒尧会这么问,答道:“当然是比武。”

舒尧灿然一笑,正当琲瑭猜测比武正是她的强项之时,却听舒尧道:“我不会武。”

琲瑭更是吃惊,道:“什么?你不会武?那你怎么强行把右烛公子留在身边的?你是不敢同我比吧?畏首畏尾,真不是女子所为!”

不知为何,舒尧觉得这激将法怎样听着都别扭,于是对琲瑭说:“依琲瑭小姐之见,如何才算得上女子所为?是没有勇气承认己所不能之事?还是依仗着自己武艺高超当街抢夺她人家人?”

琲瑭一时语塞,却仍是不依不饶道:“休逞口舌之利,快拿起剑来!”

只见右烛一改往日的乖巧温顺,目露寒光,恨恨的盯着琲瑭就要使用法力攻击,而在这人群中必会伤及无辜,舒尧轻声呵到:“右烛,忘记我说的家规了吗?”右烛一怔,身上那股寒气顿时消失。

舒尧走进琲瑭悄声说:“你要闹到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份为止吗?”

麒麟在风皇也被认作是神兽,若现身辅佐当朝君王,必然会带来风调雨顺,也是祥瑞和平之兆,故君王都希望麒麟能伴其左右,奈何麒麟生性便极为避世,一直难寻踪迹,也曾有过偶然现身却被君王强行拘禁于身边的先例。

琲瑭方才醒悟自己刚刚一时心急竟将真实身份说了出来,而现在已置身人群之中,眼前这女子若是想摆脱自己只需将自己麒麟的身份大声说出便可,自己出言相激不但没有使对方恼怒,反而暗中提醒自己。于是便换了一副笑脸,突然改口道:“你这朋友本小姐交了。”

舒尧亦笑道:“那我还真是荣幸。”

围观的人见刚刚还是剑拔弩张的两人不知怎的突然成了朋友,没什么热闹可看的,便渐渐散去。

几人便继续前行,琲瑭也跟了上来,舒尧道:“你不想辅佐凤主吗?”

琲瑭立刻答道:“当然不想。”

舒尧不禁问道:“为什么?能给人间带来祥瑞,不好吗?”

琲瑭道:“这你也信?麒麟不过是一种象征,并不能真的带来什么,最多法力高强了点,而辅佐凤主只要是贤良之材都可以做到,像我这样的,胸无城府,直来直去的,留在凤主身边倒还不如无人辅佐。再说了,我只想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来去自由,谁愿意在朝堂上束手束脚的!”话题一转,又道:“那我们好好谈谈,你要怎样才能将右烛送予我?”

见琲瑭又绕回到右烛身上,舒尧道:“你真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闻言,琲瑭不由皱眉道:“右烛是你的夫侍?”

“不是”,舒尧并未思索,直接答到,却未见身后右烛的身子稍稍一颤。

“那不就行了,还有何不可?人我又不是白要,我会答应你提出的一个条件。”琲瑭思索了片刻,又补充道:“任何条件,包括辅佐凤主,我同你去见凤主,她肯定会赏你个一官半职,或者黄金万两的。”

琲瑭的话让舒尧心中稍感震惊,一时无话。琲瑭见状,道:“那好吧,我也不强人所难,你再好好想想,纵是不同意,我们也还是朋友嘛,对了,我今日才来到这长玗郡,赶上瑶芳节,所有客栈都满了,既然是朋友,留我在府上小住几日可好?”

舒尧也不好拒绝,于是道:“我那里也是个临时住处,琲瑭小姐若不嫌弃,只管住下便是。”

两人这样一路闲聊着,右烛却一直沉默,只是静静的跟在舒尧身后,藏在长长衣袖中的双手死死握紧,指甲不由嵌入手心,只感觉指尖的冰凉,贴着手心一直传进心里,身上亦是冰冷,不知为何,感觉冷得血液都似乎都凝住了,各色鲜花点缀的街道他再不看,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他也不要,各式杂耍表演亦是不抬眼,终是停下对舒尧说:“小姐,我想回去。”

舒尧本还在奇怪,右烛那样闹着要出来,怎么又突然变得这样安静,才一会就要回去,于是问道:“累了?”

右烛点点头,舒尧又问:“晚上的花灯烟火还出来看吗?”

右烛摇头,只闻得他轻轻的似是自言自语的说:“烟花……易碎,烛烬落…”

这样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却让舒尧依稀明白了右烛情绪突然低沉下来的原因,不由轻叹,道:“回去吧”。

(二十三)烬落华明

回到宅院,何辽告知舒尧,汀韵公子接了擎穹宫内传送而来的一封信便离去,舒尧看了汀韵的留书,大概是明刑之庭事务繁杂,林承正找他回去处理,隐隐有种猜想,倒也未说什么。

来到正厅,琲瑭,绛梧和右烛已在里面等候,舒尧让侍从为琲瑭整理出一间房间,琲瑭正同舒尧说着一些诸如院子很是别致,你们究竟是何身份之时,却见右烛上前,直直跪下,道:“右烛犯错,请小姐责罚”,便垂头再不言语。

舒尧还未说什么,琲瑭却是一惊,站起来道:“右烛公子,你快起来,你犯了什么错?”

右烛未抬头,也未理会琲瑭。

琲瑭见状,只好对舒尧道:“方小姐,这右烛公子有何过错?你该不会一点都不怜惜,真的责罚他吧?看你们并非普通人家,要真是家法甚严,不管他做错了什么,我替他受罚。”

右烛却冷声道:“与你无关!”

舒尧道:“琲瑭小姐请先去休息吧,我要与右烛单独谈谈。”

琲瑭却道:“我不走,我走了你打他怎么办?”

舒尧轻笑,道:“琲瑭小姐多略了,不过是谈谈而已。”

琲瑭想反驳,见右烛极是不喜自己的存在,犹豫了一下,终是长叹一声离去。

舒尧走过去,看不到右烛的表情,便说道:“抬起头”,右烛照做,只见那双足以摄魂的双眼,现在却蓄满了泪水,平添一番朦胧之感。舒尧道:“说说吧,究竟怎么了?”

右烛道:“自从来到主上身边,右烛便不断犯错,平日不拘礼节,设计陷害绛梧,今日,还让主上因我卷入纷争;右烛是风皇山雾气所化灵兽,修为人身不久就被送入擎穹宫,除了幻术与结界术再不会其他,留在在主上身边确实没有什么用处……可是…即便如此,右烛也不愿听从主上今日的安排…”右烛就那样抬着头看着舒尧,每说一句,都伴着晶莹的泪珠滴落,一颗颗砸在地上,破碎。

舒尧问道:“我有何安排?”

右烛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情绪,道:“琲瑭小姐是麒麟之身,您是凰主,她说可以答应您任何一个条件,您可以让她答应您出仕辅佐凤主,抑或辅佐您,您会把我送给她的,对吗?”说到后来,甚至可以听到右烛声音中掩不住的颤抖。

舒尧闻言心中有些不忍,右烛原身为岚狼,本是随性而为,执着又敏锐之人,为留在自己身边却尽量小心翼翼,生怕出一丝一毫的差错。见了琲瑭后原来是一直在担心自己将他送走,在他的心中,自己是这般无情无意之人吗?于是问道:“你想随她去吗?”

右烛答道:“不想!真的…不想。”

“那便留下来吧,我从未将你视为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你始终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假如你不愿,没有人可以让你离开。”长叹了一口气,舒尧又道:“但是,右烛,我虽不知琲瑭所言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实意,她所承诺的,我却终究给不了你那么多。”

“汀韵同我说过,主上说心中只能容得下一人。右烛理解,因为我此生选择了那个倾心之人,今生便只会爱这一人。右烛也是贪心的,不想让自己所倾慕之人心中再装他人,可是我所倾慕之人,却是一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之人,不要说让她心中只有我,或者让她心中我的分量更重一些,我,甚至根本就不在她的心中……可是却仍想留在她身边,等待她心中亦能容得下我的一天,哪怕只要有一分的重量,我就满足……主上,右烛能否与您做一个约定?”

“说吧。”

“给我十年的时间,对仙人来说,这是很短的…以十年作为期限…让我留在您身边,如果十年后您心中还没有右烛一丝一毫,右烛便再不奢望,会从此好好走自己的路。可是在这之前,请您给我机会,您都不曾了解我…都未曾认真看过我…”右烛说着,又有些哽咽。

未及右烛说完,舒尧轻叹道:“好,我答应。”

右烛却猛得抬头,道:“真…真的吗?”

舒尧笑道:“真的。”

右烛有些怔怔的愣在那里,竟是又要留下泪来,舒尧打趣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呢。”

闻言,右烛才反应过来,依稀记得绛梧说过,主上不喜欢男子哭泣。以前自己曾经不服气暗中调查绛梧,看他习武时,纵然伤痕累累,纵然精疲力竭,也未曾掉过一滴泪。自己今后也要坚强起来……正在思索着,突然手被舒尧拉了过来,看着右烛掌心被指甲刺破的伤痕,舒尧道:“我说怎么会有淡淡的血腥,以后不许了。”

右烛只是呆呆的点头,这是舒尧第一次肯碰触他吧?突然想到什么,苦了脸道:“主上,这次,要打多少板子啊?”

舒尧笑道:“是啊,要打多少呢?喝酒之事,露宿之事,招惹桃花之事,擅用法力之事……”舒尧一件件数着,右烛却是越来越忐忑,直到舒尧在他掌心轻轻拍了一下,道:“这次就算了,过几日我们还要赶路,你可要乖乖的,否则,数罪并罚。”

右烛连忙点头。

舒尧又笑道:“况且,外面还有人等着你呢。”

右烛闻言又紧张起来,道:“主上…我讨厌她…”

舒尧道:“喜欢你并不是过错。去吧,好好说清楚。”

右烛走出正厅,发现琲瑭果然候在庭中不远处,见了他出来便问道:“右烛公子,你没事吧?”

右烛摇头,对琲瑭说:“琲瑭小姐,你我绝无可能,请您见谅。”

琲瑭愣了一下,爽朗的笑道:“哈哈,我还是平生第一次遇见心仪之人,没想到被拒绝了个彻底。”收了笑容,又道:“右烛公子,你选的可是一条很艰难的路啊,若是走累了,记得看看身后,我随时都等在那里。”

右烛未答,只是微微躬身行礼,便告辞离去。

有点同情右烛了……奈何“他比你先到”啊!

还有后文啊!今天忙得没时间更,争取明天一早更文。请各位耐心等待啊!

偶来了

(二十四)卢其山麓

傍晚的时候,有侍从通报辰琭公子回来了,舒尧便让人叫了他进来。辰琭已是恢复成了往日那个文雅的青衣公子,仿佛夏日拂过面颊那一缕清凉的风,进入了主厅,便行臣子见君主时正式跪拜之礼,道:“主上,辰琭回来了。”

舒尧问道:“伤都好了?不留在都城煜照吗?若选择了擎穹宫,就放弃了初盏。”

辰琭道:“谢主上关心,都好了。煜照并无可留恋之处,当初将辰琭送于擎穹宫的,便是初盏王女,恩情早已还清。现在,辰琭之主是您。”

舒尧道:“你既决定了,我便也不再问什么,只希望从此做何事都不要瞒着我。”

辰琭微笑道:“是,辰琭从此后必尽力辅佐主上。这次,还想和主上讨个职位。”

舒尧道:“什么职位?”

“上卿之位。”

舒尧略有些吃惊,却也笑道:“你还真是要了个最高的官职呢,也是最辛苦的一个官职,上卿辅佐凰主,出谋划策,亦是凰主手中的盾,替凰主挡住一切质疑与非议,辰琭,若予你此职,便意味着完全信任,既是你对我的,也是我对你的。”

辰琭道:“主上还肯让辰琭回来,便是选择了信任,我绝不会辜负这番信任。而辰琭一直是相信着主上的。”

舒尧道:“那好,有你在,我就更轻松了。”

辰琭笑道:“臣会督促主上勤于政事的。”

舒尧无语。辰琭又问道:“今日是瑶芳节,主上为何留在府中呢?”舒尧将今日之事讲与辰琭,辰琭沉思片刻,道:“主上既然答应了右烛公子的请求,就请尽量对右烛公子与绛梧公子同等对待。”

舒尧笑道:“原来上卿不止理政事,还会管家务事……”

辰琭既已归来,几人在长玗郡又停留了几日,便启程前往西南州郡卢其郡,琲瑭因在长玗尚有友人要拜访,遂并未同行。仍是何辽驾马车,绛梧,辰琭也会偶尔替下何辽,让她进马车内休息。途中经过风景秀美之处,便会停下观赏游玩几日,再继续赶路。卢其郡多山路,并无大的都市,反而小的村落居多,村民也都是善良朴实之人。

一日傍晚时分,几人歇于山麓中,何辽去拾柴,准备生火之用,绛梧和右烛前去探路,舒尧于林中采摘些蘑菇,果子,辰琭则是去寻水源。

舒尧正盯着树上高高的果子想着要怎样摘下,是否应该等何辽回来,让她在树上撞上几下之时,突然见到山上砍柴打猎的村民都慌张的跑下,一边跑还一边惊呼:“妖怪啊”,“有妖怪”,“快逃啊”,甚至有一个热心的村民,见到了舒尧,便打算拉着她一起往山下跑,舒尧道:“你们放心,我会除妖,告诉我那妖怪在哪里。”

村民们半信半疑的打量了下舒尧,道:“那就有劳姑娘了,是否需要我们再派几个身强体壮的同姑娘一起?”

舒尧笑道:“不用。”

村民见舒尧如此信心满满,应是无事,给舒尧指了方向,也就都下了山。

舒尧按村民指的方向走去,果然看到了绛梧和右烛正有些慌张的立于那林中,见舒尧过来,绛梧垂头不语,右烛挤出一丝笑,叫到:“主上……”

见到这样表情,也就知道,此事必与这二人有关,舒尧道:“不过是探个路,怎么就又能惹出事端来?说说吧,你们两个谁是村民口中的妖怪?”

二人没有回答,舒尧道:“不说?那我就两个都罚了。”

右烛嘟嘴道:“是我…右烛知道错了…不是有意的…主上,明日还要坐马车呢…”

舒尧道:“好,绛梧,你去帮何将军生火。”

绛梧闻言,给了右烛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离去。

舒尧问道:“变回原身了?”

右烛点点头。

“为什么?”

右烛道:“前面山路分岔口的指路的牌子碎了,我们就想找人问问,正好过来一个没修成人形的小猴妖,我问他,他还不愿告诉我,非要什么好处,我一时生气,想想周围也没有人,就变回了原身吓他,谁知…”

舒尧道:“刚刚跑下山去的就不止十几二十人,这样还说没人?你根本就没想周围是否有人吧?猴妖不知你吓到没有,村民可是都被你吓到了。”

右烛却有些得意的回答道:“猴妖当然也吓到了,还吓晕了,我把他摇醒了才告诉的路怎么走……”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也意识到这样说更是雪上加霜。

舒尧道:“不说了?那就找根树枝来,我答应了村民要‘除妖’,就要做到。那猴妖不答,你可以问别人,非要置气吓他做什么,如此岂不扰了村民的正常生活,以后谁还敢到山中来?”

右烛略带撒娇意味叫了声“主上”,见舒尧不理睬,只好捡了根拇指般粗细的树枝递给舒尧,道:“右烛知错,请主上责罚。”

舒尧指了指右烛身边的大树,道:“扶着”。

右烛离那大树有不到半人远的距离,这样弯下腰双手扶着那棵树,就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受罚姿势。

舒尧第一下打上去时,就听右烛说道:“啊…疼…”

舒尧笑道:“右烛,你即使想装作疼,也不该在我打第一下的时候就说。”

遂略带惩罚性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迅速的十几下打在了右烛臀上,这次倒是只听到右烛重重的吸气声,却又闻得右烛小声道:“那猴妖绝对正躲在哪棵树后笑我呢。”

舒尧又是重重的一下打下去,道:“你若再这么多话,我会让那猴妖看到更可笑的事情。”

于是右烛便不敢再言,保持着尴尬的姿势又乖乖的受了十几下,便听到舒尧道:“起来吧,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在凡人面前使用法力了,若再有第三次,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右烛忙道:“没有下次了。”又自己偷偷在身后揉了揉,因为是初春,衣物穿得还很多,倒也不是特别疼。原来自己也不是一犯错就会挨重重的板子的…

回到休息之处,众人的目光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右烛身上扫了一下,以至于右烛满面羞红。

(二十五)因果报复

次日清晨,一行人便再次踏上旅程,分岔路口处便沿着猴妖所指之路选择了左侧的小径。路上甚是寂静,鸟语虫鸣之声都几乎不闻,小路两侧都是高山,山上长着浓密的树木,沿途参天巨木遮挡住了阳光,本来景色也是幽美,可是舒尧却不知为何愈发感觉不适,只觉得没来由的怒气,暴戾之气一阵阵涌上心头,若再继续下去,恐怕会抑制不住…于是叫停了马车,对辰琭道:“随我下去走走”,又转身对绛梧和右烛道:“你们等在原地,千万不要乱跑。”

辰琭看出了舒尧的不适,便问道:“主上怎么了?”

舒尧问:“你没有奇怪的感觉吗?”

辰琭摇头。

舒尧想了想,道:“许是这树木遮天蔽日太过压抑了。”

辰琭道:“那便让他们原地休息,我陪您向远处走走。”

马车上右烛等得无聊,便下了车,却听闻山上有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于是向车中道:“绛梧,你听到没?好像有小孩子的哭声。”

绛梧也跳下马车,道:“在山上。”

右烛道:“我们上去看看吧。”

绛梧皱眉,道:“主人要我们等在这里。”

右烛道:“没事的,上去看看就回来。”

何辽见状,忙道:“二位公子,还是不要乱跑,否则主上回来见不到人,末将无法交待。”

右烛笑道:“那何将军就同我们一起上山去好了,即便有什么事情,也有你在呢。”

闻言何辽再次使用仙术探测周围的情形,未感觉到有何异状,也只好随行。

几人顺着那哭声,向山上爬去,却越往上走越是寂静,几乎只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走着走着,右烛突然停下,道:“不对,我怎么觉得似乎被卷进了什么结界里?”

绛梧道:“你若怕了就先下去。”

右烛道:“你这笨猫都不怕,哪有我怕的道理。”说罢,大步向前走去。

几人来到山腰的一片空地之时,却再不闻那哭声,只见天渐渐黑了下来,周围也不知怎的突然出现了许多黑影,勉强认得出其中有犀渠和马腹,皆为凶兽,以人为食,平时便是假装婴儿啼哭来骗取人类上钩。那些凶兽将几人团团围在中央,脚下的翠绿的山脉也骤然变成了由白骨堆砌而成的荒丘。

只听右烛道:“糟了,这里整个山脉都被设了结界,要破解掉才能逃出,那猴子故意骗我们来这里的。”右烛施法术试图破阵,而那些凶兽却已经向他们袭了过来。

何辽说:“竟中了这等圈套,我怎会未曾发觉?”又对绛梧道:“绛梧公子是会武的吧?这些凶兽不怕仙术,准备好应战。”

绛梧闻言拔出了佩剑,招式干净利落,又极是敏捷迅速,与何辽二人将右烛护在身后,将扑过来的凶兽一一斩杀,却不知从何处聚来越来越多的凶兽,一时竟看不出数量,除去一个似乎会有更多出现。

绛梧回身问右烛:“阵法能破吗?”

右烛刚刚张口,却突然叫道:“小心!”只是奋力一把推开绛梧,自己却被一只利爪从心口处将胸膛瞬间穿透。利爪的主人,是一个人面,虎身,长着獠牙和长毛的怪物,将右烛不屑的从爪下甩出,却被一团赤红之影接住。舒尧看着满身是血的右烛,面色惨白,已毫无生气,声音稍稍有些颤抖的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又对辰琭说:“先替他疗伤。”令绛梧和何辽退下,便周身燃起烈火,向那怪物走去,所过之处,那些所谓的凶兽顿时化为灰烬,只听那怪物道:“凤凰?哈哈,吃了这么久的人,我还没尝过凤凰的味道!”

舒尧道:“梼杌,恐怕你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因舒尧的感知能力远远强于他人,本来就因此处积累万年白骨的戾气受到影响,红发红眸无法遮掩,现在又周身燃起烈火,加上面上的那抹微笑,却让人觉得比那怪物更加可怕。

梼杌想攻击过来,却被舒尧用重重烈火围住,动弹不得,舒尧只是一步步向梼杌走去,边走边用只有梼杌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梼杌,你隐于此处数万年,吞食人类,白骨累积成山,我不能让你活;你是上古凶兽,天地所生,不为神界管辖,我不能让你死;呵,所以我只能让你半死不活,生不如死!以凰主之名将你封于卢其山下,永远沉浸在心中最深的恐惧之中。”卢其山随之裂开一道缺口,梼杌坠入其中,那些白骨也消失殆尽。

舒尧回到右烛身边,问辰琭道:“怎样?”

辰琭却眉头紧皱,道:“主上…右烛心脏已碎…恐怕……”

舒尧摇了摇头道:“你们先下山吧,我来救他。”

可怜的右烛……

(二十六)逆天而为

制止了要请罪的何辽,稍有些担忧的看了眼绛梧,舒尧对欲言又止的辰琭道:“不会有事,绛梧交给你了,先下山吧。”

深吸一口气,正要过去为右烛治伤,却闻一轻声呼唤“右烛……”,舒尧回身望去,是琲瑭来了,她看到此时的舒尧眼中的惊异一闪,缓缓的走过来,见了右烛的伤,掩不住面上悲色,将他轻轻扶起,哀伤道:“我实不该去见什么友人,若能随你同行,即便杀不了梼杌,也不会让你……”,说着,声音已是哽咽。

舒尧道:“先让我给右烛疗伤!”

琲瑭一惊,道:“若是普通外伤,即便濒死确也救得,可这是心脏碎裂,七魄即将消散,命魂也会离去…凤凰之血亦救不了。”

舒尧道:“我…救得了。”

琲瑭眼中现出一丝希望,却又瞬间黯淡,道:“难道…你想起死回生?这是逆天!为凰主不足万年,你还不是神的身份,封印了梼杌之后,难道有把握既救了右烛,又承受得住天罚?”

舒尧点头,轻叹道:“应该…可以。”

琲瑭愠怒道:“你既法力如此之高,却为何刚刚没能保全他?”

舒尧叹息道:“所以,现在让我救他。”

琲瑭又道:“天罚不会管你是谁,只要降下,至少要毁了千年修为,若救右烛,难道你还能熬得过下次焚业?”

舒尧有些着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琲瑭锁紧了眉,深深的看了一眼右烛,终是起身拦在舒尧面前,道:“你心中没他,为何这般救他?若是你有何闪失,置你自身的职责于何地?右烛若因此被天下唾骂,又该如何承受?”

舒尧却已发怒,身上本就散发着的杀气愈加浓重,对琲瑭道:“让开!”

琲瑭并不退让,而是向前走了两步,嘶声吼道:“身为凰主,你的职责和一个男子究竟孰轻孰重?”

舒尧敛了杀意,泪水却已流下,道:“孰轻孰重?那又如何?右烛尚有一丝气息,明明能救得了他,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我绝对做不到……若是再迟疑顾虑,就真的来不及了…请你让开…”

琲瑭见状愣了片刻,道:“你来疗伤,我挡天罚。”

闻言,舒尧惊道:“不行!”

琲瑭却淡然笑道:“你既能为右烛逆天而为,我又怎能让你比了下去?救他,我没有这个本事,只好挡天罚了,让我为右烛做点什么吧……也算是我为你这感情用事的小凰主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好歹也是麒麟,死不了!没时间了,别再拖延!”

于是琲瑭将舒尧,右烛二人护在结界之内,而自己则拦下了自舒尧驱动法力那一刻起,便从天上降下的雷霆之怒。

舒尧以凤翎锁住了右烛的魂魄,取了凤凰原身之髓置入伤处,使得心脏得以重新跳动,又不断以自身血液滴入右烛胸前的伤口浸润,使之完全修复,再将右烛魂魄归位,持续将法力注入右烛体内,直到挽回那几乎逝去的生命,当一切都做好,已是七日七夜。

舒尧收了法力,雷霆渐渐散去,琲瑭则是颓然倒地,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那本是朱红的双唇都已苍白,舒尧过去扶她背靠大树坐下,问到:“你怎样?”

琲瑭勉强笑道:“这不是还活着,右烛他?”

舒尧道:“已经无事,再休息几日便可醒来。”

琲瑭闻言长出一口气,终是放下心来,稍稍缓过神却突然大笑起来,舒尧问:“你…你这是怎么了?”

琲瑭道:“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凰主,看起来文文弱弱却原来是深藏不露,而后明明一副阎魔之姿,我吼了几句话本以为你会劈了我的时候,你却只顾着自己在一边泪流满面,哪有一点王者的样子?你,哈哈…你不会杀我灭口吧?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舒尧无语,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到:“你为何会突然赶来?”

琲瑭道:“访了友人后无事可做,便想寻了你们一同游玩,用法力竟感知不到你们在哪里,本来还觉得奇怪,现在知道行踪是被你掩住了,之前竟然还把你当凡人…于是一路打听着过来,感觉到异常就来到了这里。”

舒尧又问到:“修为毁去了多少?”

琲瑭道:“两千年的修为,去了一半。”见舒尧一副惊诧担忧的样子,避重就轻道:“可不是人人都会如你这般小小年纪就有万年修为,我这两千年的修为是因为活了两千年,其实还是很年轻的,凤主在位的时间都比我的年龄长,你别一副盯着僵尸一般的样子看着我!”顿了顿,又问:“你对右烛没有那么深的情感,为何还要这般救他?”

舒尧道:“我早已把他当做了家人,不管是怎样的感情,都不能看着他死去。”

琲瑭叹气,道:“真的不能接受他吗?”

舒尧问道:“那日,你又为何许诺今生只右烛一人呢?”

琲瑭不语,静静思索片刻又道:“那为何要答应那十年之约?这样不是给了他希望,而是更深的绝望!情断之伤,痛彻心扉…”

舒尧迟疑了一下,道:“右烛并非普通灵兽,风皇山上的灵兽都是为了侍奉凤凰,汇集天地间千年的精华与灵气而生,每万年只选择两名男子,终身陪伴在凤主与凰主身旁,成就一段姻缘;其余之人便如姬末灵女一般,守护在风皇山上,以自身灵力滋养神树,右烛就是如此被选到擎穹宫的。这些,我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怎能不答应那个约定……右烛可能现在未曾想过自己还可以有其他的选择,也给他一些时间考虑吧……既然做了这个承诺,十年后,若他想留下,那么,我会好好待他珍惜他……只是,你…为何只见一面就会对右烛如此深深的眷恋?我耗费再多的法力,不过是休息几日便可恢复,可是你的修为,却要千年才能重新修回…”

琲瑭笑道:“感情深浅与时间无关,我活了这两千年不知见过多少男子,却还没这般中意过谁,怎奈流水终是无心于落花…”沉默了片刻,又叹道:“你刚刚的行为也太不顾后果,若真是为了右烛而毁了自己的修为,不但负了你的职责,也会给右烛背上一个沉重的罪名啊。所以说,身居高位也有太多的不得已……也罢,谁都有年少妄为之时啊!你的路还长着呢。”

舒尧也叹道:“其实我真的不适合这个位置。”

琲瑭看着舒尧道:“也不见得,若对家人都可以无情,还会对谁有情?没有人天生就懂得为王之道,你居凰主之位尚不到一年,还有很长的时间学习。对了,你要绑我回去辅佐你吗?”

舒尧道:“要是想绑早就绑了,既然说是朋友,我自己尚不喜那宫中束缚,何苦强加于你?”

琲瑭大笑道:“纵然你是凰主,我也要再说一遍,你这朋友,我交了!”说罢给了舒尧一个鳞片,道:“若真是需要,就用这个唤我,走了,再会!”

舒尧有些诧异,问到:“不等右烛醒来吗?”

琲瑭道:“不等了,平安了就好。”随即转身消失。

(二十七)山下帐中

在山上二人医治右烛的同时,何辽与辰琭则是支起大帐,立于山下等候,绛梧却不知是担忧,是自责,是内疚,还是无措,脑中只是一片混乱,想着在右烛发觉不对之时,自己为何不随他下山,却是出言相激,那样的话之后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现在右烛为了救自己而生命垂危,他明明可以躲开,却为何……主人亦不知状况如何,山上为何会那样的电闪雷鸣,右烛伤得那样重,要怎样救治,真的可以救吗…为何,自己总是会惹出这些事端?于是,只静静跪于山下,辰琭的百般劝说也只当未闻,山下的地面坎坷不平,又都是尖锐的石子,两日后,膝下就已被血色浸染。

辰琭见状对绛梧道:“你这样又何必?岂不是让主上平添忧虑?”

绛梧并未言语,或是根本并未去听。辰琭终于忍无可忍,几步上前束了绛梧的法力,擒住绛梧双手,制住他的抵抗,毕竟绛梧现在非常虚弱,而辰琭法力远高于绛梧,武功也是不低。辰琭扯着绛梧的衣襟就拖拽着扔进了帐中,哪里还有半分温润公子的样子,连帐外的何辽看了也不禁看到目瞪口呆。

绛梧怒道:“你做什么?”

辰琭冷笑道:“敢问绛梧公子又在做什么?从现在开始,老实等在帐中休养,不许出帐!主上将你交与了我,若再不服管束,我便代主上行了这家法。”

绛梧又气又怒,身子有些发抖,却又不知如何反驳,索性不理辰琭,只是挣扎着站起,就要走出帐外。却被辰琭拦住,重重一巴掌打在脸上,绛梧本就站不稳,于是又跌倒在地,脸颊胀痛,嘴中都有了些咸腥,辰琭面上已没了微笑,眸中亦冷得骇人,道:“适可而止!你难道不知主上封了梼杌,再为右烛疗伤,要消耗多少法力?纵有琲瑭挡了天罚,也必是疲惫不堪,你想让主上下了山之后再为你劳神吗?焚业之后的事情想再上演一次?每次在主上脆弱之时却都要强撑着照顾你吗?若再胡闹,任性妄为,我就真的打得你无法起身!”

绛梧闻言怔了好久,却也静了下来。看了看辰琭,还是问道:“天罚是什么?主人要怎样救右烛?”

辰琭叹道:“要救右烛,只能逆转生死,为天理所不容。”

绛梧闻言,不禁惊慌,道:“那主人……”

辰琭道:“主上不会有事。”

见辰琭说得这般肯定,又不多做解释,绛梧也未再问,只是紧紧皱了眉头思索着。

却突然听辰琭道:“把长裤褪了。”

绛梧再次恼羞成怒道:“你……要打便打,我不褪!”

辰琭却不由笑道:“既不褪便从下面挽上去,否则如何清理膝上伤口?”

绛梧知是自己误解,面上不由羞红,道:“我自己来。”

辰琭道:“勿要多言,我说的,你就去做。”

等到辰琭将绛梧膝上伤口处的泥沙都清洗好,绛梧便开始自行疗伤,辰琭却又恢复那文雅公子之态,笑道:“辰琭亦是心中焦躁,口不择言,说得重了,若有不妥之处还请绛梧公子见谅。”

绛梧只觉得平日那温和笑容,现在看起来,却是十分可怕…

见绛梧不语,辰琭笑道:“绛梧公子若觉不服,大可留着脸上的掌痕让主上惩治于我,或者是先记着这笔账,将来做了主上的夫侍再另行报复可好?”

闻言绛梧眸中一暗,道:“我怎么可能……”

只见辰琭摇头,道:“糊涂!看不清难道还感受不到吗?我只能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绛梧又是沉默了许久,才道了一声:“你…多谢。”

辰琭未再看他,就离了大帐。

绛梧在此之后也果真老实的在帐中将腿上的伤养好,等到舒尧从山上下来时,已经无事。只见舒尧抱着一团灰白色的小东西,便是变为小狼的右烛了。见了舒尧,几人便快步上前,绛梧步子微微一滞,仍是走来接过右烛,舒尧当时只知琲瑭形容憔悴,却不想自己亦是心力交瘁,把右烛交给了绛梧,就觉得一阵眩晕,应该是接连几日使用过多法力所致的疲劳或者仅仅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吧……一时无法站稳,身子一晃,却被谁扶住,这个气息,应该是辰琭,思及此,竟就这样靠在那人的臂膀沉沉的睡了过去。睡眠中并未感觉到任何危险气息,于是也就继续睡着,懒得醒来。

(二十八)

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舒尧发现自己已躺在了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这是一个朴素却简洁干净的小房间,木制的门窗,微黄的窗纸,房内一张床,一套桌椅,不见辰琭,却是绛梧坐在桌旁正睡着。感觉到床上的细微动静,绛梧惊醒,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您终于醒了”,本是要走上前来,却又顿住再走回桌边,倒了杯水,送到舒尧嘴边,舒尧喝了一口,不由皱眉道:“…好烫…”

绛梧一慌,忙道:“对不起,我再去晾一杯!”

舒尧问道:“我睡了很久吗?这是哪里?”

绛梧道:“已有四日,这里是近青箬郡的一个村庄,卢其郡的边境,您为右烛疗伤时,辰琭公子让何将军在此找的一个院落。您,现在感觉如何?”

舒尧笑道:“本就只是有些累而已…现在没事了,右烛醒了吗?”

绛梧道:“两日前就已醒来,辰琭公子说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您是否去看看他?”

闻言舒尧本已站起身,却又摇头道:“不去。”

绛梧又道:“那您先吃些东西还是沐浴更衣?”

舒尧自醒了就觉得有些怪异,绛梧虽然与自己同住在寝宫中,却从未让他在身边服侍,可谓是互不干涉,突然这般还真是不习惯。想了想,道:“先沐浴吧。”

于是绛梧在房内准备好了一个大大的木桶,这次先试了水温,对舒尧道:“主人,可以了。”说罢退到一边,可是房间本来就很小,绛梧站在那里要自己怎样沐浴?舒尧感觉更加怪异,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浮现曾经在绛梧那里看到那本书上的某些画面,摇了摇头将那些影像赶走,对绛梧道:“你不出去吗?”

绛梧闻言恍然大悟,面上绯红,快步退出了房间。

沐浴完更换好了衣物,绛梧再次进来,见舒尧只是随意的披着长袍,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为舒尧系上腰带,罩了外衣,动作僵硬却是轻柔,若仔细观察,可以看到他的手有些轻颤,在围上腰带的时候,那带钩更是几次都挂不上。舒尧不禁打趣道:“我很胖吗?连腰带都系不上了?”

绛梧忙答道:“不…不是的,是我手太笨了……”

舒尧这才看到他那红透的两颊,不由笑出声。

之后不待吩咐,又是为舒尧擦拭起头发,整个过程都是低头不语,眉头微蹙,纵然沉默,也感觉得到他那心思的百转千回,舒尧也隐约知道这小豹子又在纠结什么,但也并未开口,却突然问到:“你是谁?”

绛梧手上一滞,猛得抬头,道:“主人…为何这样问?”

舒尧道:“只是觉得你今日有些奇怪”。

想想只要过了卢其郡进入青箬,便是广阔的平原,青箬郡盛产良驹,以游牧民族为主,舒尧便不由得想尝试一下纵马驰骋在茫茫草原上的感觉。虽然辰琭曾经说过自己并不需刻意学习骑术,马匹自然会顺从,却仍觉得还是事先尝试一下为好。于是走出了房间,看到的是一个四周竹篱围绕,稍显紧凑却也精心布置的小院。院外可以看到村中其他的人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许多人家已升起了袅袅炊烟。舒尧刚要出去,绛梧却有些焦急的拉住她的衣袖,舒尧有些疑惑,回身看到绛梧眉头紧蹙,于是问到:“怎么了?”

绛梧道:“您要去哪里?”

舒尧笑道:“要向你汇报?”

绛梧忙解释到:“不是,您身体刚刚恢复,还是多休息吧…”

舒尧道:“已经休息了太多,现在精力过于充沛,不去骑马,就让我们讨论一下那日之事吧?”

对于此事绛梧本就是心怀愧疚,闻言低低的应了一声。却突然听到一个房间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于是对舒尧道:“是右烛的房间。”

舒尧叹气道:“去看看吧。”

当二人来到右烛的房间时,看到的是一片混乱的景象,地上散落着几个摔碎的瓷碗,以及黑色的药汁,床上的被子也被撕破,而那罪魁祸首,便是仍灰白一团的右烛,刚刚用毛茸茸的尾巴将另一碗药也扫到地上,又试图甩着头继续用那利齿撕扯可怜的被子。撕了几下,很是沮丧,跑到床边来回走了几圈,终是下了决心般,向下跳去。但是现在右烛的身形不过是一只手就可捧起的大小,这样跳下实在危险,在摔在地上之前被舒尧抱住,放回到床上,问到:“怎么回事?”

只见那团灰白的小东西只是眼泪汪汪的看着舒尧呜呜的叫着,舒尧倒也是明白过来,右烛的法力还没恢复,不能自己变回人身,现在也不能言语。

又看了看满地的碎片,问到:“这些药是辰琭熬的?”

绛梧点点头。

舒尧对绛梧道:“再去取来一碗。”绛梧出去后,舒尧助右烛恢复了人身,看着右烛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住,眼中仍是水蒙蒙,微微嘟着嘴道:“您都不来看我……床那么高我又下不去…”

舒尧查看了一番,发现右烛的确已经无事,只是法力还要一段时间才可慢慢恢复,于是笑问到:“你拿被子磨牙?”

右烛道:“才不是,我想弄成一条绳子爬下去。就是一直都弄不好,所以就直接跳了下去…”

舒尧无奈,又问:“那右烛小公子怎么把药都摔了?”

右烛道:“我早就没事了,那药都吃了两日,好苦。”

绛梧端了药进来,道:“辰琭公子说,这药只是起辅助的作用,右烛身体现在已无碍,若实在不想吃便不用,请主人不要担忧。”然后就退了出去。

闻言右烛道:“主上,辰琭都那样说了,可以不吃了吧?”

却见舒尧丝毫没有理会,拿起药碗,盛了一小勺药,喂到右烛唇边,道:“不可以。”

右烛并没料到舒尧会有这样的举动,却未再说药苦,乖乖的任舒尧把一碗黑色液体喂自己喝下。舒尧并未再说话,隔了一会,右烛才看着舒尧,小心问到:“主上,我好像伤得很重,是您救了我?”

舒尧轻轻摇了摇头,道:“是琲瑭。”因琲瑭离去之前嘱托舒尧不要同右烛提修为之事,也许是怕右烛听了之后心中会有压力吧,所以自己也不能再多言。

右烛闻言有些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又垂下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只是目光流转。

(二十九)

同右烛聊了一会,舒尧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到桌上一个紫砂锅里正温着什么,打开看去竟是当归补血汤,便知道应该又是辰琭所为,也就真的盛出了一碗慢慢喝了下去。

入夜之时,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舒尧知道是绛梧,便叫他进来。绛梧进了房间内,就跪在那里,手中举着一个长长的鞭子,道:“卢其山下,绛梧违背主人吩咐原地等候之令,惹出那些事端,请主人责罚。”

舒尧拿起那鞭子,木制的鞭杆,几十股扭在一起的牛皮鞭身,便问道:“哪来的?”

绛梧答到:“这是,策马用的……”

舒尧刚想说什么,却又听到敲门的声音,右烛亦是进来跪在绛梧一旁,道:“主上,是右烛提出要上山的。”抬头看到舒尧手中的鞭子,不由哀怨的偷偷瞪了下一旁的绛梧。

当日舒尧在赶到山上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梼杌袭向绛梧,自己亦来不及阻止,却没料到右烛竟是将绛梧一把推过…当时绛梧背对着梼杌,这一击会是重伤,而右烛却是面对着梼杌,这一击正是心口的位置,必是致命。想到绛梧那样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格,不知自责了多久,而右烛,又是为何这样做…当日的情形,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倘若自己也战不过那梼杌,现在恐怕……于是说道:“让你们不要乱跑,却跑去最危险的地方,这次,我只责你们每人五十鞭,这样的事情,不可再有第二次!”

舒尧想试一下这鞭子的威力,便用了全力挥了一下,地上盛水的木桶应声而碎,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让跪着的两人身子都是不由得一抖。舒尧轻轻叹气,对绛梧说道:“跪直了,不许动,不许说话。”便是一鞭打在绛梧的背上,绛梧没有准备,身子不禁向前一倾,虽疼痛,却并不是撕裂肌肤般的灼痛,稍稍回头,见舒尧竟是收起了那鞭身,缠在手上,只用那鞭杆。

“不许动三个字听不懂吗?再动就加十鞭。”

闻言绛梧便笔直的跪着,只是身子随着鞭子的落下,难免有些轻颤。

舒尧手上力道不轻,鞭子只是落在绛梧的肩上,背上,五十之后,绛梧额上已出了厚厚一层冷汗。也并未让绛梧起来,舒尧看了下右烛,想到他不过刚刚病愈,也不会功夫,便说道:“起来,伏在桌上。”

右烛红了双颊,却也顺从的照做,刚刚责罚绛梧的时候,自己看得心惊胆战,想着待会换做自己,恐怕根本做不到丝毫不动,还不知要加罚多少。第一鞭打下来,右烛就不由得轻呼出声,又受了十几下,勉强忍住不动,后来臀上疼痛加剧,就难免踢踢腿,身子在桌上动几下,见舒尧也并未说什么,便用可怜兮兮的声音说道:“主上,好疼啊,主上,您累了吧?”

舒尧并未出声,绛梧却突然说道:“主人,上山时,右烛已发觉不对,本要下山,是我出言相激,才…您罚我吧…”

舒尧道:“看来不许说话你也不懂,等会再加十鞭。”

绛梧道:“右烛是为了救我…”

舒尧停了下来,看向绛梧道:“第二次,再加二十。”

“主人……”

“还敢说?”

绛梧闻言只得抿了嘴,静静跪在那里,右烛见状道:“主上,不要理那笨猫,我是自己想上山的,当时看他烦才推到一边,然后自己不会武功才没躲过的。”刚说完,臀上就又挨了一下,舒尧道:“这么多话,你也想加罚?”

右烛便不敢再说什么,继续受罚时,却感到舒尧手上的力道似是轻了几分,但是打在应该已是肿胀的臀上,依然很痛。五十下打完,舒尧便对右烛道:“回房间去吧。”

右烛看了下仍跪在那里的绛梧,道:“主上,您还真的要加罚啊,五十就很疼了……”还未说完,就被舒尧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只好离去。

走到绛梧身边,绛梧抬眼看了下舒尧,不由绷紧了背,低声道:“绛梧知错,请主人责罚。”

舒尧道:“还受得住吗?”

“嗯……”

舒尧拿鞭子点了下地面,绛梧便用双手撑在地上,改为跪伏的姿势,接下来的三十鞭,也都是落在了臀上,却比之前打在背上的还要重一些,三十过后,舒尧道:“跪直,半个时辰。”

绛梧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舒尧,漆黑的眸子中也弥漫了水汽,见舒尧并不看他,只是坐回桌边,翻看一本书,遂低下头,不语,房间里静得只剩下舒尧翻动书页的声音。

(三十)

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舒尧便接到一封传送来的书信,展开阅读,不由眉头紧蹙,对绛梧说了句“起来吧”,就来到了辰琭的房间。

辰琭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似正在提笔作画,见到舒尧,便收了起来,微笑道:“主上,绛梧既知错,也教训过了,就别再罚了,还不是让自己心疼?”

舒尧只是把手中的书信给了辰琭,辰琭见了也敛了笑容,神情亦是越来越严肃。

舒尧叹道:“不能再游玩下去了。明日,你同绛梧,右烛先回去吧,我与何辽去查看一下究竟。”

辰琭道:“主上,并非臣妄自尊大,辰琭只有行军打仗不如何将军,请主上允许臣留下。”

舒尧道:“辰琭,我并不是认为何辽更有能力才让她留下。”

辰琭稍稍一怔,笑道:“既如此,辰琭更要随行。”

舒尧沉默了一会,道:“看来,我不得不好好去做这个凰主了。”

过了片刻,辰琭才说到:“主上无需忧虑,臣相信您做得好,辰琭会尽好上卿之职……只做上卿。”

知道辰琭所言何意,舒尧道:“辰琭,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这样做。”

辰琭一时无言,而后,又是淡淡笑着,答道:“于公,您是辰琭所择之主,理当尽心辅佐;于私,恕辰琭冒犯,您与臣尚为凡人时家中的小妹十分相似,让臣不由想尽兄长之职责。”

与辰琭讨论完接下来的行程对策,已是凌晨,舒尧回到房间时,却见那身着黑色长袍的身影,仍是笔直的跪在那里,是那般孤单无助却又透着倔强。走到绛梧面前,舒尧道:“怎么还跪着?不是让你起来了?又不听话?”

绛梧却并没有回应,舒尧轻轻抚着他的脸颊,道:“前几日,辰琭打你了?”感到掌心湿湿的,原来这小豹子是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绛梧仍是没有出声,头也不肯抬,只是轻轻摇了摇。过了一会,才听到绛梧低沉又有些沙哑的声音,掩不住的哽咽道:“是…我…不好。”

这样的声音,让舒尧听着更是心疼,又问道:“膝上的伤刚好,又跪这么久,还不起来?”

绛梧却是不动,舒尧道:“打得重了?委屈了?”绛梧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叩首道:“谢主人责罚。”

舒尧叹气道:“你啊……明日,何辽会送你与右烛回擎穹宫。”

绛梧闻言,才终于抬起头惊慌的看着舒尧,又是两滴泪水滚落。哭成这样的绛梧,舒尧还是第一次见到,或者说,是第一次真正的见到他哭,双眼已经有些红肿,越是想隐忍,泪水越是决堤般滑落…

舒尧一时也有些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蹲下了身子,轻轻将他抱住,只感到绛梧瞬间浑身僵硬,动都不敢动一下。

避开了有伤的地方,舒尧轻轻的拍着绛梧的背,柔声说道:“好了,疼了委屈了就哭出来,不必忍着。那日之事,你只错在不该离了马车,至于其他,没有人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怪你的,右烛现在也没事了,就不要多想了。况且,何辽也说过,你击退那些凶兽之时,做得很好也很勇敢,当时不也是保护了右烛吗?纵然要为无心之过负责,我也会与你一同承担,现在梼杌被封,右烛痊愈,你这别扭的小家伙也被罚哭了,这件事就彻底的过去了,我不许你再自责!”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绛梧呼吸渐渐平稳,却是闷闷的说道:“还是我学艺不精,否则…”

舒尧不由稍重的在绛梧背上拍了一下,却引来绛梧一声低呼。舒尧道:“你若再这样纠结,我还罚你”,想着绛梧身上的伤该是很重,便起身,扶着绛梧慢慢起来,道:“过去,趴在床上。”

绛梧忙道:“主人,我…我不说了,今天…好疼,明天再罚吧…”

舒尧知道这小豹子以为自己还要打他,竟难得为自己求情,便也故作愠怒道:“再不过去,我可要加罚了!”

闻言绛梧只好缓缓地走到床边,依言趴在床上,舒尧过去查看他的伤势,虽然当时是隔着衣物,可那伤痕却依然让人胆战心惊,肩上,背上都是错综分布的道道一指高的僵痕,交错之处,皮肤已破损,渗出了血丝,有些地方已经青紫甚至乌黑。而臀上,虽不如背上看着骇人,却红肿得犹为严重。

舒尧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问绛梧:“到清晨,这些伤自己治得好吗?”,只见绛梧遥遥头,舒尧道思索了一下,便用了最柔和的术法,手轻轻抚过那些伤痕,那伤便开始慢慢消肿愈合,绛梧开始还不安的动来动去,后来竟沉沉的睡了过去,这几日,已是太累,如今终是安下心来。

待到绛梧醒来时,已近正午,发现自己上身未着衣物,裤子也褪了一半,只是盖了薄薄的被子,而且自己竟然,又躺在…趴在了主人的床上,昨日的伤已几乎不疼,而主人正坐在床边微笑的看着自己。

绛梧慌忙起身,又裹了被子趴了回去,穿好了放在一旁的衣物。面上红透,张了几次口,也没能说出什么。舒尧笑道:“醒了就回去整理下东西,何辽和右烛在外面等。”

绛梧急道:“主人,我不会再惹事,不想回去。”

舒尧道:“不行”,看着绛梧又是抿了双唇,才补充道:“这次旅行只能作罢,我还有些事情,与辰琭几日后也会回去。出发之前,你说自己的学业不会落下,回擎穹宫我可是会查的,不想先回去准备?”

闻言绛梧不由有些心虚,有些紧张,道:“那您早些回来。”

舒尧叫来了右烛,嘱咐二人回程中不可再生事端,不可令何将军为难,那三人便踏上了归程,因这次不必再为观赏景色而乘坐马车,若迁就绛梧和刚刚恢复法力的右烛,回程应只需两日。

怎么样?过瘾吧?贴个右烛的番外,给喜欢右烛的各位。

晔若苕荣篇-----右烛番外

姬末灵女告诉我,我是由缭绕风皇山周围的雾气所幻化成的灵兽,与其他山石草木所变成的灵兽一样,吸收至少千年天地的灵气才得到魂魄,实为难得,然而,却是为了主宰着这个世界的凤凰而存在。初生之时,我就已是现在这般的身体和相貌,以后,应该也不会改变。还记得当时周围人们深深的吸气声,不绝的赞叹声,和那从四面射来的或贪恋或惊羡或爱慕或嫉妒的种种目光。

风皇山位于昭阳郡极北之处,每万年进献于凤主凰主二人的男子,都是由昭阳郡的郡王选出。新的凰主即位,便又要选取一名男子侍奉左右,当时,据我幻化为人身不足一年,却早已厌倦了在风皇山上单调无味的生活,不想终身留在山中,便央求姬末灵女将我也送去让郡王选择。姬末灵女当时深深的叹气,对我说,若留在山中,我的一生会平平安安的度过,不会有任何波折,而若去参选,我必会选中,如此一来,命数就彻底改变,她无法算出究竟会如何。问及姻缘,姬末灵女只是摇头,对我说,此生会与两人有情感的纠葛,一人已同我有九世情缘,九世都待我如珍似宝,只还差一世的情缘未了,若此世不与她共,便延续至下一世。另一人,姬末灵女也难以看清。

我当时却一心想离开这个冷清的地方,并未真的在意姬末灵女的话,我若真的被进献给凰主,便从此在凰主身边侍奉,怎会再与他人有任何瓜葛?只期盼,凰主便是那九世爱恋我的人。我的寿命会很长很长,真的不愿就这样在风皇山上守着一棵大树祈祷……这样的选择,错了吗?

与其他几名男子一同被带到昭阳郡府,看他们载歌载舞的表演,我才发觉,这样一幅好的相貌无意中替我取悦了几乎身边所有的人,纵是只学了些祝由之术而不勤于其他技艺,也从未有人责难过我。轮到我,却不知该表演些什么,然而将罩在面上的轻纱拿下的一刻,昭阳郡王就起身惊呼道:“真真是风皇第一俊美的男子,进献凰主之人,非右烛不可!”

不得不说,我当时既有些惊讶的,又为自己的相貌小小得意,奈何,这幅取悦了他人的容颜,唯独我将来的主上,怎样,都不喜。

一番辗转颠簸,终是同辰琭,汀韵一同来到了擎穹宫。途中,我仔细观察过他们,论容貌,皆为上乘,汀韵甚是冷傲,却也超凡脱俗,辰琭,我则一直看不懂,只知道他总是微微的笑着。自从到了擎穹宫,我们就一直被安置在外殿的院落中,主上甚至从未见过我们,汀韵和辰琭是凤主和初盏王女送来的,自是需要防备,我虽同他们一路前来,却是来自风皇山,为何连我也不见呢?好想看看,主上是怎样的人。

近三个月过去了,有一天,宫中的吴总管前来告知四州郡郡王来贺,于礼,我们三人也要出席宴席,当时真的好兴奋,为了终于能见到神秘的主上,也为了听起来很有趣的宴席。

那是第一次见到主上,其实,第一感觉是有些害怕,很威严很冰冷,目光都似带着利刃,虽是淡笑着与宾客应对,那笑却只是浅浅的浮在面上。主上突然向我们这里看来,我一时惊慌,只得露出一个自认为最完美的微笑。主上确是有一瞬的惊异,整个席间,却未再看过来。

后来,发现当主上把桌上食物都递给身后的一个黑衣男子时,我才注意到绛梧,主上会笑着看他吃东西,是那种暖暖的笑,带着宠溺的笑,就如初升的旭日一般温柔美丽,我不由看得呆住,在那般寂寥的风皇山上,我曾无数次渴望过这样温暖的感觉,主上可否有一日,也这般的对我?

然而,宴席很快就结束了,那名黑衣男子跟随着主上离去,我悄悄向吴总管问起他,吴总管向我说了他的来历,当时便想,只不过是个妖物,长得又不如我,定然不会一直讨主上喜欢的。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我所想,伴在主上身边的,始终只有绛梧一人,甚至他可以住在主上的寝宫内,而主上即便宴席上见过我,也未在召见我。于是便想,若是让主上不再喜欢绛梧了,是否就会想起我呢?于是便设计了那两个计谋,自知拙劣之极,但也只是想让主上注意到我,起码……起码不要整日被冷落在这外殿之中,我想,见到主上。

许是曾经习惯了被人包容迁就,当时又太过任性,做事完全不顾后果,竟然连用诛魂剑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幸好,没有真的伤到汀韵与绛梧。做了这件事情之后,我心中也是一直内疚忐忑,直到那日清晨,吴总管再次前来,对我说,主上要我去思过堂反省,问了吴总管知道那两人最终无事,才是安下心来。跪在那冰冷的地面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见到主上,我做了这样的事,她万一厌恶我怎么办?试图害人性命,这也算是很重的罪过吧,我会被处死吗?就这样等待着,膝上越来越痛,想用法力减轻这种疼痛,却被站在一旁的宫人制止,说在思过堂善用法力逃避惩罚者,会受到更重的刑罚。

于是我只好忍受那锥心的疼痛,时间从未过得这样慢,天渐渐黑了,主上没有来,又渐渐亮了,主上还是没有来……眼泪不由得落下,周围的宫人见状不忍,说到,找绛梧公子同主上求情也许还可行,于是,便有一人去找绛梧,回来时,对我说,绛梧公子去见了主上,主上一会便会来思过堂。

闻言,我也不知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因为绛梧求情,主上才会来吗?如若不然,我就会跪死在这里吗?我害了绛梧两次,第一次让他受罚,第二次更是危及性命,为何,他还要帮我?我右烛不会亏欠人家的恩情,也不会害了人不知补偿,总有一天,我会还回去。

主上到来之时,已不是那日宴席上的装扮,随意的装束更让人觉得亲切,可她看我的目光,不带一丝情感,如果,愠怒不算的话。

不知为什么,虽然知道自己不对,心里却涩涩的不想认错,说出的话反而更让主上愤怒,主上让我从此后不再出现在晔煌岛,我不应,虽然害怕会受到处罚,可是也不甘就这样离开。于是就是主上那冰冷的声音,宣布了笞一百这样的决定。

从来没受过责罚,我不知道受笞刑会有多痛,刚刚的倔强固执瞬间被恐惧代替,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那些宫人将我绑在了刑凳上,而后竟然去褪我的衣物,不敢作出任何请求,怕招来更重的责罚,只好任他们一层层将身上的遮蔽剥离,也一点点侵蚀掉我的骄傲。

笞杖落下,痛得无法忍受,逃不开躲不掉,身后如烈火般灼烧,不知要如何才能解脱,实在忍不住终于向主上求情,却未得到一丝的怜悯,笞杖仍是一下下不停的打着,您这样罚过绛梧吗?他若求情您会怜惜吗?右烛真的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受不了这样的疼痛了,求您让他们停下吧……然而这些话已经无力说出口,身后已有液体流下,我,会被打死吗?

不知何时,那两名行刑的可怕男子已退下,再次看向主上,她的眼神中终于带有了些不忍,是动摇了吧?不会赶我走了吧?于是我便借机耍赖留下,哪怕您给不了我要的感情,哪怕不是夫侍而是普通宫人,主上也同意了,替我解开了绳子,就离开了,起码,没有不让我疗伤吧……事实证明,受罚的时候虽然剧痛,却并未伤及筋骨,也好得很快。这件事后,我就好好留在自己的院落中,再未惹过任何事情。由此也知道,我的任性固执主上并不接受,而无辜耍赖主上倒是会容忍。

(三十一)

随后舒尧与辰琭也换了骑装,并未使用法力,只是分别乘着一黑一白两匹骏马正常赶路,前往了青箬郡。如辰琭所言,那马儿果然听话,并不需要怎样的技巧,就可随意驾驭。

除去梼杌之时,舒尧便令辰琭将此事详情告知凤主,而收到凤主传来的书信上却说,梼杌虽非善类,却从未这般明目张胆的作恶,而那犀渠,马腹等凶兽在风皇早已绝迹,此次聚集在一处,应是故意而为。凤主派人封锁了消息,并在各州郡仔细深入盘查,发现昭阳郡与长玗郡竟都有与此相似的凶兽盘踞之处,且所残害之人与戾气强烈程度不符,似乎那些冤魂都被转移到他处,于是暗中将其除去。而在青箬郡东部亦是可疑,派去调查者,却无一人归来。倘若青箬郡才是真正的据点,而其他几处不过是为了收集冤魂,仙人若吸食冤魂戾气,便可短期增进惊人的法力,然而却会丧失理智与本性,如同坠入魔道,如果此般做法是为了与煜照,擎穹为敌,那么,后果便不堪设想。

因为并未有人知道凰主亦在风皇大陆,舒尧便打算亲自去查探究竟,此行终归是危险,本想让辰琭等三人先行回擎穹宫,奈何辰琭坚持随行,而他的机制谋略也绝非何辽能比,因此也就令何辽护送绛梧,右烛二人回去。

与在卢其山上不同,这一路上,舒尧并不能感觉到一丝异样,问辰琭道:“若真如凤主所言,可是会有战争?”

辰琭思索片刻道:“确是如此,而且若对方是仙人而非普通凡人,晔煌岛上的仙家军该为主力”,见舒尧略有些疑惑,便继续解释道:“纵然风皇凡人百万,可仙人却不足千人,凤凰,麒麟以及蛟龙为最上等的仙人,凤凰还可修行为神,陆上各灵山的草木生灵所幻化的灵兽也生来为仙人,其余则皆为凡人修行而成,但这并不易,多数人耗尽寿命也不得仙身。而这千名仙人,除了在凤主身边侍奉之人,以及煜照朝中重臣之外,便几乎都在晔煌岛上,侍奉凰主,或于擎穹宫中为官,掌管自然法度以及为仙的规制;若是人间纷争叛乱,我们自然不必也不能插手,若是仙者之乱,则有义务协助凤主平定。”

舒尧道:“为何我未曾于擎穹宫中见过那些官员?”

辰琭道:“虽然擎穹宫不像煜照宫一般要日日早朝,但官员们也要定期朝见。只因前凰主统治后期极为…暴戾…治下严苛,那些官员若能有幸免于不死,也都称病不敢上朝。主上还未曾下令召见这些官员,且各人职位尚未确认……”

闻言舒尧默然,而后道:“这次回去后,一切都恢复正常吧。”

辰琭笑道:“看来,主上终于肯勤政了。”

舒尧道:“青箬郡,是你的家乡吧,我们可要多留几日?”

辰琭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悲戚之色,轻轻道:“不必,这里并没有什么可留恋,青箬郡的人都是逐水草而居,所以并没有固定住所,家中父母姐弟都已故,并无他人。”

舒尧不禁疑惑,并无他人?那么辰琭那时所说的小妹,难道只是托辞?虽思及此,也并未问询,只当做不知,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

辰琭见舒尧眉头微皱,问道:“主上怎么了?”

舒尧笑道:“无事,只是在想原本过着游牧生活的你,怎会是这般温润公子。”

辰琭亦是微笑,没有答话。

二人行至信上所说的青箬郡东,果然设有结界,结界内又是幻境迷宫,然而舒尧却仍是未感到任何异状,这样,只能说明掩住那戾气之人,法力起码不低于甚至高于自己。如此,便不能让辰琭进入。于是,舒尧对辰琭说:“你会画图吧?想办法于高处将这结界周围的地形地势画下来,要做到分毫不差,但是万不可接近这结界。”

辰琭皱眉道:“难道主上要只身前往险境?那辰琭究竟为何随主上前来?”

舒尧道:“因为我在结界之内时,完全可以相信你不会胡来,也能够应付一切变数。”

辰琭一时无言,想再说些什么,舒尧却摘下颈上所佩戴的吊坠,给了辰琭,道:“我不会那么轻易遇到危险的,只是进去略微查看就回来,若是真的有危险,这吊坠会发出光芒,那时,你再来不迟,现在,只管做好图,我们仍在此处汇合。”

舒尧遂令马儿按自己的指示,向结界内走去,却闻辰琭突然唤道:“主上!”舒尧回头,辰琭道:“如遇危险,假痴不颠,不知不为,不露锋芒。”

哈哈,舒尧大小姐有艳遇了

(三十二)

舒尧点头,便入了那结界。虽然内部变幻莫测,惑人心魄,但对舒尧来说也还不难解,走出了结界,便来到一片浓密的树林,正策马在林中绕着,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直直向背后刺来,力度之大,速度之快,能穿透巨石,而这武器的主人,虽法力不及舒尧,但修为也是极高,虽可以轻易躲过,或者说那武器根本就不能近身,想起辰琭的话,舒尧还是敛了所有法力,暗中令马儿将自己摔下,在即将那武器被那武器穿透的瞬间,滚落马背,那黑马也跑远。

舒尧才看到那武器是一把长戟,砍断了身边三棵大树,而深深嵌进舒尧背后一棵状似千年的老树之中。而一位身着玄色铠甲的少年随之前来,立于舒尧面前,一把将长戟从树上拔出,转而直抵舒尧喉咙,呵到:“哪来的小丫头?敢闯我结界?还不从实招来?”

舒尧刚刚便知这人该不是那个设了结界的人,他的功夫虽好,但法力还远远不够,正想着要如何应对,突然右手上一痛,原来那少年见舒尧并不回答,拿了长戟前段竟是将她的手穿透钉在老树之上,道:“小丫头,还是老实说出来,可别让我严刑逼供。”

舒尧无语,什么叫做虎落平阳?就是如今这般。不过这样的痛和那涅盘之火相比还当真算不了什么…所以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

那少年见状却颇感有趣的笑道:“呵,还挺有骨气,竟一声不吭?”

舒尧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了,既然要伪装,就要装的像一些,于是义正言辞道:“不管你是鬼怪还是山贼,想威胁我是不可能的,书中有云,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

那少年一愣,皱眉道:“你稀奇古怪的说些什么东西,别扯远,我在问你是谁?”

舒尧怒道:“若告诉了你,你便会挟持了我向我家人索要银两,我不会让你这山贼得逞!”

那少年面上却哈哈大笑道:“山贼?谁告诉你我是山贼的?”

舒尧于是作出畏惧的样子,道:“难道你是鬼?即便是鬼,我…我也不会说的。”

少年更觉可笑:“为何说我是鬼?”

舒尧道:“你毫无声息,凭空出现,惊了我的马,还要杀我,不是训练有素的山贼,就是鬼了。”

那少年于是露出邪恶阴暗之态,恐吓舒尧道:“对,我是鬼,你若不坦白交待,我就索了你家人的魂。”

舒尧只好立刻说道:“千万不要,我是长玗郡人,奉父母之命,与兄长一同回青箬郡探访族中亲人,却不想途中马儿竟不知为何突然疯跑起来,与兄长走散,就把我带到了这里。”

少年闻言有些将信将疑,拔出长戟,施了个法术竟是愈合了舒尧手上的伤口,舒尧故作惊讶,道:“好厉害的鬼!”

少年却仍手持长戟对着舒尧,道:“这么说来你就是个凡人,凡人怎会轻易进入这个结界?”

舒尧不解道:“什么是结界?你要是索魂就索我的好了,不能连累我的家人,否则,我兄长可是刚刚修成了仙人的,他定不会饶你。”

少年却是收了手中武器,道:“你说真的?”

舒尧点点头,心中却暗道,这个少年怎么这般好骗,嘴上却说:“你怕了吧?”

少年哂笑道:“哼,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仙人,就是我们的敌人,”想了想又道:“刚刚的事真是抱歉,我也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只是我姐姐有令,凡是擅闯者格杀勿论。”

舒尧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杀了我?”

少年道:“你不过一个凡人,杀你有何意义,况且,我们这里从未来过外人,倒是挺好玩的,你叫什么名字?”

“方尧……”

“叫我子濯。”

舒尧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变化,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朋友一般,仔细看看眼前之人,虽然一身铠甲,甚是俊朗,面上却难掩稚气,也许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单纯少年吧。没忘了来这的目的,于是问道:“那你究竟是不是鬼?”

子濯再次大笑,道:“当然不是,其实我也是你所说的仙人,只不过,是那些人的敌人。”

舒尧道:“可是,仙人很多又都是很厉害的,你与他们为敌哪有那么容易?”

子濯道:“我们有自己的力量来源,再过不了几年,时机就会成熟,我们…不对,我不该同你说这些。”

(三十三)

舒尧道:“不说算了,反正我也听不懂”,想了想,又道:“你说你是仙人,仙人是会飞的,你会吗?”

话音刚落,子濯竟双手扶着她的腰,带着她飞了起来,所经过的地方,舒尧尽量记住了方位和地势,再次落在地面时,子濯看着舒尧脸色已经苍白,便问:“怎么了,不好玩?”

舒尧道:“我怕高……”,这苍白的脸色倒不是装出来的。

子濯闻言却兴致大起,挑眉道:“怕高,多练练就不怕了。”说罢拉着舒尧竟又飞了起来,可这次在空中之时,子濯却突然捂住胸口,面上血色全无,二人就这样直直掉了下去,还好,下面是深深的湖水。

落入水中,舒尧发现子濯竟是晕了过去,任凭自己坠入湖底,舒尧只好拉着他游上岸,因并不知他是真的晕倒还是装作晕倒,未曾使用法力,而子濯加上那身铠甲,却是怎么都拉不动,舒尧只得解下了他那身铠甲。来到岸上,子濯才慢慢恢复意识,舒尧道:“你没事吧?怎么突然掉下来了?若不是有湖水,会摔死的!”

子濯道:“是你拉我上来的?”

舒尧点点头,道:“你不是会仙术吗?能不能把我们的衣服弄干?”

子濯看了看舒尧,又看了看自己,道:“这…我现在用不出仙术了,要不,我们用火烤吧。”

舒尧一怔,也只好同子濯一起去拾碎木,升起火焰。刚刚升起火,子濯竟是不管不顾的将上衣完全脱下,架在火堆上面烘干,还对舒尧道:“喂,你也脱下来,这样快些”舒尧有些吃惊,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无所顾忌的男子,问道:“你怎么就这样脱了衣服?我可是不会对你负责的。”

谁知那一直开心大笑的爽朗少年,却是露出自嘲一笑,道:“我这样的身子,没指望过谁会负责。”

舒尧这次向子濯身上看去,可能因为习武,身上甚是健壮,却……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年头不一,看上去有种种鞭伤,棍伤,剑伤,甚至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留下的伤痕。

舒尧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本以为这样开朗的少年,是过着被呵护,无忧无虑的生活,却不曾想受过这般的虐待。于是问道:“你的姐姐应该是这里的主人吧,为何会有人这样对你?”

子濯苦笑道:“这些就是她留下的,我若习武或办事达不到她的要求,便会受到惩罚。”

舒尧又道:“你的仙术那么高,怎么治不好这些疤痕?”

子濯道:“因为,她说,这些疤痕有助于我记得都犯过哪些错误,便不会再犯。”

舒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还是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她对你如此,为何还留在她身边?”

子濯叹气,道:“其实我只是母亲收养的义子,母亲对我有养育之恩,待我很好,而姐姐是她的亲女儿,母亲去世之时嘱咐我留在姐姐身边帮助她完成心愿。刚刚失了仙术也是因为,姐姐在我身上下了咒术,来控制我永远留在她的身边。”

舒尧道:“你母亲去世与仙人有关?”

子濯难得现出愤怒的表情道:“是那暴戾的凰主,不分是非,颠倒黑白,只因一些心中小小不快便散去母亲的仙身……”

舒尧一惊,也知道说的是前任凰主,道:“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可是前任凰主已回神界,要怎样报复呢?”

子濯道:“姐姐说要推翻现在凤凰的统治,由她治理天下。其实,小的时候她也并不是这般,只是在吸取那冤魂后才对我……”

舒尧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复仇会伤及多少无辜的凡人,他们又该向谁寻仇?你的姐姐她真的是要复仇而不是野心夺取天下吗?这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你可知道那冤魂从何而来?对你尚且如此,怎能保证她不是又一个残暴的君王?”

子濯愣了片刻,道:“从未有人和我说过这些,从来没有人敢质疑过姐姐”,又沉默了片刻,对舒尧道:“我们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衣服也差不多干了,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去看看吧。”

刚刚说完,舒尧便感觉到周围有人接近,子濯道:“糟了,应该是姐姐知道有人闯进了结界,快随我来,我送你出去。”

舒尧道:“你这样做的话自己不是……”

子濯却又笑道:“她至少不会杀我,将来还指望着我上阵杀敌呢。你还会在青箬多久?”

舒尧道:“我……三日后离开。”

子濯道:“好,三日后我去找你,记得出去的路,我去拦住他们。”

舒尧看着向相反方向走去的背影,心里有些难受,却仍是未再回头,走出了结界。

(三十四)水盼天涵

结界外,辰琭眉头紧蹙,难掩焦虑,一见舒尧,便翻身下马,竟是一改老成稳重,直接奔了过来,急道:“主上可安好?”

舒尧点点头,将结界内发生之事粗略告之。辰琭见舒尧神色有异,也没再问起,拿了手中所画的地形图,给了舒尧,道:“那结界所覆之处,在外部看起,只是一片沼泽之地。”

舒尧便详细讲述了在结界内所看到的情形,辰琭依言绘在图上。之后,问道:“主上,这就回擎穹宫吗?”

舒尧并未回答,只是点头,走出几步却又突然停下,道:“辰琭,再等一等,最多三日,好吗?”

见状,辰琭虽不知所为何事,却也隐约能猜到,便只是静静等在一旁。

第一日,春意空阔,杨柳清阴。是夜,淡月朦胧。

第二日,白苹花满,阳春方起。是夜,薄薄细雨。

第三日,雨丝交织,寒风盈袖。是夜,云清雾敛。

就在那浓云终于被吹散,银白的月光再次撒下之时,依稀可以辨认,结界中走出一人,并未执那长戟,也未再穿那铠甲。辰琭看向舒尧,便知,这就是她所等待之人。

子濯走近,看到舒尧,又是那样开怀爽朗的笑容,道:“你真的在等我?我还以为…见不到了,这就要走了吗?”

舒尧未语,子濯又道:“我叫子濯,你要记得。从见到你开始,我所说的话无一句假话,作为交换,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好不好?”

舒尧有些惊讶,他,都知道了吗?

子濯又道:“母亲走后,好久不曾有人肯如你一般,同我好好说话了。可是,你却……”又是苦笑,道:“即便如此,那日,也是这些年来,我最快乐的一日,纵然是虚假的。起码,你把我从水中救上来,是真心的吧?明明可以置之不理,你却还是在乎我的生死的,对吗?你的事,我没有告诉姐姐,只说你是我从结界外带回来的凡人。”

舒尧闻言,已是有些震惊,当时子濯问自己会停留几日时,本是知道应该立刻起程回擎穹宫,却不知为何会说出一个三日,是想再见他一面,知道是否平安?而他,已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想听自己亲口告诉他吗?于是,说道:“子濯……我姓风,名舒尧,便是你所憎恨之人……”

子濯垂眸,道:“果然如此,那日长戟上你的血,沾在手上,竟然能复原伤口…看你的年纪,我一直以为比我要小,所以不会是凤主,只能是凰主……不过子濯并非是非不分,我憎恨的不是你,那仇恨也不该落在你的身上。你说的话,我认真想过,世界为凤凰所创,这天下终究该是风姓者为王,姐姐所为,牺牲他人,增长自身法力,为天理所不容……我想,那天你从我的话中已经知道了好多事情,许是对你会有所帮助吧。但是,我也不能再告诉你其他,不能再背叛我的亲人,纵然这样做不对……”

不知是月光过于皎洁,还是子濯面色真的苍白,正说着,身子却突然一栽,舒尧伸手扶住,满手鲜红。子濯刚从结界中出来,便可感觉到他身子周围浓浓的血腥的味道,奈何他身着黑色长衣,并看不出究竟伤势如何,却没想这样一扶,才发觉,那衣服都已被血浸湿。舒尧道:“伤成这样,还是不可以治吗?若是治好,她会知道吗?”

子濯摇头,笑道:“也没怎样,我这不是还能走呢。若治好,还会再打的…”

舒尧不禁心中一痛,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要怎样承受这般噩梦,于是道:“能舍下这里,同我回去吗?在擎穹宫,你可以有一个真正的家。”

子濯眼中光芒闪烁,却又低下头,道“子濯,也有自己的责任,不能离开,下次见面,许是在战场。”也许,并没有下次。

舒尧看着手上血,道:“身上都是血,所以才着黑衣?”

子濯道:“也不是,铠甲太重了,逃出来不方便,也不是穿不了,让你扔在湖里了,长戟也没来得及拿。不过,那长戟伤了你,今后再不用了。”

舒尧不觉一滴泪落下,原来他是逃出来的……深深吸气,道:“子濯,你无需如此,我…未曾在意过你,只是想打探消息,从此,你把我当做敌人吧…前凰主的仇恨,大可记在我的身上。”

子濯却是开心的笑了,道:“舒尧,我才不信,你若不曾在意,为何要关心我的伤势,为何,会哭泣?这样,就够了,若是母亲仍在,若是姐姐未曾改变,被人关爱着,应该也就是这般吧。你放心,若真是战场上相遇,你无需心软,我也不会留情。”

舒尧沉默许久,道:“已逃出来,还要回去吗?真的要留在那里吗?”

子濯眸中暗淡,轻轻点头。道:“一定要留下。”因为这是我的命运,因为要报答母亲养育我的恩情,本来早已坦然接受,强迫自己即便再绝望痛苦也要开心的活着,可是为何却遇到了你,这究竟是苍天的眷顾,还是愚弄?

舒尧望着子濯,那十几岁的少年,此刻仍强颜欢笑,自己何曾给过他丝毫的关怀,他却这般回报…终是转身,道:“既如此,照顾好自己,再会。”说罢,起身上马,飞驰离去。

子濯久久凝望着舒尧离去的背影,辰琭亦随后跟上,却又回头对子濯道:“何必执念至此,若是实在辛苦,放过自己又如何?一直坚持的,却未必是对的,多年后再回想,若是为了那所谓的坚持,放弃了真正重要的,也未必值得。”见子濯无意回答,便也只是轻叹,策马走远。

只余子濯一人时,自己抱着膝,坐在空旷的地面上,终是眼泪落下,从默默的流泪,直到泣不成声,哽咽道:“我想……我想同你走,可是,我…我…不能……家?真的…会有吗……”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自己被人带回结界时,才对着黑暗中舒尧离去的方向,轻声道:“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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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堵车!我错了!

(三十五)

不知策马跑出多远的路程,直到不见那月光,夜晚只余黑暗,舒尧停下,等待辰琭跟上后,就道:“回去吧。”二人驱法力,回到擎穹宫,也不过瞬间。

回到那个真正琼楼玉宇的宫殿,宫中之人皆跪拜于两侧迎接,舒尧听了林承正禀报这段时间晔煌岛上的事务,又听吴总管详细讲了宫中大小之事,便委托林承正让擎穹宫中大小官员下月初开始定期上朝,不得找任何借口托辞,然后又让吴总管将擎穹宫内各处侍从,宫人,侍卫妥善选拔安置。

林承正退下后,吴总管才问道:“主上,不知……绛梧公子和右烛公子怎么没随您一同回来?”

舒尧翻看信件的手上不禁一滞,问道:“怎么?他们还没回来?”

吴总管道:“这……汀韵公子倒是回来了多日,可却未见其他两位公子。”

算了下日期,在与何辽三人分道而行之后,已过了三日有余,纵是绛梧法力不高,右烛法力未愈,也应该到了,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心里不禁有些慌乱,可是看了看腰间的佩玉,并未有何异状,应该是无事才对……正想着,却听宫人禀报,几人已是归来,舒尧才终是松了口气。

三人来到书房,拜见了舒尧,却都是衣着狼藉,上面布满灰土,参拜之后,绛梧,右烛未如何辽一般起身,仍跪在原地。

舒尧道:“何将军,可是路上不顺,怎会现在才到?”

闻言,绛梧与右烛二人则是一个低垂着头,另一个惴惴不安,都不言语,何辽却顿时满面春光,笑道:“主上,您有所不知,我护送二位公子回宫,第一日晚,于长玗郡郊休息,没想到竟遇到长玗郡王之子出外游玩,也宿于那处,可那公子骄傲跋扈,又心狠手辣,把一个小奴隶绑在树上竟想活活想打死,我们几人看不过去,便想把那小奴隶救出,谁知那小公子还真不好惹,自已有一身本事,身边的属下也个个是把好手,我们同他们大战了一夜,终于把他们打得败退,那叫一个过瘾,哈哈。何辽最是看不过那些仗势欺人之徒,不过主上放心,我们未曾暴露身份。”

何辽讲得高兴,那些打斗的细节也并不落下,而地上跪着的两人,则是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舒尧笑道:“原来如此,何将军果然是豪爽之人,这一路上实在辛苦,早些休息吧。”

何辽闻言刚要告退,却又道:“主上,从杀凶兽,救人这两战,我看绛梧公子实为难得的将才,现仙家军正缺人手,不如让他同臣去磨练磨练?但是,军中纪律甚是严明,只怕绛梧公子……”

话还未说完,便闻绛梧大声道:“我不去!”

舒尧不由看向绛梧,绛梧也才意识到自己此时并不该开口,便抿了唇,垂了眸。

舒尧道:“何将军,绛梧还不是仙身。”

何辽道:“这倒是无事,有这般可塑之才,条件自可放宽松,绛梧公子不需拔剑,就打倒了前来的一群侍卫,还把那公子打落水中,况且能由主上管束,自然不是平常那些为恶的妖类。”

舒尧笑道:“那好,几日后,便给何将军答复。”

何辽便退了下去。

舒尧看到仍跪着的那两人,也并未理会,就竟自出了书房,门外,却也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身上只围着一块破布,瘦小的身躯却布满了各种伤痕,有些仍在流着血。那孩子跪在那里,身子不知是疼得还是吓得,只是抖个不停。舒尧走过去,柔声问道:“你就是那个孩子?”

小孩子突然听到有人对他说话,吓了一跳,怯怯的想抬起头,又不敢,想说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旁的宫人见状不由呵道:“大胆奴隶,主上问话,还不回答?”

小孩吓得又是一抖,泪水夺眶而出。

舒尧让那些宫人退下,轻声道:“别怕,这里不会有人打你。”

小孩方敢抬头,道:“您……您是主上?您别罚两位公子,是…是小奴的错,小奴替两位公子受罚。”

舒尧摸了摸小孩子的头,知他虽是杜若化成的小妖,却有着难得的清灵之气,于是问道:“想留在宫中吗?”

小孩子点点头,舒尧道:“今后你不再是奴隶,就跟在右烛公子身边吧。”又叫来吴总管,令其找来几位细心的宫人,给这孩子疗伤,沐浴,更换衣物。宫人便带着孩子退去。

回到书房,舒尧笑道:“两位英雄,这架可是如何将军一般打得过瘾?”

右烛闻言,抬起头看向舒尧,道:“主上,我们打架是不对,晚归害您担心也不对,可是那小孩真的快被打死了,还那么小,怎能不救…只是没想到那恶人是郡王之子,法力高超,武功也高,那么难缠……”

舒尧拍了下右烛的头,道:“你尤其可恶,自己不会功夫,难道也去打架了?”

右烛嘟嘴道:“我没打架,您又不让用法力,就抱着那孩子一直跑了…”

舒尧道:“关键的时候,你倒是知道听话了,打架的时候却不用法力了?”

右烛不敢言语,舒尧于书柜中取了厚重的一本书,递给右烛,右烛接过,手不由沉了一下,这书拿起来,比看着还重。舒尧道:“回去抄上二十遍,若是有半个字,不是你写的,就直接去思过堂。”

右烛见舒尧并未真的发怒,也没要罚自己,就苦了脸道:“主上,这……抄一个月也未必抄完啊……”

舒尧笑道:“不想抄也可以,现在正是春耕时节,你去年毁了山下镇中老妪的庄稼,今年就去全部种上可好?”

右烛忙道:“别,主上,我抄还不行吗?”

舒尧道:“你不是抱怨没有人服侍,那孩子从此后就留在你身边吧,灵性很高,你救了他的命,他对你也必然忠心。这本书也是你该读的,好好记住。”

(三十六)

右烛于是抱着那本厚重的书,回了外殿。

绛梧倒不如右烛一样懂得察言观色,此时若是乖乖认错,舒尧也必然不会罚他。怎奈他只是老实的跪在地上,不说话。

舒尧看着绛梧,道:“你这小勇士,自己有没有受伤?。”

绛梧只是摇摇头。

舒尧又道:“有没有将别人伤得过重?郡王之子落入水中,后来可救了上来?”

绛梧仍只是垂着头,道:“不知…”而后,却又补充道:“他们如何,关我何事?”

舒尧本是打算问了几句,就放绛梧去休息,这救人也并非什么错处,也许自己在场,也会相救,况且已是深夜,几日赶路也必是累了…却被他这样的态度平白无故的挑起些怒气,于是道:“我的绛梧公子,现在只不过说你几句就觉得委屈了?难道你自己没错吗?我是否说过你们不要再惹事端?你去救人,我也不责怪你,你不关心那些人如何,难道他们没打死那孩子,你却要将他们打死吗?这样,本不是你的过错,也变为了你的过错。”

绛梧只是抬头看了看舒尧,想开口,又低下头,不语。

舒尧只好又给他讲了些道理,告诫他与何辽,右烛不同,他若好心办了坏事,很难被人谅解,只会受到人们过多的责难,今后做事,下手也该懂得轻重。本是耐心的劝导着,却听到绛梧低声说道:“我……没有错。”

舒尧终于恼怒,对门外候着的吴总管道:“叫思过堂的人来。”

吴总管本就在门外腹诽着,这绛梧公子真是……胆量过人,也就只有他敢同主上这般,但也确是顽梗不化,这样硬碰硬,主上也真能容忍……闻得舒尧所言,却是笑道:“主上息怒,绛梧公子旅途劳累,一时想不通,也是有的,您就饶过这一次,也许,明天就知道不对了。”

还未待舒尧言语,绛梧就道:“不必,我没什么想不通。”

舒尧道:“吴总管,你听到了?绛梧公子并不领情。”

吴总管也只好应了离去。思过堂的人并不知舒尧要处罚谁,只知道这刚一回宫就要动刑,必是大怒,于是抬了刑凳,拿了荆条大杖就要前往书房,被吴总管拦下,道:“你们拿那东西做什么,要打的是绛梧公子,还不换了轻竹板,到时候下手都轻着点,别打重了。”几人连连应是,就来到了书房。

舒尧见了,便知这吴总管还真是不简单,只是,看着跪在那里的绛梧,还是问道:“绛梧,我再你问你一次,知道错了吗?”

绛梧又是摇头,舒尧便对掌刑之人道:“还愣着做什么?”

绛梧闻言,自己起身趴在刑凳上,思过堂的几个宫人,也没敢绑着绛梧,只是请示舒尧后,关了书房门窗,只掀起绛梧外袍,褪了外裤,便未再行动,又是看向舒尧。舒尧只说了一个“打”字,并未令绛梧继续褪裤,却也并未说出数目。

掌刑的两人手中的竹板便依次落下,其实二人是手上减了力度,因舒尧未说数目,又放缓了速度,但由于舒尧平时责罚绛梧,即使最重的一次,也未超过六分的力气,相比之下,这竹板仍是疼痛。打了大概二十左右,舒尧再次问道:“知道错了吗?”舒尧开口,两人便停了手,怎奈绛梧仍是摇头。

于是,舒尧道:“继续!你们平时也是这般掌刑的吗?天色晚了,困了,没有力气?”

舒尧既然这样说了,两人也不敢再放水,只好实实的打了上去,绛梧不禁死死抓住刑凳的边缘,额上渐渐出了层冷汗,又打了二十,舒尧问道:“还是没什么可说?”

绛梧再次摇头。舒尧无奈,怕这样下去就打得重了,万一这小豹子是因什么原因执拗着不吭声也不求饶……于是蹲了身子,看着绛梧劝道:“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同我说?偏是这样别扭着,不认错也就算了,只告诉我,我说的话,你懂不懂?今后能不能做到?”

绛梧看着舒尧,眼圈微红,却还是低声说道:“做不到……”

舒尧虽是恼怒,却仍是耐心劝道:“你若觉得我说的不对,就说说你的想法,这样一句话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绛梧却说:“您说的对,我就是不想去做。”

舒尧站起身,冷声道:“绛梧,你今天是要倔强到底了?认准我不会重罚于你?看来是我以前过于宽容,下来,跪着。”绛梧于是缓缓起身,跪在地上,舒尧对那两位掌刑者道:“一个时辰后,替我问他,是否有什么话可说,倘若有,就告诉我,若没有,就再打二十板子,继续跪一个时辰,如此,什么时候肯说了,再停下。”自己则转身离开。

出了书房,舒尧不由思索,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小豹子突然这样固执,还是说他一直就是这样……想也想不出原因,舒尧就这样站在书房之外不远,看着夜色,听到房中一次次响起责打之声,又一次次静默,终于,天色微亮,当竹板声再次响起,舒尧终是不忍,推开书房门道:“停下吧,你们把绛梧带回他的房间。”

虽然绛梧的房间就在自己寝宫之中,之后的几天,舒尧并没去看过他,主要是因为自己亦是在赌气,不想去见,还有就是,突然忙起政务,却也有些应付不暇,可谓是焦头烂额。而吴总管办事非常有效率,擎穹宫的侍从,宫人已是重新选择更替上任,辰琭,汀韵,一位作为上卿,一位掌管法度,已是算作外臣,自是搬出宫中。而右烛,因为是风皇山灵兽,接手了擎穹宫结界的管理,以及各种祈福之事,便仍留在外殿。绛梧,因是侍卫一职,理应住在寝宫外的厢房,只因伤势未愈,尚未搬出。

各位先看着!嘿嘿,让小豹子替我挨打吧!

(三十七)

舒尧身边最终也只是安置了两名侍女和四名侍从,两名侍女一位冷静稳重,大方得体,一位聪明灵巧,玲珑剔透,平日就跟随在舒尧身边侍奉;四名侍从则分别负责寝宫,书房的侍候卫护。

一日清晨,舒尧刚刚起身,就见侍女洛霙侍立床侧,面上难掩焦略,却又是犹豫的神色,于是问道:“怎么了?”洛霙试探着说道:“主子,绛梧公子一直不肯治疗,谁去了都不见,也不让别人靠近,今早已经开始高烧,不管有什么错处,平时好好的,您还疼着护着,现在挨了那么多板子,您却是不理了,必是委屈着呢,您就去看看吧。”

而这几日舒尧又何尝不是为了绛梧而心忧,本是以为他这么些天伤也该好了,却不曾想竟是一直没有治疗。于是便随意踩了双鞋子,就来到了绛梧的房间。只见绛梧抱着被子趴在床的里侧,紧靠着墙,身上只着白色中衣,隐隐有零星血色渗出,脸上已经烧得绯红,嘴里还在含糊不清的说些什么,舒尧不禁叹气,到底该拿他怎么办?

许是听到了声音,绛梧并未睁开眼睛,只是皱着眉,无力的说道:“出去,我不治。”舒尧静静走到床边,伸手抚平那紧蹙的眉心,感受着他瞬间的怔愣,随即手臂就被绛梧突然用力的抓住,舒尧一时站不稳,也跌在床上。绛梧缓缓睁开眼睛,许是因为发烧,显得格外朦胧,只听他低声道:“是你吗?别走,不要走,我不去,不想去……”只是说了几个字,便累得大口喘气,不知刚刚的力气,究竟是哪里来的,现在还依然死死地抓着舒尧的手腕。也许是过于虚弱,又慢慢昏睡了过去。看着他因刚刚用力,身后渗出更多的鲜血,舒尧不忍真的挣脱了这个束缚,也侧身躺在了床上。

绛梧无论是文武都已是大有长进,尤其是那身武功,练得时间虽短,却连何辽也甚是称赞,而自己曾将二十年的修为给他,以纯清之灵气换下了他身上浑浊的妖气,只要他能完全学会使用,也许,最多再过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可修为仙身,即便是现在,治疗这伤,虽然缓慢,却也不该成问题,奈何他选择不去医治。

想到何辽,又再次想了想那日发生的事,以及绛梧刚刚的呓语,舒尧似乎也终于明白了他这边执拗的原因,只是不禁心中感慨,你不想做的事,我何曾为难过你,你既不愿,为何不告诉于我,我就这样不值得信赖吗?又是轻叹,通过那仍被抓着的手腕将法力缓缓的传入绛梧体内,现在的他,也可以由自己来疗伤了。

绛梧睡醒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凌晨,睁开眼睛,便看到舒尧竟然熟睡在自己身边,怪不得昨晚睡得那样心安…这样的景象似曾相识,第一次,自己醉酒,睡在了她的床上,把她赶去了自己的房间;第二次,自己受罚,却是不争气的哭得乱七八糟,她并未反感,反而坐在床边陪了自己一夜;这一次,不想离开她,不想去何将军的军营,她不在,短短的几日都那么难熬…所以故意惹恼她,受了重罚又坚持不治疗,只是想着赌着,她是在意自己的,总不至于把带伤的自己强行送去军中……再向舒尧看去,看在床边堆了厚厚一摞的公文书卷,而舒尧右手本是执着的一支笔,落在了当时在看的一份公文上,就这样睡了,而左手,左手竟然仍握在自己手中,脸上不由热了一下,原来就是这样把她拉到自己床上来的,也亏她能纵容自己这般胡闹任性…那细细的手腕被自己紧握着已经泛了红,这样娇俏的她,要怎么承受将来愈加沉重的责任呢?无意间瞥见那公文的内容,竟是,要有战争了吗……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照顾着自己,为自己费心,而自己何曾为她做过什么?右烛之灵力与相貌,辰琭之睿智与干练,汀韵之才能与脱俗,自己又有什么长处?有的,只是她的眷顾…那从未给过他人的眷顾……也是这世界上自己最最珍惜的东西,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都不敢承认,你我这般的差距,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享有你最深的眷顾,现在这样的我,如何留在你的身边?你的眷顾又会持续多久?是因为你来到这个世界最先遇到我吗?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我同你最亲近吗?还是因为……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究竟怎样心安理得的去接受这一切?

不想,只让你一个人付出,这般辛苦,从此后,你只要等在原地就好,我会一步步走到你的面前来,以另一个身份…如果,那时,你的心中我仍有一席位置…我就会……

正想着,看到舒尧也醒了,居然连自己醒了这么久都未发觉,是累坏了?还是没有防备?

“不烧了吧?”在绛梧头脑中飞快思索却又理不出该说的话时,舒尧开口问到。绛梧摇摇头,道:“我想…去何将军的军营。”

闻言,舒尧有些惊讶,又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这傻小子,烧糊涂了吗?昨日还一直念叨着不去,今天怎么又要去了?”

绛梧低声道:“当时还没想好……”

舒尧有些生气,道:“还没想好就先做出来了?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又变了主意了?你怎样想的直接告诉我就不行吗?难道我会不问你的意见就决定你的去留?这么久了,还是要猜疑试探吗?你若是要我的承诺,早就给了你,只不过你还未曾发现而已。”

绛梧本是只坐在一边乖乖的听着舒尧训斥,听舒尧越说越生气,却也不敢插话解释,不知,这是不是所说的起床气呢……而听到后来舒尧提到承诺,不禁握住手中的玉佩……承诺吗?我……知道的啊……

舒尧见绛梧仍是闷闷的不说话,便想起身离去,却被绛梧从身后牢牢抱住,绛梧动作有些生硬,舒尧却也惊得愣在了原地,听着绛梧那难以维持平静的声音,道:“之前不想去,是因为不想离开你;现在想去,是因为今后永远都想陪在你身边;若回来后,你的心里仍有我,从此……祸福与共,死生相随。”

这个傻瓜,原来早就知道了,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自己的感情吧?也是第一次同自己说话,用的是“你”而不是“您”吧?舒尧轻声道:“其实你不必这样做……”

绛梧道:“对不起,我不知何时变得贪心起来,不再想只有现在,我想要,将来……”

言已至此,舒尧也知道了绛梧的心思,他们二人的差别,自己确是不曾在意过,也不想理会他人的看法,可是绛梧怎会也不在乎?

虽然闻得那些喜欢搬弄是非之人,因他是妖类而不屑之时,因他微弱的法力而嘲弄之时,因他天真不懂世事而讽刺之时,他始终是沉默,从未表现出一丝异样,可是舒尧知道,若真的对什么表现出极为淡薄,不是真的毫不在意,就是在意至极,而又孤傲之至,不想表现出自己的脆弱。绛梧,无疑是后者,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孤独绝望却又不屈服的他,便知是如此。既然这是他的选择,既然他想改变现在的自己,那就随他去好了,只是…舒尧还是开口道:“如今的形式,若入了军营,马上就会开始打仗了,敌人很危险。”

“嗯…我知道,我会平安回来。”

舒尧轻叹:“去了那里之后,你就不再是我的侍卫…”

话还未说完,就感觉环着自己的双臂更紧,绛梧声音也有些慌张,问道:“为……什么?你不……”绛梧本是想说你不要我了,但是,想想第一次说这话的窘迫后果,还是未说出口。

舒尧笑道:“进了军营,要从头学起,你若身份特殊,既学不到真正的东西,又难以融入那个群体。何将军应该也不会特别照顾于你,军规严苛,你这样傻乎乎又固执,平日对你稍严厉些就委屈成那般,也不知能不能适应。真的要去吗?”

绛梧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只在乎你……对我如何。”

舒尧又是叹气,道:“那过几日就去吧。”

静了片刻,只闻绛梧又道:“我……”却没了下文。

舒尧问道:“什么?说吧。”

“我不搬出去…”

舒尧不禁笑道:“好。”

看到他们和解,开心了吧?

(三十八)

(这章写的角度有些混乱,可以算作是塞进了一篇…从林承正口吻所写的奇怪的番外)

我叫做林承正,主上曾说过,这不像女子的名字,汀韵亦说过,真是人如其名,耿直又死板;而汀韵,那个白衣翩跹的男子,自从去了明刑之庭后,就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不屈不折,所坚持的道理,亦从不退让,虽然我才是主管,在处理公务时他却常常不知畏惧的同我争吵,言辞虽难免犀利,而我不知为何也都能容忍,审理断案之时也慢慢尝试着容情理于其中。

汀韵善音律,若得闲暇,便会奏上一曲,若是未忙于公事,我每每都会立于不远之处聆听,竟不知,这般古板木讷的自己,是何时开始习惯在周围寻找那抹白色的身影,不懂音律的自己,又是何时,开始有兴趣偷偷学起那宫商角徵羽,自己研究鼓瑟……这样才艺卓绝,心怀天下又刚直不阿的男子,自己甚是欣赏;不做凰主夫侍,而是以生命为赌注争取自由,这样的他,自己更是敬佩;只是,他,可曾在意过自己?

凰主出行,他也同去了,不知自己心中又是怎般滋味,从未饮过酒,那日却是喝得酩酊大醉,意志不清之时,写了一封书信,传送到他的身边,那是久久盘桓于脑中,一直以来想对他讲,却从未开口讲过的话: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而他,收到这封书信,竟未及辞别凰主,自己回到了擎穹宫,虽见了我,并未提及此事,我也知道,他的心中,亦是有我。

然而,汀韵有时,却难免过于多愁善感,总是会对那些理当受刑之人,动起恻隐之心。几月前,曾抓到一个专门吸食孩童血液而生的恶妖,为了蛊惑于人,那妖竟也化成了幼童的样子,我自是不会被骗过,可是汀韵,却是悄悄放了他离去。以至于后来发现,再次将那妖物抓回的时候,他已经又残害了几名孩童。这样的渎职,是大过错,关乎人的性命,更是无法轻饶,依法度,汀韵该受三百缚金鞭…可是他,那样的重罚,对他来说,便是死刑。

我第一次动摇了,该怎么办?我是明刑之庭的主管,不能徇私,绝对不能……然而,那个男子,我亦不忍看他受到一丝的苦楚,更不要说是鞭扑至死……

于是,我承担了这个责任,只对他人说汀韵是依我的命令行事,虽然如此,汀韵尚不能免受一番捶楚,至少,那样的杖伤不会伤及性命。而我,虽不知,这三百缚金鞭后,自己会如何,却又突然醒悟过来,自己为明刑之庭之首,以身试法该是翻倍的惩罚,六百吗?这样听着都心惊的数字,我也会受不住吧,不过,他会好好的活下去就好。

于是,我下令责他五十杖,当时,他还不知那幼童的真实面目,只道我无情无义,竟然不肯放过一个孩童。这次,我未与他争辩,只是坐在明刑之庭的主位,看着他被按在那长椅之上,那刑杖重重落下,心中无比疼痛,却也只能这样看着。汀韵,我不能免了你的刑,虽知你心高气傲,也不得不让你当众受刑,汀韵啊,一定要忍住,这一时的疼痛羞辱,总会过去,会被时间洗涤的毫无痕迹,而你现在,要承受;否则,以后你若无法服众,那用你性命换来的理想志向,又如何实现?

看那一尘不染的白色袍裾渐渐被滴落下的红色浸透,看那瘦弱的身子无法抑制的颤抖,听着他那因羞愤疼痛无法掩盖住的呜咽…我多少次想喊停,却……不能,直到最后一杖打完,看着气息微弱的他,仍是狠下心来让人把他锁在天牢中,七日之后,才可放出。汀韵,等你从天牢中出来时,这个世界,恐怕也不会再有林承正的存在,你也不会再笑我的名字取得难听了吧?

汀韵被带下去之后,庭中再次架起那个刑架,上面不知撒过多少人的鲜血,已经漆黑,我从未曾出过任何差错,曾经,都是看着别人受这缚金鞭,如今,轮到自己,原来,也是这样害怕。明刑之庭中的宫人,跪了一地,没有人敢动手,却被我厉声叱责,威胁道若不动手,就人人与我同刑。那缚金鞭终于落下,原来,只一鞭,就可以这般让人绝望……感觉身上的肉都似被一片片割下,原来缚金鞭是这般厉害,将来一定要上奏减轻这刑罚,想到这里,不由自嘲的一笑,我,哪里还有这样的机会了?

意识渐渐模糊,也不过才一百多鞭吧,不知何时,那鞭声停下,原来,是主上来了。她看着我道:“大胆林承正,现在正是擎穹宫用人之际,你想要把我的重臣如何?”

我只能有气无力的说道:“主上,法不可废。”

主上道:“那就先欠着,等到你下次犯错,一同受罚。”

下次犯错?我从不逾越规矩法度,所以恐怕不会有下次,于是道:“这,不可。”

主上怒道:“你敢不从?”

我不由力争道:“明刑之庭臣才是主管。”

主上却笑道:“林爱卿,这样说来,这整个晔煌岛,我都是主管,”却又正色道:“这件事的罪孽,下次焚业,我来偿,你只管做好自己所司之职就好,就当是,我需要你帮我。”我闻言,不禁愣住,现在的主上,虽是笑着,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而主上又悄声道:“今日之事,不是你的所为吧?”

闻言我不得不妥协,被人从刑架上解下,带去养伤。

不知昏迷了多久,醒来时看到床边怒视着我的汀韵,他见我醒来先是欣喜,而后又恨恨道:“你怎能做这般任性妄为之事?我何时要你承担责任了?你难道忘记你说的话了吗?你若真的……我……”话未说完,就要离去,第一次,看到这般的汀韵,比同我辩论时更咄咄逼人,我想留住他,没想到微微一动,就痛得低哼,他猛然回身,怒道:“谁让你动的?”

我笑道:“你的伤如何了?对不起,我不得不……”

话未说完,就被汀韵打断,他红了双颊,更是气恼道:“你只管好自己的伤吧,林承正,你这人名字难听,鼓瑟更是不堪入耳,若是不早些练好,休想我同你……”意识到自己失言,汀韵更是气恼,也不再说。

我于是道:“同我结成琴瑟之好吗?那么你快些教我鼓瑟吧。”

老觉得汀韵跟了林承正有些可惜……

(三十九)

转眼间,绛梧去了军营已有一年,这段时间,擎穹宫中往往于长夜未艾之时,便燃起庭燎,凰主勤政,诸位仙卿也不敢懈怠,那春风几时送去,夏雨要积多深,秋叶零落几片,冬雪每瓣是何形状,无不一一精确。

辰琭自是尽心辅佐舒尧,在她不解不懂之时,会暗中引导提示;在她因琐事恼怒几欲掀翻桌案之时,会为她递上一碗清茶平心静气,同她重新梳理头绪;就这样一点点看她成长为合格的王者。

右烛已经向舒尧讨来了宫中祝祈之职,正式掌管一切占卜,祈福,祷告事宜,那当时救来的孩子以及擎穹宫中重新安排宫人时,给右烛另外一个沉稳老成的小侍从,被右烛充分利用,教以祝由之术,作为自己的两个随身小童,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而绛梧,一年中,只有那不到三次的机会,回到擎穹宫,平日,只得经常传递书信给舒尧,绛梧不善言语,那书信上一般也只是一句话,甚至几个字,却是每隔三日一次,从未间断。然而由于军中传出书信,都要经何辽过目,否则便被结界阻拦,传来的书信,亦是如此,所以,舒尧很少传信给绛梧。

舒尧因一次应何将军之邀,去军营看新兵操练,许是太久未见,感到舒尧到来,绛梧却是一时走神,自己掉了手中长枪,按军法,演练中兵器掉落,属于大忌,当责五十军棍,曾经一同春游,何辽自然是知道舒尧对绛梧怎样在意,包括绛梧那三日一封的书信…于是有些为难的看向舒尧,道:“主上,军中法规便是如此,不能因人而异……”

舒尧却道:“理应如此,若是在战场,自己先丢失了兵器,岂不失了性命?虽是新兵,这样的失误,也不可姑息。”

何辽率领的是仙家军,那军棍自然也不同于平常,威力几乎可敌那缚金鞭,每一棍打下去,必然是皮开肉绽。于是绛梧被拉到一旁受军棍,其他人仍是在操练,受那军棍,自然是要去衣,何辽军中,仍是女子为多,绛梧不禁求助的望向舒尧,舒尧虽看向他,眼神中却并无丝毫波澜,仿佛如同陌路,绛梧先是咬住了唇,而后却又是了然,竟是对舒尧微微点点头。何辽本是闻得舒尧所言就有些惊讶,见了这般,更是感叹,便吩咐将绛梧带到营帐中执行。而后,舒尧也只是平静的看着新兵操练,同何辽讨论些行军布阵之策,便离去。

那天,舒尧接到的书信上,只有一个字:疼……

从那以后,舒尧便几乎不去军营。

第二年的夏日,初盏王女同晢祁王女竟是一同造访擎穹宫,舒尧听到吴总管通报晢祁王女时便知,这战争终是要打起了,因她是煜照宫将士的统帅,却猜不出,初盏为何而来。虽然身份有着差别,这二人却也算是舒尧的姐姐,更何况,初盏将为未来的凤主。舒尧对这二人只是如同接待家人般,晢祁果然是为了向舒尧借兵而来,舒尧曾将青箬郡的情形告知了凤主,这段时间,煜照宫亦是在暗中准备,而现在突然出兵,应是青箬郡有了异动。想到青箬,脑中不由浮现出那个身处地府般黑暗,却仍能真心展开笑颜的少年……

三人同何辽,辰琭共同商讨了应对之策后,初盏却是叫人抱来一个三、四岁,长得漂亮水嫩的小女孩来,递给了舒尧。

舒尧不解,问道:“这是?”

初盏道:“这孩子的母亲,是前凰主的一个女儿,只因犯了谋逆之过,被永世锁在海底,她的家人亦是受到牵连,被流放驱逐。这孩子的父亲,为了保护她,已经去世了,她虽年幼,法力却也惊人,若假以千年修行,应该可以承受涅盘之火。我把她交给你,是杀是留,你可以选择。”

怀中的小娃娃抱起来软软的,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怯怯的看着自己,舒尧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娃娃奶声奶气的答道:“绮璇”。舒尧笑道:“璇儿,我留下。”

初盏又道:“不知,我能否同辰琭单独谈谈?”

而辰琭却先道:“初盏王女,辰琭现在已为擎穹宫上卿,不便单独与您相谈,请您谅解。”

舒尧也有些惊讶初盏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却对辰琭道:“你是我的上卿,我相信你。”于是带着其他人离开。

初盏闻言,深深看着辰琭,问道:“你已经喜欢上舒尧了吧?”

辰琭摇头,道:“只有兄妹之情。”

初盏冷笑,道:“辰琭,别忘了你曾随我近三百年,你是如何,我太了解,若非动了感情,恐怕现在仍如在我身边一般,时时带着一张假的面具吧。兄妹之情,呵呵,你也只能骗了那个小丫头吧?”

辰琭却笑道:“王女太低估主上了,我也未曾骗得过她,刚来擎穹宫,仅仅见过一面,主上便注意到了我的不同,两年之前,决意跟随主上之后,她问我为何心甘情愿的辅佐于她,我说她于我就如同家中小妹一般,而后,又无意中被主上得知,我家中只有姐弟,她只是选择了不去揭穿。”

初盏道:“怎么?舒尧不肯接受你?那同我回去如何?曾经,也是我的过错。”

辰琭道:“王女,辰琭此生将作为上卿,永远留在擎穹宫。”

初盏却问道:“上卿?你还要一直做下去?那样的话,即便同舒尧,也永无可能。”

辰琭却淡笑道:“这件事,自从我提出做上卿时,就知道。此生,即便无人倾心于我,又如何?”

初盏闻言,叹息道:“你曾追随我三百年,是我负了你,若有一日,你还愿意,就回来吧。”

辰琭摇头,微笑道:“看来,王女还是不够了解辰琭。辰琭决定放手的东西,绝不会再拾起。”

又过几日,初盏与晢祁离开了擎穹宫,何辽率着仙家军随行。而舒尧身边,则是多了一个小小的孩子。

(四十)

在仙家军出发前一天的夜里,绛梧回到了擎穹宫,静静的站在书房外,想与舒尧道别,却又迟疑,毕竟…自己是偷偷从军营中跑出来的,违反了军规,她若知道了,又会生气吧……可是这次离开,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回来…好想再见一面…

踟蹰之间,只闻书房内传来舒尧的声音:“既然都回来了,却不敢进了?”

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绛梧未在犹豫,推开房门,进了书房,又掩了门,这才缓缓回过身,只见舒尧正坐在桌案后,托着腮,含笑的看着他,绛梧一时有些呆住,自己从来不敢长时间的注视舒尧,因为每次都会不由自主的深陷……那样湖水般宁静又柔和的目光,这两年,没有一天不在深深的思念,时间若是可以停驻,不用离开,该多好。

这样想着,一时仍是愣在原地,再次反应过来时,舒尧已经来到了面前,道:“这样跑出来,何辽可知道?”

绛梧摇摇头,道:“将军不知道,对不起……”见舒尧不说话,以为真的又惹她不悦,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舒尧抬起了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道:“变为仙身,可还习惯?今后,照顾好自己,不要逞强,不要任性,战场不同往日的训练,一时大意就会失了性命,我不许你受伤,知道吗?”

“有些不习惯,不过,慢慢会好的。可是,完全不受伤,好像还做不到……”绛梧老老实实的回答着。

舒尧不由笑道:“你这块木头,即便做不到,这个时候,就应了我又能如何?”

绛梧有些不解,道:“可是那样就骗了你…要不,我答应你尽量不会受伤,如果做不到,回来任你处置好不好?”

舒尧心中无奈绛梧的老实木讷,但还是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好好记着。”

绛梧点点头,又道:“每天都睡得这样晚吗?”

舒尧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笑道:“今天,我在等你。”

绛梧来之前,虽然把要说的话在头脑中反复折腾过千万次,甚至可以倒背如流,一见舒尧,却一个字也说不出,闻得舒尧所言,更是面上红彤彤的,再不言语。

看着这样的绛梧,舒尧只是无奈又好笑的说道:“睡一会吧,天快亮时,我叫你,误不了时辰,明日就要起程,休息一下。”

绛梧本是想说好不容易偷偷跑出来,不想浪费在睡觉上,可是舒尧就这样拉着他的手,走到书房的软榻前,帮他解了身上的戎装,给他盖好被子,原来无论舒尧说什么,自己只能照做,完全没有抗拒的能力。

大约过了不到两个时辰,睡梦中,绛梧听到有人轻声唤着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舒尧笑着望着自己,道:“有多久没好好睡过了?叫了你这么久都听不到,回去晚了,被人发现了不是还要受罚?上次那五十军棍没打怕你?”

绛梧心想,不是没好好睡过,只是好久都没这样安心的睡过了,看了看外面仍黑着的天空,道:“还早。”

舒尧却敛了笑,故作严肃道:“再不起,我可要使用暴力了。”

绛梧看了下舒尧,觉得她是认真的,低下头,小声嘟囔道:“就这么急着让我走……”

舒尧无奈,把绛梧从榻上拉起,亲手帮他穿好那身甲胄,看着绛梧那仍是仅仅抿着的唇,微红的眼圈,本想再三叮嘱的话,也是未能说出口,只怕这一张口,自己也不会这么镇静了吧。最后,也只道:“平安回来。”

清晨,何辽带着仙家军出征,舒尧自然要去送行,只是,这次,她没有再去关注那个人群中最令她牵挂不舍的人。

回到宫中,不知为何,感觉上竟是又如初来这里时的那般冰冷,舒尧不由轻叹。

这时,却不知哪里跑来一个小东西,“砰”的一下撞在了舒尧腿上,然后摔倒在地,舒尧看了过去,是那个小娃娃,绮璇,可能是摔疼了,现在正可怜兮兮的坐在地上,眼中蓄满了泪水,不知为何,眼中还带着一丝畏惧。

舒尧只是平静的说道:“站起来。”

纵然这般,还是把绮璇吓了一跳,小小的身子有些颤抖,乖乖的站了起来,脸上的泪水大颗大颗掉落,却不敢哭出声音。

舒尧走过去,刚刚伸出手,绮璇就习惯性的闭上了眼睛,身子缩成一团,却只感觉自己被抱在了怀中,悄悄的睁开眼睛,看着舒尧正抱在自己,突然抽噎起来,紧接着又大哭出声。舒尧不知该怎么办,只好不停的拍着哄着,却不起作用,小孩只自顾自的哭够了,累了,才肯停下。然后偷偷的看着舒尧,似乎觉得并不危险,就问道:“姐姐,你真的会杀了我吗?”

舒尧皱眉道:“谁同你说这些的?当然不会。”谁知这样严肃的神态,又吓得绮璇一抖,又只好笑道:“不要害怕,这宫中不会有人伤你,不过,我与你母亲是同辈,今后,你这小东西可不能叫我姐姐。”

绮璇却突然说道:“那叫娘亲可以吗?”

一句话惊得舒尧差点松了抱着她的手,却见绮璇垂了长长的睫毛,说道:“璇儿也好想有娘亲啊。”

舒尧默默的思索了好久,当绮璇垂了头,那大滴的泪水再次掉落在手上时,才帮她拭干了泪,轻轻说了声“好”,从此,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小小的女儿。

事务性的内容多起来,就要接近尾声了……

(四十一)

风皇大陆硝烟弥漫,蛟族之旻溟令凶兽残害人命,吸食冤魂增长法力,于青箬郡东发动叛乱,意图谋取天下,凤主派三女晢祁率军平反,与旻溟之兵正面交战,而何辽则是前往各处除凶兽,净浊气,救百姓。又是两年,四郡新涌入的凶兽皆被铲清,何辽便也率兵加入了晢祁军中援助。

与此同时,晔煌岛上却仍是远离尘世一般,祥和宁静,只是因战争的原因,那一年一次的焚业,也不得不每月进行,那涅盘之火,既是折磨,又是增长修为最好的锤炼之法,若是那旻溟也可于涅盘之火中获得法力,恐怕,就不会去吸食冤魂吧。

对于战事,舒尧只是阅读按时传来的战报,听着辰琭,林承正的分析讲解,毕竟,她的职责,不在于平反叛乱……

此外,就是在难得的闲暇时刻,反复的读着绛梧那因战事繁忙,改为十日一封的“家书”…那薄薄纸张上的字迹,越来越显苍劲纵逸,虽从未写超过半页的内容,却也从未间断过。无论是短短的四个字“一切安好”,还是被升为副将后小小的抱怨以后犯了错军法也要加倍;那些书信,舒尧皆是好好的保留起来,不知不觉中也积攒了满满的一抽屉。

又是一次焚业的仪式,烈火中,舒尧身上的佩玉却突然发出金色的光芒,若非绛梧生命受到威胁,不会有这样的光,舒尧将治愈之术,通过佩玉传输,渐渐,金色的光芒消失,舒尧才安下心来。虽然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何事,却不能弃焚业之事不顾,舒尧也只好勉强静下心来,等到三日之后。

看了战报,才知,半月前,是旻溟部队一次大的突袭,敌人来势汹汹,从四面包围,猝不及防,晢祁与何辽只好调动起所有力量,绛梧亦被提升为将领,要独自带着一只队伍迎敌,而他遇到的,却是敌军的主将之一,濯行将军。而战报就到此为止,并不得知结果如何。

濯行将军?舒尧长叹,那样,岂不就是,绛梧同子濯……不禁深忧,子濯从幼习武,又是玄虬之身,年纪虽小,却是骁勇善战,若不考虑法力,也许何辽也只能勉强战得过;绛梧虽极具禀赋,亦是敏捷矫健,再过几年,应该也能与子濯打个平手,可是现在,还相差很多……

心中不由烦躁,现在的局势,究竟如何?翻看绛梧的书信,也只是十几日前的一封,再无其他。正当此时,辰琭敲门而进,原来,舒尧焚业之时,他看了战报,就施术法前往了战场,以便可以将情况告之。听了辰琭的汇报,舒尧却是惊诧,旻溟派来的大军战败,濯行将军被俘,虽然于己方来说,是捷报,却也不禁疑惑,怎么会是这样……

辰琭说绛梧虽受了伤,现在已经无事,而他,带回来一人,问舒尧是否要见。闻得辰琭所言,舒尧已经隐隐猜到,带回的人是谁了……可是真正看到之时,仍是忍不住深深吸气,几欲惊呼出声,那个曾经阳光般耀眼自信的少年,如今竟是血染的身躯,浑身上下都是深深的伤痕,连那面容,也几乎认不出,毫无生气,如同,那被小孩子玩腻后随意丢弃的残破布偶。

“他……怎会如此?”舒尧不知自己的声音已是些颤抖。

辰琭答道:“敌军战败,濯行将军被俘,因晢祁王女得知他为旻溟之弟,便用刑迫他道出机密,结果……七日七夜,各种严刑用尽,也未从他口中得出一字。于是又派人同旻溟谈判,若旻溟肯降,就放了濯行将军,谁知……旻溟竟是用手中咒术直接断了濯行将军的全部法力,只道‘已是无用之人,不必再留在这个世上’,臣前往之时,濯行将军已是气息微薄,便请晢祁王女允了臣带他回来,擅作主张,还请主上降罪。”

舒尧摇头,道:“辰琭,谢谢你。”

当子濯再次清醒的时候,看到的是舒尧正坐在床边一个大大的桌案旁,上面摆着各种书籍文卷。舒尧看到子濯醒来,便走了过来,轻声道:“醒了?身上还疼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子濯先是惊讶,又是喜悦,随即转为眼中的一丝伤痛,那是,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表情,至少,未曾让人见过。子濯声音沙哑的说道:“不要,不要是你,连你……也要逼我说出那些所谓的机密吗?我若说其实姐…旻溟大人早已不再信任我,那之后,就未再将任何事情告之于我,你肯相信吗?”

舒尧听了不禁内心酸楚,问道:“子濯,你以为我要做什么?对你用刑?你说不知道,我就信你,即便你知道,我也不会问。抛下从前的一切,留在这里,可好?不做濯行将军,只做子濯,行吗?”

子濯不做声,却突然坐起身抱住舒尧,将头紧紧埋在舒尧肩上,舒尧缓缓地拍着他的头,渐渐感到肩上的衣服已被泪水浸湿,过了好久,子濯才开口说道:“姐姐她要我死…她是真的弃了我了…虽然早就知道会如此,还是……这次,我也弃了她,再…无…瓜葛……”

舒尧不知该如何劝慰,这个时候,也许自己说什么都会无济于事,只待日后,让子濯慢慢走出这片阴影,也只待时间,带回那个开朗乐观的少年。

(四十二)

另一件令舒尧在意的事情,便是自那次战争之后,绛梧就接替了何辽书写战报传送,却未再写“家书”回来。舒尧不知为什么,也没有问,也许战事太忙,也许没有什么可说,也许,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而自己,也是只在绛梧生辰之时,同辰琭学了一上午,画了一碗终于看得出是青椒肉丝面的图传送给了绛梧。因尚有其他顾虑,除了例行公文,也未再与绛梧联系。

而子濯,却比舒尧预料中恢复得还快,不知是怕舒尧担心,还是已经真的不再介怀,虽然身上再无伤痕,却不知心中是否亦被抚平…虽再无法力,需要重新修行…几月后,子濯还是已经恢复成那看似无忧无虑的少年。

自一天清晨闯进舒尧的房间耍赖般缠着舒尧赔自己一个姐姐后,子濯从此便变本加厉,让舒尧充分见识到一个十几岁少年的调皮与活力,什么才是真的惹事捣乱,什么才真的叫做淘气叛逆……舒尧容忍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被惹得恼怒,教训了子濯几次,他也只有第一次吓得脸色苍白,也许是勾起了那些不好的回忆,后来知道舒尧不会真的把自己打坏打狠了,便仍然肆无忌惮,而只要子濯未真的惹出什么大的事端,舒尧也就由着他自己折腾,毕竟,这个少年,已经失去了太多。

自从那日旻溟的军队大败,就已元气挫伤,连连退败,又是三年,已只剩一些残余势力,只剩下不久后的最后一战,便可结束这持续了五年的战争,然而,这最后一战,却必然是最艰辛的一战,因为,留下的仍是旻溟手下最强的一支队伍,因为,还要战胜这吸取了不知多少年人类冤魂的旻溟。

而这三年中,因局势已渐渐稳定,军中战报渐少,擎穹宫中规制也初具轮廓,所要处理的政事也没有那么多;可是子濯却每日早早的缠着舒尧同他练习长戟,说既然舒尧不让他放弃使用长戟,就要负责陪他练习。舒尧最初并不感兴趣,只当陪他解闷,可怎奈舒尧本不会功夫,练习中子濯又百般言语相激嘲讽,倒也挑得舒尧微怒,扬言总有一日要子濯败在自己的手下,于是练习中也开始认真起来,到了后来,不等子濯来找她,却是每日不等天亮便将子濯从床上拎起,陪自己一练就是几个时辰。

而每日傍晚,舒尧都会去右烛的住处,同他聊天,或只是静静的坐着。这几年,右烛倒也变化了许多,开始不断的读书,认真的对待肩负的职责,本来以为他会贪玩误事,可这结界多年来在右烛的管理之下,竟未出过一次差错;那俊美的面容,少了几分少年的稚气活泼,却多了几分优雅从容,这样看来,竟比原来还要惑人心魄。也许,等他成长为一个青年的时候,便真的会成为一个一顾倾国之人吧。

那一天,右烛见了舒尧来,行的却是正式的跪拜之礼,道:“主上,右烛有话要说。”

舒尧不明何事,要他起来,右烛却轻轻摇头,道:“主上,右烛想解除那十年之约…”

闻言舒尧有些意外,问道:“为何?”

右烛微笑道:“主上为右烛做的,右烛已经知足,臣从此要做曾经答应过的,要为主上所做的事。”

舒尧更是不解,并不知右烛答应过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自称“臣”吧,于是问道:“你所言是何事?起来再说吧。”

右烛却是叩首,只道:“至于何事,臣不想说,请主上应允,臣才起来。”

舒尧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右烛,而他,也就那样跪在地上,不再言语。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透,舒尧才缓缓的叹了口气,道:“起来吧,我答应。”

右烛再次叩首,起身,笑道:“主上不必担忧,右烛说过,从此后会好好走自己的路。”

决战前几日,凤主来到了擎穹宫,与舒尧长谈了一晚。

第二日,舒尧便用琲瑭留给她的鳞片将其叫来,将自己的打算告诉琲瑭,道:“倘若我不能回来,或者……就辅佐绮璇为凰主,这次之后,想来千年之内也再不需要焚业之事,你的麒麟身份,应该会助她稳定人心。”

琲瑭怔了片刻,说道:“我还在想着你再不叫我来帮忙,我就自己来了。这么久没见,你却同我说这些,若需要我帮助,自然会尽心尽力,可你也不能像交代后事一般。”

舒尧笑道:“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放心吧。”

决战一日,最为惨烈悲壮,凤主亲自出征,而与旻溟对战的,却不是凤主,而是她身边,身着白色软鳞甲,青铜面具的少女。少女的功夫可以看出并不熟练,却能将旻溟的招式一一破解,逐渐激怒了旻溟,道:“原来那个叛徒还没死,倒是跑去教了别人来对付我。”

少女闻言亦是惊诧,而对旻溟愈加狠戾的招式,也有些应接不暇,那面具终是被一枪挑下,那随之散落下来的红发,与赤色的双眸,也告知了众人少女的身份。

旻溟冷笑道:“哼,原来他帮得竟是你!”说罢,扔下手中长枪,身上黑色的戾气团团倾出,飞到空中,就要将那戾气化为武器,攻击下来。而舒尧也燃起周身火焰,牵制住了旻溟的行动,又用那涅盘之火将二人包围。

这场战争,持续了百日,而那涅盘之火,也足足燃烧了百日。直到百日后,那些敌军仿佛顿时被抽走身上的力气,纷纷败下阵来,认输投降,抑或自行了断。那火也燃尽,只见一只青色蛟龙从空中坠下,身上法力修为散去,却仍有一丝气息。军中欢呼庆祝之声震耳欲聋,而舒尧,此时却是骇人,那白色的软甲已被彻底染红,还有鲜血不停的滴落。舒尧只觉有温暖的液体顺着脸颊,身体,不停的流下,眼睛再也看不清,身体也什么都感觉不到,然后,也是直直的从空中坠下。

(四十三)

众人皆是愣怔之中,舒尧被一身着银色铠甲之人飞身接下,他,是绛梧。他从那白衣少女到来之时,便知道是舒尧,已经,五年未见……看她竟然只身同旻溟决战,心中焦虑万分,却又阻拦不得,那涅盘之火燃了百日,对他来说,竟是如百年般漫长,他不关心战况如何,不关心自己身上受了多少伤,他只想知道,舒尧现在,怎样?

火焰散去,别人看到的是胜利,是希望,而他看到的却是那样令他害怕惊慌的景象,抱着怀中的舒尧,泪水不禁滴落,道:“醒过来,醒过来啊,你不是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现在,为什么,为什么感觉不到你的气息……不要,不要离开……”

并不管周围状况如何,绛梧只是抱着舒尧回到了擎穹宫中,站在宫墙之上等待的几人,见此场面也不由慌乱,一人紧紧皱着眉头;一人想上前,脚步却猛然顿住;一人想跑过去,又被身边的人拉住……

将舒尧放在寝宫的床上,替她换了衣服,擦净了身上的血迹,并无伤口,却也并无转醒的迹象。其他人来来去去,探望了舒尧又离开,而绛梧就这样陪在舒尧身边,寸步不离。几日几夜,仍不见她醒来,绛梧开始自言自语,又像是再同舒尧聊天。

“不要这么贪睡,好不好?五年不见,都不想我吗?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答应了你不受伤,却还是没少受伤,你不生气吗?”

“我写了那么多信,都不见你回,是真的不想我吧……”

“对不起,我不知道濯行将军……否则不会让人对他用刑,你让辰琭将他带走,我才知道他的重要性,你会不会怪我不原谅我呢?”

“从那之后,我不敢再写信打扰你,信还是会写,只是没有传送,怕你厌烦我,如果时间久了,没有我的消息,再次见面,你还是会想念的吧?”

“还不醒吗?我承认竟然会嫉妒子濯,竟然会心中难受,他会为了你,在战场上弃了长戟,故意战败,而你也会将作为战俘的他带回身边……”

“我还做了好多好多错事,你不起来罚我吗?”

“醒醒吧,主人……舒尧……舒尧……”

寝宫外,右烛对琲瑭说:“既然你说主上无碍,只是会昏睡一段时间,为何却不告诉那笨猫,这么折磨他?”

琲瑭笑道:“那个木头般的家伙,若不这样,恐怕所有的话他都憋在心里,说出来岂不痛快。”

就当这时,绮璇却跑入了寝宫之中。手中拿着绛梧曾经用过的木剑,倒是比自己还高出一些,毫不畏惧的指着一身铠甲的绛梧道:“你是谁?娘亲不喜欢她的寝宫中有男子进入!”

绛梧一怔,回头看着绮璇道:“娘亲?你是舒尧……主人…的…女儿?”

绮璇放下了剑,突然扑进绛梧怀中,道:“爹爹,你终于回来了。”

绛梧更是吃惊,却也抱起了绮璇,笑问道:“叫什么名字?”

绮璇答了。绛梧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道:“你的爹爹,是谁……”

这一问,却是让绮璇又用出了她的绝招,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道:“娘亲说,璇儿只有绛梧一个爹爹,爹爹不认我吗?”

绛梧则彻底愣住,又问道:“那辰琭,右烛,子濯…他们……”

绮璇却歪着头,不解的说道:“辰琭和汀韵是叔叔,子濯是舅舅,右烛是漂亮的大哥哥!爹爹是不是因为我只是娘亲的义女,所以嫌弃我,不肯认我?”说着眼泪就不住的流了下来。

绛梧则立刻变得手忙脚乱,不知是怎么惹哭了怀中的小娃娃,也不知要如何哄好她,只好说道:“乖,不要哭,我认…”

绮璇闻言,立刻破涕为笑,道:“璇儿就知道,爹爹最好了。”说罢,在绛梧脸上狠狠的亲了一下,又问道:“爹爹,娘亲为什么一直在睡啊?”

绛梧勉强笑道:“她会醒的,她答应过我……答应过爹爹的。”隔了一会,又问绮璇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绮璇道:“因为娘亲同辰琭叔叔学画画,画了好多爹爹和一只黑猫的画像啊。而且娘亲经常给璇儿讲爹爹的事情。”

绛梧面上微红,还是问道:“她,经常会提到我吗?”

绮璇刚要答,却听到一个声音说:“你有这么多问题,为什么不直接问我,拐着弯的问小孩子算什么?”

绛梧大喜,终于又听到这个期盼已久的声音,放下了绮璇,走上前紧紧将舒尧抱住,绮璇撇撇嘴,道:“娘亲醒了,就不理我了……”然后悄悄被候在门外的子濯抱走。

绛梧声音难掩的颤抖,道:“你醒了,真的醒了,我还以为……”

舒尧笑道:“你刚刚不还那么有信心的说我答应过你的。”

绛梧道:“那是为了让璇儿放心。”

舒尧道:“原来你这么不信任我,还问那样的问题,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好。”

“你竟然有那么多罪状要坦白。”

绛梧脸上又是大红,道:“你……都听到了?”

舒尧道:“听到了,这一笔笔账,我们以后再算。”

绛梧又答了一个“好”。

舒尧又有些生气的说道:“你居然可以三年不给我写信,我会报复你三年。”

虽然绛梧心中想着,这五年,不,七年中你不是都未写给我几封信,却还是答“好”。

舒尧生气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知道我要怎么报复你,就答应?”

绛梧笑道:“怎样报复都行。”

舒尧有些无奈,又道:“我不要你做夫侍。”

闻言绛梧身上有瞬间的僵硬,却说道:“那侍卫可以吗?”

舒尧摇头,绛梧有些惊慌有些无措,更紧的抱住舒尧,道:“不要,我要在你身边,你怎样报复我都可以,是打是罚随意,就是不要让我离开……”

见绛梧这般说,舒尧不忍再继续逗弄他,终于说道:“我要你,做我的夫君,今生只此一人的夫君,从此,祸福与共,死生相随……”

闻言,那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双臂,已然彻底僵硬。

寝宫外等候的人们,既知舒尧已醒,也渐渐……散去。

完结了,会不会感觉意犹未尽?

嘿嘿嘿,先小吊一下胃口,不要失望,明天还有小番外噢!

啊?我觉得蛮长了啊!还是不过瘾吗?

大家也不给点动力,都没有勇气贴番外了。不好看吗?

忍不住,还是贴上来以飨各位。

炽阳敛雾篇右烛番外

自那次思过堂的事情之后,我便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注意我也罢,现在,我只是想留下来。是以前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吗?所有想要的,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而不知道自己争取,这一次,若凭自己一点一滴的努力,可以得到吗?

主上要外出游玩,我便以学习经商为借口请求同去,其实我对经商没什么兴趣,只是因为很想见见外面的世界,也因为……

出乎意料的是,主上竟然同意了,其实,她也不是很讨厌我的吧?

我也知道自己太不沉稳,出行前一天晚上,翻来覆去的想着期待着,整夜不眠,天微亮时才睡去,醒来时已经稍过了约定的时间,当时心里很是惊慌,不知她会不会抛下我带着其他人出发,或者,因为我迟到,直接被拉去思过堂……随意找出一件长袍,既是普通出行,就不该引人注目,只拿了一件最简单的外袍随意披上就跑了出来。路上又不由得后悔,这样是不是太丑了……心中又不禁叹息,我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没有自信,又患得患失呢?

好在,主上并未生气,甚至还因为我的抱怨无奈的笑了,这是她第一次因为我而笑吧。

上了马车,我坐在绛梧的对面,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主上会对他那般不同,他有什么特别,我学还不行吗……

以前,都是偷偷的在远处观察,知道他每日一早,月亮还悬在天上时就爬起来练武,连冬日的时候,都会累得满头大汗;然后上午要同付师傅学习文学,下午要同胡师傅学习功夫,傍晚还要同主上学习仙术;而到了晚上,许是怕扰了主上休息,还要自己在外面借着月光将所学到的一切练习到完全掌握……有时候真的会怀疑,他有时间休息吗?

我承认他很努力很勤奋,这我也可以做到啊,可是,绛梧毕竟还是侍卫,主上却并没有给我任何一个身份…一个可以留下的身份…

这次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观察他,可是他那样一只笨猫,居然还敢骂我是疯狗……不过奈何主上在旁边,也不敢同他吵……

乘船渡海,那笨猫居然还会晕船,看着主上那样柔声的又是哄骗着又是威胁着,喂他吃东西,又陪在他身边给他讲故事解闷,真的好羡慕,也许,主上永远都不会对我这般。单独陪他时,本来是随便找话说气他,打击他,他不怒也不理,却说“只要是主人给的,我都敢要”…原来如此,这就是他如此拼命学习,修行的原因吧,他想要自己有资格承受主上的青睐……我不要输给这个病猫,于是便承诺下“只要是主上想要的,我都能给”…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辰琭会自己跪在船外,下雨了都始终不肯进来。到了长玗郡,本以为我们的行程是隐秘的,却早有人候在那里,是一个叫泊然的男子,我能感觉得到他也是来自风皇山的灵兽,只不过,比我的灵力强了好多,那么他口中的主上,就是凤主了吧。凤主要见辰琭和绛梧,主上只带了辰琭去,却把绛梧留下,看着大家都神色严肃,总觉得这一行似乎并不简单,本来也想请求同去,可是绛梧都被呵斥,我也不敢再说了。

带我们去宅院的人悉心的介绍了长玗郡的美食特产以及风俗,据说长玗郡最著名的就是醽醁酒,以及两日后的瑶芳节。两日后,也是我的生辰啊…绛梧的生辰主上会记得,会替他庆祝,而我的生辰,主上根本就不知吧……

好想尝尝那“千日醉不醒”的醽醁酒,可是又不敢同主上提喝酒这样的事,只好约了汀韵绛梧一同偷偷翻墙出去,我们并非普通凡人,应该,不会醉吧……来到了一个酒馆,路上,汀韵偏要我带上一个银色的面具,说这样就不会引得人注意。那酒真的是很好喝,碧绿清透,口感淳烈,喝了一坛,就觉得头晕晕的,两坛后,就有些天旋地转。不知为何,我与汀韵都不约而同的灌酒给绛梧,可这笨猫喝醉了竟然趴在桌子上就睡了,什么话都不同我们说,原来木头人喝醉了仍是木头人。

等到天黑了,虽是意犹未尽,却也不敢多留,与汀韵二人各抱了一坛酒,搀着绛梧,就回了住处。进了院子,那沉沉的绛梧终于醒了,这么重,主上居然还要他养胖……绛梧嚷着没有醉,要自己回去。我与汀韵也就去园子里,继续喝那坛酒,不知不觉,话题就聊到了主上身上。汀韵说,他去赌自己的自由,明明赌胜了却不开心,不知这胜利是幸还是不幸;他说,不是自己的,终是求不来;他说,主上心中只装得下一人;他说,他决定放弃了,他的自尊与骄傲不允许他去祈求,既不属于他,他就不要……

他边说边大口的喝下那一坛酒,一会儿,就在林中睡了,只留下我一人独饮,我,愿意放下那所谓的骄傲,去祈求这一次,若是都不曾尝试过,就要放弃,我真的是,不甘心。我不怕失败,却不要遗憾,不要后悔,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去承受。

后来是被绛梧摔醒的,虽然…他是怕我掉进池子里。偷偷溜出喝酒,又大醉睡在外面,这般无状,不知犯了多少条家规了吧…真是不想再体验那板子的滋味了,今天是瑶芳节,好想出去看看,那鲜花,那烟火;绛梧那笨猫,完全没事的样子,而我若是挨了板子,这两天就出不去了…于是只好装作乖巧可怜的样子,求主上把处罚移到晚上,答应我出行。

那天,也是第一次遇见琲瑭,当时真的好讨厌这个人,竟然粘着缠着要主上把我送予她,还吐露出自己麒麟的身份,我当时慌张,无措又害怕,主上,要在我的生辰,把我送予他人吗?可,若不然,我留在她的身边,又能做什么呢?再无心看什么表演,什么花灯,我为何要求出来?倘若留在府中,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回到住处,便直接向主上请罪,白天拖延下来的,刚刚差点使用法力的,以及非要回来,扰了主上兴致的……本来怕那板子,现在却想着,最好重重罚我,若身上痛极,心中就不会这般苦楚了吧?可那琲瑭却还要拦,真是让人气恼。之后,主上并未发怒,并未用刑,反而是心平气和的同我说话,也让我终是敢于将那十年之约说出,主上答应了,这是我未曾想到的,她也让我在这十年内,好好想想,她究竟是不是我所说的倾心之人。我不解,她,怎会不是呢?

然而,让主上做出这样的约定,心中甚是愧疚,既是对主上,又是对绛梧……主上,心中只肯装下一人,我却偏要介入;绛梧,我这样做是去抢夺主上独予他的情感,亏欠他的,太多。

门外,琲瑭还在等,我虽冷冷的同她说绝无可能,她却是大笑,坦然接受,并许我另一个承诺……

再次起程,我又做了错事,变回了原身,吓跑了好多凡人,也不算那些人大惊小怪,想必很少有人见过能飞在空中,又周身雾气缭绕的狼吧……耍赖求情无效,于是,意料之中再次被罚,可这次却是主上亲手处罚,并不像第一次那样严肃,那样凶,打了一共也不到三十下,其实也不是很疼,怪不得那笨猫总是受罚后就能行动自如呢。

然而这个错误却有着更严重的后果,胸膛被梼杌穿透的瞬间,我感觉到了自己生命从那伤口汹涌流走,但是,这样也好,起码主上不会再为难,起码不会再愧对于绛梧吧……

可是自己居然再次醒来了,回忆起那天的事,不敢置信的想看看自己胸前的伤口,却发现眼前是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爪子,原来自己被主上变成了一只小狼…有些太小了…想恢复人身,却完全用不出法力,辰琭来送药给我,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连话都说不出。而主上又在哪里?这样的伤,即便是主上,也不可能轻易救治,她现在如何了?

就这样,连着两天不断被辰琭喂粥喂药,辰琭让我安心,别人都无事,只要我早日修养好,又无奈的笑说主上的法力他解不了,如果我自己没办法恢复人身,也只好等主上来才可以。我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既然主上不来看我,我便去见主上好了,可是,却没办法跳下那高高的床,辰琭笑着看我在床边来回徘徊,却也不帮我,我只好以不再喝药抗议,最后,终是在下定决心跳下去的时候,迎来了主上。

恢复了人身,主上竟然亲手喂我喝药,若是这般,要我今后每日喝药都可以……然而,主上却说并不是她救了我,当时不解,以为主上只是不愿承认,以为她并不是想救我,而是,怕绛梧自责,倘若如此,我究竟算是什么……后来,才得知,是主上七日七夜以鲜血注入法力为我治疗伤处,主上的血能治愈伤口,她只能七日七夜反复划破手心,才可以取出血液,主上她,是想救我的……而琲瑭,竟是舍了千年修为去阻挡天罚…她,对我…何以至此?

就知道那笨猫绝对会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去了主上房间,他果然在请罚,可是却笨到找了那么粗的一根鞭子,他究竟知不知道,主上对他有多爱怜,并不舍得重罚,这样一来,我要同他一起受这策马的长鞭了……那一鞭的威力,就能打碎木桶,不知受了主上所说的五十鞭后,会是什么样子,心中不由有些害怕。

主上先罚的是绛梧,这让我有些意外,主上从未在任何人面前罚过他,更何况还是这般的严厉的责罚,不让动也不让说话,虽未用鞭身,可是第一鞭落下,绛梧就差点摔倒在地上,他是习过武的,可见主上手上力道之大。就因为绛梧没有跪稳,还差点被加罚了十鞭,之后,绛梧便不敢再动,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稳着身子的,只看着他头上的汗不停滴落,身子不住的颤抖,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他不吭声,也不求情,让我不由得佩服起他的忍耐力,同时也为自己担心起来,若是动一下要加十鞭的话,恐怕每打一下,我都得加十鞭吧。

五十下过后,主上停了手,绛梧仍是那样笔直的跪着,丝毫没有放松,因为主上并未让他起来,也就意味着,惩罚还未结束,也许主上只是让他在那里跪一会就起来,可是他竟然又傻到替我求情,把当时发生的事都说成自己的过错,这样一来,又要受三十鞭…

与绛梧不同,主上让我伏在桌上,那么,受责的部位就绝对不是背了……虽然趴在桌子上会省些力,虽然打在背上会更痛,却还是觉得脸上烧了起来,热热的……虽然有心理准备,第一鞭打下来,还是不由得惊呼出声,怎么会这么疼…想到主上说过不许在打第一下的时候就装作很疼,可是这次,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打了这一下之后,主上手上的力气居然减了一半,又没有不许我动,没有不许我说话,于是便借机讨饶,要是知道这会让那笨猫再受罚,当时还不如不说。主上打得越来越轻,可是介于那鞭子的威力,还是觉得好疼,出去的时候,绛梧还在那里罚跪,还要继续受那鞭子,原来,主上最宠溺的是他,最为苛责的也是他。

晚些时候,辰琭来替我疗伤,我知道,是主上让他来的。他说,何辽会带我们先回擎穹宫,我问为什么,他只说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后来,主上要我抄写二十遍的那本书,我读了近百遍,直到把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中。我知道,这便是主上在履行她的承诺,予我一个可以留在宫中的祝祈之职,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后来,绛梧离开了,一走就是七年,他是在争取而不是放弃,原来,主上给他的情感这样深,让他可以放心的离去。

这七年,不论如何忙碌,主上每日都会抽出半个时辰陪我看书,聊天,有时我也会叫上汀韵与辰琭,后来,多了一个叫其他人叔叔,却偏偏要叫我哥哥的小丫头,再后来,又来了一个子濯;我可以感受得到主上对辰琭的信任,对汀韵的赞赏,对子濯的怜惜,以及,对我的包容……然而这一切的感情,都与对绛梧的不同,原来,主上的喜爱,真的只有一份。

主上遵守着她的承诺,她每日都会来看我,她见了我总是温和的笑着,她尽量去对我好,她纵容着我的任何要求……但是,我知道,这时,她的笑容,与当初会见四州郡王的时候,没有不同,笑容背后,该是她的无奈与不得已。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我愈加深刻的意识到,是我不该将感情强加于主上,心系于她却为难了她,整整七年,我都走不进她的心中……也罢,我曾经说过,主上想要的,右烛就会给……所以,主上想要那唯一的情感,我,只能退出。

那十年之约,也是我的一个赌局,七年后,我输了,不后悔,不遗憾,只会祝福。

再次见到琲瑭,也是在那七年之后,她仍然是纵意的笑着,对我说:“好久不见…”主上,如同初升朝阳般的温暖安静,而琲瑭,则如同夏日烈日一般耀眼炽热。我早就知道,琲瑭就是那个与我有着九世缘分之人,只是从心中抵触,为何只因为是命运的安排我就要遵从?

她得知我输了那个约定,不知从哪里拿来了醽醁酒与我同饮。她说,第一次见我时,我带着一个面具,抱着一坛这样的酒,同其他两位公子,在路上摇摇晃晃的走,只胡乱的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甚是有趣,自己便去长玗郡旧友处,学了如何酿这种酒……

我说,从此后我只在擎穹宫中,认真的做一个祝祈官,而她,却说,既如此,她从此也会留在擎穹宫中,又笑问,与她进行千年的约定如何,她说,无论我是否答应,都会等我千年……

而这之后会如何,我,也不知……

风解兰舟篇辰琭番外

曾经认为最珍惜的东西,却被我亲手丢弃……宁愿放弃生命来保护的人,反而被我伤得最深……孤注一掷想要得到的,竟让我终是失去了所有……

也许,此生只能如同一片孤舟,随风飘荡,无处停泊。

那个让我全心全意付出所有情感的人,视我如棋子,如利刃,如铺路之石,如达到目的必然的代价。

初见她时,我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青箬郡发生疫情,家中父母姐弟都已重病不起,却惟独我一个人无恙,看着他们一日日虚弱消瘦,恐惧到了极点,害怕有一天,他们全都离我而去,害怕从此以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她是凤主的长女,初盏,奉命前来郡中巡视疫情,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那些侍卫随从的阻拦不管不顾,只为冲到她身边,见到她,求她救我的家人,那些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我什么都没有,若她肯救,我愿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她同意了我的请求,却告诉我,生命不是可以随意舍弃的。

只是一瞬,初盏就将徘徊于生死边缘的他们救回。不知是感恩,是崇敬还是其他的原因,我想报答她,想留在她身边从此听凭差遣,用自己一世的辅佐追随来回报。可是她却淡淡的说,自己身边从未缺少人手,更不会留下一个凡人孩童,我于她,毫无用处……

于是,从那以后,我几乎每日都在拼命的学习,无论是天文地理,文学谋略,所谓的琴棋书画,抑或那一身的武艺。那些年,眼中再未有他人,一心只顾着四处漂泊,拜师学艺,我那曾经最珍重的家人,也不再顾及。

再次见到她时,我努力展示给她一个新的辰琭,愿为她所用,只求长伴身侧。她同意了,予我仙身,从那以后,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人。因她不喜舞刀弄枪的男子,虽然游牧民族本是豪爽奔放,虽然比起文学我更爱习武,我也再未碰过任何兵器,只做一个让她欣赏的,温文守礼的翩翩公子。不知道,我究竟让自己改变了多少,只觉得我再不是我,不仅在别人面前带着一张笑脸面具,连自己都慢慢的相信,那个不喜不悲,不怒不惊的人,才是辰琭。

可是,明明靠近了她,却仿佛距离更远;百余载,我伴其身侧,努力去完成她所有的吩咐,她予赏予罚,却惟独,不予情。直到有一天,她不耐的问道,现在的我为何变得这般虚假无趣,她记忆中的那个孩童,并非如此。

我知道,她是厌倦了。为何改变吗?因为,失了自己…所以,失了一切…

那天,我终于记起,不知有多久,未曾回过家了。只是,旧地已无故人,从此,真的只余下我一人。

以入煜照宫为史官之由,与她辞别,她既倦了,我便离去。

仙的寿命虽长,但也有尽头,此后,就这样伴着孤灯古卷,也未尝不可。

可是,她要我去擎穹宫,要我替她看清那新任凰主,究竟是怎样的人。我应了,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为了达到目的,她不会顾及我的生死。

入了擎穹宫,我便安插人手入何辽军营探查消息,自己暗中刺探宫中情报,并将得到的信息,传递给她。虽未见过舒尧——初盏的妹妹,我今后的主上;然而,从所掌握的信息来看,她却并非一个可以威胁到初盏将来地位的人。把所得到的结论也一起传送,并告诉初盏,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完成她的心愿,从此,互不相欠。既然不顾一切的拿起,也要坦坦荡荡的放下。

我知道入了擎穹宫后,所作所为可以被视为背叛,主上若发现,我便是一死…若没有发现,那么,我,能不能有一个新的开始?一个远离初盏,属于自己的人生?也许,这只是痴人说梦吧……

在初次焚业之仪结束的夜晚,从主上眼中的杀意便知,她已知道了我所做的一切,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做,是不愿手染血腥吗?是要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春游船上,又被她撞见我传送书信,其实我早就断绝了与初盏的联系,只是认为有必要提前告知凤主出行之事,本来主上就被深深提防,贸然到来更易被误解。可是,见了这样的场景,她怎会再相信我?

长玗郡行宫之中,那杖责既没有数目,就意味着杖毙,她可以借凤主之手除掉我这个忧患,却仍是选择留下了我的性命。作为君主,她,太过仁慈。凤主说我所做的事是遵从她的指示,而非初盏,也许,是不想她们不和吧。

我曾以为,舒尧,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然而,她在会见四州郡王的时候,虽然紧张的手微微发抖,神色却能保持无异;她因焚业的影响,屡次被噩梦惊醒,却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智,从不迷失;她心中不肯接受凰主这个位置,却尽职尽责的做好凰主该做的一切,纵然劳累辛苦,也从不迁怒抱怨……这样的她,我愿从此全心全意的辅佐。

我知道她将我当做家人一般,再无其他,这样,也好。因为,我始终分辨不清,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既辨不清,就不去想,此生,命中无情又如何?并不是一定要被谁深爱着,才可以活下去。

与旻溟一战数年之后,绮璇到了十八岁,舒尧便将凰主之位传给了她,舒尧说,十八岁就是成年了,虽然身为凤凰,十八岁的绮璇,看起来仍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其实,舒尧若是没有那万年的法力,也许从外表看来,也该是个孩童吧。汀韵与林管事结为连理,我想,总有一天,右烛也会接受琲瑭吧。

离了凰主之位以后,舒尧就与绛梧隐居起来。放弃了凰主之位,就意味着放弃了入神界的资格,她说不愿变得无心无情,那样的永恒,她不要。

不知又过了多久,百年?或是前年?我也离开了擎穹宫,只是,仍然随身带着她的吊坠,知道她平安,就足够了。

露洗华桐篇

那一日,听到舒尧说要自己做她唯一的夫君之时,绛梧的思维就已经不会运转。这样的结果,是他未曾料到,甚至都未敢想过的。

战场上见到舒尧时,绛梧便知她的意图。若是凤主同旻溟一战,必然有一方伤亡;然而,若是她,控制住旻溟,用焚业之火散尽所有冤魂之力,则不仅不会有死伤,连旻溟的军队也会失了战斗的能力。可是,这样,就要她自己承受所有的危险,这几年,要经过多少次焚业之苦才能牵制得住旻溟?看着舒尧同旻溟之战,绛梧感受到了从来都未有过的恐惧,紧张至极,怕她受伤,怕她躲不过……直到那熊熊火中,什么都看不见……

又不由想到,她,什么时候学会了用长戈呢?能破解旻溟的招式,是子濯教的吧?子濯在她心中,究竟有多重?她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却一定要为子濯的姐姐留下一条活路……还有,这些年来,伴在她身边的那几个人……

绛梧本想问舒尧,只他一人,那么其他的人该如何。但是内心深处,他竟是期望着可以独自占有舒尧的感情,丝毫不愿分享……所以直到几月后二人大婚之时,也未曾问出口。

当各种繁文缛节过后,寝宫中其他人都已悄悄退下,舒尧显然还没有进入角色,只是自顾自兴致勃勃的去拆看众人送来的礼物。于是绛梧便有了机会坐在床边继续纠结,因席上饮了不少酒,话也多了起来,对舒尧道:“主…舒尧,我,能问几个问题吗?”

舒尧不禁笑道:“你好客气啊,问吧。”

“好多人说,您…你与我成亲,是被妖物诱惑……”

“你不是早就修得仙身了,再说你还是小豹妖的时候,身上并没有法力。”舒尧想了想,又笑道:“而且,我听得更多的传言是,仙家军中一位小将军将昏迷的凰主带回宫,凰主醒后便对其倾心,由此才成就的良缘……”

“我们……凤主同意吗?”宴会上宾客众多,却没有凤主。

“嗯”,舒尧不禁想到,其实她不同意也没有关系,只不过,还是想得到她的祝福罢了。当时,要她同意,真的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呢……

绛梧思索了好久,低声说道:“那辰琭,右烛,你,为何……”

闻言,舒尧笑道:“怎么?又想把我推给别人?”

绛梧沉默了片刻,终是深深吸气,道:“还有,子濯,他是蛟龙之身,将来可以同你一起去神界,他才是适合正君之位的人选…我只要在你身边就可以了…”口中这样说着,不知心中为何异常难受。

话未说完,就被舒尧打断,有些气恼道:“若是不想成亲就算了,何必找出这么多人做托辞?”

绛梧忙道:“不是,只是不要因我负了他们……”怎能不想,你可知道?在我的世界,你就是所有。

舒尧放下了手中那些礼物,走到绛梧面前,道:“那么,连你一起负了如何?”

绛梧闻言,心中一惊,抬起头看舒尧,只见她眼中已没了笑意,眉头紧蹙,却不知她因何生气,是因为自己没有早些说出而拖到现在吗?于是道:“对不起,我早该和你说的,现在,还来得及。”

又闻得舒尧道:“来得及什么?你是真心想让我有那么多夫侍吗?”

绛梧心中暗道,怎会是真心,可是若说不是,我这般容不下他人,会惹你生厌吧……于是,只好答是。可是话一说出,自己的心就先狠狠痛了一下,心口不一,绛梧痛恨这样的自己。

只闻舒尧冷声道:“好,你既然这般大方,那我也不必以夫君之礼待你了,你这般迫不及待将我让出,我又何必珍视于你?”拿来一个大的箱子摆在绛梧面前,道:“这个东西是琲瑭送来的礼物,我原是要退还给她的,现在突然想自己留下了。”绛梧有些迷惑的打开箱子,里面分三层,而摆放的物品,让绛梧不禁深吸一口气,最上层摆放的是各种精致的鞭,板,藤,拍……他自然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于是从未如现在这般对琲瑭产生强烈的怨念,即使想为右烛报复一下,也不用这般吧;二层种类相似,只是看起来分量更重,惩罚的意味更强一些;至于第三层,绛梧只希望,那些东西永远不会用到自己身上。

突然听到舒尧问道:“看够了吗?记住了吗?”

绛梧点点头,当然看够了,但是,要记住什么…

舒尧用力一推,绛梧便倒在了床上,其实他一身的功夫也不至于这般,只是,面对舒尧,即便她拿着那诛魂剑向自己刺来,也不会躲闪吧。又被勒令翻过身趴在床上,绛梧也只好照做,随即就感觉到那喜袍被掀起,而那层层内外裤竟被利落的一把扯下……日后,舒尧只推托说这次暴力之举,全因酒后被傻瓜惹恼所引起,并非自身原因。

绛梧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伴随着来自身后清脆的响声,臀上疼痛立刻随之传来,却闻得舒尧笑问:“你猜,我用的是箱子中的什么?”

虽然绛梧看不到舒尧的表情,却也知道,她现在的笑,绝对不是平日那温柔的笑容,而应该是魔鬼般的笑…这样的她,还从未曾见识到,知道是自己惹她生气了,而且似是怒极…却仍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还没说话,便又受了一下,绛梧只知道,这种疼痛的程度,舒尧该是没有控制手上的力度,而且弃了第一层,直接拿了第二层的某“刑具”了,可是,共有几十种,要猜出是什么,怎么可能。又听舒尧问道:“怎么,还是猜不出?别担心,我会打到你猜出来为止。”

这次,舒尧当真是说到做到,每猜出一样,绛梧都要受那么几十下,平时并不熟悉这些东西,所以所谓的猜,只是把那些各种材质,各种形状的工具从头到尾说一遍而已。猜了五六样工具之后,绛梧那可怜的臀已经色彩绚烂,又肿又胀,再打上时,引起的是一片疼痛,更是感觉不出用的是什么……可是舒尧却没有要停的意思,绛梧疼得有些受不住,不由轻呼出声,她也只当做没有听到。

绛梧终是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你也该告诉我,我改就是了,哪有人新婚之夜,无缘无故一直挨打的……”

舒尧道:“呵,你怎会有错,我就是想折磨你不行吗?”说完,把那外裤给他穿上,不管他能不能走,扯着他就推到了门外,道:“收拾你的东西搬去其他空着的寝宫,从此后,我的寝宫不许你进来!”说罢,锁上了房门。

原来悲惨是没有尽头的,于绛梧而言,不但无缘无故的被打了一顿,还被赶了出去,从此以后?是说她以后再不会理会自己了吗?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绛梧就这样站在外面一晚,身上虽痛,心中更痛……

之后的几日,仍要进行各种繁杂的祭祀礼节,虽然在人前,舒尧对绛梧于平日没有不同,可是只有她们二人之时,未再同他说过一句话。等到各种仪式都结束,便索性不再见绛梧。宫人将绛梧的东西搬出时,绮璇还不解的问绛梧道:“爹爹为什么要搬出去啊?以前娘亲都不让别人进寝宫中你的房间的,连璇儿动了你的东西,也会被骂的…每次想玩木剑,都要偷偷拿出来。”

绛梧心中苦涩,今后,她应该不会再那样对自己了吧,她说过的,不会再珍视自己了……

“新婚当日就能吵架,还闹得这么严重,老兄,真有你的!”绛梧回头,见子濯不知何时过来。这就是吵架吗?我怎会同她吵架,只要她开心,不论有什么争执,都是我的不对就是了。可是,她都不给我机会弄明白为什么。

见绛梧不语,子濯拍着他的肩说道:“你别一脸愁苦相,我这不是来开导你了,究竟怎么回事,同我说说可好?”

绛梧自然不能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讲给子濯,只是叹道:“我也不知道。”

子濯闻言不禁愣住,大笑道:“当初战场上,亏得我还心中赞你功夫了得,原来这般木讷,等着,给你看样东西。”

过了一会,子濯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本子,给了绛梧,绛梧翻开,认出里面都是舒尧的笔迹,问子濯:“这是?”

子濯道:“据说叫做日志,大概就是记录每天心情感想一类的吧,想知道怎么了,看看不就行了。”

绛梧道:“如此说来,应该不能随意翻看吧。”

子濯道:“当然不能了,我当时无意中翻了一下,就被罚绕着竹林跑了二十圈,要是真看了,不得跑死在那里!”

看着绛梧无语的样子,又拍拍他的肩,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没关系,看了后再偷偷放回书房中装着你那一大摞信得抽屉里就好,不会被发现的。”刚刚走出几步,又回头对绛梧道:“好姐夫,要是真被发现了,可千万别说这本子是我给你的,你好歹有法力,比我耐打,哈哈,等你伤好,咱们再好好比试比试。”

子濯离去,绛梧拿着手中本子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翻开,一篇一篇读了下去……

“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好想家。”

“原来回不去了,我能做什么?如果尽力照顾好自己,父母可否会少些悲伤?”

“不该一时冲动把宫中的人都赶出去的,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的寝宫,好害怕,又不好再把他们叫回来,怎么办……”

“今天救了一个被打得血淋淋的男子,这宫中法规太严苛,怎能不由分说就将人处死,是妖又如何?他竟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豹,好神奇,第一次见到人会变为动物,而且还可以变小,好可爱。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他变成桌子椅子什么的。见书上都说收妖收妖的,我说收了他,不会有歧义吧?仔细看下,洗干净的小黑,长得蛮帅气的。”

“寝宫中终于不止住我一个人了,偷偷听下小黑在做什么,也不会害怕了。”

“小黑学起东西来太拼命了,这样会累坏自己的……”

“我怎么会有夫侍的,竟然还是三个?幸好还未成定局,虽然那三人都是令人瞠目的美男……虽然这个世界的习俗就是如此,可是,我的心中只容得下一人,只是还不知道会是谁。”

“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就要变得勇敢,变得坚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吧。”

“小黑替我梳理头发,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暖暖的,我,喜欢上他了吗?”

“汀韵的琴声,真的可谓天籁,总觉得他有一种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的感觉,嗯…他本来就是仙。右烛美得有些不真实了,这样的容貌岂不是要折煞所有红妆吗?他本性该是善良的,只是太过任性放纵了。辰琭,也许这样的人才是我曾经最喜欢的类型吧,怎奈他是别人安插进来专门调查我的……”

“我是怎么了,竟未加思索,就光明正大的把那玉佩送给了小黑,上面还刻着‘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结发相依,执手不弃’……他千万不要看懂啊…不过也好,我终于知道为何总是与那三人有着隔阂,不愿去了解去接受,因为,我的心中,早已住进了他。”

不知几个时辰过去了,绛梧读着那本日志,时而微笑,时而开怀,时而心疼,时而蹙眉,因舒尧抱怨“小黑的字写得越来越好,让我这个教他认字的人情何以堪!”而无奈;因她控诉“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而懊悔。

绛梧没有再看下去,合上了日志,就直接来到了舒尧的寝宫,被宫门外的两个侍卫阻拦,二人为难的说,主上特别嘱咐过不可以让他入内,绛梧只道:“那便得罪了”,两招将二人放倒,就闯了进去。

舒尧正在外间同吴总管说着什么,见绛梧进来,难掩的诧异,道:“那两个侍卫哪去了,你怎么会进来?”

绛梧道:“他们,功夫太弱了。”

舒尧恼怒道:“这么说你是打伤我的侍卫强行闯进来的?吴总管,把他带去思过堂,按规矩处理。”

吴总管闻言赔笑道:“公子现在的身份已是主上的正君,在宫人面前责罚恐有不妥,若主上还未消气,还是关起门来自行责罚的好。”说罢,迅速退了出去。

舒尧没想到吴总管今日溜得这么快,看着绛梧,道:“东西都搬出去了,还来做什么?”

绛梧道:“最重要的,还在这里。”

舒尧起身走回内室,不再看他,只道:“房间已经空了,还少什么再找吴总管要就是了,出去吧。”

绛梧却跟了上去,执意说道:“我不要搬走。”

舒尧回身,微怒道:“那就由不得绛梧公子了,这是我的寝宫。”

绛梧道:“你若一起去,我才搬。”

闻言舒尧倒是有些怔住,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却还是说道:“你再不出去,我就把你打出去。”

绛梧笑道:“等我说完,随便你打,好不好?”见舒尧未语,便道:“那天的事,对不起,那些话,不是真心的,只是一切来得那样突然,让我有些晕头转向…是我糊涂,我期盼你的眼中心中只有我一人,却不敢说出口,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要求那样多,我不该那样不相信自己,不相信你。”

舒尧更是惊诧,这,是不是他说话最多又最……的一次了?其实,事后自己冷静一下,也知道,以绛梧那样的性格,那样做那样问,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那日,被大小官员各方宾客敬了不知多少杯酒,亦是有些暴躁易怒。现在他既然都这样说了,也没必要再僵持下去,可是看了绛梧手中的本子,又怒道:“看来,连书房都不该让你进了。”

绛梧闻言不禁懊恼,自己怎么就一时着急,带着那本日志就来了这里,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低声道:“话说完了,绛梧任凭处置,只是,那日的伤还未愈,真的不再怜惜了吗?”

闻言舒尧心中暗道绛梧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狡猾了,却还是问道:“你不是早就可以自己疗伤了吗?为什么每次都是久久不愈?”

绛梧笑道:“有你在,我就不会疗伤。”

舒尧无语,想了想还是拉着绛梧来到内室。身后,绛梧微微笑着,目光柔和的看着他那心软的主人,他那今后的妻,心中想着,以前,是我不懂事,只知道依赖着你,今后,你的身边,有我在。

结发相依,执手不弃。

还不感动吗?最后一篇番外喽!

布衣轻烟篇

寅时刚过,舒尧如往常一般起身更衣洗漱,推开木窗,伴着咯吱一声,清冽的空气顿时涌入屋内。暮春,尚余一丝浅寒,天还未亮,一弯弦月隐约可见。

村子里的人,都已起了,炊烟袅袅,吃过早饭的农户已经三两结伴去田里劳作了。舒尧不由感叹这个世界女子生活的优越,纵是在这小小村子,也不例外。村中男子既要负责田里的耕作,又要照顾家中妻儿,还动辄就被责难。

回头看着睡得沉沉的绛梧,即便睡颜,依然俊朗,又看看自家窗外的小园子,那个越挫越勇的傻瓜吵着要种下的蔬果,今年似乎再次,无一棵成活,也算是一个奇迹了吧,倒不如依了自己,种些花草的好。

那个小园子,绛梧摆弄时,她从不帮忙,只在一边好笑的看着他把买来的蔬菜水果,直接挖了坑就埋了起来,又每天辛勤的浇水,期待着它们发芽结果,却又每次都只能等到秋天,哀怨的看着别人家中丰收,而自家园子仍是一片荒芜,野草随风摇摆。

后来实在不忍,便对绛梧说,你若真想种些东西,就去学学别人家怎么种吧。于是这小豹子真的跑去观看人家种地,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播撒种子,而不是把整棵菜都扔进去。回来当做一件稀奇事告诉舒尧,舒尧故作惊讶,却自己偷笑,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啊,就是看你每每尝试不成,觉得很有趣而已。

今年园子仍没动静,大概,他把种子,埋得太深了吧,没关系,慢慢来,我和你,还有好久好久的时光。

听到身后有些轻微的声响,怕绛梧刚刚睡醒会冷,关了窗,还没转身,就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个低沉的声音,轻声的在耳边说:“天还冷,不要着凉。”

舒尧微笑道:“怎么不再睡一会,我吵到你了?”

绛梧却只道:“你不要去那里。”

舒尧疑惑的问:“哪里?”

绛梧闷闷的答道:“陆公子家中。”

舒尧笑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今日还要去陆公子家品茶。”转身看绛梧甚是懊恼的表情,又道:“我们初来这个村庄,住处是人家帮忙找的,房子是人家帮忙建的,虽然金钱上并未有所亏欠,可人情上终究欠了一笔,即使未同陆公子有约,也该找个时间去登门拜访,表示感谢的。”

绛梧抿了嘴,不悦道:“可是,陆公子他,对你……”

舒尧伸手揉开绛梧蹙着的眉心,佯怒道:“我竟不知,我家的小豹子原来这么善妒,看来需要好好教训一下了”,又笑了笑,道:“既不放心,就同我一起去吧。”

绛梧小声抱怨道:“他故意不邀请我的。”

可是,待到一个时辰后舒尧打算出发时,纠结许久的绛梧,变成缩小版的小豹子,道:“我也要去”,见舒尧没有反对,就懒洋洋的趴在舒尧肩上,紧紧贴着她的玉颈,佯装成一条毛茸茸的围巾。可是随着小豹子轻轻的呼吸,软软的毛微微起伏,舒尧不由笑道:“不要趴在这儿,好痒。”闻言小豹子不情愿的向一边挪了挪,舒尧捡起绛梧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整理好,道:“先说好,既然不想老实的在家睡觉,这个样子同我去,就不能随意变回来,否则犯了错,回来可是要受家法的。”

打开院门,见陆公子带着家中两位小厮,正候在门外不远处,这村落里,会请小厮的,恐怕也只有村长这一家了。陆公子年方十六,长得明艳动人,在这方圆百里,数十个村子中也是有名的。见他等在那里,舒尧有些不解,问道:“陆公子何以候在此处?”

陆公子见了舒尧,便笑得明媚,柔声道:“因怕方小姐对村子不熟,一时迷了路,故特来此为小姐引路。”

闻言,趴在肩上的小豹子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心中想道,我们已经搬来两年多了,村子一共不过十几家人,怎么还会迷路。

陆公子欲言又止几次,终是红了双颊,对舒尧道:“方小姐,我已到了适婚年龄,家中父母已开始为我寻合适的人家,你…”

舒尧闻言笑道:“如此,陆公子大喜之日,我定会前去道喜。”

陆公子急道:“难道,你就没想过……”

舒尧道:“我家中已有夫君。”

陆公子道:“我知道的,可是你还没有夫侍啊,再说你家的夫君,不会种田,不会做饭,也不会家务,总在树林里舞刀弄枪的…我会比他做得好…”

闻言,肩上的小豹子已经趴不住了,开始用一只小爪子在舒尧肩上挠来挠去,大概是想要回去吧,舒尧伸出手把那不安分的小爪子按下,轻声说道:“乖,不要闹。”

陆公子还以为是对他所说,面上更红,刚要开口,却看舒尧手中抓着肩上黑黑的,“围巾”还是“披肩”一样的东西,觉得稀奇,就大胆上前来回抚摸,还一边说着:“方小姐,这个毛皮真是上等,手感真好,还暖暖的,能不能,就送给我,作为……”

话音未落,绛梧终于忍无可忍的将爪子中锋利的指甲亮出,在陆公子白皙的手上,瞬间留了几道血痕,陆公子疼得尖叫。舒尧本想制止绛梧,却不妨被陆公子拉住了胳膊,道:“方小姐,那毛皮,它……它……活了……我害怕……”

绛梧此时从舒尧肩上跃下,恢复成了原本两米余长的黑豹,仅用一只利爪就将陆公子按到在地,金色的眸子中射出凛冽寒光,陆公子吓得脸色惨白,就那样晕了过去。

陆公子带来的两名小厮,此时也惊呆在了原地,舒尧道:“扶你家公子回去。”

两名小厮不敢上前,舒尧对绛梧道:“还不退下?”绛梧闻言松开了陆公子,退到舒尧身后,两名小厮这才颤抖着抬了陆公子逃回家中。舒尧看了四周,幸好没有被其他人见到……回身看刚刚威风凛凛的黑豹,已经又变回那个看似柔顺的小黑猫了,不由生气的一把拎起,怒道:“是不是我不要你做什么,你就一定要做?跟我回家!”走了两步,怕这样拎着弄疼了他,终还是改为抱在怀里。

绛梧一路上未敢说话,也在后悔自己为何这般不冷静,可是当时就是看那陆公子气愤,想要把他远远赶走……

回到家中,舒尧把绛梧放在床上,绛梧就恢复了人身,想迅速拿起床上叠好的衣服穿上,却被舒尧抢过来扔出了好远,道:“不必再麻烦了。”

绛梧会意,却仍挤出一丝笑,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真的要打啊?我知道错了,不敢了。”两人一同生活这么久,绛梧已不似往日那般拘束,想说的想做的,都不似从前一般,只会自己闷在心里。

舒尧只是平静的说道:“不许笑,这次不是陪你玩,是惩罚。若不想舒服的在床上趴着,就去地上跪着可好?”

闻言绛梧只得在床上老实趴好,回头看了舒尧只是拿了那“家法”而不是琲瑭所送的可恶的盒子,稍稍安心,至少,不用玩猜“刑具”的游戏了,其实,现在猜起来,已经不费力了。所说的家法,也不过是把普通的戒尺而已,舒尧选的家法,绝对不会是什么杀伤力大的“武器”。

可是,打在臀上的第一下,就让绛梧不禁想到,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好久没被打得这样疼了,腿小幅度的动了动,却被更重的一下打在小腿上,绛梧不禁小声嘀咕道:“不就是吓倒了你那位陆公子,干嘛这么生气……”

舒尧心中想着,即使生气,也都用在扔你衣服上了…这时,依稀听到有人来到院门前,大概猜得出是谁,便对绛梧道:“喊疼,声音大些。”

绛梧面上不禁绯红,道:“为什么,又不是……很疼。”即使很疼,也从来没喊过。

舒尧拍了他的头一下,低声说了几句,绛梧不甘愿的点点头。

门外,来的人就是村子的村长,陆公子的母亲,正要抬手敲门,就听到房间里面传来的责打之声,以及男子断断续续认错求饶的声音,偷听了一会,还是决定敲了敲门,照这个动静下去,恐怕里面的人不被打死,也被打晕了。

舒尧出来开了院门,笑道:“村长大人来了,家中有些不便,就不请您入内了,令公子可安好?刚刚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黑豹,好不容易将它赶跑,改日再到府上拜访。”

村长闻言略微思索,道:“这么说,方小姐也不知那黑豹从何而来?”

舒尧道:“还能从哪里来,无非就是林中猛兽罢了。”

村长想了想,又不放心的问:“刚刚听到一些吵杂之声,不知……”

舒尧漫不经心的笑道:“哦,那是闲着无聊,同我家夫君随便玩玩,谁知他体质那么弱,没打几下就晕过去了,真是,看来以后还要再找个备用夫侍才行。”

村长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不禁暗自感叹,果然,人不可貌相,她的儿子,说什么也不能许给眼前之人。

送走了村长,舒尧回到房内,看到绛梧把正试图捡起地上那几件衣服,便道:“谁让你动的?”

绛梧笑道:“你的夫君,不是都被打晕了吗?还要打啊?”

舒尧道:“打晕的是被子,你乖乖的趴回去。”

绛梧无奈,只好照做。谁知,舒尧早已忘记那家法,就用手这么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在绛梧身后拍着,说道:“你啊,不记得我们为什么搬到这个村子里面来了?还不是你之前变成黑豹的时候被人看到了?既然想隐居,就安安分分的做个普通人好了,非要变来变去的做什么,同样的错,你定要犯上三遍以上才甘心吗?”

从舒尧让他假装喊疼开始,绛梧便知道,她并未生气,于是低声反抗道:“这样是扼杀本性…我本来就是豹子…”

舒尧笑道:“那我怎么没经常变回凤凰,到处飞来飞去啊,还是你的问题。”

绛梧声音更低,道:“你不是怕高么……”

舒尧想想,确实是这样,便装作没有听到,转换了话题,又说:“还有那个陆公子,你究竟在担心什么?你知道我心中不会再有他人,况且‘那个位置’,我都可以不要,难道现在去觊觎一个村长之位?”

绛梧闷闷的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其妙的不喜欢其他男子同舒尧讲话,拉着舒尧的手,更是不行。

舒尧又道:“你再这么胡闹,我就像村子里那些女子一样做,把你拉到院子中,随便按在哪里打,让所有人都知道。”

绛梧虽然口中应了,心中却知,她,绝对不会那样做。

但是,这会儿,让绛梧心中难以平静的,是不时拍打在臀上的那只手,除了用戒尺打的那两下有些痛,那只手留下的,不过是轻微的刺痛和绵延的灼热,手一旦离开,痛就消失了,那热度却久久不退,这样的疼痛,不像是惩罚,倒更像是……

舒尧先是看到了绛梧脸上略显尴尬的神色,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做,的确有些让人想入非非,看着未着衣物的绛梧,他的身材真的是很好呢…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也是不由得尴尬,感觉绛梧的呼吸有些急促,忙道:“你不要乱想,现在是惩罚时间。”

绛梧却坐起身,在舒尧耳边轻声笑道:“可是,你的气息乱了,你的眸子,你的头发,都变回红色了呢……”

这次是真的完结了……祝福舒尧和绛梧!

如果大家觉得昔韶写得好,就把你的感受说出来吧!也不枉我这几天贴得辛苦。

远山行[3月9日更新于31楼]【顺招两位配音见18楼】

源于小时候一个关于英雄的梦,虽然后来被我改成了这样。

写文,是真的不擅长,大家看看情节就好。

长篇坑,我想是可以写完的~~发错地方的话,请版主帮移。

~再拜~

介绍下人物。【其实文中会慢慢引出,不看也罢。】

逐云堂:主司庄外生意及庄内日常事务

皇甫连嵩:生意高手,要赚钱养活一庄人的说,对打杀没兴趣的大哥。

皇甫居宜:精通医术擅长管家,温柔至极的大小姐。

挽浪堂:主司奖惩训诫【二公子素黑脸啊黑脸】

皇甫连诚:训诫的个中高手,总要有个人能狠下心下手吧。

皇甫峥:直爽坦率,英姿飒爽的二小姐。

揽风堂:主司外防内守及相关武林事务

皇甫连剑:心思缜密沉稳的剑术高手,英俊潇洒的三公子。

皇甫靖:武功和谋略都很NB的三姑娘,传说是连剑喜欢的人。

第一章谁家公子冠带筵

夕阳下,通往林州的官道上,一位青衣男子在驿站换马备粮.

将马交给马夫后,他在驿站开的小酒馆靠西的窗边找了张桌子坐下,随手把玩腰间佩戴的令牌.

小小的,金色的箭矢令,刻着奇怪的符号,如同一小团金色的光在他掌间闪烁--那是环水山庄揽风堂右护法的令箭,代表着堂中除堂主之外无上的权利.

青衣男子握着手中的令箭出神.突然,他取剑起身,反手将令牌佩入腰间.几乎是掠出门外,跃上马背,策马而去.留下拎着壶的小二在后面干喊:哎哎!客官您的茶...

是的,茶.马上的人笑了笑--揽风堂的人在执行任务时绝不允许喝酒.而这一次,却连喝茶的工夫也没有了.堂主下令,右护法亲自出马:

须将左护法青河尽快带离林州!

林州环水山庄分部.

踏月颤抖着将密报呈递了上去:左护法,左护法.

蓝衣女子只抱着剑靠在窗边,凝望即将落下的夕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接过密报,展开阅读,竟像早已料到一般苦笑:这么快就来了.说罢手掌轻轻一晃,那纸条跃了几跃,忽然自燃,顷刻便化为一堆灰烬.

踏月低声问道:是右护法?

蓝衣女子不置可否,冷冷道:谁都一样.

踏月突然跑近几步,哭丧着脸道:踏月不要左护法走.

似乎是嫌吵,她皱了皱眉,道:你退下.看着踏月伤感地走开,她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堂里为何选这样一个爱感情用事的人驻在林州.

林州千山组织,是近年来江南忽而崛起的强大势力。坐吞江南后,“千山”竟主动向总部在东海浮岛上的环水山庄挑衅。先是在岛边残害出海的渔民,接着控制了东南沿海码头,切断岛上淡水供应。

居于环水山庄的皇甫世家,二十年前因参与抵御叛乱,受到御赐“天下第一世家”的称号。然,那一役令世家损失了三位家主。仅剩年近五十的老夫人把持一家,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娃娃。常年居于海岛,几乎不踏足大陆。一时的神话便没落了。

然而外界不知道的是,那位老夫人竟强自支撑起山庄,还收养了三男二女,送他们去各处学习绝技。如今的环水山庄,并不亚于当年。

面对此次的公然欺侮,环水山庄自不能再稳坐岛上。由于常年居于海上,不熟悉江南的状况,千山组织的实力又实在让人不敢低估,山庄竟然直接派出一直坐阵总部的左护法--原本就出身江南的青河.

立下军令状,三个月内必取千山,这就是青河雷厉风行的作风.

两月之内,青河几乎所向披靡.千山组织节节败退,环水山庄志在必得.

第三个月,青河终于逼出千山组织的老大于连山决战.然而,一向下手不容情的左护法竟任凭千山组织老大楚樵负伤离去,不曾追杀,甚至撤开了围在连山四周的揽风堂子弟.

堂主问罪的消息就该到了吧...擅自放走敌方首领,无异于背叛,而自己又已立下军令状...青河皱了皱眉,望向窗外.余晖散尽,新月如钩,夜凉已侵.

是他,竟然是他...

青儿,你取我性命不是难事.

楚樵...你走吧.

怎么?如此优柔寡断。难道这些年的江湖生涯,就教会了你这些?

快走!

呵,未料重逢,竟是这样的。

走!生死成败,自有我一人承担.

楚...楚樵...

如果她知道是他,那么冒死抗命也不会来了.

咚.咚.咚.青河转眼去看那扇虚掩的门,道:是凌霄么?

青衣男子轻轻推开门,答道:是的,青河护法.

纤长的十指,不禁意间将怀中云歌剑紧了紧,青河霎时间敛了刚才的失魂落魄,将依在窗边的肩移开,站直了身体.

左护法,堂主与老太君什么都知道了.似乎了解对方的性格,青衣男子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哦?青河抚着云歌的剑身,那为什么不派挽浪堂的人来?怎么说也应该由他们来追捕任务失败者...竟然是你亲自出马,看样子,连我背叛的准备都做好了?

她看着凌霄的脸上不置可否的表情.虽然是同僚,但他们不过在议事厅上才会见面.即时因作战计划意见不同而针锋相对,出了厅门也是形同陌路.

不过都是堂主的下属而已,凌霄是,她也是.那么,他们见面的唯一目的就是议事--如何顺利执行任务!

这一次,自己放过千山,原本就准备承担下随之而来的一切责任.

老太君极其生气.盛怒之下追究整个揽风堂的责任,要诛杀此次任务的三位负责人,堂中五百子弟均受牵连.

你不用激我,太君那里我自去交待.青河冷冷地回道.早就料到此时必有人出言相讥.然,以为右护法位高权重,自应不屑于此等口角,没想到竟也一样.自己身为女子,坐在这样的位子上,青河知道,受妒遭忌是难免的.一旦你兵败势倒,他们便会不惜一切讥讽你.

那又如何?一切在她放走楚樵那一刻--

或者说十六年前她遇见他那一刻起便都已注定.

“那倒不必。”青衣男子淡淡地说.即便是她青河,也猜错了自己的来意吧?堂主已将一切责任全部担下。挽浪堂的正式追兵就快到了,跟我走。

环水山庄。

通亮的议事厅里围满了人,此时却静得令人心怵。逐云、挽浪、揽风三堂主要人物均到场。老太君端坐雕凰木椅上,三位堂主分站两边。

“怎么解释?”蓦地一声斥责,严厉到结冰的语调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颤了一颤,“白白损失那么多子弟的性命……这就是揽风堂的行事作风?”

满堂人低着头,青河护法到现在还未归案,不知这天大的责任要谁来承担。

忽而白衣翻涌,颀长挺拔的身影走到厅中央。揽衣,屈膝,一身英气便跪于飞尘中。堂中子弟忍不住低声唤道:“堂主”。

揽风堂主连剑单膝点着地,静静地承受满厅人的目光。平时都是这帮子弟的主帅,指挥人马镇定自若。如今跪在堂前领罪——这般心理压力下,亏他还能如此淡定。

“青河是我的部下,她的失败就是我的失责”兀自挺直的身体,却低着头揽罪,“此次失败的所有责任,均由我一人承担。”

太君气得一拄拐杖:“你这是护短还是赌气?什么叫均由你一人承担?”

“连剑不敢。此次失败牵涉之人众多,我会一一查办。但身为揽风堂主,连剑的确难辞其咎”依旧是平静的声音,“连剑今日必须给山庄中诸位一个交待。”说着将佩剑横放于膝前:“请太君责罚。”

老人看了看堂下跪着的人,咬牙一挥手:“奖惩训诫原本就是挽浪堂的职责,连诚,你来处理。”

二公子连诚和连剑默契地对望一眼,随即跨上一步,朗声道:“青河护法私自放走地方首领,已属叛变,依据庄规,当责刑鞭五十。揽风堂正副堂主失责,各责法杖二十。”

连剑接过话道:“青河护法此时下落不明,副堂主皇甫靖外出执行任务,其责罚均由我一人代领。”语气是一向来温和的调子,仿佛将要受到重责的不是自己。

堂下小小地骚动起来。听说刑鞭残酷非常,铁打的汉子在其下也走不过五十鞭。叛变已属死罪,五十鞭下来,不死也残,这辈子便废了。曾有人熬不住刑法,直接咬舌自尽的。三公子任是武功卓越,毕竟也是血肉之躯……

“刑鞭五十,法杖四十,以儆众人。你可心服?”问出这句责罚前的常规问话,连诚的心向下坠去——老三终究还是决定一人担下来。老三执掌的揽风堂主职内守外防,均是江湖上恩恩怨怨的事,他是没怎么见过庄里正式训诫场面的。而自己执掌的挽浪堂主管刑讯奖惩,见过太多在重罚下痛不欲生的人,不禁为弟弟捏了把汗。几年前,一个跟了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就因为背叛罪被刑鞭活活打死。虽然不明白三弟揽罪的全部原因,但至少有一条是不愿眼睁睁看着青河死于酷刑吧。

满厅之上,或许只有一个人还能镇定地回答:“是。连剑恭请挽浪堂责罚。”他随即将单膝跪地的姿势换成伏跪,双手撑在膝前,放松后背和臀部,静静地等待执刑的子弟持鞭站到身后。

“卸了内力,不许抵抗,不许躲避,不许……”连诚顿了顿,还是没把“不许喊叫”这一条说出来,或许,这已经是自己能给弟弟唯一的帮助了。

庄中众人平日里就敬重连剑为人,何况这次他代人受过,心里早将那个天杀的青河骂了千遍万遍。两个执刑的子弟眼望着连诚,迟迟下不了手。

“准备好了?”虽是例行问话,连诚还是尽量严厉地对三弟说。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能辜负了他这一番代人受过的苦心。连剑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连诚手一挥,示意可以开始了,自己却微微偏了头不忍去看。

“啪”“一”。虽然早就有觉悟,第一下还是让连剑眼前黑了一下,身子被逼得向前一倾,很重地喘了口气,才回到原来的位置。白色的长袍已被拉出一条口子。

“啪”“二”。第二条口子并排陈列在上一条下方,透过扯坏的衣服,隐约可见猩红的伤口。连剑抿着嘴,死死咬着牙,硬是动也没动。难怪二哥说铁打的汉子,在这刑鞭之下也走不过五十鞭。

“啪”“三”。“啪”“四”。刑鞭带着极大的内力,一次自右肩至左腰,一次自左肩至右腰贯穿他整个背部,生生剜去两条血肉。两鞭彻底撕裂了背部的白袍,裸露的伤口显得生硬恐怖。连剑紧攥的双手指骨嘎嘎作响,颤抖着平息喘气。

“啪”“五”“啪”“六”“啪”“七”这三鞭直指向连剑的臀部。他只觉得滚烫的热油浇上臀部,痛得钻心。不知用了多大的意志才阻止身体的移动。口中依旧无声。

十鞭犹如十年那么长。堂中除了刑鞭鞭挞身体的声音便再无声响。过了十鞭还不出声的,连诚自任挽浪堂主起也未见过几人。老三的意志力到底到了怎样的程度?他想起小时候练武,也曾受到师父严厉的责罚,那时的老三就不怎么爱哭喊。有一次问过他:“你忍得住不?”比自己尚小一岁的老三笑了笑:“忍不住,死忍呗。以后刀口舔血,生死瞬间哪还来得及叫痛啊。”连诚愣了几秒,突然伸手去拍弟弟:“你装什么酷啊你!”弟弟也笑着打回来。想起小时候,嘴角竟然不自觉微微提了提——自任了挽浪堂主,为了威严严厉的形象,似乎就没怎么在众人面前笑过。忽而,他的思绪被厅上一句喝止打断——

“停!”听见命令,两个执刑的子弟松了口气,却听太君继续道:“我环水山庄的规矩,容不得任何人放水。连诚,你亲自来。要是还不能打到他有反应,你今天就辞了挽浪堂主的职位!”

连诚不得不接过刑鞭,站到三弟身后。他听得清楚,老三的气息粗重凌乱,分明是极力隐忍才不在众人面前太过失态。然而若是这样下去,肯定无法服众。可若是卯足了力气,那么五十鞭下来,老三的命能否保住自己都不知道。

正在犹豫,听见连剑带着喘息的声音:“二哥,动手吧。”

抬手就是一鞭,带着十足的内劲抽过去——连诚自小习的也是上乘心法,就是不带内力一样可以让人痛不欲生。“呃”,这一鞭竟然打得他整个趴到地上,痛得窒息了一秒。知道二哥下手,做好了准备的连剑竟然还是发出了痛呼,虽然瞬间就噤了声。汗水涔涔而下,束起的头发也散落开,遮住了英俊却苍白的脸庞。不知花了多长时间,才勉强撑起身体,狠狠咬了咬嘴唇,依旧摆成最初的姿势,将布满血痕的后身留给执刑的二哥。

旁边报数的子弟惊得立在原地,连诚便报数:“十一”。再狠狠心,不断抬手挥鞭抽下。刑鞭之下是没有瘀伤的,一鞭就是一条血痕……

连剑每次都要做出最大的准备去承受下一鞭,可每一鞭都比所能接受的痛苦。击打的力量让他浑身不住颤抖,渐渐地伏下身,再慢慢撑起来。双手青筋蹦出,揪着染上血色的衣角。然而,不变是无声。绝不喊叫,几次痛到疯狂的边缘,仿佛下一秒就撑不住了,可还是奇迹般地忍下下一鞭,再下一鞭。

“啪,三十”“啪,三十一”停下来,想看看三弟的身体情况。因极度隐忍而咬破的嘴唇正有血顺着嘴角慢慢流下。被手抓住的白色衣角竟也有鲜艳的血色。

“手松开!”太君严厉的声音响彻大厅,“不曾绑你,就是让你用意志克制痛苦。”

顺从地松开揪着衣角的手和紧咬着的唇,虚弱地回了句“是,连剑明白。”

一旁的连诚心一酸,几乎就要落不下鞭。再看老三的手,指甲因极力忍耐疼痛而生生掀翻了一个,的确是不能再握了。

“啪,三十二”连剑低着头,努力平复着喘息。因为每一次喘息都牵动着伤口,带给他莫大的痛苦。实在是……没有力气保持挺跪的姿势了。他双手撑着地,凌乱的发丝被汗水拈在脸庞耳际,却又瞬间恢复镇定:“我没事,请堂主继续责罚。”

“啪,三十三”。趴下去,又撑起来,永远是标准的受罚姿势。只是——只是身体的颤抖已经无法自己控制。他已经到了极限。连诚再也不想这样一下一下折磨老三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连续的十二鞭终于把连剑送到地狱的入口。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身后让人几乎崩溃的疼痛,更不知该怎么忍受这种疼痛。“呃...呃...呃...呃...”连续四声颤抖的低吟,是今日受罚他发出的最后一次呼痛。

眼看英挺的身影倒了下去,却再不见起来。连诚忽而觉得眼前蒙起水雾。然而,不等太君下令察看伤势,他竟然毫不留情地挥鞭,“啪啪啪啪啪啪啪”,将最后七鞭一气儿打完。鞭刑是不可能减数的,与其等到他醒来继续受煎熬,不如趁这时候给个痛快。

然后才蹲下,抱起连剑健硕的身体,颤抖地去试他的鼻息。他忽而觉得满厅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手上,脑中竟恍惚了。连剑的白袍早已在刑鞭下化成布条,半裸的麦色肌肤上,伤痕新旧交叠。那些旧伤——是他在守内防外,维持着世家在武林中的地位时留下的吧——

老三他到底凭的什么接受如此刑罚!即便有错,也不过是二十法杖,最多半月下不了床,犯不着把命搭进去!那么是谁,真的狠心要重罚这样一个没有大错的人,要废他一身冠于全庄人之上的精妙武功,要断送他的生命?感觉到三弟微弱的鼻息时,他几乎按奈不住喜悦,急急地喊道:“太君,连剑昏过去了”。那个老人,也是一下子跌坐在木椅中,眼神呆了几秒。

没人想要连剑的命,也没人能够。自己将要做的就是在接下来的法杖中尽一切可能保护他。连诚握了握拳。

一盆水泼醒了昏迷的人。连剑发现自己伏在红木凳上,二哥手中的刑鞭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法杖。然而下一刻,伤口的疼痛疯狂地席卷而来,想夺走他残存的意志。

这么说,刑鞭那一关,已经熬过去了……接下来的法杖,总比刑鞭好上许多,虽然,虽然伤痕累累的背部和臀部已经受不起哪怕一点触动。

刚才的刑鞭是代青河所受,只需专心忍罚即可。接下来的法杖,罚的是他管理无方,是他自己犯的错误。他吸了口气,勉强发出声音:“连剑管理下属无方,甘受挽浪堂责罚。”

“四十法杖,每组十下,四组,忍住,很快就过去了。”连诚捏了捏三弟冰凉的手。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连剑紧紧皱着眉,双手垂在凳子两侧,不敢违令去抓凳沿。疼痛的感觉要将他带入地狱,他却必须回到人间把错误认完。狠狠平复了喘息,用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道:“连剑管理无方,恭领责罚。”

深知休息地越久越难承担后面的数量,连诚不给弟弟一丝休息的机会“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pa-”。老三无声地搜索着迷离的精神,道:“连剑管理无方,恭领责罚。”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pa-”连剑只觉得头轰地一声响,整个人都被无穷的痛苦烘托起来。他努力寻找着丝丝理智,不能动,不能叫,但是真想找个什么东西抓住,好泄去这酷刑之苦。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一样东西——好像是痛苦之中从颈中拽下的环佩。

“手松开!”严厉的斥责。

无意识地松开手,疼痛继续铺天盖地而来。他已经完全分辨出不二哥这一杖打在哪里,只觉得法杖犹如一把匕首,慢慢地削去臀上的血肉。话已不能连续“小靖、管理无方,恭领、责--罚--”

看着三弟从未有过的失态,连诚心痛地无以复加,明明早就到了极限,还能保持冷静,或许自己都做不到。老三不愧是刀风剑雨里磨砺过来的。却只能拍拍他的肩:“最后十下,千万撑住。”

伏趴的人只是无法自控地颤抖,感到二哥拍肩的手移开,知道下一组将至,竟缓缓闭上了眼睛。

见弟弟赌上了生死,连诚再也把持不住,竟一下抽斜,直直扫向连剑的大腿内侧。

新鲜的疼痛让连剑猛地张嘴,却只是更加厉害地颤抖了数秒,还是生生把惨叫吞了下去。如果一定要出声,还是认错吧:“小靖管理、无方,恭、领、责、罚……”撑到了最后一个字,终于再也忍不住,任疼痛将自己卷向地狱深处……

连诚把再次昏死过去的弟弟轻轻抱起来,对堂下道:“环水山庄的规矩,绝不偏袒任何人。望大家以此为戒!”

第二章我想不出名字

连剑再次醒来的时候,正趴在自己的床上,背部臀部上腿上的痛苦一齐铺天盖地地涌来,立时又冷汗涔涔。

“老三你好歹是醒了”,二哥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停下处理伤口的动作。一杯温茶端到弟弟面前,“润润嗓子。”连剑试了试,抬不起手,便就着二哥的手含了口水,一点点吞着,瞬间便清醒了很多。唇上,膝上,手上的伤也泛起疼痛。

“还能运气么?”

连剑勉强提了口气,却觉得头昏眼花:“一时还提不起来。”

“我今天下手的确太重了,”连诚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表达心痛和歉意,只好捏了捏三弟的手,说“上药了,忍着点”。叹口气转过头去,却看见那些猩红的伤口纷纷裂开,宛如张着的小孩的嘴。直接上药他肯定疼得支持不住。适才擦拭伤口的水里已经放了适量麻药,但愿能起点作用。想罢拿起桌上一个小瓶,里面是当年师父送给他们的药膏。药是极好,但只给了他们每人一小瓶。这瓶是连诚自己的,想来自己在这山庄里也没什么机会受伤了,就给了老三吧。他挖了些药膏放在掌心,以内力将其化成液体,小心奕奕地沾上连剑的伤口。

“嘶——”连剑瞬间抓住床单,身体又猛烈地颤抖起来。“手松开!”严厉的喝止仿佛让他回到了议事厅受罚的时候。顺从地送开手,生生忍着剧痛。“老三,疼就喊出来吧,这是你自己的房间。”“呃……我不太会喊。”连剑专心对付伤口的疼痛,也只发出低低的呻吟。

连诚尽量轻些,再轻些。弟弟这些年到底忍了多少,甚至连大声哭喊都不会了。回过神来,却发现他的身体颤抖地特别厉害,一些刚刚愈合的伤口也重新裂开了。“老三!”推一推弟弟,“老三,疼得太厉害了?”

趴着的人点点头算是默认。

“疼你不会说啊”,连诚吼了一声,停下手上的活儿就去抱三弟,想把他揽到怀里,“疼就喊出来,左手不许动,右手可以抓着我,随便怎么抓。”

可连剑竟然轻轻把他推开了,兀自强撑着。“二哥,我没事。”

“哦,不要我抱,那要外面那个不?”连诚也就不抱,“小靖已经在外面等了你两个时辰了”。

望向外间,果然有个熟悉的人影坐在桌前,听到二哥的声音“刷”地站起来,几步奔到里间与外间的隔帘前,却又不说话。

“叫三丫头进来不?”见分了心的三弟不再颤抖,连诚又开始忙活起来。

药膏碰到伤口时,连剑疼地噤了声,还是赶紧摇了摇手。

“三丫头,他不让你进来。”

帘外的人一声“嗯?为什么吖?我手上又没有鞭子。”

“小靖,你挤兑我吧?”连诚竟然腾出一只手去指着帘外落落大方的影子。

而那个影子竟然低着头在胸前对着手指,无限委屈地说:“二哥除了拿鞭子,说话也这么厉害。哇!”说着用手在眼前来回横抹,做出抹眼泪的样子。

“去去,什么时候学了这套?”虽是这么说,连诚还是笑得哼哼哈哈的,抹药的手也在伤口上颤起来,疼得连剑眼前又是一黑,倒吸一口冷气。不过说实话,让他俩这么闹腾,分了心,倒也不是疼得不能忍了。

将臀部伤口处理好,连诚自己都累出一身汗来,用床帘一遮,对着外间一喝,小靖就掀了隔帘进来。坐在床边,看到满目疮痍,也颤了一下——竟然打成这样,他是怎么熬下来的。若不是……自己怎么也要替他揽下一些来的。

觉得小靖怵得有些发抖,连剑笑了笑,拍拍她的手:“没事啊,二哥其实还饶了我两杖呢。不是很疼……啊!”一声惨呼随着他极力的隐忍瞬间消失,果然二哥上药时加大了力气。“少瞎扯,我可没有饶你,马屁可不是这么拍的。”连诚倒是没想到,那时候老三痛得精神都恍惚了,竟然还能察觉到。

连剑默默趴回去,他知道二哥冒了多大的险才能为他免去这两杖。最后四组法杖中,第二和第三组都被放了水,最后一杖只是轻触他皮肤。“万一被发现了,二哥你反而要受到……”

“那不是有你代么,”连诚头也不抬地说,“能给青河代,能给小靖代,下回有空也给兄弟我代一次罚。”

连剑给这一句话梗在那里,过了半天才说:“疼。讲不过你。”

“三丫头,我倒是要问问你去哪了。”连诚缓慢而威严地说,“该挨法杖的时候说有任务在外,老三刚挨完你就回来了。你觉得我会信?”

“比较巧”。三个字的解释,认真地表情不像撒谎,“三哥派我追捕左护法去了。没找到人,最多也只能治我办事不力。”

“你去追了?那凌霄呢?”

“追杀楚樵……要是问案,二哥直接带我去领罚好了;要是不问,那这些事还是留给我和三哥商量吧。”

“嗯,这次算了。要是让我找到你逃避责罚的证据,两个一起重新打过。”连诚板起脸,虽然他知道严肃对小靖多半没用。

果然,她很无辜地指指趴着的人:“有三哥代啊。”

连剑给他们俩气得梗了半天,又勉力提了提内息,忽然觉得胸中堵得慌,燥意逆转,一口吐出瘀血来,正喷在小靖衣角上。正尴尬,小靖已经握住他的手,温热的内力缓缓输入他的身体,助他调息。

“终于逼你吐出来了。”小靖收敛了刚才嬉笑的表情,恢复往日微笑神情,“一味忍着要出事的。”

“你还昏迷的时候,三丫头就看出来你胸中压着瘀血。我说等你吐出来,就把欠的两下补上,”连剑听到这话,不由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次无奈。虽然明知以现在的状况,是绝对挨不起任何击打,却顺从地趴好,放松后背和臀部,最大程度地呈现给连诚,没有一丝躲闪。

“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你了,下次换药我再来”连诚却不理做好准备的弟弟,对小靖笑笑,负手走出房间——只有在几个兄弟姐妹面前,他这个冷面阎罗一样的执法者才能有这样的笑容吧。

“剩下的交给我……”小靖望着二哥的身影消失在外间的门口,忽然玩心大起,“是说剩下的惩罚呢,还是剩下处理伤口的工作呢?”

“你是想说剩下的惩罚吧?里间左角橱里就有藤条,你随时可以动手。”似乎是太了解眼前的女子,连剑动也没动,“不过好像我是替谁埃的吧,你打的我会全数还给她。”

“额。那……”小靖支吾着,见门外的影子终于移开,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低声说,“二哥走远了。”起身倒了杯茶给连剑,握着他尚自冰凉的手道:“你料的不错,楚樵十六年前的确是被洛阳杨家收养了。”

连剑没有说话,眉头却狠狠皱了起来。房间便笼在一片寂寞里。

贸然出手从来都不是他揽风堂堂主的风格。刚应战“千山”不久,他就查到其首领楚樵是青河的故人——或者说,是他们大家的故人。二十年前,皇甫世家上一代助朝廷抗击叛乱,主要是牵制和铲除助纣为虐的武林势力,其中一支便是楚姓。当时叛乱势力纷杂,但其首领人物不是死于混战,便是在平定叛乱后交由朝廷处死。那时,皇甫家这一代的五个孩子还未被收养,对当时的事一无所知。连剑任揽风堂主之后,太君才把事情一一告诉他。连后来成为副堂主的皇甫靖也不太清楚。

然而对于乱党遗下的孩子如何处理,朝中起了分歧。有人认为那些年纪太小尚不懂事的罪不足死,有人认为叛乱灭族合法合理。十六年前,楚姓一支的遗子楚樵带着青河被追兵追至海边,双双投海。青河被环水山庄救起,楚樵却不知所踪。此次他大举挑衅,多半是为复仇而来。

然,要在短时间内建立这样严谨强大的组织,恐怕不是一个年轻人能够做到的。楚樵身后,必有人扶持。

于是,他派出青河正面牵制楚樵,同时让副手皇甫靖潜入“千山”内部,打探其背后集团的真实面目。青河放走楚樵后,立即派右护法凌霄带走她。一来是不忍见下属殒命,也让楚樵有所顾忌,不至为了青河因背叛处死而怒气攻心作最后一搏;二来争取时间探听背后集团的计划和意图——毕竟,比起区区一个“千山”组织,他连剑更担忧的是那个处在阴影中的集团。

落日楼台一笛风。夕阳的余晖投满寂静的房间,金色的柔光顺着连剑的脸庞寸寸下落。紧蹙的眉,深不见底的眼眸,坚毅的唇……晚风拂起小靖的发丝,不经意触碰到他的伤口。疼痛变本加厉,他用右手死死扣住床沿,一声不吭——这一次,世家面临的麻烦,前所未有。

“唉——”皇甫靖一边小心地包扎他受伤的左手,一边小声叹着气。聪明如小靖,知道此时她和连剑绝不能一起受伤,揽风堂必须有人坐镇。三哥一人揽下所有的责罚,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否则,又为什么要大姐去进岛的码头拦着她按时赶来。刚才对二哥说什么自己去追捕青河,不过是信口胡诌罢了。只是、只是……她看着那人背上深浅不一纵横凌乱的伤痕,转过头去狠狠咬了咬牙。

“没事儿,能运气就好多了,也不是很疼。”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又逼出一句完整的话。

分明已经极力撑着了,遇到自己的事,就会说没事。那次为了救大姐,被人一箭把左肩定在树上,也是当即就生生拔了出来。特制的箭上满是倒刺,也不见他吭一声。其实连剑从来就不爱逞强,只是眼前有更重要的事。小靖觉得胸中憋得慌,那感觉就像……就像师父去世的时候一样。

自师父过世,好像就没有如此心痛过了。

门外只是一阵风动,小靖警觉地站起来,挡在连剑布满伤口的身体前——庄内虽不至有危险,被别人看到堂主现在的样子,却也很尴尬吧。

“凌霄求见……”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

什么?!凌霄现在不是应该带着青河隐匿起来了么?!连剑眼中掠过一丝薄雾,左手想撑起身子,却在一瞬间痛得嘶声倒下。

“我去,”耳边是小靖放低了声音的吹气。手被轻轻握了握,就这样放心下来,他侧目见女子轻巧地离去。

门外的下属低着头,一手以剑撑地,勉力维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受伤的胸口翻江倒海一般,额际的汗珠越来越多。听见来人的脚步,艰难地开口:“属下无能,青河护法……被二公子带走了。”里间似乎传来短促的抽气声。

深深皱着眉,皇甫靖伸手去扶凌霄:“进来说。”

凌霄捂紧受伤的胸口靠在墙角,望了望里间的隔帘。忽见关了外间的门的女子向自己摇摇头,做出噤声的手势。她随即用手点了点椅子:“凌霄,坐下。捡重点说。我来解决。”最后一句刻意放大了声音。

“属下依堂主的意思,带着青河潜入庄内密道。准备将左护法安置在密室的时候……”凌霄见副堂主的眉越皱越狠,下意识地抓紧椅子的扶手,尽量挑着重点,快速叙述着……

“左护法,委屈你在密室里呆一段时间。”带着倔强的青河,一路悄无声息地潜回山庄。自密道进入地下密室,凌霄终于松了口气。

“这算是……囚禁?”青衣女子冷冷地睨着他。

“是保护。”凌霄实在不愿把话再说一遍,“堂主吩咐我带你避开挽浪堂的追捕,已经打算自己将后果担下来。”

“岂敢连累堂主。”青河接过话题,语调中全是倔强,“我既然敢放人,就……”

“就有必死之觉悟。对吧,青河?”尚未关合的密室门口,似乎站着一个人,竟连两位护法都没有发现。

“二公子!”凌霄未及想,闪身挡在青河身前。

那人负着手,渐渐由昏暗中走来,果然是连诚。什么也不说,只是盯着眼前两袭青衣。仿佛不用多说什么,对方也知道自己的意思。

果然,凌霄揽衣跪下。“是你们堂主的意思?”连诚这才缓缓地开口。

“是……是凌霄自己……”跪在昏暗的密室里,他苦苦思索着。如今,按照堂主的吩咐保护青河已经不可能了,是否该为他顶下罪名?凌霄的话断在那里,忽见连诚右袖鼓起风,想必了恼得催了掌力。眼见对方右掌翻动,干脆闭眼咬紧牙。

“唔。”胸口仿佛被撕裂,凌霄支持不住跪姿,一下子爬在地上。疼痛却不散去,如万蚁蚀胸般继续折磨着他。无法……说话了吧,只能闭着眼死忍疼痛。

“给我说实话!”

“啊……”想回答,张口却是痛呼。凌霄努力平静着语气:“是、是凌霄……唔。”不由分说又是一掌。

“是你?是你的话,带她回庄做什么?”连诚摇了摇头,“这密道只有几位堂主知道,不是连剑告诉你,你如何来得?”似乎不愿再多说,连诚从爬跪的凌霄身边走过,停在青河面前:“你可有话说?”

青河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没有。”

“那么走吧,”连诚转身要带青河出去,却发觉昏暗中忽而空气疾动,凌霄已欺身侧!“大胆”二字出口,他皱着眉闪避,却依旧被凌厉的掌风扫过肩胛,一阵酸麻。想也不想地挥手劈去:“凌霄!跟着连剑这些年,你就学会了这样无谓的挣扎?”

“凌霄,你让开!生死成败,自有我一人承担。”青衣女子冷冷甩下一句话,将向来视为生命的“云歌”剑掷下,走到连诚面前,倔强地抬着头,“我私自放走敌方首领,这就随二公子回装领死。”

“青河护法……咳咳”凌霄一手捂着胸,喊道,“莫要逞强!庄主护你,必有原因。”

连诚看都不看他俩,转身便向密道深处走去。青河也不理凌霄的话,跟了过去。

凌霄眼睁睁地看着二人消失在黑暗中,再也无法支撑,倒在角落。二公子离去的方向,似乎传来一句话——同样是替人顶罪,你的心思还远不如连剑呐。

二公子他……已经知道?!

密道昏暗蜿蜒。走了好一会儿,连诚停了下来,触动机关,面前的门“刷”地开启,竟是花园里一道隐墙。透过镂花的窗户,隐约可见庄里的议事厅。三堂子弟急急地在厅中集合。连诚抬手封住青河要穴,将她抱上议事厅顶,冷冷地说:“给我看清楚。”

……

这一呆,就是半天。连诚给老三上完药出来,回到议事厅顶,见青河已经自行解了穴道,却单膝跪在参差的瓦楞上,低头咬着嘴唇。不知她已在这跪了多久。

“二公子,”看到连诚上来,她缓缓开口,话语里全是悔恨的调子,“青河……连累了堂主。”看着连剑过刑鞭那阵儿,若不是被二公子封住了穴,她几乎忍不住要飞身下去。那个淡定沉稳、运筹帷幄、指挥人马用兵如神的堂主,那个温和如风、从不摆主人架子的男子,为她生生承受了几乎能要她命的庄规。

“跟我来”,连诚此时似乎不愿多说话,飞身下了屋顶,又回到密道中,熟门熟路地推开一间密室的门。

青河从身后跟进,不等他吩咐便揽衣下跪,也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一句:“青河知错。”

连诚挥了挥袖子:“连剑替你接受了惩罚……现在我无权动用庄规。”

青河抿着嘴唇无法开口。由自己一力承担这种话,除了逞强,什么都不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力量,也没有资格承担。堂主如此委曲求全,必有他的安排。刚才在屋顶上,看见副堂主在远处盯着屋里,一拳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然后扶着树干蹲下去,把头深埋在膝间。那样的心痛,也没有闯进去,打乱连剑的计划。

呵。呵呵……自己真是……闭上眼,狠狠咬着唇。青河无力继续想下去。

“但是就我个人,也有资格罚你。”连诚明白,青河护法敏感倔强,若不是真有悔意,谁也拦不住她的脾气。刚才在屋顶跪了那么久,应该也想得差不多了。这样的她,适当的惩罚足矣,是绝对不能给予折辱的,“想清楚的话,就自己做好准备。

青河默不作声地解开腰带。听着衣料摩擦的声音,心中微微振颤。重新伏跪好,尽量不去在意身后那丝凉意。

“不顾大局,”伴着训斥,五尺短鞭呼啸着划过空气,重重落在青河身上。她狠狠咬住袖口才忍过这一鞭,屁股上立刻就肿起一道血痕。没等她喘过气,第二鞭又猛抽过来,打得她猛地向前冲去。“意气用事,”连诚依旧冷冷地说。青河刚回到原位,第三鞭就准确落下,疼得她的指甲在桌面上划出怪异的声音,却马上控制住情绪,低低地说“心慈手软。”

连诚见她自己开口,微微有些惊讶,便不再训斥,又是一鞭抽下。

青河闭上双眼咬紧牙关,又承受了一鞭,顿了顿,平息喘气:“违抗命……唔……命令。”话音未落,又一记狠狠地落下,逼得她痛呼出声,却还是勉强把这一句说完。

疼,撕心裂肺的疼——不知来自于身体还是心里的疼。

一鞭又一鞭,没有一丝手软。伤口早已裂开,惨呼就在口边。每一次都需要大口大口地吸气,才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无谓逞能……连累他人……”

“好了。”连诚示意青河不必继续说下去,好好体会错误的后果就好。

又是一连串几鞭,她痛得一阵痉挛,早已无法伏跪,几乎趴在地上。紧握着拳,指甲扣进肉里,还是发出了痛呼声。

“跪好。”身后是毫无怜悯的声音。

强撑起身体,就被突然而至的鞭子重重打回了趴状。“啊-”青河无力地呼出。实在是,痛到极限了。

连诚见她几次不待提醒就想撑起身体,却无力地跌回。几鞭下去,不见躲闪,最多是微微弓起背,不住地颤抖。青河在用她的方式忍耐着。差不多了,也不必,伤了她。抬手一鞭狠狠甩下。

青河只觉得脑中有什么猛然爆炸,无法抑制地惨叫了出来。眼中蒙起雾气。她强忍着泪水,比起堂主……她有什么资格哭。

连诚却放下五尺短鞭,轻轻扶起尚在不断发抖的青河,脱下外衣小心地遮住她布满伤痕的臀部。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青河的情绪,一边冲着密室的出口道:“看了这么久,出来吧。”

落落大方的影子。果然是小靖。连诚一招手:“凌霄搬的救兵?刚才怎么不进来。”

“看得出二哥不会真伤了她。”走过去就要抱起青河,却被连诚抬手拦住,触电似的退后一步。

“现在别动,让她休息片刻。”轻轻放下无力地靠在肩上的青河,连诚重新拿起短鞭,“接着,算算你的帐。”

“的确都是我和三哥的意思。”来时就没想着能躲过,保住青河就好。见连诚只是惩戒,并未执行庄规处死的意思,也就放心。

看着最小的妹妹低下头,连诚在心里暗暗笑了出来。唔,能让小靖这样低头的,往日也只有连剑一人吧。这丫头,平时总和老三一样,一脸的运筹帷幄。这样的窘状,真是叫人忍不住稍微欺负一下。

他强忍着笑意,严厉地一甩鞭子。空气裂开的声音让小靖颤了一颤。低着头,小声却坚定:“没什么好解释的。小靖不敢逃避庄规……只是身上还有任务,求您看在三哥一片苦心,手下留情。”说着便要跪下,却听见那人的声音将裂开的空气瞬间冻结“老三的帐,我一会和他去算。”

“三哥他不能再……”解释地太过急躁,她猛地抬头,对上连诚的眼睛,忽而惊愕——那里面分明溢满了笑意,差一点就要笑出声来。

抬手扶起小靖。“任挽浪堂主这些年,庄中子弟各各都怕我,你们几个也和我生分了……”他负手望着昏暗的室顶,苦笑道,“这次的计划,恐怕大哥大姐都知道了吧,只是瞒着我。”

小靖心下一酸:“二哥职责所在。江湖上的事,总要用些计谋心思的,不免钻些庄规的空子,瞒着也只是怕二哥你为难。”看到对方嘴角那丝苦笑,她眨着眼伸出手,“呐,要不我个人让你出下气?”

对方也不客气,一巴掌拍上去,却紧紧握住——这一次,靠你和老三了。小靖也紧紧回握,抿着嘴点了点头。

“呵,好了。青河我派人照顾。你有任务在身,就不要多留了。”连诚松开手,笑笑,“对了,看到凌霄告诉他,他打我那掌我可记着呢,回头找他扳本。”

小靖自顾自摇头微笑:“不要不要,这般得罪人的话,二哥还是自己和凌霄去说。”

本是准备过来看看连剑的情况,顺便向他道别。毕竟不想让身份在“千山”暴露,离开得久了,恐是楚樵要生疑。皇甫靖刚踏进内间就看见趴在床上的人微微弓起了身,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已经半个人挂在床边的他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子一晃便要摔下床来。

见鬼!怎么会伤得这样重。连剑暗暗提了口气,闭上眼准备忍受伤口撞地的疼痛。

“小心!”跌落在小靖的怀里,所触之处一片温软。

小心翼翼地将他扶回床上,她忍不住狠狠地咬了咬嘴唇:“为什么会这么严重?休息了老半天,怎么还不如刚才那会儿。”

“想着早些恢复,让大姐调了药”毫无血色的脸庞愈发如玉雕琢,“没想到药性这么烈。”

半晌的沉默。只有连剑渐渐平静的呼吸。

“我不想再回楚樵那边了。”她猛然松开握他的手,“现在回去,难说是我们暗度陈仓,还是他们调虎离山。”

连剑何尝不明白。揽风堂主已然伤重,如果副堂主此时离开山庄,无异于群龙无首。二哥二姐虽可支撑数日,毕竟不熟悉揽风堂事务。然而撤回冒着危险打入敌方内部的小靖,却完全白费了之前的一番苦心。

何苦让小靖冒险,何苦隐匿青河护法,何苦将自己逼到受伤之境。

这步棋,的确走得不算好——如果,一切就到此为止的话。

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

连剑不语,轻轻捏住身畔女子的手,让她安心。

现在,只有找到他。只要找到那个人——天大的麻烦也有他一起承担。

“你还是回去,保护好自己。我这边,自有安排。”他望向窗外的远山,层峦起伏,如黛如墨。修长的手指顺着床边古木的花纹一点点摩挲过去——

江南瘴疠地,逐客无消息。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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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还是没有什么感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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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偷得浮生半日闲。

春眼见着来了,风里满是轻柔的慵懒。阳光洒满茶楼的二层,投在在乳玉色的茶杯上。

虽然只是安静地坐着,茶楼角落这一对青年男女还是惹来四座的目光。

男子的白衣是上等的丝绸,被风抚过时发出雪落的扑漱声。他靠着围栏,懒懒地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街道,仿佛沉迷在午后的温软阳光中。

身边的女子红装娇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沾着茶水在桌上乱涂乱画。

“上好的龙井,就给你用来鬼画符了……趁现在没事,给你说说这西湖龙井……”

女子头也不抬地打断他,干干脆脆三个字:“我不听。”

“你……”他轻轻皱眉,无奈地摇摇头,“小靖,多见多闻总是好事。”

“三哥当然博文广识”女子继续在桌上划着看不出形状的图案,“要不我给你说说金陵一十七家作坊的梅花糕?”

邻桌人听到这句话,暗暗捂着嘴笑起来。连剑叹了口气:“我可不想浪费了”,端过茶杯欲饮。杯到唇边却被一只小手挡了下来。

“你还真喝?”小靖一挑眉,疑惑地盯着他。

“为什么不?难得的好东西呢”轻轻推开她的手,连剑再次举杯。

“开什么玩笑!”伸手去夺,对方却早就料到似的躲开。再夺。连剑整个人向左一闪,杯子便到了嘴边。她急得双手齐出,想直接打翻杯里的茶水。连剑眼见那双小手攻到面前,蓦然松开茶杯,牢牢扣住她。另一只手却稳稳接住下坠的杯子。而后潇洒地仰头,反手举杯。

清冽的茶水流入喉咙时,怀里挣扎的人终于叫出声:“茶里放了东西——你难道看不出?!”

连剑放开她的手,眼中温婉的笑意简直要溢出来了:“嗯,这么一来,味道是苦了些,不过倒也清醇。”

“连剑,你品茶的功夫果然见长!”清朗的声音自半空传来,旋即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小云!”皇甫靖惊喜地跳起来,恨不得把连剑刚才的笑意全加到自己脸上,“小云,你快出来!”一袭墨影连人带风灌进来,修长自立,停在她面前。

“小云!”她伸手便去拉来人的衣服,“哎哎,你每次出现不是都要和三哥打一架的么?这次怎么改下药了?”

“放手——衣服要撕坏了!连剑伤得不清,这时候打架算我欺负他。”刚站稳就被扯住衣襟,他轻轻拍开女子的手,绕到另一个人身边,“我这个‘满口生津’,感觉如何?”

“神清气爽。”连剑伸出手去,击上对方竖起的手掌,不小心扯动背部的伤,猛地皱眉,却瞬间融化在笑容里。他一直用左肩斜靠着栏杆,不能坐。刚才和小靖过招,也不敢让背部用力。此时见到他,竟激动地做出这么大幅度的动作。

“回去后配上我的心法,可助你早日恢复。”那人转眼看见小靖一副“你好偏心”的表情,笑道,“你那杯里也有。我还添了梅花香,喝起来更甘醇——不过很可惜,都被这张桌子喝了。”

“小云,”她也不恼,笑嘻嘻地过来,“三哥说今天有故人要来。故人都不给带礼物的么?”

“不得无礼。水墨比我都要年长。”连剑皱了皱眉。

“我们三个刚认识的时候,我就这么叫他的”小靖朝他撅了撅嘴,“都是进了庄以后‘不得无礼’,才被逼着喊你三哥。”

……

听不清云水墨和小靖在打闹着什么,连剑只觉得心忽而安定。

总算是把他找到了。那个学识能力都不在自己之下的人,那个除家人外唯一视为知己的过命兄弟。

虽然行踪飘忽不定,却一看见自己散出的信号便第一时间赶来。

在心力交瘁之时,最需要的不是嘴上的安慰,而是一个你信任的人站在身边说:交给我吧。

小靖回“千山”已经五六天了,除了常规地向庄内传些信息,也没有什么大动作。日常事务几乎全交给水墨和凌霄,自己打着恢复的旗子成天窝在房间里喝药睡觉。连剑觉得自己快要和床长在一起了。

睁眼醒来已是午后,起来活动手脚,发觉身后的伤口已然微微有麻痒之感,是快要恢复了么?桌上的药依旧冒着淡淡热气,应该是不久前水墨差人端来的,现在正是适合的温度。连剑一笑,水墨,你是不是连我什么时候醒都能算到?

一口气把生苦的汤药灌下去,回到床上打坐片刻,觉得气息顺畅,精神大好。转眼看见药碗边放着一小块桂花糕,不禁无奈地笑出来。水墨,你准备把我当孩子捧到什么时候?

走到门边倚着。庄里警卫明显加强,能看见的一队队守卫,以及看不见的影守各司其职。一切有条不紊。这些天,真是麻烦那家伙了。看来,自己也该早日回到揽风堂去。

天色黯淡,微微起了风,卷起花瓣幽幽坠地。连剑突然觉得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迫不及待,抓起佩剑便跃了出去。光这样养着可不是好事儿呢,身体里的能量也要赶快回复才行啊。

路过连剑别院的侍女们忽而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看着院前空地上舞剑的白色人影。长虹清影,回风流雪——是,是三公子呢!衣袂翻飞,灵活的身子瞬间幻化出万般清影,长剑如灵蛇舞动,翩然而潇洒。

三公子的伤终于好了么?不过五六天的时间,庄里一切井然有序。目光多留在了那个叫水墨的青年身上。如今三公子康复,真是太好了呢。

“都去做自己的事吧,”看着侍女们怔怔的模样,连剑暗自笑着,温和地挥挥手。又仿佛没有过瘾,转身向后山的竹林走去。人少景幽,今天可要好好练习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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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剑!”一进屋便觉得不对,屋里黑黑的,他断不会睡这么早。水墨弹指将灯点燃,果然屋里空空,本该靠在榻上的人不见了踪影。今天事多,晚饭就没在一起吃,刚把手头的事放下,就想来看看他。

这本是他的家,伤恢复得差不多了,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然,如今总觉得不对。

屋外下着雨,四周只能看见景物黑黢黢的轮廓,如同鬼魅。庄里几点昏黄的灯笼,愈发朦胧。连剑,就算伤口愈合了,精力也不可能这么快恢复。雨下成这样,你究竟去了哪里?

……

“嘶——”这是……被雨浇醒第几回了?头重得无法抬起,只能趴在泥泞中。连剑试着向前爬一点,却一点力气也没有。想起傍晚那一幕,觉得实在奇怪。

经过一下午的活动,心满意足的他还剑回鞘,却在收势之时突然觉得气血逆转,喉间丝丝涌上一丝睲甜,一口血便呕出。接着腿便软了下来,起初还能用剑支撑着,逐渐连手臂也麻木了,就这样摔倒在地。疼——不是伤口,全身撕裂一般地疼痛。唯一还有力气的手狠狠扯着地上的草,喉间还是抑制不住地发出声音。

怎么、怎么会这样……

醒来的时候,大雨已经将自己淋湿。不知什么时候竟昏过去了,嗓子阵痛着发不出声音,难道是刚才无意识里喊哑了?远处的灯光越来越迷蒙,融化在一片雨帘里。雨声隆隆,无论怎样嘶吼,庄里的人也是听不到的吧。这样想着,竟又陷入昏迷。

醒来。昏迷。再醒。再昏迷。始终无法接近山庄一步。全身力气迅速被掏空,意识也一点点流逝。

“难道竟要死在山庄中?”

“水墨,你、你在哪——”

“早过了晚饭时间,你还没发现我不见了么?”

“你要、何时才能、找到我——”

“水墨……”

水墨,我为什么竟有一丝绝望?

……

刚到竹林,就听见连剑无比虚弱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云水墨急得一把丢掉伞,脱下外衣就将他裹着抱起来。怀里人身子冰凉,微微颤抖着。

问了见过连剑的侍女,才知道他下午拿着剑出门了。想着多半是想舒展活动,定是去了清幽空旷适合练剑的地方。打听了半天才问到这个竹林。

“连剑,你给我撑住了”紧紧抱着他,水墨步履如飞地奔回山庄,“回去我非揍你不可。”

“随便……”怀里的人感觉到一大片温暖,睁眼努力笑了笑,安心地贴着对方,再次昏迷。于是,他没有发现抱着自己的人,却是将自己狠狠抵在左胸口,表情也有些扭曲了,仿佛也在承受着什么痛苦。

——那,是心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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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连剑躺在舒适的被窝里,身上也有些暖了。

墨色衣衫的男子趴在床沿上,贪婪地享受着片刻的睡眠。

这些天,辛苦他了……如此尽心尽力代替自己管理揽风堂的事务。记忆中,昨晚被他抱回来,便渡了不少真气给自己。然后一直坐在床边陪着。连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自己这么些年,也算风雨都闯过,为何和他一起,便这么没用。

轻轻挪动身体,想把水墨扶上床来休息。目光不经意间却扫到桌上横放的藤条,想起失去意识前他的最后一句话,不禁哑然失笑。一指粗的藤条嚣张地放在那里,仿佛对自己说:你还是祈祷他多睡一会儿吧。

无声无息地下床,鬼使神差地去拿藤条。冰凉而细长,自从多年前收在柜子里便没有拿出来过。现在不仅被擦干净,一端重新裹上胶布,连另一端都被仔细打磨光滑,以免裂开的竹刺伤了人。连剑满脸苦笑。做得这样细心,水墨,你不会是真想用这个……

指骨抵着竹节,修长而苍白的手指顺着藤条抹过去,却突然变为剑指,跃身出了房间,以藤条代剑,在月光下舞弄起来。

晚间才下的雨,空气清新地让人觉得全身都换了气儿。夜凉如水,月下琼华,挺拔的身躯在如练月色下飞动。庭间竹影摇晃,影子投在湿地上,如荇影凌乱。雀声寂然,仿佛也被这舞动的身子吸引。

靠在门旁的墨色身影捂着左胸,颇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白衣人的剑法,嘴角一丝奇异的微笑。直到他收了剑气,将藤条反手竖在背后,才缓缓开口:“恢复得很好嘛。”

显然是刚才没注意到自己,白衣男子愣了一下,却回头微微一笑。

“刚才想着你身子还虚,要不要先先欠下这一顿……”慢慢向连剑靠过去,企图看到他惊慌的可爱表情,云水墨负着手暗自发笑。

对方却蓦地凌空跃起,向后退了几步,挥了挥手中的藤条:“打得赢我就还你。”

“嗯?”水墨也负手凌空,墨色的外衫更适合掩映于夜色中,“输了我可要加数。”话音未落,闪电般地欺身过去。

“连剑几时输给你过!”对方已然在几步开外,灵活地点着树枝翻腾。脸上的笑意仿佛挑衅:咱们好久没痛痛快快打一架了。

水墨不答,闪身再次欺近,双掌翻动,追着连剑在夜色中轻舞。

衣袂拂过树叶沙沙声,藤条挥下时的啸响,二人不时发出的低喝,便这样飘荡在夜空里。

酣畅淋漓,只想用这个次来形容。每次和水墨过招,都是如此极致。连剑瞅准空隙,足尖一点枝头,翻身掠到对手身后,挥“剑”。

正要反手劈掌挡开这一“剑”,却猛得一惊。一道纯正的红光自连剑的指尖射出,顺着藤条蔓延,尖端汇合,形成一把剑的形状。几年不见,他竟然已经可以以气凝剑了。然而刚才只当这是藤条,想也不想便用手去劈。这样一来,恐怕真要被剑气所伤。

连剑已然攻到云水墨身边,见他竟然用手来挡,当即强行撤回剑气。红光瞬间反弹,直指主人!

“别,”短促的呼喊,水墨抢先握住红光,任由它划过自己左腕。

“我渡给你救命的真气,不是让你现在拿来打架用的!”生生接下凌厉的剑气,水墨不再出手,向后踏出几步,转身翩然落地,背对着连剑冷冷地说。

白衣人也扶着竹子落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在他背后抬起手,却又默默地放下。自责之心顿起,低下头去,“对不起……”

仿佛没有听见对方的道歉,水墨甩下左腕上的血珠,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追到门口,连剑不见屋里人的动静,只好低下头用藤条在地上胡乱划着。不料背后香气忽起,来不及出手便被人从身后制住穴道,身子一软便倒在那人怀里。

“我说你,就爱莫名其妙地怪罪自己。”那人干脆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进屋去,“真气渡给你了就是你的,爱怎么用随便你。”

全身都不能动,连剑苦笑着又着了他的道。忽然被他轻轻放在床上,手中的藤条也不知什么时候落在水墨手里。连剑惊得眉头一轩:“你要做什么?!”

“我赢了,不是么?”水墨凑近,看着连剑因惊恐而愈发可爱的表情。然后温柔地将他翻成趴卧的姿势,伸手就去解他的白玉腰带。

“水墨你、你来真的?你住手!”动弹不得,连剑急得一连声喊出来。藤条呼啸着劈到枕头边,紧接着便是那人的声音:“安静点。愿赌服输。”

腰带被轻柔地解开,接着身后一凉,连剑迅速把脸埋进枕头,免得被那人看到自己脸红的模样。

身后响起藤条划破空气的声音,应该是那人在试手感和力度。“现在可是夜里,要是想被全庄听到,就尽管叫出来。”

连剑真想送他“要打就打废话少说”八个字。却听那人喃喃道:“恢复地差不多了。不这样你就总不让我查看伤势。”

“唔-”冷不防一下打在旧伤上,连剑一个走神便发出了低低的喊声。尚未喘过气,第二下又至,疼得他颤了颤。真是怀疑他云水墨这些年都干什么来着,手法比二哥还厉害。连剑狠狠咬住嘴唇——不想,在你面前丢脸。

“我说过没有,喝完药就依心法调息,之后就休息”不紧不慢地,水墨的话夹杂在连剑的痛楚间,“逞强。这些年江湖告诉你,逞强有什么用?”

疼。集中所有的精力抑制着呻吟。比起给周围的子弟听见,其实更不愿意让他听见自己呼痛,不愿意让他看轻。

“自己觉得有精神了,那是假象,”一下又一下,一点不见留情,水墨稳健的声音在屋内飘荡,“我让你休息,还能不知轻重么?”

被制住穴道,连手都不能使劲。连剑只觉得一下痛过一下,差点将嘴唇咬出血来。

“你是不相信我会对你的身体负责,还是不相信我会对揽风堂的事务负责?”问出这一句,责打跟着停下。

“抱歉……”连剑努力地抬起头。抱歉,如果真的让你如此伤心,甚至,让一向豁达的你如此敏感多心……“水墨……”

看着连剑极力忍着旧伤上的疼痛,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水墨捂住左胸,提起右手狠狠抽下去。

疼痛瞬间加重,连剑忍不住发出“啊”的低吟,旋即将呼声吞了回去。随便你吧水墨,我相信你不会真伤了我。

终于停止挥动藤条,云水墨发现连剑双手紧攥着被子,微微颤抖着身体,大口大口喘着气,额上满是汗珠——他什么时候已经自己冲开了穴道,却完全没有躲开,依旧克制着任由自己责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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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衣衫遮住连剑红肿的臀部,任他休息,水墨做到床边,轻轻拍着连剑的背,触手之处已有暖意,却非常紧张。慢慢地,感觉到他背部的肌肉已经放松,身体也不再起伏,却人就默默趴着不吭声,头依旧埋在枕头里。云水墨知道自己的力度,疼虽疼,也不用这样装死,多半是心里不高兴。于是捏住他的手:“连剑,不至于这样吧?”

依旧默不作声。

各自沉默半晌,水墨忽然跳起来,急急地一把扳起他的肩:“还不抬头!连剑,你想把自己闷死?”

眼前人除了微微蹙眉以表疼痛,脸上却是一副迷茫的表情:“啊?我在想事情……一时忘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水墨双手从他臂下环起,将他拉入怀中,笑道:“在想怎么找我报仇?”

“放开!你——”红着脸挣脱那个无赖的怀抱,连剑稍稍平息了喘气。说来,水墨这个家伙还真是奇怪。以往每次见面,都是打架喝酒,畅谈胸中志向和天道国情。谈到相投处也不过击掌握手。现在这般姿势,真是令人尴尬。

“成何体统对吧?每次见你说小靖,都是这一句”云水墨半倚在床边,摆出舒服的姿势,手中的藤条依旧不紧不慢敲着床沿,“真想找个机会,把你心里那些礼数统统颠覆掉。”他心里清楚,这个隐忍自持的家伙,能把云兄云公子改口成水墨,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四十二下。”连剑冷冷地打断他。

“喔!果然是记仇。”水墨闪身跳离,又想起他新伤叠旧伤,今晚能不能动都是问题,才又回到床边,敛了调笑的语气,“晚间回来找不到你,急得拍碎了桌子,明天叫人换一个来吧。”

“四十二。”仿佛没听见般,只顾重复着自己的话。

“你乐意记仇就记着。桌子的钱也记在我头上好了!”

“我是说,刚才你拍了我的背四十二下。”连剑差点儿笑出声来,“就是想看你什么时候停。”

完全没想到对方说出这样可爱的话,和他平时有礼有节的模样真不相配啊。水墨一拳冲过去,被连剑龇牙咧嘴地躲开。“你可知道,这次我为什么不敢放手做事,却要时不时在你身边晃悠?”看连剑没有回答,他便继续说下去:“因为我发现你愈发不重视自己了。你这些莫名其妙的自我牺牲精神和累赘的礼数……真是叫人燥心!若不看着你,肯定是伤没好便起来做事。”

“晚间下了那么大雨,你说不见就不见了。我差点把你院子里的侍女问翻过来……我知道你想早些恢复,给你用的药已经是最大量了。身体好了我一天也不会耽误你。”

连剑垂目,静静听着。

“又来了——自责?别人一说你就自责,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水墨狠狠揽过他的肩,靠在自己肩旁。

连剑只好把到嘴边的“对不起”给咽了回去,顿了顿,淡淡道:“给我上药吧。”

水墨掀开遮羞的衣衫,听到连剑低低“啊”了一声。旧伤痕迹已有淡去的趋势,刚才的新伤却又肿了起来。尽量轻柔地涂抹药膏,那人还是哆嗦起来,分不清是害羞还是疼痛。“放轻松……”手下的动作愈发温柔轻缓。

“你——唔”那人一开口声音就紧张起来,“快点,上好药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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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大亮。

睁开眼,看见水墨坐在桌前不紧不慢地喝茶,手上还拿着一块小点心。由于长年警戒,自己向来睡浅少眠,这家伙竟然起得比自己还早。

“醒了?”那人头也没回,直入正题,“小靖的密报来了。”顿了顿,似乎决定不绕弯子:“事情有变。”

稍稍调整姿势成侧靠,抬手示意他继续。

“连剑,二十年前的事你知道多少?关于洛阳杨家。”

“自然是名门望族。”连剑浅浅地思考着,“当年杨家和环水山庄同助当今圣上平定叛乱,两家一度联盟。那一役中也损失了几位家主。”

“但是——却是环水山庄得到了天下第一世家的称号。”云水墨一语中的,“我原本以为,杨家对我们只是有些积怨误会。想来是新家主年轻气盛,才会刻意扶持‘千山’。但不论怎么说,好歹是世代忠良的名门望族,断不至于不讲道理……所以,这些天的重点,原本是放在交涉调解上的。”

连剑默默思考着,听他继续说:“可惜,外交手腕都使遍了,家主就是不露面。还想着再试试别的法子,小靖的密报就到了。”

眉头渐渐蹙了起来,侧倚着的人也几乎撑起了身子。

“她说,楚樵言语间对杨家甚是不屑,却对家主尊敬有加。”叹了口气,水墨缓缓说出两人心中的疑惑,“或许,杨家早已……易主了。”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气。连剑心下愈发沉重。水墨身上一直有着似有似无的香气,平时不易觉察,惟有他心绪凌乱之时方会如此明显。

“又是敌暗我明。”

“之前不曾派人暗中调查杨家的家主么?”连剑无奈,水墨不可能没有想到。多半是没什么好结果。

果然。“派出去的人,全都失踪了。”

连剑的表情虽然依旧淡淡的,眼中的阴霾却显了出来。水墨俊逸的眉眼也紧锁着。两人都缄了口,屋子里一片沉寂。

“水墨……”连剑忽而开口,“今天我院子里的守卫,似乎比往日多啊……”

“嗯?”向窗外望了一眼,瞥见领队的人,水墨一惊,刷地起身。门帘飘动,他已经掠了出去:“你休息,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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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对。墨色的影子飞速穿过修剪地很整齐的花木,额上渗出细碎的汗珠。

刚才那个领队——分明应该守卫皇甫居宜的院子!是谁胆敢擅自撤开了那一队,调去连剑的院子……居宜,她可是一点功夫都不会的……

踏进居宜的院子,不详的感觉铺陈而来——空空如也的院子,所有的守卫都调开了。来不及多想,他猛地推开房门。

屋里依旧整齐,只有轻微的挣扎痕迹。居宜静静地靠在床边,一如她平日里那般温和。胸口插着匕首,嘴角溢出的血在衣衫上描出细线。

水墨揽过她,企图渡以真气,无奈昨夜耗损过多,一阵头昏眼花。居宜的身体原本紧紧贴着床沿,被他一番移动之下,竟飘出一张纸来。

那是——

城中最大的爆竹店的订货单……山庄何时订过这么多火药?!

交货的日期就在前天。

水墨脑中闪过巨大的阴霾——一路上过来都没有看到人。难道所有的守卫都被调到连剑的院子里去了?

为什么偏偏被调往同一处?

“不行——”向来沉稳的男人忽而无法自控地发出喝声,来不及处理居宜的尸体,急速返回连剑的院子。门被重重地摔上,发出沉闷的呜咽,仿佛在嘲笑他——你以为,还来得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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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一离开,连剑就觉得哪里不对。自嘲地笑笑,难不成是一直肩负世家安全,偶尔被人保护,反而不习惯。

闭上眼,静静调息。水墨的手法还真是厉害,昨夜分明痛得动都不能动。上了药,今早醒来便好了大半。有空该让二哥向他讨教一番,也免得我这样一躺六七天。转念想起昨天傍晚在竹林,全身突然裂开一般的疼痛,实在奇怪。本来想问问大姐——莫不是哪味药乱了气。

凝神静气,五官便特别灵敏。微风扫过窗棂的声音也是无比的享受,脸上就要浮出淡淡的笑容,却在一瞬间睁开眼。

气味。空气中似乎夹杂了很淡的火药味,淡得让人忽略。刚才只注意到水墨身上的香气忽而明显,便掩盖了这气味。怪不得水墨一离开就总觉得哪里不自然。

不好!脑中一根弦忽而震动,连剑用袖子卷起佩剑便连人带风掠出房间。迎面撞上走动的侍女,急得一把将她抱起,夹在臂下,足不点地地飞速向院子外奔去。

“走!通通出去!”一路吼着,连剑的表情近乎扭曲,“快离开!”

似乎从没见过三公子这般慌急,几个侍女已然吓得发抖,呆在原处。

在院外半里开外的地方停住,放下侍女,连剑只觉得臀部和背部的伤口崩裂一般。长出了一口气,忍着伤痛,他再次卷回院内,想把那几个侍女拉出来。

“回来!”一袭墨色的风向院子里疾奔,追着他而去,“连……”

“轰——!”未呼完的话瞬间淹没在巨大的声响中。火光冲天,烟雾弥漫,连剑只觉得地狱和火海向自己压来。

被人从后面拉住,而后卷进怀里。“唔……啊!”耳边是水墨的惨呼。凭感觉,连剑知道那人替他挡住砸下的木梁后,被火燃着了后背。毫不犹豫地抱紧他,向门口滚去。在水墨的惨呼中,连剑强自保持着理智,一同翻入院门口的池塘。

托起云水墨耷拉着的头,看着他眉深紧锁,毫无力气地趴在自己胸前,连剑狠狠一拳锤上池边的石头。

水墨……这次换我对你说——给我撑住了!

第四章酒罢已倾颓秋水长天折翼飞

在床边看了他三天三夜,大夫换了一茬接一茬,他还是没有完全清醒。

皇甫连诚突然觉得烦躁不堪。三日前的早晨,自己院子的守卫突然全部被调往老三那边。正想去问问出了什么事,就听见老三的院子里爆炸一般的巨响。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化作废墟。在院外的池子找到连剑和云水墨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昏了过去。之后消息传来,大姐也遭了不测……

连剑一醒来就强撑着处理后续问题去了。水墨却不断发着高烧,意识迷糊,身后也烧伤了。庄里医术最高明的大姐不在了,城中的大夫在检查过他后也都表示无能为力。

说来,老三也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休息了。

三天前,分明一切井然有序,为何突然乱作一团……

“必有内奸!”议事厅里,连剑撑着桌子,对凌霄和青河道。

的确,一切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在水墨的眼睛下,还能如此策划,必然是内部的人。连剑觉得太阳穴胀痛不看,眼前暗了暗。

“堂主,还是先吃点东西稍做休息吧。”青河的声音虽然如往常一般听不出感情,却的确是关心他。

连剑点了点头。伤未痊愈,椅子都还不能坐,一连三天没合眼。大致料理完大姐的后事就晕倒了。请二哥照顾着水墨,虽然担心,也没有时间去看他——一想到连累了水墨,就满怀自责。他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先处理事情。

“第一,据几位守卫领队说,事发前夜,有人拿着揽风堂的环佩令将所有人手全部调到了我的院子。环佩令只有两块,分别在我和副堂主皇甫靖身上。小靖不在庄内,我的令牌一直在身上。那人很可能试用了仿制品。凌霄,你再向各位领队调查一下,收集有关线索。

第二,有人以山庄的名义在岸上城中最大的爆竹店订了大量火药,企图在人手全部调入我的院子后将这里炸毁……货物运过来,总是需要经过渡口的吧。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水墨和我一点也不知道。火药如何运入,何人订货接货,青河,你去查清此事。”

看着两位护法领命离去,连剑长叹了口气,勉强向二哥的院子走去。

大姐临死前竟然没有挣扎过,想必是得到了杀手遗落的火药订单,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保存下来。想起大姐,心中也是一阵抽搐。那样温柔如水的女子,当初为了照顾大家毅然放弃了学武,成日泡在枯燥医书里,也不曾抱怨过。医者父母心,这些年庄里无论谁受伤生病,大姐都是亲自诊断开方。也曾见她望着切磋武艺的弟弟妹妹们叹息,转眼却又是笑意。

“老三,我正要去找你”二哥迎面过来,“他……还是没有完全清醒,若是大姐在就好了。”

几步奔到水墨身边,凝视微微颤动的睫毛,连剑下定了决心:“为今之计,只有请二哥你送水墨去师父那儿……大姐的医术承自师娘,或者她有办法。我不能——欠他这么多。”说话间,连剑觉得身子晃了晃,有些恶心。

连诚抢一步扶住弟弟:“大哥一直不在庄内,二丫头脾气太爆。我送他去可以,你还是把小靖召回来的好。这边若有内奸,想必也是高层,万一知道小靖的身份,她的处境必然危险。”

“我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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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

何时开始,由少眠变成失眠了呢?

长身御立在月光下,连影子都微微地冷。本该,没有时间来体会这由孤寂带来的恐惧啊。

为谁风露立中宵。

她为何还不回来?看着二哥带水墨离开,便立即发了揽风令召小靖回庄。算着日子,四天前就该到了。

“这边若有内奸,想必也是高层。万一知道小靖的身份,她的处境必然危险!”二哥的话一遍一遍在脑子里回放。

狠狠握着拳。无能!所有自以为计划妥当的事,几乎都失败了。杨家易主,水墨重伤,小靖未归……这就是那个所谓运筹帷幄的自己,想出的什么计划的结果?

“三哥!”黑色的影子从房顶上轻巧地跳下来,便去拉他。对方愣了愣,在看清楚来人后,忽而一把甩开她的手,向后退了几步,冷冷地看着她:“皇甫靖。你总算知道回来?”

“哎?我回来了,三哥好像不太高兴呢。”突然被连剑一把拖进了房间,小靖打开他的手,揉着被抓痛的手腕。

“为何迟归?”

“走的迟,到的就迟咯。”依旧揉着手腕。连剑刚才那下子还真够大力。

“我发给你的是急召吧。拿到急召后,应当如何?”语气不怒自威。

“即时动身返回。”

“分明是急召,你却延误了四天才动身……皇甫靖,需要我一句一句问下去么?”话语越来越冷。

还穿着夜行衣的女子知道,三哥是真动怒了,平时他是从不会连名带姓一起喊的。她这才注意到桌上摆放的那根戒尺,因光滑而嚣张地泛着光。

“就算小云离开了,三哥也不至于如此不堪,连四天都无法独自支撑吧?”小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赌气还是彻底疯了,竟然不知死活地说出这种话。自己迟归是有理由的不是么?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可是,就是觉得三哥和小云……还有桌上的戒尺……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如此凌乱暴躁?

原指望着她说出理由,不想竟被这种话抵了回来。连剑心里愈是怒,表现上便愈是冷静。皇甫靖,你怎么如此糊涂?急召你回来,只是为了让你分担事务么?在那边多待一天会有多少危险——我以为你会知道!然而话到了嘴边,脱口而出的却是“身为揽风堂副主,不以庄中大事为重,随意闹你的脾气。看来这些年是护你护得紧了,让你忘了规矩。”

果然,只是想让我赶快回来替你分担啊……当初等小云,为何就可以一日复一日地去茶楼?对我就要这般苛刻?皇甫靖心下一片失落,说到底自己只是一个帮手,或是一个下属罢。她不接话,白衣男子就那样不带表情地等着。

安静被门外的声音打破:“堂主,青河有事密报。”

连剑冷冷地开口:“是你自己来,还是让青河来?”

刷地红了脸,小靖咬着嘴唇,颤颤地走到桌前拿起戒尺,在他面前跪下,双手递给他,而后双手撑着案几伏趴。

虽是动了怒,连剑依旧冷静地知道,小靖自进庄就被几个哥哥姐姐护着,几乎没有受过什么责罚。连日赶路,身体本该疲倦不堪。抱起她,让她伏在自己腿上,话语却是一样的冷:“一次五下,你可以随时选择解释。忍得住也可以尽管撑下去……不过青河还在门外等着。”

女子依旧不开口。

连剑扬起戒尺就是五下。膝上的人明显地抖了抖,攥起自己衣服的下摆,却就是不肯开口。

好疼——虽然才五下,小靖就有种撑不下去的预感,心中委屈更大。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我也有自己的打算和安排。屁股上又传来一阵剧痛,她只好死死攥紧连剑的衣角,大口大口吸气,忽而觉得屁股一凉,小衣竟然被三哥拉了下来。又急又气,管不得什么规矩了,她挣扎着用手去挡,却被连剑单手抓着反扭在背上,扣得死死的。她急得喊了出来:“你这是干什么?”

“规矩。”冷冷两个字,连剑的心却揪了一下——果然刚才下手重了。雪白的臀上印着猩红的伤痕,有几道重叠在一起,颜色更深。扬起戒尺,正在找没受过伤的地方下手,怀中娇小的身躯却恐惧地扭动了一下。按住她的手,朝着大腿根部就是五下连打。

“嗯……”真的好疼,小靖只觉得血液都在往头上冲。咬牙硬挺着,毕竟青河还在门外,房中的动静她一定全听到了。

“啪啪啪啪啪-”从来没这样疼过,一直被三哥护着,几乎就没受过责罚。凭什么……竟然是他下的狠手。

“啪啪啪啪啪-”微微扭动想逃避疼痛,却被他扣得牢牢的,完全不等自己喘气就又连着甩下戒尺。手上胡乱抓了个什么就死死掐着。

手被小靖掐住,连剑也痛得一皱眉。还是不肯说,倔强如此,就算打到她昏死过去,也没有用的吧。戒尺在肿起的臀上轻轻拍着让她放松,却总在抬起的一瞬间发觉她浑身一颤,绷紧了皮肤。看着伤痕纵横的小屁股颤颤巍巍地伏在膝上,实在不忍心连打,连剑朝着颜色较浅的地方刷了一下就停了。

疼得冷汗直流,心里又委屈,小靖感到戒尺又扬了起来,无助地缩起脑袋,不知如何忍耐,只是往连剑怀里缩着。这次,却只有一下。小靖抬起脸,望着连剑蹙紧的眉眼。表情虽然是冷峻的,眼神中却是不舍。

连剑疼惜地抱着她,却只能冷冷地板着脸。我已经给了你台阶,你会不会自己下来呢?害怕她继续赌气,自己便要接着打下去。连剑将她搂得紧了些以作暗示。

“三哥、怎么、可以……不问理由、就、怪罪……我”小靖已经不能连续地说出话来。

一听到这话,连剑好歹松了口气,怎么也冷不起脸了。小心地把她拉进自己怀里,“理由呢?”

“楚樵说,小云、重伤……离开了山庄”谈起公事的皇甫靖瞬间恢复了镇静,暂时把委屈的心思放下。

轻轻拍着小靖,帮她理顺气息,连剑安静地听着,并不打断。

“他说,庄里出了好些事,人心必然恐慌。正好趁此机会,攻其不备。”放开一直被掐着的连剑,她顿了顿,“可是,小云怎么受了伤?而且,楚樵怎么知道小云在这里?”

“没有必要瞒你,庄里的确出了事。我的院子也被炸成了废墟,小云为了救我被烧伤了。”

“怪不得你搬到我这里来了……小云的伤,大姐也治不了?”

“那日,有人持环佩令把其他院子里所有的守卫都调到我那里,大约想一网打尽。同时,守卫被调开,大姐她也遭到不测……”他发现小靖猛地低下头去,把脸埋在阴影中。良久才慢慢抬起:“没事了,明日我去看看她……”

见她分明是极力抑制着悲伤,连剑叹着气继续:“庄里,有内鬼。已经叫凌霄和青河去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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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河在门外等了良久,却只听见屋内戒尺不断的声音,大概猜到怎么回事,却也不好问,只能静静候着。不多时,见凌霄也赶来了,迅速对他做个噤声的手势。

戒尺声停了片刻后,连剑终于唤他们二人进屋。屋里到没什么不同,两位堂主站在桌边,似乎在讨论什么问题。

凌霄微微颔首:“我问遍了见过当日持环佩令者的子弟,都只说身着夜行衣,其他并无特殊。但其手中的环佩令却极像真的……见惯令牌的几位领队也都认为那不是伪造的。”

连剑也知道,环佩令材质和做工特殊,并非可以仿造之品。可自己的令牌的确一直带在身边,即使要伪造,也没有母本啊。

青河见他不语,上前一步:“属下这边,却有一重要发现。一直追查火药的运入途径无果,今日忽而心生疑惑,便去了密道……果然在地上发现了残留的火药。守着密道的子弟,也都被尽数杀害。”

“什么?!”正副两位堂主同时抬起头。怪不得渡口不曾报告,原来是直接从河底的密道过来的。这意味着……

“这意味着,内奸很可能出在高层。”青河继续说着,“庄里的密道,只有六位家主和老太君清楚。我和凌霄也是数日前藏入时才知道。”

屋里沉默了。气氛沉重而诡异。

除了老太君,任何一位家主,甚至去世的大姐,一直未归的大哥和连剑他本人,都有可能是造成一切的凶手。

突然,连剑觉得身体被撕裂了,那日竹林里的感觉重现,窒息般地向后倒去。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小靖急促的声音:“加强防备,此事明日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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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撕心裂肺的痛,仿佛全身的血液凝固。

像是滚过了钉板,又像在烈火中焚烧着。意识里一片黑暗,惟有不能忍受的疼痛还那样鲜明和真切。

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什么都想不起。只有痛切心扉的感觉,要将自己逼到崩溃的边缘。

……

三哥。

那是什么?

三哥,你好一点了没有?

小靖焦急而疲惫的声音就在耳边。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她的床上,被褥全被扯破,大团大团的棉絮散落得满身都是。刚才无意识间,到底做过怎样的挣扎?费力地想把身体撑起来,却被小靖推回了床上。

“到底怎么回事?我从没见你狼狈成那样。”她咬着嘴唇,不知是惊吓还是心痛。

“我也……不知道啊……”煞白的脸色,断断续续的声音,连剑只觉得浑身无力。

“在楚樵那边查了好多事。每多知道一点,我就心惊一分。家里这边也是什么都不对,好似我们一直都在别人股掌之中。”小靖心力交瘁的样子,“你刚才的,是怎么回事?”

沉默。他也不知道。

不再纠结于无解的问题,小靖打破沉默:“之所以晚归,除了探听奸细……还有一事。杨家那个伪家主,觉得水墨离庄,甫受打击人心涣散,大约不久便要长驱直入,正面与我们交锋了。”

一切以无法估计的速度发生,我们早已陷入被动,却连对方的意图都不清楚。叹了口气,连剑突然揉了揉小靖的头发:“还疼不疼?昨晚还没来得及给你上药。”

“啊?”微微楞了一下,她红着脸轻轻打开连剑的手,“自己……上过了。”

药是上过了,却一夜未眠地照顾着自己吧。连剑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为什么就不早点说出来,非要讨那顿打呢。到嘴边的,只有两个字“抱歉……”

难得地没有推开他,小靖安静地靠着他,闲暇时打闹,危机关头却只觉得这个人是无比的依靠。良久,听连剑道:“去看看大姐,然后和凌霄青河商量下昨天的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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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议事,恐怕是气氛最怪异的一次了。

内奸摆明了就在这些人当中,要大家说出各自的推理,来澄清自己,或者怀疑别人,这气氛能不怪异么。

“大姐遭到不测,多半就是逼我送水墨出庄。同时失去大姐,水墨和二哥,当时小靖又不在庄内——对方显然是要将我逼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堂主,恕属下无礼,昨夜您为何突然昏倒?”青河突然抬起头,用一向清冷的目光注视着连剑。

“如各位所见……自从我伤好后,便偶尔发作。常常前一刻还没事,后一刻便觉得呼吸停止全身剧痛,无法自控。而且发作地毫无规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表现。”

其他人静静地听着。

“若说是中毒,我的药全是大姐亲手调制的,要下毒易如反掌。以她的细心,要仿制出乱真的环佩令也非不可能。密道她自然也知道……但事成之后只需自己脱身即可,何苦送命。”说起过世的人,连剑也是心痛。

“这一切二哥自然也能做到,然后亲自带着水墨消失……但事后是他救醒了我和水墨。按理说,当时杀了我们自然最好。”连剑皱皱眉,继续说着。

“大哥虽不在庄内,且从不参与武林纷争。但他也有可能利用了这个不在场的证据。”并不想怀疑任何一个亲人,连剑冷着脸,仅仅是发表分析。

“我本人则更有可能,或许一切伤病都是我装出来的。环佩令本来就在我身上,二哥和水墨,也都是我调开的。”

说完便苦笑——那样蚀骨的疼痛,若是能装出来,也算自己有本事。

“莫不是,蛊毒吧。”凌霄无意间一句话,却让连剑想起了什么。

中土对蛊毒虽不熟知,觉得其神秘儿残忍,但总算有点基本的了解。七年前,刚出师的连剑奉命游历名山大川,了解武林情势。当时便听说昆仑山中神隐着一位用蛊高手,于是前去拜访。用蛊多为苗人,这位高手为何隐于昆仑山,不得解。

也正是那次拜访,让他认识了高人单传的弟子小靖,和同样出门游历的少年云水墨。那是一段把酒携剑,琴箫和鸣的日子。三个少年的时光,如影子一般飘荡在云山彼端,远远的,却随时能让人微笑。

之后小靖随着自己回庄,技服众人,被任命揽风堂主,这些年一直帮着自己打理各方事务。云水墨潇洒四方游历,也一定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

蛊毒神秘,自己的症状也很怪异,实在是不得不怀疑。连剑沉思着,一挥手:“再议。各位都先回去吧。”

看着左右两位护法凝思着离开,小靖关上门:“事情还是早些解决好,毕竟多拖一天便多一天危险。杨家那边就快攻来,总得做好准备不是。”

“嗯。”连剑揽过她的肩靠着自己,“你一夜没睡了,回去休息吧,我们晚上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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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检查密道,把环佩令颠过来倒过去看……这些事前几天已然做了很多遍,却依旧毫无头绪。

其实,与其说想不出来,还不如说是抵制着自己去分析那人是谁。兄弟姐妹们和两位护法自幼被山庄收养,一起长大,一起学武。即使有人叛变,原因是什么?又是何时开始……

刚刚收到消息,说二哥和水墨在半路遭人袭击而失踪。连剑听小靖说对方已经知道水墨离开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一定会采取行动,果然……当初就不该亲手把他们送出去。可是,要亲眼看着水墨为自己而死,却是做不到。

水墨说得对,关键时刻,自己就是排解不了这些情绪。放不开,永远都是自己的弱点。

这样想着,连剑决定去看看小靖醒了没有。关键时刻,她一直都不太受这些关系的羁绊,这样也好。

轻轻推开院门,却隔着窗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早已起来的女子不知从哪儿拿出个小鼎,又自小鼎中取出一条小虫,小心地捏着,放入一旁的茶碗。她口中轻轻念着什么,将茶碗晃了晃。

觉得一阵心绞,连剑故意加重了脚步进去:“小靖,醒了?”

踏入房间的时候,小鼎已不知去向,桌上的茶碗里空空,想必已经被她倒回茶壶里去了。

“嗯,正想去找你”她款款来到桌边,倒上两杯水,很自然地把其中一杯递给连剑。

连剑接过,并不喝,“二哥和水墨……在路上遭到袭击,失踪了。”

“什么?!”皇甫靖手一颤,失手滑落茶杯,“果然,果然还是……”连剑冷冷地看着她心烦意乱地又抓过一个杯子。

“所以我觉得……”

“你怀疑二哥?”仿佛长出了一口气,她慢慢地将杯子倒满。看见连剑依旧端着杯子,“你不喝?”

“不渴。”

“茶里加了小云给我的香素,喝了安神。”皇甫靖勉强笑了笑,“这关头,大家都挺躁的。”

“哦?那我一定要试试小靖的手法和水墨比如何了。”分明是笑语,连剑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不会输给他啦。”她把茶杯推送到连剑唇边,定定地看着他。

“那么,你也多喝些好了。”连剑把杯子推回去。皇甫靖,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不要让我失望。

“不不不,偏要你先。”她干脆装作耍脾气,再次把杯子推给对方。

原来,真是如此啊……缓缓放下茶杯,连剑的心随着下坠,冰冷的话语不带一丝温度:“怕什么……反正你也应该事先服过解药了吧。”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你看到了?”

连剑强自压下心中巨大的悲哀,保持着冷冷的语调:“若不是亲眼看到,我是真不会相信……直到进门前,我都没有想过竟然是你。如果刚才你能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我都不想……把事情做绝!”巨大的怒气让他一掌将杯子拍碎在桌子上,手被碎片隔开数条伤口,立时流出血来。他仿佛没有感觉,又是一掌,桌子应声而裂。

从未见过温和的连剑怒成这样,小靖先是一惊,又迅速恢复理智,瞬间躲开纷飞的木屑。

连剑欺身过去,一把拧住她手腕,声音却因过度冷静而显得妖魅:“那个小鼎里的虫,如果我没猜错,就是蛊吧。”

“唔”只能发出痛呼,她拼命想挣脱他的手。

连拖带拽地把她扯到床边:“一直不明白那块环佩令是怎么来的……现在不用奇怪了,根本就是你的对不对!怪不得能骗到各位队长,因为那根本就是真的环佩令。原本想不明白的事太多,因为我一直不曾怀疑你——这样看来,什么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恸极的连剑下手极重,小靖顿时觉得手腕要被拧断,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痛呼。听到连剑的话,她突然拼命地转身,想从他手下逃开。

“说什么楚樵知道我邀小云相助,知道他何时被何人送走……有了你,他何愁不知?!”

“你师父原本就是用蛊高手,尽得他真传的你也一样吧。为何我竟一直未在意?!”

“众人中只有你是最后入庄的……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们又怎么会背叛世家……你这次回来,又有什么打算?说!”暗沉的脸色,严厉的话语。

小靖因痛大口喘着气,只能在换气时挤出几个字“我……不……”

连剑蓦地出手,制住她的穴道,抬手一扬便将她丢在床上。“皇甫靖,如果你还配得上这个名字,就对我说——”

小靖说不出话来,凛冽的眼神中飘着看不透的深——

“不说?那么也不用说了。”连剑抬手封住她的哑穴,拎出柜子里的藤条。

回到床边,“刷”地撕开女子的衣服。看着眼前纷扬的碎布,连剑只觉得眼前发暗,气血逆转,直要呕出血来。扬起藤条,运了七成内力狠狠抽向小靖。脑中却翻江倒海一般。

真的是你!

七年前寻访高人,于昆仑山中初遇。明眸娇笑的少女,墨色衣衫的翩翩少年,从玩笑打闹到惺惺相惜,本以为世间得一知己,得一红颜,夫复何求。如今,是你要背叛世家……连剑机械般地狠狠抽打,却觉得越来越痛苦。

一方面是无法接受的巨大打击,一方面又难以控制地为她寻找理由。千般情景一齐汇集,万种思虑同时涌来。他只是一下又一下快速而用力地笞打,近乎失去意识。

皇甫靖呆呆地趴着,大脑瞬间空白。竟然,竟然是你先怀疑我。

只能听见藤条划破空气的声音,后身仿佛被开水浇过,疼得她不断地战栗。

莫说往日几乎没受过这样的重打,即使昨日,连剑也是抱她在怀,仔细看着伤势的惩罚,下手轻重有度。现在这般不究深浅的抽打,也不管藤条抽在哪里——根本就是要打死她。也对,反正只是个内奸,死了最好。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疼得精神恍惚,她已经无法动弹……为什么要这样一点点折磨我?

信任……三哥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怀疑你!环佩令你也有一块,你也可以利用养伤制造不在场证据,二哥送走水墨的路线只有你知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否在怀疑你!

小云说你容易被感情左右……其实我才是。相信可信之事,凭的是常理和推测;明明知道不一定可信,却还是相信,这才是信任!三哥,你可知我对你有多信任——只因为是你,就不可能做出这些事。

甚至,我刚才还想用师父留下的唯一遗物测试你是否真的中了蛊。你自然不会信,师父一生未曾教我用蛊!因为她说当年用过一次蛊毒,以致铸成大错。所以不许我学。

我只是想用食蛊虫确定你到底是中蛊还是一般毒药。

呵……呵呵……你竟然说,我最后入庄,不值得信赖……你从一开始就否定了我的居心……

在你心里,我那么有心计,那么有手段……以至于你忽略了……我也是个女人,我也会喜欢别人……

三哥,真的好痛,我忍不下去了……

藤条依旧不减一分力地落下来,不能叫不能动,疼得一刻也坚持不下去了。

再疼,疼不过心疼吧。

藤条“啪”地一声折成两段。连剑回过神来,突然发现小靖动也不动地趴着,全身没有了反应。扳过她身子,发现气息已然微弱。紧紧闭着眼,睫毛上沾着泪珠,床上埋着脸的地方湿了一大片——她哭了。

自相识来,从没见过她哭。再难过,也是一句玩笑带过。

小靖,你心里已经纠结到何种地步了?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也好,你是我带进庄来的,就让我成全你。

连剑的手慢慢抵上她的咽喉,一点点收紧,感觉到手下的身躯抑制不住地颤抖,那是紧张和恐惧——她惨白的脸上忽而滚落一滴泪珠。

白衣人猛地放开手,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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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在他手下逃过一命,一连四天,他再也没有来过。没有派人来上药和照顾,只是按时将饭菜端过去。

小靖一次又一次向窗外望去,却从未看见那个白色的影子。渐渐的,她终于明白,连剑不会再来了。

她便呆呆地趴在床上,动也不动一下,饭菜热着端来,凉着端走,常常是动也没动。

若是往常,那人一定会带着风冲进来,哄也好训也好,总都是看着她吃完了才走。

可这一次没有。明明知道,连剑此时也多半不好受。可心冷了就再也无法回转,他们二人都是如此决绝。

终于在第四日的傍晚,一袭青衣的凌霄踏进了皇甫靖的院子。

“小靖姑娘,你……还好么?”

敏锐地发现凌霄改了称呼,不再称自己副堂主,皇甫靖挣扎着想起身。

凌霄轻轻扶起她。关切的目光让小靖心中一颤。“是三哥,让你来的?他还是……不想见我?”

凌霄默默点了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望着窗外,仿佛要穿过重重花木,一直望向那个人的院子里去,口中喃喃:“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堂主已经下令……将小靖姑娘……逐出山庄……”凌霄断断续续地说着,看着眼前女子逐渐瞪大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他让我来,送姑娘出去。”

煎熬的心就在瞬间燃尽,而后凝固。他竟然都不给我机会解释了……这样独断专行的,是我认识的三哥么?是那个满心智计的连剑么?小靖嘴角涌出疯子般的笑。与你相识七年,并肩作战,竟然就是这样的结果?

“我要见他!”吼出这一句,她又自嘲地哼了哼,“不,不用见了。”抬头看着凌霄,一字一顿地说:“送我走!马——上——就——走!”

在凌霄的搀扶下,她疯子一般跌跌撞撞冲到案前,刷地抽出纸,咬破右手食指,用血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伤口凝住了,便再咬开。伤口摩擦着粗糙的纸面,她却毫无感觉似的一直写下去——

河汉清且浅,君心不复回。若非二水逆流日,永不相见!

最后四个字充满怨气,满纸鲜红的绝望让凌霄忍不住后退几步。女子将纸拍在桌上,眼神黯淡了下去,倦倦地抬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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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风也嗖嗖地凉下来。一连四天,连剑忙着重新部署守卫和调整力量,以便应付随时而来的正面冲突。亲自去码头和密道查看,以免被偷袭。

好不容易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喝口茶,还是想起了小靖。

这几天忙得合不上眼,其实是故意的吧。凡事亲力亲为,根本就是不给自己时间去想她。始终不愿相信是她所为,却又一遍遍告诫自己不可受感情左右。可听说她几天滴水不进,连剑忽而觉得心情燥得很。

到底是如何怀疑上她的?好像就是凌霄的一句“莫不是蛊毒吧”。整个环水山庄,懂得用蛊的就只有小靖一人,矛头分明就指向了她。皱了皱眉,连剑对身边人吩咐:“让凌霄来见我。”

“回堂主,右护法两个时辰前已经出庄了。”

“出庄?”连剑心中惊讶,这多事之秋,庄里人不能再往外调了,“他出庄做什么?”

“守卫说,是您将副堂主逐出了山庄,派右护法送她离去……”

“什么?!”

“右护法他就是这么说的,何况……他旁边的马上,的确是副堂主啊。”

“凌霄,是你!”手掌大力拍在桌上,几乎要将古木精制的桌子拍断。连剑风一般地掠出房间,直奔小靖的院子。凌、霄,你竟然假传我意……低吼着握紧拳,连剑推开小靖的房门。

果然,屋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放着一封血书。

颤抖地拿起染满小靖鲜血的纸,逐字读完,连剑双眼一闭,再无神采。

是我、错了……你理应恨我……那日蒙了心,那般狠心折磨,一连四天不见她,凌霄又假传命令逐她出庄……

连剑知道,小靖不是可以拉进怀里哄的女子。她清醒而疏离,容不得近看。她不依赖,也不理会任何人的娇宠。她说没事便不用道歉补偿;她说有事,那么终此一生也无法让她回头。

这一次,她不会回头了。

一切后悔皆无用,连剑默默地坐在桌前,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他很想喝酒,并不想靠醉来逃避,只是很想体会那种苦,那种亲手酿造的落寞之苦。大姐,二哥,水墨,小靖,青河凌霄,所有的帮手以各自的方式离开,如今真的只剩下自己孤飞了。

凌霄……难道和青河楚樵一样,都是当年谋反势力遗留的子嗣?三人突然聚首,加上那个尚在暗处的杨家伪主,多半是为父辈复仇而来吧。事情的走向早就脱离自己的预料了。

当年水王谋反……水王!连剑一惊,只觉得心向无底的深渊坠落。几乎是从袖中扯出小靖的诀别信,痉挛的手差点将纸撕破——直至二水逆流日,永不相见。

二水。逆流。

都是当年水王势力留下的孩子,似乎在出生之际便定好了牵连。二水为“凌”,三水为“河”,四水为“樵”,那么仅剩的一水便是——

!!

突然全身无力地倒在椅子里。连剑只觉得心中一凉到底。

酒罢已倾颓,秋水长天折翼飞。

(第四章完)

小C童鞋,8要以为乃换个马甲我就8认识了……

百度那个地方乱啊,鱼龙混杂不说,三天两头吞帖。

敢情我每次都发广告来着。

小璃MM,谢谢咯

我要弃了百度!每次都要一段一段试,找那个不让我发的关键词。“乱动”也算……写SP怎么可能不用这连个字TAT

第五章兰烬落谁见幽人独往来

苏州城外的七叠泉,本是春日踏青的绝佳去处。芳草萋萋,和风熙日,一路来竹林寂静,曲径通幽。白衣男子提着剑,踏着碎花前行。

原以为对方要大举来袭,连剑强撑起精神准备抵抗,却不想只收到一纸战书,约他一人来这七叠泉相会,说什么叙旧。

连剑并不理会。虽然心中撕裂,依旧冷静地明白,苏州城外的七叠泉远离环水山庄,若对方布下陷阱,自己一旦落网,整个世家必然崩溃。然而三日后又收到一封战书,这一

次没有只言片语,只有小靖的环佩令和二哥的佩剑。

连剑忍着心痛,依旧警戒着不理会。第三封战书来,便是当年一起研究音律时自己送给水墨的长箫。

连剑心里一苦,水墨,你的确擅长攻心。这样一换接一环的打击之下,即使你正面攻来,我也不一定能支撑了……既然如此,何不就会你一会。

安排好庄里的事务,赶往七叠泉。一路急行,不断地揣测对方的用意,却毫无头绪。箫声起,山回路转,竹林里忽现一小巧凉亭,那人依旧一袭墨色衣衫,斜斜地靠在柱子上

横箫而吹——还是那样若有若无的香气,像以往每一次相见一样。

“果然是你……是你,总比是她好。”连剑默默听完一曲,慢慢走近凉亭。

“不愧是心有灵犀啊,小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也是这样。”云水墨似笑非笑地回答,“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来?”

皱皱眉头以默认。

“放心,绝对是对你有好处。”将长箫插回腰间,水墨笑着,“我想——和你做个交易。用你,来换皇甫连诚的命好不好?”

“就是这样的交易?你要我相信你会放了二哥?”连剑的语气里充满嘲讽,“跑了这么远过来,你还真是令我失望。”

“唔,那就是宁可让连诚死在我这里了?很好很好。看起来你已经学会控制自己不受感情的左右了呢。不过——这一次你还是相信我的好。你以为凭你一人,就能保住皇甫世

家?”水墨笑意更浓了,“这样吧,你若是肯用自己来换连诚,我就答应四个月内不会对环水山庄进行任何举动。你不妨一试,或许连诚比你更擅长备战呢?”

看出连剑的一丝犹豫,水墨拍了拍他:“连诚已经送到城中的同升客栈,毫发无伤。你可以回去看看,放心了再考虑我的话。怎么样,我说对你有好处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

“因为我恨皇甫世家……准确的说,是恨你。所以,想请你来承受连诚将受的待遇。”他的目光闪过一丝残忍,“千万不要想着和连诚一起回去,否则,就可能会像那天一样

浑身剧痛了哦。”

“是你——你做了什么?”连剑猛地抬头,震惊地望着他。

“想知道?那么,就仔细考虑我说的交易吧。”水墨丢下沉思的白衣男子,笑着离去。连剑,我太了解你,你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兄弟受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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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二哥送回山庄,安排好一切,他还是决定去见云水墨。

也许,对方早就知道自己会这样选择吧。刚到庄内,便听说水墨差人送了信来。信中说他可以慢慢考虑,却暗示小靖还在他们手里。

没有让二哥知道,便留书离去。以连诚的性子,若是知道这事,多半会自我了结吧。连剑一走,责任在肩的他也只能选择撑下去。这对大家都残酷了些,却也没有办法。还有

四个月,二哥……

刚在杨家门口报上姓名,便被引去见云水墨。

走过曲折的回廊,慢慢来到守卫森严的牢房。一踏入便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水墨站在窗边,仿佛就在等他。角落的刑架上吊着奄奄一息的女子,脸上毫无血色,衬着一身血

衣,显得格外惨白。

“终于来了?”水墨背对着他,“小靖等你可等得着急了呢。”

不知是什么酷刑把她折磨成这样,连剑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疼,几乎吼出了声:“你怎能如此对待她!”

“你的命是用来换连诚的,可管不了她的事哦”水墨转过身,冷冷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血腥,“还是说——你想试试同时承受两个人的待遇?”

没有一丝犹豫,连剑抬手剑指对方:“放她下来。”

“你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的处境呐,连剑”水墨一边下令放小靖下来,一边轻轻拨开对方指着自己的手,“不过,你不明白的事太多了,以后我会慢慢教你的。”

小靖在云水墨突然的笑声中落地,摇晃了一下便不再动弹。连剑想过去抱她,却被拦下。

“送她回去,好好照顾。我可不能辜负了连剑的一番苦心呐”水墨一挥袖,“那么,咱们俩的游戏,也该开始了。”

四周的下属便要拿下连剑,却被他一挥佩剑震开。剑眉一挑,冷冷地盯着水墨,对峙良久,终于慢慢,慢慢地垂下眼帘,将佩剑扔在一边,闭上双眼。那些下属一拥而上,将

他臂膀反扭,按下地去。

“锁起来。”

连剑突然听到金属叮当碰撞的声音,睁眼看见两条三指粗的锁链,每条的末端都连着锋利的尖刀,不禁瞪大了双眼——云水墨,这就是你用来锁人的东西么!突然左肩传来撕

心裂肺的疼痛,尖刀自锁骨下没入身体,又从背后刺出,刀后连着的锁链一寸一寸在身体里移动,每一寸都让他痛得几乎晕眩。连剑只能趴在地上,咬住嘴唇拼命忍耐。左肩的疼

痛还疯狂地磨着他的神经,右肩又被人推着送向刀尖。

云水墨冷冷地看着连剑伏在地上,痛得不住颤抖,口中发出“啊啊”的低吟。血不断地从伤口涌出来,瞬间染红他上身白衣。水墨喝散上刑的下属,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痛苦

的表情。浑身鲜血的人无力地伏在地上,缓缓抬起头,表情淡淡的:“就是……这样吗?”

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表情,水墨气上心头:“吊上去!”连剑,我就不信看不到你痛苦的样子。

两条铁链被吊高,人也跟着吊起。全身的重量都吊在双肩上,连剑只痛得眼前一阵明一阵暗。

欣赏着眼前人死死咬住牙硬撑的样子,水墨满意地接过下属递来的马鞭。“对皇甫世家的人,总得用这么激烈的法子啊。当年只是以利相诱,挑起内讧,就简简单单瓦解了杨

家。什么名门望族,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不过——”他猛地挥鞭打在连剑腿上,便把他强自忍住的惨呼逼了出来。

“不过——皇甫世家就麻烦多了。和凌霄交涉那么久都没成功,楚樵出面也没能带走青河,只好用了点药让他们听话。真不明白,同样是水王势力的子嗣,为什么楚樵当时便

支持我,而那两个家伙就不同意。难道父辈的仇恨,这些年我们受的苦,他们全忘了?”

“幸亏我亲自套上你和那个丫头……呵,连剑,他日我复仇成功,要不要记你一功呢?”话毕又是狠狠一鞭抽在连剑膝上。

“呃……”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声音,膝盖像被抽碎了一般,连剑心里窒息一样的痛。原来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做了七年朋友,不过是他一步步获得自己信任的计划罢了。自

己还真是天真啊。

“让凌霄小小误导你一下,就上当了。环佩令根本就是那晚我亲自从你腰间解下,用完再放回去的。至于你浑身剧痛的原因,”再一鞭,“那根本不是蛊毒,只不过是凝雪罢

了。”

凝雪之毒,凝全身之血。中毒越久,发作越频繁。到最后每十二个时辰发作一次,痛苦不堪以至全身血液凝固而亡。但多数人都撑不到最后一刻便疼痛而死。

用上了这样残忍的毒,水墨,你比我想象中还狠。

“你知道我为什么了解凝雪么?因为当年朝廷给我们都喂过这种毒……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刀剑加身都不眨眼的汉子因为受不住疼痛纷纷自刎”云水墨挥鞭的速度突然快起来

,“我也不想活的时候,师父救了我,给我解了毒。”

“所以,无论怎样的痛苦,我都要撑下来,然后让你们尝尝这种等死的绝望!我的绝望……今后你就用身体好好感受一下吧。”

水墨的话断断续续地钻进大脑,连剑默默忍受着酷刑。不知过了多久,鞭子终于停了下来。

“感觉怎么样?”用卷起的鞭子点着对方的下颌,水墨轻柔地问道。仿佛是待客的主人,询问着客人对招待是否满意。

胸前的白衫早被鲜血浸透。剧痛之下,连剑竟然还能抬起头来,冲他淡淡一笑:“还、不太习惯……”

水墨凑近他,笑容里带着魅惑的残忍,轻轻在他耳边吹气:“没关系,时间还长,你可以慢慢适应。”细长的手指顺着铁链划过去,在伤口处狠狠一搅,满意地看到对方因痛

苦而瞬间扭曲的表情,再替他抚平伤口处的衣衫:“晚安,做个好梦。”语罢负手而去。连剑,你大可以维持着所谓的体面。也好慢慢体会我是怎么一点点毁了你和皇甫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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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醒?”大踏步走进房间,看着床上依旧昏迷的女子。

“迷药的时效还没过”侍女小心翼翼地回答。她们已经替小靖姑娘清洗了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下属们刚抬着一身鲜血的女子放在面前时,她们心惊胆战地猜测这位姑娘到

底怎么得罪了主人,被折磨成这样。然而掀开了衣衫才发现,除了手腕处被绳子勒出的红痕,她竟是全身无恙。衣服上的血,似乎是事先染上去的。

水墨坐到床边,轻轻提起小靖的手,查看腕上的伤痕。接着,他从怀中摸出一小瓶药膏,细心地替小靖擦上。

“嘶——”床上的人微微一震,睁开了眼,“小云……”

“我轻点。”水墨一边放缓动作,一边把要弹起的人按下去,“身后的伤还疼么?”

默默地摇摇头,小靖怔怔地望着床帘。自打见到水墨,就明白自己并非被连剑逐出山庄,而是被人掳来了。可这么多天,水墨除了叫人治疗自己身后的伤便再也没有其他动作

。不曾折磨,不曾拷问,甚至三天两头来看她。只是一旦问起山庄和连剑,他就会怒着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盯着手上的伤痕,她浅浅地问。

“抱歉,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让你帮我演了一出戏。”他不抬头,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低头想了想,她突然缩回手:“是三哥?你用我要挟他什么了?”

水墨皱了皱眉,拉回她的手:“你还没明白么?在我面前不要提皇甫世家和连剑……我只当你是相识七年的朋友,不要逼我发火。”

“你才没有明白吧!”小靖倔强地把手抽回来,全然不理会对方越来越生气的表情,“我可不稀罕做什么七年的朋友,我只愿和三哥同进同退!”

“小靖!你这样惹怒我,对皇甫连剑有什么好处!”云水墨甩开手霍地站起来,怒气冲天地走出房门。

小靖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突然呆呆地靠在床上,眼神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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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夜,点点滴滴缓慢地推移。

疼痛都已渐渐麻木,连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意识在模糊与清醒间徘徊。兄弟姐妹同聚山庄,三人相识于昆仑,大姐惨遭不测,小靖蒙受不白之冤,还有水墨魅惑而残忍的神

情,一幕一幕穿插着在脑中上演。

好冷,他想蜷起身子,却带动肩上的铁链,疼得闭上双眼。

突然,仿佛被放入沸水中,全身爆裂一般地疼痛。是凝雪又发作了吧。连剑觉得地狱向自己压来,肩上的痛已经微不足道。他拼命握紧双手,无力地扭动着身体。铁链一下又

一下地绞着伤口,血疯狂地涌了出来。

“呃,啊——啊!”凄厉的叫声抑制不住地迸发,却又几乎瞬间咽了回去。

为什么会这么疼!那种,多一秒也忍不下去的痛苦,水墨你当年也承受过么?

你是,怎么熬下来的?

想……想了结自己。

“你最好不要崩溃。否则,我要对你做的事,就全部由小靖来承担。”想起水墨临走前丢下的话,他突然一个激灵。

不能死,再痛苦也要撑下去。

水墨,你当年也这样绝望过吧。想了结自己,却绝对不能。

云水墨怒气冲天地离开小靖的房间,直接回到牢房,却在推开门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连剑!”他飞起身一剑削断铁链,那人便如枯叶般飘落下去。水墨一个转身回抱

住他,轻轻落地,“这么快就崩溃了?”

怀中人脸色惨白得可怕,眼神中的痛苦已经溢了出来,蜷缩着身子不断颤抖。

见鬼,还有好些东西没试呢,要是现在死了就没意思了啊。水墨靠坐在墙边,伸手拨开连剑被冷汗浸湿的额发,一手轻轻拍着他安抚。连剑拼命地忍受凝雪的疼痛,狠狠攥上

水墨的手腕,紧得让水墨也皱起了眉。

良久,怀里的人终于喘着气安静下来,水墨松开手,“哼,竟然如此不堪。”

连剑慢慢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你原打算……这样对待小靖的么?”

“你很喜欢代替别人受苦啊……这样的痛苦,即使让你死去,你也会很开心的吧,”云水墨站起身,冷冷地俯视着趴在地上满身鲜血的人,“不过,我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结果

……我要的,是从身到心,完全的毁灭!”

“从身到心……完全的毁灭?”重复着水墨的话,连剑的眼神迷惘不解。

“以后会慢慢让你明白的。不过你记住了,最好别在我毁了你之前自己了结,否则……”

连剑想起那句“全部由小靖承担”,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水墨满意地看到这样的表情。这样就害怕了吗?那么之后的事情,就容易多了。我就是要看到你恐惧,你痛苦,要你像只狗一样趴在我脚边求我虐待你。我要撕碎你全部的体

面和高贵……让你体会我这些年所受到的痛苦——那些由环水山庄和你所带来的痛苦!

“连剑明白。”

静静的调子,让水墨愈发恼火。你以为强自保持着镇定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他一把拉起铁链,强迫连剑站起来:“为什么不求我放开你?”

“没有……必要。”连剑痛大口吸气,只能在换气是吐出断断续续的句子,“记住你的……承诺……对山庄和……小靖……”

“求我!”水墨猛地扳起他下颌,“跪下去求我,我就放了你。”

抽着气摇头,“那种事……做不到……我留下来……是交易……不是求你……”

水墨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笑话!这种时候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交易?”

连剑觉得下颌要碎裂了,拼命挣扎着想推开他,冷不防对方突然松手,向后踉跄了几步。铁链在地上拖出冰冷的撞击声。

“云水墨!你要怎么折磨我都好……但是你已经答应放过小靖,给二哥四个月时间!这是我答应来这里的条件!”

“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能和我站在平等的位置谈条件?”水墨从暴怒中生生按压下的声音更显诡异,“谁允许你喊我的名讳?从现在起,你要像别人那样喊我主人!”

“什么?!”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质还是俘虏?是凛然大义自我牺牲的英雄?”无视连剑眼中震惊的眼神,水墨再次提起锁链,扯着便向牢房的另一角拖,“你连个畜生都不算,只是我

泄愤的玩具而已。”

连剑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了,挣扎着吼道:“你说什么?云水墨你说什么?”

水墨猛地一扯锁链,活活带出一他块血肉:“叫我主人!别逼我说第三次。”

连剑眼前一黑,踉跄着被拖到角落,才看清那里有个及膝的矮几。下一秒就被按在上面,固定住手脚。连剑发现这个跪趴的姿势不自觉地把臀部翘了起来,屈辱的感觉冲上大

脑,想挣脱束缚,却只能无力地晃着锁链。突然下身一凉,裤子已被水墨撕开。

“别动。乱动的话,痛的可是你哦”水墨手中的马鞭在空气中轻轻抖动,尾稍有意无意地落在连剑裸露的身体上,“不过,如果你喜欢疼痛的话……”

极力忍受着屈辱至极的姿势,连剑紧紧夹着双腿,尽量不去听那些侮辱般的话语。忽然感觉有细细的粉末落在屁股和大腿上,他惊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呵,你马上就会有感觉了,这可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好东西。”

很快的,连剑就觉得身后奇痒,痒进了骨头,可四肢全被绑住了,只能硬忍着。比起这样的感觉,他倒宁愿水墨马上抽打自己。

“现在,求我打你。”扳起他的下巴,水墨笑着拂过他的脸颊。

“笑……笑话!”狠狠咬着唇,企图用这点疼痛转移注意力,然而后身痒得蚀骨。真是……比疼痛还要难忍的感觉。连剑觉得自己在已经疯狂的边缘,不自觉地扭动着双腿。

“唔,太不诚实了……你的身体这样扭动,不是很渴望被我抽打么?”水墨的笑意瞬间化作残暴,一巴掌打力地打在连剑脸上,打得他偏过头去,又马上疼惜般地拂过他的脸

颊,柔声道,“是不是很喜欢这样痛?那就求我吧。”

连剑干脆不理他。越来越痒,仿佛有无数只蚂蚁顺着血管慢慢往四处爬。水墨无奈地看着倔强如此的连剑。这样的痛苦他也受过,太明白那是怎样令人疯狂的感觉。就是刀山

钉板也会毫不犹豫地滚过去。可连剑闭着眼,默默抿着嘴,只偶尔发出低低的呻吟。甚至能听到他牙齿摩擦的声音,分明已经忍到极限了。

你就是宁可疯掉也不愿意求我对不对?你这可笑的体面!云水墨气急败坏地吼着。隐忍的连剑身上,无疑散发着嘲弄的意味。“要不要我把小靖也请来,观摩一下你现在这种

下贱的模样?或者,请她也来体会体会这种滋味?”

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眸子里全是震惊与愤怒,而后是忍耐,克制,最后无奈地重新闭上。沉默之后,他淡淡地开口:“主人,我求你,打我。”

水墨愣了一下,他没料到连剑开口竟是这样的淡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不,我要你剥下高贵的外表,要你痛哭着向我摇尾乞怜,而不是这样的请求!

“主人,我求你,狠狠打我。”淡定的语气仿佛是对水墨的直接讽刺和嘲弄。

“你喜欢么?”

“是,我喜欢被你抽打,喜欢疼痛。”连剑依旧是淡淡的调子,心中却一阵冷笑。云水墨,原来你喜欢听这些话,原来你有这种变态的癖好,原来你是这样的龌龊不堪。

“好。你喜欢,我就通通给你——”话音未落,马鞭疯一般地地抽上连剑的臀峰。瘙痒顿时被铺天盖地的疼痛代替,连剑不再说话,拼命咬着牙。

水墨的手法很老道,一连十几鞭都抽在同一个地方,却没有破皮,只是恐怖地鼓起一道鲜亮的血痕。然后再换一个地方。五六十鞭抽下来,连剑白皙的皮肤上除了四条可怖的

血印,便再无其他。

心中默默数着数来分散注意。可是鞭子一落在身上,注意力还是会转回痛感上。最后,连剑终于发出了令自己不齿的叫喊声。

鞭子终于停止了,水墨低下身子,轻轻拍着连剑还在颤抖的背——就是,就是这样的动作!以前在山庄,水墨教训完自己,也是这样拍着抚慰。连剑心中撕扯一般,你还想让

我回想起当初么?那只能让我觉得你恶心!

“满足了你的要求,是不是应该谢谢我呢?”轻轻在他耳边吹着气,水墨将连剑手脚上的束缚解开。

“多谢。”虽是喘着气,仍旧保持着淡然的语调。连剑刚要起来,却觉得自臀部到膝盖酸痛无比,腿一软便摔落在水墨怀里。

水墨扶着他慢慢走到一旁。连剑英俊的脸庞毫无血色,只有之前被打过的一边留着指印。水墨突然有一丝怜惜,揉着他的头发,“你看,这样乖乖地听话,不是可以少受很多

苦么。”

“因为你不配和我理论。”冷冷地回答,“之前和你理论是因为我傻,对你这种禽兽,不需要讲什么道理。”

“什么?!”水墨怔了一下,再次怒了起来。可笑!亏我刚才还动了恻隐之心,连剑,你就是这么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冷不丁挂起一抹冷笑,将连剑按坐在地上。

“啊……”刚才肿起的四条血痕里充满鲜血,在被按坐下时齐齐爆裂。连剑瞬间痛得冷汗直冒,挣扎着想歪斜身体,双肩却被狠狠压住,动弹不得。

“果然啊,你还是喜欢被这样对待是不是?温柔一点的话语都会让你不自在是不是?”水墨看着鲜血从连剑身下的地面留出来,才放开他,任他呆呆地倒下去。

谢谢小CC,我是爱你的……

第六章恨莫恨过心别离

薄雾晨曦。还带着微微凉意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少年俊毅的脸庞上。忽而,他眉头微皱,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闷哼了一声。睁开眼,已是天明。环顾四周,连剑触电似的又闭

上眼——这本是杨家最大的客房,所有的家具都被移走,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刑架,墙上挂着他叫不上名字的刑具,在熹微的辰光中闪着残忍的光。

“行了,醒了就不要装死。”又是那个声音,那个曾经很期待,现在却想来就恶心的声音。连剑痛苦地捂住耳朵,冷不防一双手大力地扯下自己覆在耳上的手掌,那声音便继

续清晰地传来,“昨晚不是很大义凛然么,现在装什么孙子?”

腕骨仿佛要被捏碎,连剑只是默默挣扎着,一言不发。水墨也不理他,径自走到桌边,敲了敲桌子,“把饭吃掉。”

连剑看着桌上那碗粥和一小碟菜,不说话。水墨瞬间凑到他脸边:“听好了,全给我吃掉。我赏给你的东西,一点也不许剩。”

连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忍着下身的剧痛磨到桌边,舀起一小勺粥送到嘴边。入口清香四溢,沁人心脾,大约是放了水墨独家的香素。连剑抬起头,一句“谢谢”就要出口,

忽而看见水墨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这……这是“满口生津”,是那个微暖的午后在“清”茶楼再会时,他放在茶里用来帮助自己恢复的东西。那时的他们,相知相惜,彼此信任

——不,所谓信任,也只是他连剑一厢情愿的事吧。

“真是好记性,喝过一次就忘不掉了?”那人诡异地笑起来。

连剑听着这声音便恨上心头。云水墨,事到如今你还想一遍遍提醒我往日的事情么?还想让我对你心存善感么?我还没有贱到一边被你虐待一边想着你虚伪做作的“好”!他

猛地将饭碗狠狠砸向地面,温热的粥瞬间洒在地上,落在碎片间。几乎同时,脸上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一股睲甜的味道涌上喉咙。

“不识时务!”水墨一把抓起连剑胸口的衣服,贯倒在地,抬脚就向他臀部腿部的伤上踢去,“看来,你还不懂得怎么做我的玩具。”

“我……本来……就……不是……玩具”紧紧地蜷缩着身体,闭上眼忍受着伤口重新崩裂的痛苦,连剑还能在喘气间说出断断续续的话。

“舔干净!”抓起他的头发就向地上的粥里按。你不懂,我就一点点调教,直到你完全驯服了为止!

“不……”拼命挣扎着,全身脱力的连剑完全不是水墨的对手,脸离那堆碎片越来越近。

“主人。”门外响起侍女焦急的声音,“小靖姑娘冲出去了,我们怎么也拦不住。”

话音刚落,门内的两个人同时愣住了。突然,连剑转头对水墨露出一个驯服般的笑:“我这就舔干净。”然后主动低下头去,凑在碎片间,一点一点舔着地上已经冰凉的粥。

有些饭粒已经粘在地上,他认真地用舌尖一点一点磨干净,然后奋力咽下去。

“原来你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水墨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要出门。忽听身后人道:“是啊,我喜欢。你不喜欢看我这样么?”话语间是浓浓的谄媚

连剑,你以为这样低眉顺眼卑躬屈膝,就可以拖延时间好让小靖逃脱么?“夕月,你看着他舔完”,对侍女吩咐着,云水墨停都不停地走出门去。

连剑一愣,接着继续慢慢舔着,双手却紧紧握拳。

夕月惊讶地看着地上的白衣少年,即使匍匐于尘土中,即使下身的白衣上血迹斑斑,身上却笼罩着高雅淡然的气息。主人做事虽然手段有些激烈,可他人很好啊,平时对侍女

们都不会发火,怎么会把这样好看的少年折磨成这样呢?夕月呆呆地想着,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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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墨一离开房间就到处寻找小靖。没有自己的命令,想出大门是不可能的。可庄子里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想让她看到。聪明如她,一定会猜到些什么。

看见红衣女子撑着手坐在凉亭里时,水墨松了口气,走过去放温了口气:“她们说你冲出来了……就是来这里看风景么?”

“嗯,”小靖继续看着亭外的几棵修竹,在风中轻轻摇曳,“其他地方也不好玩。”

“是我错了,我该陪你到处转转。”轻易地就说出抱歉,水墨坐到她旁边,“灭了杨家以后就按照自己的喜好重修了院子,还算有点江南的影子。”

沉默半晌,小靖慢慢开口:“小云,你要我做什么?既然是水王势力的后人,既然对皇甫世家恨至入骨,为什么这样对我?告诉我,我的利用价值是什么?”

“你是我……七年的朋友。”水墨叹着气摇头,一手汇集水王的残余力量,找到当年的三个遗子,慢慢扩张势力。年少时所受的痛苦不算,长大后使过的那些手段,早就把心

至于万劫不复之地。庄里那些人,要么是敬畏自己的下属,要么是被药物控制的力量……可是如此,我也会寂寞,我也想有个朋友。

“朋友……三哥就不算你的朋友?”

“小靖!别说了!”水墨按压住突然冒出的火气,我要怎么让你明白,你就不该在我面前提起他。

“所以,一定有区别的。”小靖毫不理会他的怒气,“告诉我,小云。”

水墨一拂袖子,转身要走,却听见背后的小靖突然放大了声音:“告诉我,小云!当年你为什么会去昆仑山?!为什么会认识我们?!”

“小靖,早知道七年前就该亲自把你带走,免得你这样越来越不可爱。”水墨冷冷地给出警告。

“那样也好啊……至少可以知道你心里的真正想法。”小靖冲着他的背影,声音有一丝落寞,“我跟着师父十几年,来访者寥寥无几,她也大都不见,为什么你一拜帖她就叹

着气出来了?”看见水墨双肩明显一颤,知道自己说中了,小靖继续道,“你根本不是去游历,你是有求于她!况且,那时我想离山出来,怎么求她都不答应,为什么你和她单独

聊了一炷香时间,她就肯让我出来?我一直以为你魄力不凡自有办法,现在想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伤刚好,玩一会就让朝云送你回去吧。”水墨对着远处的侍女招了招手,便要离开。

“小云!我知道你对三哥的态度绝不是恨……只是复杂到你也看不清。”

水墨仿佛没有听见,加快了步子。“不是恨……你也看不清……”身后的声音已经尖锐地深入了他的脑海。

胡说!当然就是恨——我的伤我的痛我的人生和早已放弃的幸福,全都是拜杨家和环水山庄所赐,拜你皇甫连剑所赐!

快步在庄园里穿走,水墨狠狠捂着左胸,仿佛多挨一秒都有可能随时倒地。他跌跌撞撞冲进了自己的房间,踢开密室的开关。密室的门轰地关上,只留下一个颤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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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去扔掉。”水墨将换下的外衫递给夕月。

夕月心惊胆战地看着手中染血的外衫,一滩滩血迹仿佛朵朵绽开的梅花,那般刺眼。每次主人痛苦地一头扎进密室,出来时必然换过外衫。换下的衣服到处都是血迹,腋下,

腰上,肋骨……而且都是一小滩一小滩的。不知道他在密室里究竟做了什么。

“他吃过了?”

微微一愣,知道他说的必是早间那个白衣少年,夕月点点头。

“那么点不够,一会送碗莲子粥过去。要热的。”

夕月答应着退了出去。这分明是关心的话语啊,为什么他对那位公子却那样狠呢。

连剑舔完地上的粥,慢慢翻过身侧躺在地上。已经离开了阴暗的地下牢房,可这里明亮的阳光却并不能给自己带来一丝一毫的暖意。

反正是走不掉的,他大约是想让我看清楚自己有多狼狈吧。连剑看着自己的衣衫,上身还是雪白的,而下身混杂着尘土和干涸的血色。腿上很黏,应该是臀部裂开伤口的血流

到了腿上。不知过了多久,他忍着痛努力爬起来,铁链的重量开始撕扯伤口,带来意料之中的疼痛。他只能奋力捧着铁链,扶着墙一点点在房间里走动,想看看水墨都给他今后的

日子准备了什么。

屋子中央是个很小的桌子,摆着刚才夕月送来的莲子粥。除此之外再无家具,连床也没有,早间自己是躺在一堆干草上的。

四周是各种各样的刑架,附着铁链和钢圈,有些还带着尖锐的刺,仿佛担心绳索困不住自己。连剑可以想象到这些或趴或跪或吊的架子可以将人锁成怎样屈辱的姿势。两面墙

上挂着近二十种工具,各种型号的藤条皮鞭马鞭,生满倒刺的长棍……还有些自己都叫不出名字。他默默地拂过那些冰凉的刑具,心已经冷了,便无所谓更凉。角落的小台子上,

堆着手链脚铐,带刺的绳索,分腿器,以及一些瓶瓶罐罐……连剑的目光突然落到台子旁边的小桶上,愣了愣,苦笑了出来,连马桶都准备好了,水墨,你果然打算一辈子不让我

走出这个房间了。笑颤了身子,肩下的铁链又撕扯着伤口带来剧痛。他一手托着链子,一手按着伤口,稍稍弯着身子,转移注意似的看向窗外。

中原的春也是这样温润,蝴蝶也会绕花飞舞,柳絮也在风中舒展。小桥凉亭,修竹花木,就仿佛在环水山庄一般。这样闲适的日子里,真是适合在园子中练剑,舒展筋骨。想

到这些,他提了提嘴角,笑意融化在空气里。

云水墨推开门的时候,看见一袭白衣的少年轻蹙着眉,颀长的身形倚在墙边,嘴边那抹笑容淡淡的,却温暖无比。如水的眸子中缀满星光,正是当年所见那个傲然自立又温文

尔雅的皇甫连剑。一瞬间,水墨自己都忍不住微笑起来,其实比起屈辱或怨恨的神情,这样遗世独立的连剑也不错啊。

“把衣服换了吧”水墨把手上的干净衣服递过去。

看了看身上混杂着血迹和灰尘的衣服,连剑淡淡道:“何必,一样要脏的。”

水墨一皱眉,语气开始不耐烦:“换掉,我不想看见。”

连剑的目光里早隐去了刚才的放松,重新换上戒备和嘲讽。他接过衣服,稍稍一愣:“可否回避一下?”

水墨不耐烦地转过身去,听见后背布帛摩擦的声音。再转身时他已经扎好腰带。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便没来由地那样好看。水墨闭上眼,觉得左胸的痛感蠢蠢欲动。

“你什么时候能放了小靖?”轻声相问。

“放?我什么时候说要放了她?”连剑你也太自信了,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换两条命?

“你要反悔?!”声音里充满意料之中的震惊。

“笑话!我从未答应,何来反悔!”

云水墨,你以为我甘心受辱受你折磨,为的是什么?连剑想都不想就一掌劈过去,却发现自己体内空荡荡的,一丝内力也提不起来。“怎么会……你做了什么?”惊骇之下被

水墨一把钳住双臂反扭过来,肩下的铁链顿时撕开血肉,疼得他头向后仰起。

“看来你对我独家的香素还不是很了解呐。”越是发怒,水墨的声音越是平静得令人恐惧,“散了你真气算什么,就算要废你武功也是抬手间的事。”

连剑这才感到一丝恐惧。这个家伙到底还能做出些什么?他突然奋力想挣脱那人:“滚!放开我!你的手……那么脏,那么恶心!”

紧扭着连剑的双臂,云水墨将他往角落的刑架上拖——皇甫连剑,你真本事,每次都可以几句话就把我惹怒!

连剑疯狂挣扎着,突然看见桌上的莲子粥还微微冒着热气,胡乱抓起碗就像水墨头上砸去。

大力拖着连剑,冷不防什么东西向自己飞来,水墨虽然一扭头避开了碗,却还是被莲子粥泼了一脸。一伸手接住飞出去的碗,水墨抬袖擦去脸上温热的液体,忽然一巴掌把连

剑打出几步——亏我还念着你早上吃了地上不干净的凉粥,要人给你做了这个,还特地吩咐要热的。早知道你拿这个对付我,不如拿去喂狗!他猛地把碗砸上刑架,碎瓷片散落在

水平的跪架上。

“跪上去!”吼着一把拽过铁链,“如果你还想让小靖看到明天的日出!”

连剑眼中闪着看不懂的光,挣扎着走到架子旁。狠狠心,一咬牙跪上去,膝盖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肩上突然被人大力按住,连剑马上咬紧了嘴唇,感觉那些碎瓷片完全没入

腿中。

“你当然不会把这点痛放在眼里了。”残忍地笑着,水墨将连剑四肢绑好。他的双手分别绑在两根生满尖刺的柱子,如果在受刑过程中疼得想握紧双手,势必会被尖刺穿掌而

过。

连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藤鞭打得一震。

“今天我就告诉你,该怎么做我的玩具。”

“我是人……唔”臀上撕裂的疼痛打断了连剑的话,他觉得旧伤纷纷裂开,才第二藤便流下血来。

“你唯一的用途就是供我发泄……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我想,你就做好挨打的觉悟。”水墨无视他的反对,继续说下去,“所以,你最好祈祷我心情好一点。”

连剑艰难地克制着自己不要喊出声,却很快淹没在一藤快过一藤的剧痛中。想扭动一下腿,碎片就会扎深一些,带来的疼痛让他几乎崩溃。

“当然,你也可以想想如何求饶哭喊才能取悦我,少受点痛苦。”

疼……疼……全世界只剩下这一种感觉。手无助地张开,连剑靠残存的意志控制着自己不去握铁柱。如果被那些尖刺穿掌而过,手就毁了……就再也无法拿剑,杀了他罢。

水墨看着连剑腰身大幅度起伏着,手脚却不见一点移动。难道他已经疼得习惯了?水墨大失兴趣地扳起连剑的脸,发现他双眼紧闭,眉近乎扭到了一起,顿时笑起来:“宁可

痛死也要保住手脚……是不是还指望重新拿剑,杀了我报仇啊?”

默认了啊……水墨顿了顿,疯狂地挥起藤鞭,没头没脑地抽下去。直到连剑彻底没了动静。

意识在深渊里徘徊。朦胧中看见那个墨色的影子,下意识地闭紧双眼不要见他。

水墨支起连剑的头,听到一声抽气,猛地把他按下去:“没昏过去,你装什么死?”

不是装死,只是……不想见你,不想看到你恶心的嘴脸。

“今天就到此为止。我还想玩久一点,不想一次就把玩具弄坏了。”

“又糟蹋了一件衣服”,连剑虚弱地苦笑着。刚换上的衣服从膝盖从裤脚到腰部都被割开,肩胛处更是浸透了鲜血。

“那以后就别穿了!”水墨从他后颈一把将衣服撕开,三下两下全剥下来扔在一边。连剑光洁的上身瞬间裸露,浑身各样的伤痕狰狞刺目,肩胛还被铁链贯穿。

连剑一直闭着眼,任他施虐,一言不发,只在皮肤接触到微凉的空气时不由浑身颤了一颤。

水墨越来越火。连剑,我就是讨厌你这幅自命淡定的模样!仿佛我才是小丑。你为什么不哭喊,不求我?“装什么清高?连求我抽你的话都说过,还妄图保持什么体面?在我

面前,你只能一日比一日更堕落,更肮脏……这不是你抗争就有用的。总有一天,你的心都会抛弃那个下贱的自己。”

我的心……都会抛弃自己?连剑默默重复着,忽然疯狂地叫起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不!我要是臣服于你,才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向着他伤口狠狠踢了一脚,看着他痛得弯下腰去,“我们大可以打个赌。”之后离去。

“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从地牢移到这里来么?”走到门口,水墨突然停下来,回过头一字一顿地问。料到对方不会回答,他回到连剑身旁,轻轻理着他伤口处碎成条状的衣衫

,直接说下去,“因为你挨打时痛苦的样子和悲鸣的声音太迷人了。我想让全庄的人都来一起欣赏……包括,你的小靖。”

看见连剑全身晃了晃,载到在陶瓷碎片中,水墨满意地笑了笑,拂袖离开。

门“吱呀”地关上了。连剑蜷着身子往角落里躲了躲。云水墨,你真懂得如何才能让我体无完肤,心如死灰。心中一阵一阵地疼,仿佛有什么慢慢裂开,却颤抖着粘在一起。

可每见水墨一次,就会被他狠狠撕下一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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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水墨随时都会火冒三丈地踢门进来,随手抓起个工具就没命地抽打连剑;有时晚间才挨的打,连剑刚把赤裸的身体缩进干草堆里,气急败坏的云水墨就又推开门,拖着他的头发就往刑架上扯。

连剑总是默默地咬着嘴唇,将那些令人崩溃的毒打和侮辱之词全盘接受下来,以至于他的唇也一直没有痊愈过。

每一次,他都觉得最疼的也莫过于此了。可下一次,水墨就有办法让他更痛苦。

“叫出来!求我啊!”与连剑的沉默相比,云水墨却总是怒得眼红的样子。总有一天我会撬开你的牙,听到你痛苦的哭喊。然而每次虐待完连剑,看着他昏死过去,便能平息刚进来时胸中的闷气。冷静地离开房间,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一个衣冠整齐,迎着温暖的阳光微笑着离开;一个满身伤痕,在冰冷的地上昏死过去。门内门外便是人间与地狱的分别。

慢慢的,连剑也摸出了水墨的性子。他若是近来诸事顺利,便很少来,自己的伤就能好个大半;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几乎几个时辰便来一次。

有几次凝雪发作,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水墨就在一边冷冷地看着,直到他喘着气停下来,才把他重新扔上刑架。

虽然下手毒辣,但水墨总有办法保住连剑的性命。每当他绝望地闭上眼以为就要死去,睁开眼时又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

“我还想玩得久一点,不能一次就把玩具弄坏了。”

愣愣地望着远方,连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黯淡,以至空洞。云水墨,你真的没有把我当人看。

午后的阳光,再也带不起一丝温暖,连剑抱着膝蜷缩在角落。房间的窗子没有窗户纸,经过的人都可以向里面看上一眼。他尽可能用手臂把赤裸的身体遮起来,保持着仅剩的一点自尊。即使这样的姿势会一直压迫着受伤的臀部,无时无刻都疼得发抖。

门又被推开了,连剑看都没看过去,等着那人暴怒地提着自己摔向某个刑架。

“三哥……”门外的人没有进来,而是因巨大的震惊颤抖着喊道,“三哥!”

连剑触电似的抬头,看清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全身痉挛起来,用嘶哑的喉咙喊着:“别过来。你走!”

小靖软着腿冲进房间,扑到连剑身前,却不敢碰他满是血痕的身体。再开口已是哭腔:“为什么会这样!”

“不……”看着女孩子满脸的泪痕,连剑拼命把身子缩向墙角,“别看,走开。”

小靖几乎是撕开了自己的外衣,轻轻盖在三哥身上。布料一触碰到那些伤痕,连剑就不自觉地抖一下。为什么会是你,怎么能让你看到……他闭上眼睛,深深吸着气,良久才淡淡地开口:“哭好了没有?哭好了就走吧。”

“我知道小云囚禁了你……”她慢慢平息了哽咽,“我没想到他这么狠。”

“现在知道了?”没有起伏的声音,“走吧。”

“我带你走!”小靖的声音里还带着啜泣,想扶他起来,却不忍心碰到那些伤痕。

“开什么玩笑。我挺好的。”连剑闭着眼,极度不耐烦,“是我自己乐意呆在这的,你能走就自己走。”

“喜欢?”听到这样的话,女子愣了愣,眼中溢满了惊讶,继而是愤怒,“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听说小云在环水山庄就这样打过你……原来你喜欢啊……”她突然抹净了眼泪,低低应了一声,站起来便跑出门。

连剑看着她摔门而去,静静听着脚步,确定水墨不在附近,才放松地闭上眼。幸好她身上没有伤,甚至还可以到处走动。水墨没有为难她就好。低头看见盖在身上的衣服,连剑一把扯下来,一点点向干草堆爬去。几步的距离他却爬了很久,膝盖仿佛不是自己的,一点也不听使唤,只能靠双手撑着拖动身体。然后细心地把衣服塞到干草堆下,掩好。

做完这一切,他长长叹了口气,半躺下,无奈地拍着毫无感觉的小腿。小靖离去时愤怒的眼神在脑中挥之不去,她也看到了这样下贱不堪的自己……“怪不得听说小云在环水山庄就这样打过你……原来你喜欢啊……”想起之前在山庄的种种,那时的疼痛带着一丝甜意……不要!不要去想!连剑突然疯狂扯着自己的头发。

水墨不在的时候,自己总是很容易就这样发狂。在水墨面前,再痛再屈辱心里也总是冷静的,只有对他的鄙视和仇恨。然而独处的时候,却常常精神崩溃,各种画面交织在脑海里。他一下一下狠狠砸着膝盖,绝望地掐着腿。没有感觉,完全没有感觉了!这一辈子,都要跪在那人面前了!

“你在干什么?”门口传来惊讶的声音。

连剑仿佛没有听到,仍旧掐着那些伤口,一下又一下,任鲜血沾满双手。口中喃喃地念着“为什么没有感觉”。

“停下来”水墨几步冲到连剑身边,强行抓起他的手按在墙上,“我叫你停下来!谁允许你这样?你只能由我来折磨,你自己没这个资格!”

“你胡说……”连剑挣扎着想抽出双手,“凭什么都要由你决定?”

“你是我的玩具,只有我能玩。”水墨把他按在地上。

“拿开……把你的手拿开!”感觉到身上的伤口在重压下纷纷裂开,连剑眼前都黑了。

“好,不用手!”水墨愤怒地移开手,一条腿压在连剑身上,膝盖顶着他的下颌。“我要你跪着,你就别想站起来;我要你趴着,你就只能爬一辈子!”

“走开!畜生……”胡乱挣扎着,连剑低低吼出来。

“你说什么?!”水墨抬手就是一巴掌,“我今天就让你知道谁是畜生!”

听到这句话的连剑,竟慢慢停止了挣扎。又要开始了,只有这时候才能冷静下来。尽管赤裸地趴在他面前,心却可以从高处冷冷地嘲笑着他的肮脏和龌龊。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感到一丝存在感,找回一点自尊,尽管这些自尊也许是自欺欺人。

“动手吧。”语气恢复了淡然。

“你果然是喜欢被我打啊……”云水墨慢慢松开他,冷笑一声,“自己爬过去,把鞭子衔过来。”

连剑听到“衔”字,浑身抖了一下,默默低下头去,一点一点向挂着工具的墙爬去。好不容易移到墙边,摘下马鞭,一狠心咬在嘴里,再一步一步熬到水墨身边,闭上眼仰起脸。

云水墨满意地拂过那张隐忍的脸,拿起马鞭轻轻在他脸上摩挲:“转过去趴好,撅起来。”见他闭着眼摆好姿势,水墨笑着欣赏那般身姿,“不得不说,你屈辱的样子还真是令人着迷,我真是忍不住让你更痛苦一些。”话音未落便一鞭抽在连剑双腿间。

“啊!”最细嫩柔弱的部位第一次遭受重击,连剑无法控制地发出悲鸣,突然感到双腿被人大力分开,接着各自被绑在一根铁棍的两端。他恐惧地摇着头,拼命想并拢双腿,却已经做不到了。

“不可以……”他近乎疯狂地挣扎着,“那里不可以……”

“轮不到你说。”水墨冷笑着不断挥鞭,次次落向他双腿间。

“啊……啊……”实在无法忍受非人的痛苦,连剑的手狠狠抠着地,还是发出嘶哑的低吼。

“喊大一点!”不断加大手上的力度。

“呃……”听到这句话的连剑,生生吞回了所有的嘶喊,只有喉咙深处发出呜咽。

好痛……怎么还是这么痛……不是应该习惯于痛苦了么……为什么还是这样忍受不了……如果能够死,该多好……

火气伴随着连剑的昏死而慢慢减退,云水墨皱着眉头把马鞭挂回墙上,一转身看见桌上整齐洁白的布衣——今天过来,本是拿了件衣服想让他穿上,可结果却变成了这样。要他屈服为什么就这么难?其实自己也很头痛地每次都要去想新的折磨方式,以确定比上一次更狠。才有可能让他崩溃,让他臣服。

他慢慢走到干草堆旁,从底下抽出了小靖的衣服。

早就在她身上撒了自己才能分辨的香素……其实连剑,你又何必藏起来。我并无心伤害她,既然放她自由走动,便不怕她来到这里,也不会追究一件衣服。

想了想,又把衣服原样塞回去。水墨慢慢走出房间,循着小靖身上的香素一路过去。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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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蓦然回首惘然中

从连剑所在的房间一口气跑出来,小靖停下来微微喘着气——刚才的表情,一定伤了他的心。可是不这样,不就辜负了他欺骗自己的苦心。若是自己坚持,他肯定日夜担心自己冲动之下惹怒水墨。

她也想给他轻柔的拥抱,安慰的话语……可那是任何一个女子都可以,也愿意给他的。她不要做那万千之一。在他心力交瘁时,只有她能站在他身边,一肩扛起那些纷乱的事情,想方设法救他出来——如此,她才心安吧。

只是,害怕他的心已经死了。那眼神,分明空洞得可怕。

三哥,即使小靖能帮你,可要冲破最终的障碍,还是得靠自己的抗争啊。

闪身进了水墨的房间,她细细摩挲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肯定有密室,每次他捂着胸口冲进来,又没事似的走出去,怎么想也不对。

擅长制造机关的她没费多大力气就打开了密室的门,一头扎进去。

迎面而来的浓浓血腥味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昏暗的四周,暗红的颜色,潮湿的空气,让她仿佛置身地狱。忍着呕吐的冲动,一步一步小心移动着,却并没有触发其他的机关。来到密室最深处,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特制的太师椅。

椅子是纯铁打造的,靠背很高,即使连剑那样颀长的身材,坐上去也会到达颈脖。椅子四周全是铁箍,每隔五寸便有一个。人一旦坐上去,身体和四肢都会被固定住,连一丝扭动的空间都没有,只能保持一个姿势。椅子上到处是血,似乎还没凝固,粘稠地让人恶心。不小心碰到椅子扶手下的按钮,所有的铁箍突然自动合紧,仿佛束缚着一个人。接着,铁箍和椅身上突然伸出许多尖刺,慢慢旋转着。

小靖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可以想象,这东西要是坐了个人上去,该是怎样锥心刺骨的疼痛。

这又是你设计出的折磨人的东西吧!小靖心中抽搐着。不知道三哥是不是坐上去过。一想到连剑浑身是血,脸色惨白地昏死在椅子上,她就心疼得弯下腰去。

“靖儿,不要乱动。”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在着密闭的空间里回响着,愈发恐怖。小靖突然转身向后退了几步,发现那是一个铁门,铁门那边是个小小的囚室。隐约有个身影靠在墙边,全身缠绕着铁链,凌乱的长发遮着脸。

“你是……谁?”小靖努力分辨着方向,慢慢向门的方向移动,“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靖儿最爱吃甜甜的梅花糕,最讨厌喝药,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密室里,“不过这七年里,不知道靖儿的爱好变了没有呢。”

小靖眼中的惊讶越来越大,愣了片刻,突然飞扑到铁门上,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师父!师父,是你对不对?”

那人慢慢移动被粗重的铁链缠绕的身体,一点一点向铁门靠过来:“来,让我看看小靖是不是变漂亮了。”

终于看见灰白的长发下那熟悉而慈祥的脸庞,小靖一把抓住老人的手,牵动铁链撞击出巨大的声音,“师父你怎么在这里?又是云水墨——又是他对不对!”她猛地回头看了看那个残忍的太师椅:“师父,难道他……他用那个……对你……”看着从小宠爱自己的师父苍白的脸,小靖一阵哽咽,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离开昆仑七年,一直没有时间回去探望师父,她也偶尔自责,想着过几年一定要找个时间,和三哥一起回去。然而再见时,竟是这样的始料不及。

“不。云儿没有为难过我。”声音略显苍老,却低沉而温和,“是我自愿过来的。”

“怎么会?云水墨那个禽兽——他的手段真是令人恶心!他那样对待三哥,又囚禁您!”她咬了咬嘴唇,“师父您放心,我会想办法救您出去。”

“靖儿”老人的声音一出便沉淀了空气中的燥气,“云儿的确没有为难我,他接我过来时专门给我修了庭院。是我执意要如此。”

“为什么?”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赎罪。赎我对云儿犯下的罪。”铁链拖着地的声音仿佛印证的这样的话,“云儿这些年受的苦,我有很大责任。靖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教你巫蛊之术么?”

她强压住了哽咽,“师父说曾施过一次巫蛊之术,却铸成了大错……难道……!”

“不错,那一次,正是对云儿施用的。那时云儿的父亲是水王的势力中最大一支的首领,叛乱失败后,他父亲找到我,逼迫我为云儿施用万蚁噬心术。”老人看着小靖不解的眼神,叹了口气,“万蚁噬心是蛊毒中比较残忍的一种。蛊虫分散在血脉中,只要云儿动了感情,它们就会涌向心口。剧痛不用说,心脏也会被蛊虫吃尽。七年前,云儿来找我,就是问我此术的破解之法。可惜……我也只是会种蛊,并不知解法。”

小靖默不作声地听着,突然抬头:“可为什么小云的父亲要这样对他?”

“自然是希望云儿能重整力量完成大志。要做到这一些,就要比他父亲还狠还冷血,若是因为动了感情而荒废,不如直接蛊噬了痛快……他父亲便是这样对我说的。七年前你离开后,他又来找过我几次,问有没有暂时压制蛊毒的方法。我想了很久,才教他做了那个椅子。”

“那是……给他自己用了?”小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恐怖的刑具。

“毒发之时,刺破全身,则蛊虫会分散到各处伤口,而不会往心口聚集。放血后方可恢复正常。”深深叹了口气,“我每每见他捂着胸口冲进来,一言不发地坐上去,连声音都没有……这孩子总是那么能忍。”

小靖呆呆地看着前方。看到被折磨成那样的三哥和囚禁于此的师父,分明恨不得杀了小云。可是脑海里全是往日他微笑着背过身去,捂着左胸颤抖的样子——这样的痛苦,他从来也不曾说过。“你到底有多少痛苦?你到底为谁动了感情……”眼前渐渐模糊,她无声无息倒了下去。

“前辈,”墨色身影渐渐从暗处走出来,“我认为这些不该告诉小靖。”

“该知道的总会知道……听靖儿说,你对连剑那孩子……”

“这些事,请让晚辈自己处理”言语中还是恭敬的调子,“这里潮湿,对前辈身子不好,前辈还是搬出去住吧。”

“你不用坚持了,我就在这里研究万蚁噬心的破解方法。”

水墨笑了笑,“前辈不必执念,事到如今,解不解开已经不重要了。”不重要了,那个云淡风轻懒与世争的云水墨已经不在了。每存善念,每动恻隐,每当心软,便像地狱一样痛苦,活生生逼着自己去恨,恨杨家,恨环水山庄,恨所有妨碍自己成事的障碍。只有狠,只有冷血和残忍,才能毁灭那些东西,才能给自己生存的可能。

“云儿,如果我研制出解法,你能放手么?”

“前辈……”他的手慢慢抚摸着沾满自己鲜血的太师椅,“每一次我坐上来,痛到无法自控,就拼命告诉自己是谁给我带来的痛苦,告诉自己要去恨……一次一次的暗示,以至于我已经真的很恨了……我停不了手。”他抱起被自己迷昏的小靖,转身要走。

“云儿……这些年你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身后传来老人的声音,“老生可否知道,那个令人你因动情而痛苦的人是谁?”

水墨的背影抖了一抖,却没有回头,一直走出了密室。

“每个人都要为做过的事负责。我在赎我的罪,你何时去赎你的罪……”老人喃喃自语的声音被密室的门锁进深深的阴暗中。

望着辽远而广袤的天空,水墨觉得脖子有一丝酸。天空中飘起一丝细雨。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春天算是真正到来了呢。

柳絮纷飞,恍惚中,庭院的空地上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回忆的小分——————————————————————————————

舞动三尺长剑,如灵蛇吐信。少年在柳絮间穿走,英姿勃发,自信满满。

中年男人慢慢从远处走来。

小水墨收了兵器,向师父行了一礼。

“云儿长大,有什么打算呢?”年长的男人毫无表情地看着少年。

眸子里满是星光,小水墨看向远方,意气风发地朗声道:“国安则游历天下,惩奸除恶;国乱则捍卫正道,保卫家国!”

当时年少春衫薄。少年英武的身姿挺拔地站立着。那声音里带着一点点冲动和无限的向往。

“啪!”一巴掌打得他脚下站立不稳,斜斜地跌下去,嘴角也溢出一丝鲜血。

“记住!你是云家唯一的后代,你一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找到水王势力的其他三位后人,然后聚集起足够的力量,废了皇帝,完成你父辈的遗志!你说一遍。”

少年慢慢爬起来,倔强地仰起头,一言不发。

“你自己说一遍。”

低着头,仍旧不说话。

“云水墨,我再说最后一次,你把我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男人似乎发了火。

“我是……云家唯一的后代……我此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找到水王势力的其他三位后人,然后聚集力量,完成父辈遗志。”小水墨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嗯。”男人对他的反应并不算十分满意,“你刚才是什么态度?非得我发了火才肯说?还是说,你对自己的重任心存不满?”

“水墨不敢。”少年低下头。

“我是太放任你了,这样下去,我们的大计终会毁在你手里。”

“水墨知错,甘愿受罚。”少年单膝跪了下去,极力克制着委屈。

男人看了他一眼:“跟我去惩戒室。”

(水墨:停!喂喂,你想干什么?

水水:【大哭】我不知道啊T_T。二十分钟前还没打算K你的,为什么写着写着就成这样了?谁能告诉我……

水墨:你就是天生的后妈吧。

水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就写成了这样,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先写完吧。

水墨:无聊!)

在父亲的灵位前跪下,小水墨双手将藤条举过头顶,颤抖着开口:“云水墨不思进取,忤逆父志是为不孝,顶撞师父是为不义,甘受家法责罚。”

中年男子接过藤条,对着灵位行了一礼:“大哥,今日我便代您严惩水墨。”接着对少年道:“趴好。”

小水墨知道师父从来没有耐心给他时间准备,迅速跪趴下去,手还没撑好地,臀上就传来剧痛。

“裤子。”没有温度的话语。

脸上一红,却半句辩解的话也没有,只一句“是”,迅速解开腰带。身后突然而至的冰凉让他的心揪了起来。师父没有说数目,今天就只能死忍下去。

挥鞭人一藤打下去,少年的臀上便肿起一道痕迹。向前一倾,瞬间咬起牙,然后马上恢复跪趴的姿势——这是从小的规矩,再痛也必须跪好,否则视为无心思过,就不是惩罚那么简单了。

不给少年休息的时间,男人继续挥动藤条。

小水墨忍耐着一下胜过一下的疼痛,不断调整姿势跪好。二,三……我要聚集力量……

九,十……不择一切手段,获得力量……额上渗出汗珠。

十五,十六……不可心存善念,不可有丝毫仁慈……疼,好疼。

二十一,二十二……放弃可笑的理想……仿佛把所有的希望都砸碎了,这就等于放弃了自己啊。呃,啊!身体瞬间僵直……好,好痛苦!

“万蚁噬心!你又在想什么东西?”师父怒气大增,“难道是我打得轻了?这点痛还不足以让你反省?”立时加重手上的力量,一刻不停地抽下来。

啊!小水墨拼命想躲开藤条,师父竟然用了这么大力气。胸口的痛,臀上的痛席卷着少年弱小的身体,让他近乎崩溃。

“不!”身体剧烈抖动着,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什么可笑的理想,什么幸福,我都不要!”

还是好疼……“我恨!我恨!我恨!”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散开朵朵红莲。少年的声音渐渐黯淡,双手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砸向冰冷的地,他气若游丝地吐出一个字“杀……”

“起来。”睁开眼,师父的手伸在面前,“自己起来。”

拉着手努力撑起身体,又立刻脱力地摔回去。师父没有接住他,看着少年浑身冷汗地再次撑起身体,眼神中也有一丝心疼。孩子,谁叫你生在云家……

花尽了全身力气走到床边,软软倒下去,师父一边为自己上药,一边叹着气:“今日还有我的手助你起来,他日做大事,身边哪还有这样可信任的手呢。”

水墨趴在床上,狠狠闭上眼抵御疼痛……一旦摔倒,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吧。

“云儿,今天你那般‘理想’,为师以后不希望再听到了。”

“是。”淡淡而坚定的回答。

————————————————————————————回忆结束的小分————————————————————————————

回过神来的云水墨淡淡地笑了笑,嘴角甚至有一丝嘲弄,仿佛回忆中的孩子的确是没有用的家伙。

这种影响心情的往事,以后还是不要回忆了。他这样想着,抱着小靖回她自己的房间。

解了小靖的迷药,他安静地坐在桌旁,等她慢慢醒来,想听她第一句质问自己什么。

“我闯入了你的密室……你要怎么惩罚我?”女孩子没有起身,盯着床顶的纱帐道。

水墨在心中冷笑着,反正在你们所有人心中,我已经是这样残暴的人了。

“再为我建一间像三哥那样的房间?”依旧是没有语气的话,声调平和得可怕。

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水墨脸上是自己也不明白的微笑:“别瞎说。以后想去哪我带你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小靖愣了愣,突然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小云,你喜欢我吗?”

“嗯”快速地给出答案,水墨去拥她。小靖扭过头去,淡淡地说:“果然在骗我。”

“嗯?”水墨把她抱起来。

“你爱的人会让你痛苦,不是么?所以,你才更应该恨他折磨他不是么?”小靖回头盯着他的眼睛,“你对我这么好,却不曾因我发作过蛊毒,那是因为你对我并不曾动过感情……”

沉默。

云水墨慢慢把她放倒在床上:“别想太多,你太敏感了。”

“为什么我总是无法把你惹生气……因为你不在乎我的话”小靖还是静静地躺着,“那么,是谁能几句话就让你发火?”

“不要再想了,好好休息。”他皱着眉要出门。

“小云……你敢说一句,无论今日做了什么,此生无悔么?你敢说么?”

水墨不发一言地离去。无悔,无悔。悔是什么?

一心一意,费劲手段去完成所谓“大事”。可完成了之后,又要做什么?即使天下都在掌握之中,他又能干什么?口口声声为了获得生存的资格,可是所有了解自己中了蛊毒的人都可以随时要了自己的命。

心烦意乱地在庄内穿走,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来到连剑的房间前。下意识推开门,带进一道阳光,倾泻在墙上那排工具上。地上拖长的血迹很刺目,表示了他离开后连剑爬行的轨迹。桌上的白衣还整齐地叠在那里,早上端来的饭菜动也没动,早已凉透。连剑蜷缩在干草堆上,赤裸的身体因寒冷微微发抖,均匀的呼吸说明他正在熟睡。

那一瞬间,水墨有些恍惚,他竟然看到了连剑不设防备的表情,淡定而安详地。然而只是一瞬间,推门的声音便让熟睡的人醒来。

看着来人满身的燥气,连剑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云水墨,你还真是一刻都不让我休息啊。他勉力撑起身子,淡淡地对那人说:“你来了?”

看见连剑眼中瞬间聚集起防备和恨意,夹杂着掩饰不去的恐惧,水墨突然觉得很无趣,仿佛自己期待的并不是这个。

“开始吧”连剑再次开口,觉得此刻的水墨并没有怒到过来拖自己,估计是火气不大,或许很快就能挺过去。现在的他只想着快些挺快去,然后好好睡个觉。

长叹了一口气,水墨抓起桌上的衣服扔给他:“穿上,跟我去一个地方。”

不明白对方唱的哪一出,连剑还是迅速穿好了衣服,毕竟比裸着好。衣服的胸口和后背各有两个口,可以穿过铁链。铁链撞击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锁进来已经一个多月,冰冷的铁似乎已经和肉长在一起,做出轻微的动作也不会那么疼了。

看着连剑穿好衣服,水墨转身出门:“跟我走。”

连剑怵在原地……腿已经完全废了,还怎么“走”?原来你是要全庄的人看见我跟在你后面爬的样子啊。痛极了还可以更痛,心冷了还可以更凉。如果不照做,他多半又要用小靖来威胁自己。连剑的脸因屈辱而发红,慢慢俯下身子,一点一点爬向门口。

没有对方跟过来的动静,走了老远的水墨突然听见铁链在地上拖拉的声音。他懊恼地回头,看见连剑正咬着唇爬出门槛。快步返回,一边抱起浑身冰凉的连剑,一边道:“我怎么忘了你不能走路的。”

这样一句话在连剑听来只是嘲弄。是啊,现在一切都要依靠他,他不给饭吃,自己就只能饿死;他不抱着,自己就永远无法离开。厌恶地一巴掌推开水墨,他冷冷地说:“带我出去不就是想在全庄人面前打我么……这样爬过去不是更合你的心意?”

“连剑,有时候你真是欠虐!”把刚抱起的人一把摔到地下,水墨火气又上来了,“乐意爬你就爬,动作快点。”走了几步,又叹了口气,仿佛想起了小靖的话。我为什么要为了你的一句话发火,你凭什么左右我的心情?

连剑刚撑起身子就落到一个温热的怀抱里,他惊恐地挣扎着。分明刚才已经怒了,为什么又回来抱自己——他又想出了什么法子对待自己?一想到水墨那些层出不穷的折磨方法,连剑忍不住发起抖来。

搂着的身躯抖得厉害,水墨也不得不停下来,训斥了一句“老实点。”一路走去并不觉得累,连剑,你何时已经虚弱成这样,以至于我轻轻就可以抱起你。

连剑见他暂时没有其他动作,渐渐放松下来。水墨不分昼夜的毒打,让他一旦放松就会主动入睡,以调整体力应对下一次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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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微雨,曲水流觞。竹林精舍,曲径通幽。杨家依着北邙后山而建,庄内便有这样的清净的竹林。

缀满小花的草地上空,蝴蝶纠缠纷飞。和风拂煦,空气里是闲适的味道。一直忙于事务的云水墨原本被小靖一番话说得心情浮躁,才想来此处散心,却又鬼使神差地把连剑抱过来。白衣少年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微微蹙着眉,睡得很香。

水墨从精舍中取出两壶酒,回到少年身边,讪讪地看着他的睡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洒下一片阴影,满是伤口的身体蜷缩在一起,双手攥着小草。云水墨忽而有一丝怅然,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连剑,你平时都是这样休息的么?我的地方,你多一寸也不肯碰?”

因为你的地方都是地狱,多碰一寸就多一分痛苦。连剑被他的拍打惊醒,马上警戒地环顾四周。当看见四周的景色时,他的眼神迷惑了:“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无聊。喝酒。”一扬手上的酒壶,水墨自顾自坐到一边,灌了一口。

“我不喜欢喝酒。”连剑淡淡地说,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尝一尝,不会输给你你喜欢的茶。”水墨又灌了几口,言语中带着拖腔,“虽然刚开始会有些猛烈,但是慢慢习惯了你就会离不开他,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慢慢习惯了……就会离不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连剑喃喃地重复着,突然吼道:“云水墨,你是想暗示什么?还是要嘲弄我已经离不开你?告诉你,即使离开你就无法生存,我也宁可死。”他猛地抓起酒壶就要往嘴里灌。

就在酒要入喉的一瞬间,他的手被水墨大力抓住。果然还是惹怒了他,连剑闭上眼,等着他气急败坏的惩罚,却只听到他说:“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吧?空腹喝酒会胃痛的。你等等,我给你拿点吃的。”

不可思议地看着水墨从精舍里端出几样小糕点,连剑彻底迷惑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要让他装回这样虚伪的关心?

“只是想找个人喝酒而已。”那人已经坐回旁边。

吞下几块糕点,然后灌酒入喉,连剑只觉得喉咙有些烧,身体却越来越轻快,那些疼痛都淡去了,全世界只剩下飘忽的感觉。这就是传说中的解千愁么?

“怎么样,感觉不错吧?酒上的知识,我了解的可比你多哦”水墨笑着偏过身子,“我给你讲讲……”

杜康……汾酒……即墨老酒……江西麻姑酒……连剑认真地听着,仿佛学堂里听课的学童。

水墨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忽然听见他带着七分酒意的声音:“云兄,当真博学。”水墨愣了几秒,突然猛地摇晃他:“你喊我什么?你再说一遍!”

“云兄,当真博学……”

就是这个称呼!他们刚认识时被对方的才华气质吸引,以致惺惺相惜,那时连剑就是这样称呼他的!

水墨突然大笑起来:“好……好!今日你我就做回一天的兄弟。大哥就为你助助兴!”他说着抽出佩剑,跃向草地。剑舞花飞,潇洒轻盈。蝴蝶惊飞,柳絮漫天随风,曲水潺潺,映照墨衣男子英挺的身影。

连剑,我从不曾想过我们之间还能有这一天……哪怕一天,也足够了。

天色渐暗,看着不胜酒力的连剑,水墨爽朗的笑不带一丝掩藏:“你还是要多练习练习,这么不行呐……”

“嗯……比不得你……海量……”面色潮红的连剑呓语般地回答。

晚风徐来,让水墨清醒了一些。有多久没听到他这样不带恨意,不和自己做对的声音了?“连剑,你恨不恨我?”试探性地问问。

“恨……”连剑迷迷糊糊地道,“恨不得杀了你……”

酒劲儿又冲上来,水墨笑着点点头:“我也恨你。恨皇甫世家……特别是你。”

“为……什么?”声音已经是极度迷离了。

“因为每一次想到你,万蚁噬心就会发作……”水墨的声音也懒懒的,提不起劲儿,“你看,我恨你,就好多了,不是吗?”小靖,你看,我说出来了,也不是想像中那样艰难对吧?

连剑没有回答,水墨轻轻地伏在他脸边,听见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啊……刚才那句话,你还是没有听到啊……

呵呵,结局嘛结局不能透哦。

其实我也不知道想干嘛呢……

清晨笼罩着竹林。湿气还很重,露珠压得花瓣低垂下去。

水墨睁开眼时觉得左臂酸痛难当,垂下头去看,发现连剑枕在自己臂上睡得正熟。只穿了一件单衫的连剑似乎抵御不住夜里凉气的入侵,不知何时无意识地缩进了自己怀里,

紧紧贴着自己胸口,探取一点点温暖。绝美的脸庞还是如此苍白,神情却安详至极。水墨忍不住伸手去刮他的鼻子。酒量这么烂啊,才喝了那么一点就睡到现在。

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又沉入睡眠。连剑乖乖地蜷在水墨怀中,酣畅地呼吸着。嘴角甚至带了一丝笑意。水墨的心动了动,似乎有点疼。好久都没有看见他这样安详的表情了,

以前就连睡梦中也是紧紧蹙着眉。将他整个拥入怀中,水墨拂过他丝绸般的长发,虽然一直没有梳理,手感却还是很好。轻轻把脸靠在他头上:连剑,你是不是在做一个没有我的

梦呢?

“唔……”很久很久之后,怀中的人发出闷闷的声音,睁开眼。

睁开眼,就一定会换上原来那副表情。水墨不用看也知道他的眼神一定冷得可以。

“玩够了没有”果然是那样的冷漠,“玩够了就放开我。”

讪讪地放开怀中的连剑,水墨脱下自己的外衫,想给他披上:“你宿醉未醒透,早晨凉,把这个穿上。”

冷冷推开递来的衣服,连剑看着他递过来的手就那样悬在半路:“我也恨自己醒得迟。若是醒得比你早,就可以一剑杀了你。”他看着水墨不离身的佩剑,无奈地皱着眉头,

真气荡然无存,否则刚才就能一掌拍死他。

“连剑……你知道昨天你喊我什么么?”做出了最后的努力,别让我失望。

“昨天?醉了。什么也不记得。”

皱了皱眉,水墨按压住心里的怒气,尽量放缓口气,上前一步想去拉他:“昨天那样的生活,你不喜欢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连剑本能地退后一步,“为了让我从心到身的臣服,你可真够费心的啊……强硬的不行,就想用这样的方法是吗?这样就想让我的心背叛自己——你太

小看我了罢!我还不至于一边被你虐待一边对你有好感!”

水墨仿佛听到一声惊雷。连剑,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心越来越冷,逼得他在阳光初射的早晨打起冷战来。我才刚刚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恨这一切……你可知道天还未

亮我就被万蚁噬心的痛苦弄醒了。一直抱着你睡到现在,你以为是容易的事么……算了,既然你都无意,我为什么要坚持?

云水墨一把揪起连剑胸前的铁链,拉到眼前,凑过脸去:“既然无法让你的心臣服,我也不必对你仁慈了。”既然在你眼里我只是个暴虐的怪物,那么就随了你的心意。我们

不妨试一试,谁更痛苦一些。

连剑被他逼得偏过脸去,忍着胸口的疼痛,一言不发。如果在一个龌龊的人的折磨下还会爱上那种生活,才是下贱……那样的自己,连自己也不能接受吧。

水墨从精舍后牵出一匹棕色的马,俯身在连剑耳边轻轻吹气:“这么好的早晨,我带你骑马遛一遛好不好?”说罢将连剑双脚用绳索牢牢绑紧,又绑在马鞍尾部。然后张开怀

抱对着空气道:“早晨的空气真不错啊。”骑上马,挥鞭疾行。

连剑瞬间被贯倒在地,接着被一路拖向远处。断裂的树根,碎石子划破原本就伤痕累累的皮肤,沙子和泥土糅了进去,一时剧痛难忍,一时麻痒难当。不知拖了多远,全身都

没有知觉的时候,马终于停了。

水墨回头看着浑身是伤的连剑,长长叹了口气,从马上跳下来,抱起他:“你何苦这么倔?舒舒服服的不好么?你现在说一句,我就让你上马。”

连剑咬着唇别过脸去不看他。眼前是条小路,路边长着不知名的植物,茎株矮小而叶子宽大,叶边呈细碎的锯齿状。突然明白水墨要做什么,连剑惊恐地回头看向抱着自己的

人。那人右腕轻轻挥起,一股温热的暖流注入连剑体内。身体逐渐恢复了感觉,意识也清晰了许多。连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那人轻叹:“很快就回去了,再坚持一会儿。”

就要出口的谢谢吞了回去,被抱着靠近那些植物,连剑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拼命想从水墨臂弯中挣脱,却被抱得很紧。他无力地摇着头,眼神凌乱。

“不怕,就快到家了。”耳边轻轻的呓语,连剑在一瞬间绷紧了身体,眼睁睁看着水墨松开双臂,含着残忍笑容的脸越来越远。水墨再也不看他一眼,骑上马一路疾奔而去。

锯齿形的叶边疯狂划割着全身,仿佛置身于千万条刀刃之上。连剑死死护住脸和喉咙,全身却如同被撕裂。

尽管马后的人再没发出一点声音,云水墨还是没有回头。直到他把马缰递给下属,才撇了一眼浑身是血已经昏迷的连剑,简单交代了一句:“弄醒,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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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几番沉浮休问

连剑的生活又回到了地狱中,作为水墨发泄的对象,随时被他拖起来扔上刑架。只是他再也不在夜里出现,自己还算能睡上一觉。

可是越来越难以入睡,一合眼就不断地做恶梦。他只好常常盯着透过窗户的月光,看清辉一点点移动,再一点点淡去。然后天色渐明,水墨随时可能出现的一天又开始了。

原来夜也是有声音的,寂长空远,那是——绝望一样的感觉。

终日缩在墙角边,他的生活只剩下等待水墨的虐打。就像水墨曾经说过的,他已经习惯这种玩具般的生活。孤高的心也终于在日复一日的虐打中渐渐磨光殆尽。

某一日,水墨推开门,发现他已经缩到墙角最里面,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抖了起来,眼神中瞬间蒙上深深的恐惧。叹了口气,水墨对同来的人道:“你

说可以治好他的腿,不要让我失望。”

那人点点头:“云公子放心。”便走过去要查看连剑的伤势。

连剑看着有人过来,不自觉地要向后挪,尽管身后就是墙壁,分明无路可退。腿被抓住的一瞬间,他闭上眼咬上嘴唇。害怕至极却只能任人宰割。

你终于明白自己是逃不掉的么?你的身体……你的心……还能维持多久?水墨走过去,把他拖出墙角,自己靠着墙坐下,从身后环住他,紧紧固定着。怀中人认命似的垂下头

,任凭大夫查看自己的腿伤。

“先把碎瓷渣取出来,敷上药膏,配合我开的药,注意调理,半个月内就可以康复。只不过……”

看到希望的水墨连声音都变温和了:“有什么要求,大夫请说。”

“近期内别再让他受伤了。否则医治不好,我也无能为力。”大夫抬起头,惊愕地看见连剑眼中的嘲讽——我对他的意义就在于泄愤,不让我受伤?怎么可能!

“知道了。麻烦大夫把碎瓷渣取出来吧。”水墨伸手封住连剑的穴道,“这里不方便,我带他去客房。”

被水墨抱着走在庭院里,连剑不满地皱着眉头,何必封住穴道,我又不会逃走。他看着似乎很开心的云水墨,淡淡地开口:“何必这么费神?”

“怎么?不想把腿治好?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大夫。”

“……”无话可说,连剑干脆闭上眼。

“因为,我突然很想看你站起来的样子……”水墨抬头看着远处,仿佛看见连剑一身白衣,清冷孤高地站在那儿,满身落落清辉。

清风拂过两人的长发,丝丝纠结在一起。

“然后,再亲自把它打断……这样更好玩是不是?”冷冷的声音如一桶凉水自云水墨头上泼下。

“闭嘴!真不喜欢听你说话。”水墨伸手封住他哑穴,再也不说话,踢开门进了房间。

碰到床的时候,连剑愣了一下,才舒服地陷了进去。水墨看着他,叹气摇了摇头,难道你已经习惯了睡在冰冷的地面和粗糙的干草堆上,竟连最普通的床也能让你这么惊讶么

。看来以后,还是给你弄张床比较好。

大夫从包里拿出拿出几样工具,一样样在火上烤着消毒。

连剑不喜欢摆成一排,闪着光的工具,这让他不自觉地想起水墨挂在墙上的那排刑具。他皱着眉头扭过头去不看。

水墨只道他害怕,坐回他身后,像刚才检查时那样搂着他。连剑不自然地僵在那人怀里,突然感到腿上一阵剧痛,低头去看,大夫划开了皮肤,用尖刀拨开血肉寻找深陷的瓷

渣,再用镊子一点点钳出来。

被封要穴无法挣扎,腿又被水墨大力按住,连剑只疼得头晕目眩,突然感觉身体被抱得紧了点,水墨瞪着大夫低声道:“轻点,没见他疼成这样么!”

连剑突然觉得好笑。疼?你平时打我哪一鞭不比这个疼?连这些瓷渣都是你按着我跪下去的。你还真好意思装好人呐。

怀中人每抖一下,水墨就瞪大夫一眼,几次想开口,却发现连剑在笑,又不知该说什么。

大夫仔细钳着碎渣,并不理会云水墨的火气。良久,直到连剑嘴唇已经毫无血色,他才抬起头抹抹额上的汗,吁出一口气:“好了,都清干净了。”起身走到桌边,在纸上写

了些什么,交给水墨:“按这个方子煎药给他,注意调理和休息就可以了。”

“多谢大夫”轻轻把怀里的人放倒,解了穴,水墨接过药方。

“请恕老朽多言,这位年轻人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如果云公子真的有意救他,就请不要再让他受伤了。否则,老朽就是再来百次,也没有用。”

云水墨沉默了一会儿,眼神中是看不清的深邃,“多谢大夫提醒,我有主张。”

“现在,云公子可以放了我家人么?”

“嗯,大夫回去就可以看到家人了。”水墨露出一个微笑,“你可以问问他们在我这里过得好不好。”

连剑猛地转头,看见大夫道着谢出门。“又是以亲人相逼……云水墨你能不能玩点别的手段?”

刚送走大夫,便听见连剑冷漠的声音,欣喜的心情荡然无存。“当然有……等你腿好了,我们慢慢玩。”抛下这句话,他捂着胸口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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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真的听了大夫的话,云水墨很少出现在连剑面前。四月之期不断接近,自己也有一堆事务要忙,干脆直接把夕月调过去照顾他。

每天在很多人间斡旋,似乎游刃有余,却在心情极度暴躁时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找连剑,而是抱着酒一壶一壶地灌。

每天忙完了杂事,照例要到连剑养伤的客房门外站着,静静看着里面的动静。有几次夕月请他进去,他都叹着气摇头:“连剑怕是不想见到我……以他孤傲的性子,如果把这

当做我的施舍,估计连伤都不愿意养了。”

自打听夕月说,连剑晚间根本睡不好,不是噩梦连篇就是呆呆地睁着眼望窗外,水墨就在他的饮食中调入了镇定安抚的香素。于是夜里连剑熟睡的时候,他便能在床边静静看

着他微微蹙眉的脸庞,一坐就是一夜。他不敢碰连剑的脸,怕他突然惊醒,只能缓缓地摸着他散在床上的头发。那样认真的模样,夕月看了都会觉得心酸。但月华褪去,他便会匆

匆离开。

甚至有几次,和楚樵议事时,竟然不自觉地去想连剑今天吃了没有,心情是不是很糟。面对水墨的走神,楚樵不满地谏言过数次,提醒他当以大事为重。

连剑觉得腿上慢慢有了感觉,渐渐地,在夕月的搀扶下能走上好几步了。食欲也慢慢恢复,不用再吃流食,可以吞一些清淡的饭菜。终于有一天,他放开夕月的手也可以在房

中慢慢走动,自如地蹲下站立,膝盖完全恢复了。欣喜之时,对着夕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夕月看呆了,以前总看着他皱着眉或冷着脸发呆的样子,却从不知道他笑起来可以这样好看。她突然明白,哪怕是为了这样一个笑容,也值得主人为他做那么多。

“连剑能恢复,还要多谢夕月姑娘的照顾”。

“啊,不……主人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夕月看着连剑自如地走到桌边自己倒茶,受宠若惊地道。

“啪!”茶杯落地碎裂的声音,连剑脸上刚绽出的笑容迅速褪去。一听到云水墨,心中就止不住涌出一番恶心。“是啊,他应该高兴,我恢复了,就可以回到那个房间,重新

玩起。”

“不是……公子怎么能这样想。”夕月急着解释,“你不知道主人他费了多大心……”

“夕月姑娘可看到这个了?”他打断夕月的话,捧起胸前的铁链,淡淡地问。

“主人……一定是忘记给你取下来了……”夕月不知该怎么告诉他这些天水墨的状态,急得话都说不出来。

“夕月姑娘不必说了。”连剑冷冷地挥手,“去告诉他我已经好了,不必再装善人,要想发泄随时可以过来。”

“公子你这样说,夕月也要不高兴了!”不知哪来的勇气,一直唯唯诺诺的侍女突然大声道,“这些天,主人每次怒气冲天地过来,可是一看到公子正在休息,就慢慢安静了

。他守着你的样子,连夕月看了都要嫉妒。夕月自小跟着主人,他平时对他人的温和关怀,大多是逢场作戏。可是他对你这么认真的样子,夕月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到连剑盯着手臂上鞭痕沉默不说话,她继续道:“即使是公子刚来的那段时间,他每次从你房里出来,都会回来拿了毛巾水盆和药膏再折回去……”

连剑愣了愣,怪不得每次昏死过去,醒来时身上都是干净的,窝在干草堆里而不是刑架上。难道都是他?他不是该一发泄完就走了吗?这种不可能博得我好感的事,他为什么

要做?

“小靖姑娘曾经说过,主人对你并不是纯粹的恨,而是连他自己也看不懂的感觉……夕月没有小靖姑娘那样聪明,但隐约也有这种感觉。”

是……这样吗?连剑闭上眼,想起在竹林的那个夜晚,酒醉间仿佛回到当年和水墨相识相知的时候。水墨为他讲了很多酒中知识,为他舞剑,他笑着说云兄果然博学。他以为

那些充满伤害和痛苦的经历只是一个噩梦。然而酒醒之后,他突然发现那些美好才是一场梦,现实中要面对的依旧是伤害和痛苦。

云水墨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么疯狂残忍的折磨,除了恨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沉默中,门被推开了。夕月惊讶地叫了一声楚樵公子就被支出了房间做别的事。连剑警惕地看着这个不想干的人,猜测他的来意。

“东门的侍卫已经被我支开,想走就快。”

万万没有料到楚樵会这样说,连剑一边急速思考着原因,一边保持着高度警惕,“我暂时不能走。”

“三公子,”确定夕月走远,楚樵压低了声音,“事出突然,请速速离去。具体原因他日我再向您解释。”

猛地听到“三公子”的称呼,连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一走,水墨必怒,小靖和环水山庄……”

“青河凌霄只是受制于药物,我已经替他们解了,现在他们正护送三姑娘离去。”楚樵语速越来越快,“四月之期只剩不到一月,我们五人回去必然大有裨益。只是……只是

要委屈三公子不时受凝雪发作之苦了。”

“这不妨事。”连剑已经起身,身上的铁链却发出巨大的声音。

“三公子请小心,”楚樵挥剑削断坠在连剑胸前背后的铁链,“嵌在身体里的部分只有日后取出了……我答应青河一定会让三公子安全出去。”

看着连剑跃出房门,楚樵在他耳边一语“我来引开一路的守卫,公子请自己小心”便走出去招呼下属。

楚樵……是为了青河么……最后看了一眼云水墨房间所在的方向,连剑握了握拳。也好,我们的恩怨,就等四月之期到来时,凭实力正大光明地解决吧。

一路疾奔,内力一直被水墨用药封着,腿也刚好,无法试用轻功。好在一路上平安无事,东门前果然空空的无人把守。

连剑一闪身跨出门,猛吸了一口空气。终于离开了吗?这个地狱一般的存在。

“庄外的空气,是不是比庄里的要新鲜?”一听见这个声音,连剑全身都僵直了,再也走不出一步。

是那个,因为极度愤怒却平静至极,而显得格外魅惑残忍的声音。

水墨卡着连剑的双肩,大力地将他扳转身,话语间的怒气遮掩不住:“楚樵刚对我说你出逃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小靖还在我手里,四月之期还没到……你已经不在乎他们了

?”

“皇甫连剑!虽然为了别人心甘情愿受制于我,你至少还算个人物……现在你还是什么?”

连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楚樵自门后笑着慢慢走出来,突然明白自己又被算计了。他嘲弄着看向云水墨,怎么样,这一次你也被算计了。

水墨被他的眼神惊了一下,捂着胸勉强按压下怒火:“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原因?告诉他因为自己想与他一战,想杀了他?连剑闭上眼摇摇头:“没有,就是这样,我就是忍受不了,想逃了。”

“好……好!我已经给过你机会解释了。”水墨用力把他双肩按在墙上,脸越逼越近,“你在我眼里,连做玩具的资格都没有了。我也不必再顾及你的自尊,是畜生,就给我

爬回去!否则,杀了你我也不会放过小靖和环水山庄。”

云水墨想扯住他胸前的铁链,却发现铁链已经断了,突然大笑起来:“之前夕月还提醒我把链子给你取下来,我还念着今天就想办法。你倒是聪明……一旦削断了体外的部分

,体内的部分就更难拿出来了。”

皇甫连剑,我一直希望你能臣服……可是如今,我已不屑你的臣服。我觉得不齿!

连剑咬着牙,慢慢屈膝跪下去,撑在地上一点一点向门里爬。地面的凉气侵蚀着刚复原的膝盖,一阵一阵地疼。“啪”!臀上挨了一鞭,火辣辣地疼起来。

“快点,果然畜生就是要这样赶着”水墨的声音除了残忍已经听不出其他情绪。

每一鞭都让他哆嗦一下,连剑死死咬着嘴唇,忍住屈辱向原先放满刑具的房间爬去。

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三个月前从正门走进来的人,正趴在地上一点点爬行,后面墨色衣衫的主人拿着鞭子不住地赶着他。夕月端着饭菜正准备送到客房去,看见这一幕,失手将

碗碟摔得粉碎,眼中的泪汹涌而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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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是谁啊,明明穿得很整齐,为什么像狗一样在地上爬?”

“头发遮着看不见哎。”

“哎?你们看他胸口的铁链,是三个月前被主人囚禁的那个人喔。”

连剑咬紧嘴唇,在人们纷乱的议论中一步一步向前爬。终于熬到那间恐怖的屋子,抬起手搭在门槛上。水墨突然一脚将他踢翻过去,滚进了房间。

头部猛地撞上桌脚,连剑本能地抱住脑袋颤了颤。水墨“碰”地关上门,刚才要不是自己反应快,低着头不看前方的连剑估计要被砸过来的门压断手指——那个家伙怎么到现

在还不明白,就算要伤他,也只能由我来伤。回头看见连剑自己跌跌撞撞爬上了跪伏的刑架。

“什么时候学会自己做主了?”一把将他揪下来,水墨伸手取下墙上最靠边的工具,“要怎么惩罚你是我的事。”

连剑看到那个工具,顿时全身都哆嗦起来。两指粗的胶棒,周身长满了细小的刺,一棒下来身上就会多上几十个小窟窿,伤得快好得慢。水墨以前再火也不会用这个。

“现在就害怕可能还早了点。”见他全身颤抖着不住向后缩,却被自己拉住了手而无法逃开,云水墨喉咙深处发出阴冷的闷笑。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轻轻晃了晃,“张

嘴”。

对方却把嘴唇咬得更狠了,脸色瞬间惨白。

“张嘴!”不耐烦地一棒子挥下,连剑疼得弯下腰去,却就是不肯开口。

“真麻烦”,水墨一只手掐着连剑的脖子把他按在墙上,膝盖顶着他的身体,将瓶里的液体含在嘴里。另一只手大力捏着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开双唇,然后霸道地欺身过去,

咬上他的唇,强行抵开对方牙关,让液体慢慢流进他嘴里。

感觉温热的液体流进口中,并被一点点咽下,连剑在恐惧中拼命挣扎着,无意识地咬上了水墨的舌头。

“唔!”没想到一咬之下竟然是水墨先放了手,捂着嘴皱了好久的眉,才丝丝吸着冷气松开。

“你给我喝了什么?!”

“没什么,”舔舔嘴角的血,水墨的声音因刚才那一咬颤抖着,“就是十二时辰内会让你对痛感敏感五倍的药。”

连剑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怪不得只是被咬了一下,水墨就痛成那样。仅仅是接触了药物就会这样的话,被强逼着喝下整瓶药水又会怎么样呢。

云水墨完全不理会他的反应,将其长发用绳索捆紧,吊在房梁垂下的绳子上。绳子的长度使得连剑的脚尖恰好点地。

连剑闭着眼任他将自己吊成这样的姿势。只觉得身体渐渐敏感起来,之前愈合的伤口也开始微微疼痛。头发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拉得头仿佛要爆炸。他痛苦地攥着拳,秀

气的眉拧成了一团,拼命大口吸着气,任冷汗一滴一滴砸向地面。看着水墨残酷无情地挥起带刺的胶棒,心脏急剧浓缩。

胶棒打到臀上的那一瞬间,仿佛万箭从伤口穿过。所有的忍耐,傲骨,包括听了夕月的话后对水墨的一点点期待全部爆炸成碎片,通天彻地只剩下痛觉。

什么帮我洗净上药,什么整夜守着我,什么一看到我休息就会安静……你那些逢场作戏的手法玩够了没有!还是只想让我心甘情愿被你折磨被你侵犯,带着满身你给的伤痕眷

恋你,变着一具行尸走肉!现在我连这个资格都没有了,你是不是感觉很失败,啊?!

但是很快他就痛得连想这些的力气都没有了。脆弱不堪的神经被一下又一下地撕扯蹂躏着,偏偏身体上只是渗出小小的血珠。无法昏迷,无法死去,无法逃脱。超越极限的痛

苦将他带往了地狱。舍弃一切地惨呼,然后瞬间咬紧嘴唇。眼前一阵黑过一阵,意识却始终无法离开身体。

“看来这么多天不是白养着的,承受力强了很多嘛,到现在都没有昏过去。”阴冷的语气带着隐晦的调子,云水墨慢慢把胶棒挂回墙上。

已经说不出话的连剑只是一口一口呼吸着,仿佛只能做出这一个动作。

“像昨天那样躺在客房的床上不好么?”拂上连剑苍白俊美的脸庞,替他擦去汗水,“你为什么偏偏要把事情做绝呢?”语气突然急了起来,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我回去休

息了,十二个时辰之后我会叫人放你下来——现在,就好好感受一下吧。”

踏出房间,水墨优雅地行了一礼,轻轻关上门离去。

刚走出几步,他身体猛地向后弓,捂着胸口弯下腰,再也保持不了刚才的平静。下午听夕月说连剑能走路了,欣喜万分地去客房,想给连剑解开贯穿身体的铁链,推开门却没

有见到预期中挺拔站立的身姿。之后听楚樵说连剑出逃,胸口就开始刺痛。时轻时重,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连剑,我只是想起以前你淡淡地站在月下,池边,窗前的样子……我万万没有料到你腿好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出逃,不顾兄妹,不顾环水山庄地出逃!

扶住墙,拼命向密室挪着步子。他突然拔剑向左臂挥去,瞬间划出五条伤口。感觉有什么东西自胸口涌向了左臂,他定了定神,继续向前。身体越来越低,水墨几乎是爬到了

开关前,又爬进了密室。门“轰”的一声,掩住他滴着血的左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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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十几次挣扎着下床,小靖一把推开过来扶她的朝云,毫不理会她口中慌急的“主人说小靖姑娘受了风寒,要多修养,不能离开。”

“受了风寒?这六月半的天气他说我受了风寒?!小云什么时候骗人都这么没水平了?”

朝云脸上一红,刚才一急随口乱扯,根本没有过大脑,出口就后悔了。她看着小靖跌跌撞撞往房门口走,急得上前一把拉住她。

“放开!”小靖用力想甩开她的手,却连这个不懂半点武功的侍女都无法摆脱,怒得指着她道,“果然是小云故意要囚禁我……总说我病病病,每天连哄带逼着吞那么多药…

…那些药才是我病的原因吧!”

朝云被她瞪得吓松了手,见她又挣扎着去开头,急得拨开小靖,扑上门闩,用背抵着门。慌得口不择言:“不……不行……不能离开。”

小靖竟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正是火气冲上头顶。却见门被一脚踢开,朝云猛地被门推趴到在地上。

“小云你怎么喝了这么多……”不满地皱起眉头,她正要质问眼前烂醉的墨衣人为什么幽禁她。

“出去!”醉得不成样子的云水墨连路都走不稳了,只对地上的朝云吼了一句就冲到桌边,扶着桌子剧烈地呕吐起来。宽阔挺拔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摇晃,俊逸的眉眼深锁。

“小靖姑娘,主人酒量很好,我从没见他醉过。这次……劳烦姑娘关心一下原因。”知道无法违背主人命令,朝云恳求似的对小靖行了一礼才退出去关好门。

“怎么回事?”皱着眉忍住酒气,小靖想把水墨从呕吐物中拉出来,却因无力跌在他身上,拉下他一段袖子,突然惊呆了。

水墨从不展露的臂膀上满是新旧交叠伤痕,狰狞地爬上麦色的皮肤……那是他为了抵抗万蚁噬心的痛苦而留下的吧,而最新的伤痕,应该不过半天。这半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水墨被人拉断一截袖子,想也不想就一脚踢过去:“谁允许你站起来的,跪着,给我爬回去!”

“啊!”正中胸口,小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跪在地上捂着被踢痛的胸口。怒着抬起脸,却看见水墨的笑脸,极度魅惑的笑脸——这种表情她从没在小云脸上见过。浑身打了

个颤,这笑中……分明流露着掩饰不住的残忍。

“终于肯喊出声了啊……”声音自男子深喉发出,“那么作为奖励,今晚就让你多喊几声。”说着揪住小靖,拖着就往床上扔。抬手解开她的腰带,将她双手紧紧缚在床头。

“小云!你住手!你想干什么!”她拼命挣扎,却感觉力气慢慢消失。衣服被一点一点撕开,恐惧已经溢满了她的大脑。疯狂地挣扎,却连腰带的挣脱不开,手腕磨得生疼,

“你这个畜生!放开我……”看着水墨不为所动地逐渐欺身压上来,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耳后一阵麻痒,是那人摩挲着吻了上去。她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咬住牙不让自己出声,却听见水墨伏在耳际喃喃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她瞬间呆住了,回过神的时候,水墨已经半趴在床上,歪着头睡着了。

原来……是这样的啊……

夜寂静,风声懒,烛泪干。她呆呆望着床顶,眼角划过的泪在空气中风干,又落下,再风干……

“呃……”云水墨皱着眉摇了摇沉甸甸的脑袋,发现天已大亮,自己竟然睡在小靖的床上,惊得一翻身下了床。再看小靖,她仰面躺着,衣衫粉碎,睁着眼呆呆地看着床顶,

眼角泪痕仍在。

“天!我做了什么……”水墨心中一沉,慌忙给她盖上毯子,向后退了几步,勉强扶住桌子。

“你……什么也没做”床上人的声音虚弱无比,“只是睡着了。”

“对不……”想道歉,却知道道歉也没有用处。水墨狠狠一拳捶了桌子,昨天从密室出来,心情依旧很糟,抱着酒一坛一坛地喝,却越来越清醒,没想到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

候醉了。一时间惊得彻底——谁都可以,就是小靖不能动,绝对不能动。

“你的确什么也没做……只是告诉了我一件事。”

糟了,刚放下的心因她后半句话重新吊了起来,水墨懊恼地握着拳,“那么你……”

“我能如何……轮得到我反对?小云,什么都在你手里,什么都受你控制。这些事,还不都仰仗你高兴!”她突然收敛了激动的语气,挥了挥手,“你出去。”

看着他关上房门,小靖终于把自己整个埋进床里,不顾夏日的燥气,汗水泪水并发。

“连剑……连剑……”小云你可知道,吻我的时候你喊的都是他的名字,那样轻柔迷幻,声声慢慢。一直觉得你对三哥的态度不是纯粹的恨,原来,竟然是这样……万蚁噬心

的痛苦,全是因他而起。毁灭他,你就可以解脱痛苦了么?

可是,可是……

出门,招手让朝云进去照顾小靖,云水墨皱着眉吩咐手下:让楚樵来见我。

昨日怎能那样失控,莫非在醉酒间胡言乱语告诉了她……告诉她,她是靖宁公主……是水王反戈失败后掳走的,当今圣上的妹妹靖宁公主。

当日谋反失败,水王几乎是为了东山再起做好了一切准备,包括带走当时圣上最宠爱的小女儿靖宁。力量可以再聚,人马可以再集,但凭靠江湖草莽,再怎么满心智计也是无用!必须同时联合朝廷中的势力。靖宁虽然是个女子,但其生母家族势力庞大,几乎把持了半个朝政。

水王将小靖送给苗疆的蛊师,逼其隐居昆仑。七年前水墨去寻访小靖的师父,不仅是为了寻求万蚁噬心术的解法,同时也是为了带走靖宁公主。是以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小靖离开的师父,在和水墨谈了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后同意徒弟离开。她无法不同意,水王临走时交代,适当的时间,云家传人会带小靖离开。

可当日,他竟任由小靖跟着连剑回了环水山庄。未完成任务回去的他,受到了难以想象的严酷惩罚。重伤着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无人照料,三餐不济。其间万蚁噬心发作,也只能强忍着勉力调整自己的心态。

甚至将小靖制在此处后,也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

现在只是江湖争斗,一旦按计划用药物控制小靖,将其送进宫……之后掀起的风雨争战,便是再也无法收手了。此生便要戎马羁绊,计诈屈伸,纵横捭阖于万人间,直至剑指金銮殿那一刻。

一将功成枯万骨的觉悟,他不是没有。只是连自己都不明白地等着,仿佛在等一个契机,可以完全放弃或立刻着手。

到底在等什么?明明这一生只能用来复仇。

可如今,小靖既然已经知道了身份,再瞒下去也毫无意义,不如叫楚樵来安排如何送她进宫。

未到正厅便遇上赶来的楚樵,低着头向自己行礼:“主人叫楚樵来,有何事吩咐?”

“嗯……”他莫名地向连剑房间的方向望了一眼,双眉突然紧轩,一瞬间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去议事厅等我。”

连剑应该还被吊着!清醒过来的水墨想起昨天怒气和蛊毒发作之下血冲脑间,对他做的事,心里竟然急躁起来。快步走向他的房间,推开门时不禁大惊。

那人脸上毫无血色,显得嘴角挂下的血丝更加猩红恐怖。手腕因曾强烈挣扎被锁链磨得血肉模糊,意识已经模糊,抽筋的右腿蜷缩着。整个人毫无生气,仿佛一具风干的……

瞬间掠过去,几乎将绳索捏断,他抱着那个冰凉的身体一遍遍低喊:“醒醒,连剑。”怀中人没有反应。

见鬼!六月间的天气,这家伙为什么浑身冰凉?!云水墨抱着他迅速坐到干草堆上,用脸,用手,用胸膛贴着那个人透凉的身体。

是不是很冷?这样想着,几乎要把他整个塞进怀里了。

还是没有反应。猛地松开怀抱,拼命摇着他:“醒醒,连剑你醒醒。”水墨突然将他身体扳直,翻转,运气渡给他。

一炷香,两柱香……

在水墨觉得自己快要精疲力尽的时候,连剑终于晃了晃身体,缓缓睁开眼睛。然而在看见水墨的那一刻时,他猛地闭上眼睛,拼命要挣开他的怀抱……不要,不要看见他!又是这个恶魔!他又想干什么!

看着连剑不顾一切手脚并用地往外爬,水墨觉得心都冻起来了。他强自按压下心中酸楚,臂膀紧紧圈着连剑,用极尽温柔的语气安抚着:“都结束了,不怕,你没事了……”

怀中人仿佛没听见这样轻声安慰的话,只觉得从那人嘴里说出的,都是最残忍最变态的东西。拼命的挣扎让他刚刚止住血的手腕重新滴下鲜红。水墨不忍拗着他,松开手瞬间移步,在连剑因惯性摔下前将他搂进怀里。扶他坐在干草堆上,水墨轻叹一声,既然我的存在对你来说都是不可忍受的……那你自己好好休息吧。转身便出了门。

连剑抬起头,呆呆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为什么……难道就这样放过我了?

心里闷着,头也有点痛,习惯性地揉着太阳穴,云水墨勉强让自己重新思考正事。进了议事堂半柱香的时间了,还是没有想好要不要让楚樵将小靖送进宫,这么犹豫而烦躁,实在不像他云水墨。

“主人叫楚樵过来,可是有什么重要事务?”问过第四遍,楚樵微微咳嗽了一声。

水墨惊觉,淡淡地开口:“嗯,四月之期将满,攻打环水山庄在即,我吩咐你做的最后准备都妥当了么?”

“是,随时可以出发。”楚樵微微颔首,“其实根本不必等到现在,主人对他们真是过于仁慈了。”

眼神一瞬间凌厉起来,水墨扬起手:“我要怎么对待谁,你无须知道。”最近楚樵似乎一直不太满意他的作为。他背过身去,自嘲似的笑笑,为了一个仇家,一个玩具而情绪起伏,的确不像原来的云水墨。

“明日就出发。”挥了挥手示意楚樵下去,水墨一个人站在议事厅里良久,将行动的全盘计划在脑中翻过,再次熟悉。

皇甫连诚,你准备地如何呢?

如果由皇甫连剑去准备,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还是想去看看他。云水墨鬼使神差地走到连剑的房间门口,先向里望了望。他已经安静下来,抱着腿缩在墙角里,脸深深地埋在膝间。轻轻推开门进去,水墨走得很慢,几乎是一步一步踱到了墙角边,以免吓到他。

“来了?”惊异于连剑居然主动开口,水墨心里竟有一丝喜悦,虽然他的语气平淡无波,“药给我,我自己喝。”

“什么药?”皱着眉,水墨觉得现在连剑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瞬间划开自己的心。

“昨天给我喝的那种。药效已经过了,你不是应该又带了一瓶来么?”调子淡淡的,仿佛说的是一瓶陈年美酒,或者上等好茶。语气愈是平静,便愈是能显示他话语中的嘲讽和忤逆。你对我做什么,我都无法抵抗了。但是别指望我会求你放过我,别指望我会沉浸于你高兴时小小的“赏赐”中。

“忘了带。”忍不住怒气又窜了上来,伸手就想拎他起来,“你说话总是这样讨打!”

连剑无言地转过脸去。云水墨的视线在一瞬间捕捉到他的侧脸,俊美的轮廓洒满夏日里的阳光。即使在这样强烈的阳光下,他长长的睫毛还是在眼里投下看不清的阴影。那双眼中带着极浅的伤痛和强烈的隐忍,四处阳光,他却依旧笼罩冷月清辉,如雕如琢。水墨觉得自己已经深陷了进去,而且,似乎是在很久以前就深陷了进去。

强压下怒火,“和我下局棋。”

“为什么?”等着他发怒,竟然是这样的话。

“你想不想离开?赢了,我就放你走。”

嘲弄地看着他,连剑嘴角带着轻蔑的意味:“然后再以小靖要挟,让我自己乖乖回来?云水墨,对这些无聊的游戏,你什么时候才能厌倦?”

狠狠咽下涌上来的火气和苦涩,水墨继续叹气:“你可以把她带走……你不是一直想和我正大光明地比试一次么?凭自己的本事……怎么样?”

显然是被这句话蛊惑了,连剑慢慢抬起头来,探寻那人眼中的真假。阴暗的手段那么多,我要如何相信你呢?

“不过狠话说在前面,要是输了,就冲你刚才那个态度……你知道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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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炉焚香,黑白相间的棋盘,桌边全神贯注对弈的人。

棋子纵横凌乱,情势令人迷惘。不知是谁优势一些。

“我信你。如若我赢,就让我带小靖走。”当时,那人说。

“好。如果你输了……”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就相信了,水墨还是欣喜了些。

“任你处置。”冷冷的声音。

少年轻轻提子,在指尖转动,另一只手点着桌面,说明正手的主人正在认真思考。

这样认真的目光,仿佛多年前初相识,与他对弈。他胸有成竹处处留手,很少将自己逼入绝境。一瞬间,云水墨恍惚觉得时间飘忽,那个才绝惊艳而儒雅温和,如同云中翱翔的仙鹤一般的皇甫连剑……

落子,收手。云水墨看着连剑放下断绝后路的棋子。那样的凌厉凶狠,已不见当初的清雅少年。

你还指望他和你认真对弈一局,无关立场,无关结果,仅仅是简单地切磋棋艺么?人家只是急切地要达到赢得自由的目的罢了。云水墨,你想得美!

水墨冷着眼盯着棋盘。连剑这一子落得又急又狠,杀气重重,却被自己瞅到了空门。

捏起棋子,抬手悬于棋盘之上却久久不落。水墨抬眼看了看连剑,他正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手。目光中带着欣喜的期待,仿佛孩童期待彩色的糖果一般纯真。水墨的心怦然一动,竟想随意落子故意输给他。

真的很想看到你得胜那一刻的喜悦和发自内心的笑容。

一子落,定河山。连剑突然瞪大了眼,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而后慢慢垂下眼帘:“我输了。”

云水墨点了点头:“愿赌服输。”他盯着连剑,享受着他因不安而略微发白的脸庞,心中暗笑几乎张狂。

“随……随你处置。”不知道这个暴君要用怎样的方法来惩罚自己刚才的抗命。

“坐上去”指着干草堆,水墨冷冷下着命令,看着他僵直地坐下,自己也走到他身后坐下,双手将他环进怀抱。

“你要做什么?”明显地抖了一下,怀里的人愈发僵了起来,紧张……以及被按压伤口的剧痛。

“我要……”水墨在他看不见的方向笑了起来。你输了,就要乖乖让我抱坐着……一直到,我肯放开你为止。他望着窗外,洛阳仲夏的傍晚也会吹起丝丝凉风,夹杂着屋外池塘的莲香和自己身上的香素,让人朦朦胧胧仿佛入梦。抱着那人靠在凉凉的墙上,心里毫无仲夏的燥气,平静如斯。左胸没有如预想中那般难受,只是泛出一丝微苦,仿佛良性的药味儿。

用手慢慢拂过连剑滑落肩头的头发,一点点摩挲着他的眉眼,享受他因为尴尬而稍显脸红的表情。水墨突然开始认真考虑小靖师父的话,如果他能找到破解万蚁噬心的方法,也许自己真的会放手……晚风清泉莲香,能在吃完饭后搂着那个人坐着纳凉,这样的一生似乎也不错啊。

忽而庆幸,还好没有让楚樵送走小靖。

再努力一点,也许就能跳出所谓的仇恨的吧。

要不要,和我一起试试?我们的结局到底会是怎样?

感觉怀里的人慢慢放松了全身,在同样迷离的氛围中软软靠在自己身上,呼吸均匀。这样不设防备地窝在自己怀里睡着,他一定是累坏了。这三个月过得不容易,深深浅浅的伤痕突然狠狠刺痛了水墨的眼睛,他不敢随意乱动,更不敢去碰那些伤痕,生怕轻轻的移动都会让连剑痛得立时惊醒。

乖,那就这样休息一会吧,等你醒了,还是搬回客房去。水墨想着,也缓缓闭上眼睛,在连剑的发香中迷散了神智。

“刷”伴随着利刃出鞘的声音,昏暗的房间角落被红光映亮。只是一瞬,手就被人死死按住。

“你想干什么?”水墨用力按着连剑右手——那手上有以气凝成的剑,震惊地无以复加。

该死!武功荒废了这么久,身体太弱,真气刚刚恢复,动作才这么慢,竟然让他来得及反应。连剑懊悔至极,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能杀了他!

“你的真气什么时候恢复的?”怒火中烧的声音。

“下午。”极力和水墨拼着力气,却始终无法移动拿“剑”的手,连说话都开始喘息,“你不知道……人痛到极致……是会激发……身体潜能的吗?”

痛到极致?听到这个词,水墨左胸猛地痛了一下,愣了一瞬,竟让连剑强行扳转了剑尖。

“你就这么想杀了我?亏我第一反应还是心疼你受到的痛苦……”他觉得心迅速凉了下去,在仲夏的夜里慢慢结冰。

“笑话!药是你给我灌下去的,身上的伤是你一鞭一鞭打的……云水墨,你好意思说你心疼?”

感觉连剑用尽全身力气想倒转剑尖,水墨也死死按着他的手,僵持在空中,另一只手却无端将他搂得更紧。

恢复的真气九成用来聚集气剑,连剑已无力气转身。而水墨从身后抱着他,大力按着他的手:“不要做这种无谓的事了……你也知道你转不过身的……”

连剑嘴角挂起决绝的微笑,这样就不行么?云水墨你真是小看我了。他猛地加大力气,完全倒转了剑锋对准自己胸口,左手向后圈住云水墨,让他贴紧自己的身体。

水墨惊得一怔,差点松了手:“就算这样希望我死,也不必陪上自己的性命罢!”

连剑不语。趁他软间,将剑尖送近了一些。你早已毁了我活下去的念头,活着于我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屈辱和折磨。若不是拿小靖和二哥来要挟我……小靖……他狠狠咬了咬牙不去想。尽全力和云水墨拼着力气。

眼见对方用上了全身力气,知道在他心中只求同归于尽,水墨胸口的疼痛让他冒起冷汗:“住手!立刻住手!现在停下来我还会原谅你!”

怀中人只是把自己圈得更紧,好像害怕那一剑不能同时贯穿两人。我们的帐,就一起去那边算个清楚吧。

“快住手!连剑我命令你!停下来,不要让一切变得不可收拾!”

近了,更近了,胸口都能感觉到剑气的灼烧。连剑似乎听不见水墨的怒吼。很快就能结束了,背叛,阴谋,屈辱,痛苦,血泪,仇恨……你强加给我的一切……

来……来不及了么……水墨眼睁睁看着剑尖刺入连剑额胸口。不……不行,我做的事,不可能,不可能……

“唔”连剑突然觉得浑身失力,真气瞬间消散,跌落下去。怎么……怎么回事!!

果然来得及……水墨平息着喘气,轻描淡写地说:“你就不觉得房间里挺香的么。”

果然!刚才一心求死,竟然没有发觉他在和自己僵持的时候已经不动声色地洒开了香素。连剑皱着眉死死盯住水墨,出手失败已经彻底惹怒了他,不知道接下来他会怎样疯狂地整自己。

“早就说过,散去你的真气,甚至废了你的武功,都不过举手之事。”云水墨站起来。分明努力极大却没有咆哮,发自深喉的声音一句句都是浓厚的残忍意味。是你自己一手造成这样的结果的!皇甫连剑,我刚才甚至还在庆幸没把小靖送走,还有机会放开这些……真是可笑!既然你根本就没这个心,我何必坚持?!明日就送她进宫,以后的血雨腥风,你用自己的眼睛和身体好好看清楚。他突然将脸凑近,“是你……是你让这一切不可收拾!”

连剑脸色惨白地坐着一声不吭,等待他残酷的惩罚。

水墨一把将他按在身后的墙上,粗暴地抓起他的手,细细看过去——修长白皙的手指,漂亮的指骨,握着剑时隐隐风起雷动的手——“真是危险的手啊,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命呢。不如,我们让它永远也不能拿剑了,好不好?”

“你……”连剑瞪大了双眼,微微露出难得一见的惊恐。

“我知道你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右手对不对?”残忍的笑容泛起,“是啊,哪个使剑高手不在乎自己拿剑的手呢?”顺着那只手一点点摩挲过去,每划过一根手指,就觉得那人浑身颤抖一下。水墨最终停在他的小指上,扣紧第一根指骨。

“不……不可以!”连剑极度惊恐地摇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小指。

水墨毫不理会他的反应,轻声柔和地说:“乖,忍一下就过去了……”未说完便狠狠用力一折。

“唔!”即使咬住了嘴唇,还是发出了闷闷的惨呼声。连剑全身颤抖着,头向后仰去,冷汗一点点渗出来。

“既然知道疼,刚才为什么还要坚持呢?”叹了口气,水墨又捏起他的无名指。

“不……啊……”重新传来的剧痛打断了连剑的话。水墨残忍地一根根将他手指折断。连剑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断掉的手无法撑地,只能脸色惨白地趴在地上努力呼吸。转头看了看已经完全废掉的右手,心中一阵翻滚。

不……真的已经……完全废掉了……不!!

心中一片死灰,他静静趴在地上,只是呼吸着,再无声音。

水墨显然不满意他的反应,慢慢摇着他断掉的手指,看着他因剧痛而发白,又因忍痛而咬破的嘴唇,欣赏连剑蜷缩在地上大口呼吸的样子。“你看,你就是喜欢把事情做绝,宁可这样趴在地上也不愿意好好坐在我怀里。”

……

皇甫连剑,我不信你就能一直忍下去!他突然欺身吻上连剑已经出血的嘴唇,用力探入他口中,噬咬着。

“唔。”一时呆住的连剑不慎让他进入了口中,再想拒绝已来不及,只觉得一阵恶心。痛,舌头被他咬出血了吧。本能地挣扎着却因被封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咽声。

疯狂地吮吸,噬咬,感受丝丝睲甜的血味儿。

简直要窒息了!连剑渐渐停止了反抗,任他玩弄,只能抓住片刻的机会呼吸一口,免得背过气去。

舌尖划过一颗颗整齐的贝齿,云水墨醉心于他口中的甘美和不时痛苦的表情,良久才松开口。

“果然是……变态!”刚喘过气的连剑,开口便是这一句。

“那就让你看看变态是什么样的!”水墨怒得一把将半靠着的连剑抓起来,粗鲁地撕开他堪堪裹体的衣服,又狠狠扔在地上,欺身压上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咬上他精致的锁骨。

感觉全身的伤口都要在他的压迫和噬咬下爆裂了,连剑死死握住还能动的左手拼命忍住即将冲出口的惨叫。

在他身上一气儿咬下去,嘴边染上他的鲜血,水墨慢慢舔了去。含住胸前蓓蕾时,竟放轻了力度,只缓缓打着圈舔着。

全身过电一般地颤抖,连剑满脸通红地吼道:“你在干什么……放开!你这个变态!”

“干什么?上你啊!”仿佛因他的大吵大闹而厌烦,水墨惩罚性地在果实上狠咬了一口,逼得连剑瞬间呻吟出声,又立刻闭上了嘴。

“滚!滚开混蛋!”云水墨你到底想干什么?!连剑此刻已经惊慌地无法思考。身体莫名地发热,燥得他无所适从。那人所有的噬舔和抚弄,都会带来一阵痉挛般的感觉。

“啪啪”两巴掌打断了咒骂:“等你被我上过了,就会明白我们的立场有怎样的云泥之别。对于下贱这个词,也可以有更深的理解。”

“滚啊……”不肯放弃的反抗猛地激起水墨的怒火,他一把将连剑翻过身去趴跪在地上,拨开臀瓣便要俯身进去他双腿间。

无力地挣扎着,连剑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嘴里发出断断续续地声音。“别……不可以……”

感觉到对方火热的粗大抵住自己后庭,连剑已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是颤抖着闭上眼,咬紧牙,等待那屈辱的一刻到来。

感觉对方献祭似的停止了挣扎,水墨满意地一个挺腰。“啊——”连剑的身体瞬间僵直,凄厉的悲鸣回荡在房间里。下身被人生生撕开,疼痛让他无所适从地摇着头,手中无物可抓,只好用左手紧紧地握拳。

这种疼,比以前任何一种都要难以忍受,仿佛要把自己撕成碎片。

被连剑温热而柔软地包住,水墨几乎要醉在那种疯狂和迷幻中。猛烈地晃动,贯穿,掠夺着一切。

痛……好痛……汗水一点点滴下,秀气的眉眼拧成一团,连剑弓起身子猛烈颤抖着,拼命想从他身下爬出去。却一次又一次被他拖了回来,以更大的力度和深度惩罚式地抽插。感觉硕大的分身在身体里搅动,简直像生生被腰斩了一般。后血流出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猩红而刺眼,那人却视而不见。

疼痛是巨大的无底洞,那般锥心蚀骨。

出去……拿出去……没有一丝力气喊出来。呼吸渐渐粗重,身体里的冲撞起伏着剥夺自己最后的心理防线。

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这种不伦的事啊……

为了羞辱……还是击溃我的精神……你已经做到了……云水墨……

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脑中全是爆炸的轰鸣。脸上已毫无血色,汗水将头发紧紧贴在脸上,沾着地上的尘污,狼狈不堪。一直咬着的唇早已不知成了什么样,还是要死死咬住,不能叫,不能发出一声呻吟。

水墨抱起他结实的腰,加快撞击的速度。

“嗯……唔……唔!”滚烫的热流猛地进入身体,连剑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低吼。水墨便在这声低吼中僵住,而后趴在他身上大口喘气。

才意识到身下的人似乎早就一动不动了,水墨猛地扳起他的脸。呆滞的表情,瞳孔涣散地望着前方,目光都无法聚焦。而眼角边,竟缓缓坠下清泪……

怒火就在那一刻全然消失。心痛疯狂涌上心头。连剑他……哭了。那个对着任何艰难险阻也不会皱一下眉的人,那个被打得痛晕过去也不求一声饶的人,那个拼命忍着一切无法接受的屈辱也不会吭一声的人……他哭了……

小心地从他身体里退出去,一眼便瞥见了他身下红白相间的狼藉。白色的液体仍旧自他后庭中不断流出。

我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来的时候明明是想和他下局棋,想安安静静抱着他坐着,然后一起去吃饭。怎么会……成了这样……

脱下自己的长袍,一点点为他擦干净,再将浑身无力的连剑抱起来,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将连剑轻轻放在自己柔软的床铺上,才发现他已因极度疲劳脱力而昏睡过去。云水墨心中一动,俯下身一点点吻去他眼角的泪。

昏睡的人蜷缩着身体,微微皱着眉。眼角眉梢蒙上月光,如琢如磨,俊逸得出尘脱俗。手指慢慢拂过斜飞入鬓的眉,仿佛想理平那样微蹙的神态。云水墨干脆靠在他旁边,一只手将他揽进怀里。

连剑,那时也是这般清辉孤光相映,我也常这样看着熟睡的你。

若似月轮终皎洁。那时的你,睡梦中也是儒雅姿态。表情淡定,身体舒展。

云水墨把他揽得近了,轻轻地想扳平他紧紧蜷缩的身体。然而他在睡梦中也死死保持着这样动作,再大力恐怕就要醒来。以前即使昏死也是挺直地跪着昏过去的他,现在除了将自己缩成一团,竟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保护自己了。

心中一阵痛。水墨长长叹了口气,抱紧他,吻上他的额头,动作轻柔地让门外的夕月几乎落泪。

到连剑所在的房间,看见满地的秽物,惊恐万分的夕月追着水墨过来,冲动中便要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水墨一牵一挽中真切的温柔,却是她一辈子都未曾见过的。眼中的目光,柔和到那种程度,仿佛要把眼前的人融化。轻轻相拥,静静看着窗外的月光,房内房外的人似乎都忘记了时间。

主人,你爱他么?你爱皇甫公子么……不自觉地喃喃道,夕月伸手抹去泪水。

“嗯。”夜风中,坚定而低沉的轻叹。

猛地抬起头,夕月发现水墨正透过窗子看着自己……刚才那声,是他,是他用传音入密回答的!本以为他只会在连剑不清醒的时候如此温柔,以为他永远不会正视自己的感情,却没想到水墨竟然对自己承认了。的确,这才是那个胸臆开阔,仰天俯地的云水墨。

那么,你就打算永远不让他知道么……得到主人眼神的暗示,夕月默默离去。临走前还是看了一眼皇甫连剑,清冷地靠在主人身侧。

用手轻轻拍着怀里的人,云水墨在心里叹了叹。连夕月都看出来了,我为何才发觉?在给了你这么多伤害和痛苦之后,才发觉自己其实是喜欢你的呢?

一直以来,只要稍稍关心记挂你,万蚁噬心的痛苦,师父的责罚和家族的责任就让我不得不暗示自己。恨便是如此,爱也便是如此。那样疯狂地想让你低头,不过是我自己无法破除的心理迷障罢了。以为毁灭了你,便再无人能牵绊我。然而你有的只是痛苦和隐忍,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等到你屈服。

是不是我入戏太深,竟然忘记了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此爱你呢……

我们不拖了好不好?连剑,等你再睁开眼,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一遍一遍拂着对方散落的长发,水墨竟隐隐有了微笑的意味。“乖,好好休息,醒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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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结局吗?还没有到。这样就结束的话,太便宜了云水墨!

很RP地给文配了个歌。但是需要两位男士来配音呢……

南水自己是女生,没法伪男啊。

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听一下demo:http:

我自己录的,所以角色没法分,大家还是看歌词吧。

后期没好好做,齿音很重,请包含。

只需要配音就可以了,吟唱和女声部分不用管。

词:南水

曲:

【墨】等你再睁开眼,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

……

【剑】嗯,这么一来,味道是苦了些,不过倒也清醇。

【墨】连剑,你品茶的功夫果然见长!

【剑】打得赢我就还你

【墨】哦?输了我可要加倍哦。

【吟唱】

夜浸漫清辉残眉中伤抚不散

焕然复黯淡意难谁更难空余叹

锦衾畔清泪染不忍看

万世千生伴都付一纸空谈回首灯火阑珊

【剑】放她下来。

【墨】那么,咱们俩的游戏,也该开始了。

【靖】小云……你敢说一句,无论今日做了什么,此生无悔么?你敢说么?

【剑】云兄,当真博学……

【墨】好……好!今日你我就做回一天的兄弟。

【墨】很快,你就会明白我们的立场有怎样的云泥之别。对于下贱这个词,也可以有更深的理解。

【远方吟唱】

死生契阔何人错与子成说说断终沉默

【墨】为什么,在给了你这么多伤害和痛苦之后,才发觉自己其实是喜欢你的呢?

就酱!有意的话跟帖或者站内短信我。

【本帖最后由Oo南水oO于:41编辑】

第十章白衣未曾解彷徨

迷迷糊糊的,黑暗铺天盖地,压迫地连气也喘不上来。全身疼痛,如同置身刀山火海。

眼神慢慢聚焦,恍惚中看见小靖布满泪痕的脸,呆呆地盯着前方。

他突然想起,早间楚樵来过,说是云水墨昨日醉后在小靖房间过了一夜……连朝云都默认她进去时看见衣不覆体的小靖,满脸都是泪痕……

胸口如同被钝击,他慌忙想拉住女子的手,握住的只是幻象。

云水墨,你这个禽兽!几乎要吼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身上沾满了血和秽物,粘稠的触觉和强烈的气味让他几乎作呕。

猛然间,只觉得痛苦疯狂地涌过来。满脑子都是水墨一下一下冲撞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将自己顶向地狱深渊。这样被玩弄过的自己,或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能是下贱的了。

真的……好脏……好脏!!

他拼命扯过旁边的布片,疯狂地擦着身体,伤口在大力的摩擦下愤愤裂开,他却宛如没有痛觉。手突然被人大力控制住,抬眼对上云水墨红得冒火的眼神。

“你知道,这是谁的血么?”那人开口,却不给他时间反应,“那是皇甫连剑的血……他已经死了。”

“那我是什么?”他皱了皱眉,反问。

“你是什么……”水墨露出一个令人胆寒的残忍笑容,在黑暗中渐渐隐去,“你说呢……”

“不!我不是!”他疯狂地追着水墨,仿佛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肯定,“我不是你的玩物!”

“醒醒!连剑你醒醒!”猛地睁开眼,黑暗消散,清晨的阳光正投在身畔那人的身上,微微有些刺目。他定睛看了好久,才渐渐看清那是云水墨。一瞬间本能地缩起身体,却发现自己被他圈在怀里,一动也动不了。

刚才是梦魇?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在哪里?他又想做什么?初醒时迷惘的眼神渐渐散去,戒备的目光扫视着四周。

“早安”,那人轻轻在他额头一吻。

皱着眉闭上眼睛,极度厌恶地承受了这个吻,然后开口淡淡地问:“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

“啊,昨晚抱你来这里休息的。”简简单单一句话,水墨很认真地回答着。

连剑有些不习惯这样云淡风轻的对话,他宁愿水墨直接说出下一步要怎么整他。抬头看见他一脸疲惫,不像刚醒的样子。难不成他就这样看了自己一夜?这家伙疯了……连剑这样想着,脸上竟然泛起淡淡的红晕。

桌上是刚送来的早餐,还冒着热气,米粥的香气已经窜进了鼻子。床头叠放着干净的白色衣服,水墨向来不习惯穿白衣,那应该是给自己的。目光扫到一旁的佩剑上,心中猛地泛起一阵苦意。折废我的右手还不够,还要特意拿我自己的佩剑来刺激我么。即使狠狠地暗示自己这不算什么,被他囚禁这一生本也不可能再拿剑,心里还是苦涩地几乎憋闷。

“起来吧,吃早饭,刚叫人送来的。”水墨发现他脸上浮起了黯淡,柔声打断他思路,抱着便要起身。怀中人却仍旧一动不动,陷在自己的思路中。“连剑”,轻声唤着,以免惊到他,“来,换衣服了。吃完早饭我想办法把你身体里断掉的链子取出来,可能会疼,所以多吃一点补点力气。”

不解地看着他仔细地给自己换好衣服,手法轻柔地让人不敢相信那双手曾经拿着鞭子狠狠地抽打自己,曾经一根一根将自己的手指生生掰断。就这么被他带去洗脸漱口,又被拉回桌边坐下,看着桌上清淡却丰盛的早点,愣愣地不提筷子。

盛了一碗鱼粥递过去,水墨拍了拍他的胳膊:“吃饭了,想什么呢?”

连剑接过碗,定定地看了一眼,转头道:“你觉得温情戏就能让我就范,就能让我乖乖向你低头?”

“我不想让你低头。”默默地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粥,水墨淡淡道,“吃完饭就告诉你。”

连剑依旧不动勺子:“云水墨,你不会真喜欢上我了吧。”

低头吃饭的人猛然间全身一震,急急地抬起头来,看着连剑的眼睛,第一次如同等待宣判一般等他说话。

连剑却低下头去用左手不熟练地抓起勺子,一勺一勺吞着粥,偶尔舀起块糕点。他很认真地吃着,除了必要的咀嚼,几乎算是很大口地吞咽了。天知道云水墨什么时候又暴怒起来,再让自己三餐不济。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扒完了早餐。看着连剑强忍着下体的疼痛扶着桌子站起来,水墨终于忍不住抬手:“你……”

连剑推开他的手:“想知道刚才那句话的答案?那我告诉你,不可能。”

没有一丝预示的拒绝。“我……”水墨轰地坐回椅子上,一时紧张地不知该说什么。

“你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如果都用一句你喜欢我来解释,未免太荒谬了。”连剑依旧淡淡地开口,“还是说这又是你的一个计策,想让我的心不由自主地背叛自己,好印证你当初的话?”

“我不是……”

“不管是不是,都不用说什么了,我不可能答应。”他坦然道,“那么,是不是也不用继续做什么把链子取出来这样的温情戏了?需要我现在就回那间屋子么?”

水墨刷地一把将他拉到身边,用几乎要喷火的眼神盯着他,盯得他低下头去,良久才长长叹出一口气:“能不能暂时不要惹我发火……至少,在我给你把链子取出来之前?”生生把怒气按下来,水墨觉得心里有点闷,夹了块糕点送到连剑嘴边:“再吃一块好不好?你从昨天就没怎么吃东西了,一会儿很容易疼晕过去的。你真气恢复了,一会要配合我,尽量保持清醒。”

“疼?”连剑皱了皱眉,淡淡地说,“那就不要取出来了,我怕疼。谁知道你是不是明天一发火就重新锁回去来了。我不想再疼一次。”

虽然知道那是讽刺和负气的话语,水墨还是忍不住狠狠心疼起来。他是知道那种疼痛的,虽然连剑从来都只忍着不说。然而铁链再不取出来,恐怕就真要长进身体里了。他刻意将语气放轻松:“嵌着这么个东西在身体里,可不好看呐。”

一听到身体两个字,连剑瞬间冻住了,开始微微发起抖来。果然,他只是为了占有自己而已。这种难看样子,他玩得不高兴是不是?自己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要用身体来讨取他片刻的欢心……他心情好了,就可以随便赏个安稳觉,赏顿饱饭;心情不好,就是无边无际的虐待……

看着他竟然抖了起来,水墨以为他是怕自己借着机会折磨他。往日里话语越是温柔邪魅,做法越是残忍狠毒……从身后环起他,安抚地抱着。不要怕,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

蓦地被钳制住,感觉云水墨的体温越来越高,连剑心中涌起了恐怖。是不是又要侵犯我?像昨晚那样……像昨晚那样!突然被身后的人抱起来放回床上,他绝望地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经过昨日,他已经明白了接下来的事会让自己痛苦到什么程度,那种身体被人活活撕开,然后疯狂贯穿的感觉……他不知道能不能像昨天一样控制着自己不叫出来。

本能地挣扎起来,却被云水墨轻易按了回去。他突然愣愣地不动了……如果玩弄我能够让你满足,请放过小靖,好么?

偏头咬住自己一缕头发,连剑闭上眼,感觉上衣被褪了下来,四周微微的冷。口中长发突然被人慢慢扯了出去,睁眼看见那人微蹙的眉,以及眼神中一丝不忍。

不忍?!他会不忍?!

“我尽量注意,太疼的话就叫出来。头发咬断了会不小心吞下去的。”话音未落便是勾着他胸前断裂的细铁链,微微用力,一点一点加大内力。

“啊……嗯……”几乎瞬间尖叫起来,只觉得胸口慢慢裂开,肉从铁链上一点一点撕下来。连剑左右狠狠抓着床单,几乎要扯破。他硬生生忍住痛苦,努力把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吞下去。不堪痛苦的他脸色瞬间惨白,冷汗直流。疯狂地想要蜷起身体把胸口护起来。

“集中精神,别把真气往胸口调,容易出血不止。”云水墨看着连剑发抖的单薄身体,几乎要闭上眼睛……那样痛苦到极致的表情,原本是自己最爱看到的。为了延续这样的表情,曾疯狂地施虐于他。可现在,一秒钟也不想看见。水墨俯下身去,轻轻吻着抖动地如风中落叶的人儿,轻柔无比地说,“镇定,配合我。”

疼得精神都涣散了,连剑隐隐觉得水墨说的是对的,想散去主动护住胸口的真气。然而全身的力气都卸去了,只能任由自己做出对疼痛最本能的反应。

“别忍了……疼就喊出来”水墨的心狠狠纠成一团,扬手洒出奇异的香气。

连剑突然觉得眼前的世界虚幻摇晃起来,一切都朦胧了,唯有疼痛还是那样明显。

取锁时需要他自己的配合,不能用完全昏迷的药物,只能暂时迷幻一下感觉。云水墨极其轻柔又温和地说,“连剑,还记得七年前我们相识在昆仑山中么?”

好疼……

“那时我们纵马同行,把酒携剑。”

好难忍受……

“想不想回到从前那样的日子……”

呃……真的,好难受……

突然,像终于下了决心一般,云水墨狠狠一拉铁链。

“不怕……”耳边飘忽着迷离的声音,充满着诱惑,温热的唇附上自己的唇,胸口却被撕开。连剑脑中瞬间爆炸,“啊——”抑制不住大声惨叫了出来。

那样痛苦的吼叫,水墨一句也听不下去了。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一直忍受的痛苦竟是这样的剧烈……如果你是清醒的,一定会死忍着不出声吧。

紧紧拥着他,却明明知道这样也无法减轻他一丝痛苦。连连惨叫几乎让云水墨捂着胸口跌下床去。连剑满身虚汗,脸色惨白,声音虚弱无比,连惨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一边喘气一边大口呼吸。

眼见连剑目光越来越涣散,水墨一手给他送真气,另一只手疯狂地把他抱入怀中,圈得很紧。忽而凑近,用自己的脸轻轻擦过连剑的脸,在他耳边低声细语:“撑住,我爱你。”低下头将他的汗珠一颗颗吻净。

将带血的铁链扔在地上,再也不想多看一眼。云水墨迅速封住连剑要穴,撒药,包扎一气呵成。直到将冷汗直冒的人抱进怀里,才发现自己的手也抖得厉害。他歪着嘴笑了笑,仿佛是对自己如此失态的自嘲。“好了,结束了。”低下头去重新吻起那人苍白的脸。

“小靖……”

眉一皱,显然已经听到他的声音了。

几近昏迷的人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小靖……小靖……”

水墨心中涌起燥意,挥袖要离去。想了想,又解下颈间钩形的暖玉,轻轻系在连剑颈间,看着暖玉贴紧肌肤才替他将被子掖好。这块流光玉佩原本是师父送给自己,用来镇定情绪,缓解万蚁噬心痛苦的。自己身上常年绕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就是这玉发出的,可以一定程度缓解疼痛。

是不是太在意那人了?走出房间的云水墨皱着眉,对自己这段时间很是不满。莫名其妙的怜悯,关怀和温柔……不过,连剑是连剑,复仇是复仇。抬起脸,目光是一向果决冷静的样子。“让楚樵来见我。”

夕月轻轻扣了扣门,轻声而谦卑地唤着:“主人,夕月给皇甫公子送饭来了。”

屋内无声。

“主人?”夕月讷讷地再唤。奇怪,明明屋子里有主人身上的香气啊……

刚和朝云道了别,小靖姑娘似乎要被送到什么地方去,楚樵公子差朝云一起过去服侍她。昨日皇甫公子质问朝云主人是否曾在小靖姑娘房中过夜,朝云默认了。皇甫公子他,似乎很不高兴。主人一整天都在做准备,似乎要出远门……庄子里的事越来越奇怪了,然而本分地知道自己不该多加猜测。

轻轻推开房门,主人果然不在房中。皇甫公子倒是已经下床,虚弱地站在窗口,不解地把玩手上的玉佩。

虽然受了重伤,可一站起来就是挺拔的。清秀的面容却不显女气,反而因棱角分明而愈发英气逼人。侧脸勾勒出秀美的弧度,让目光忍不住停留。他穿着主人吩咐自己拿来的白衣华袍,缓带在腰间轻轻一束,便是完美的曲线。原本凌乱的发丝似乎被打理过,用一根发带轻轻挽起。有那么一瞬间,夕月似乎呆了。自打第一次见到皇甫公子,便是他浑身污垢,鲜血和恐怖伤痕的样子。每日每夜不是被吊着便是绑着。穿的是破旧的布衣,有段时间甚至不被允许用衣物遮体。她突然觉得主人是对的,这样的皇甫连剑才是真正的皇甫连剑,他所站立的地方,似乎永远有落落清辉。

熟悉却极淡的香气自他身上传来,便没来由更加令人心安。

“皇甫公子,该用餐了。”夕月缓过神来,咬了咬嘴唇道。不知脸是不是已经红了。

“啊……”连剑猛地把思绪扯出那奇怪的玉佩,淡淡答道,“有劳夕月姑娘了。”

听着他喊出自己的名字,夕月脸上突然一热,低着头说了句“公子请慢用”就冲了出去,正撞上进门的云水墨,吓得她立时跪下去。

挥了挥手示意她没关系,水墨一眼看见床边站着的人,一阵火气涌上来,忍不住大声责备:“谁让你下床了?”

“你没绑我,我以为可以在屋子里随意走动……只是在屋里,我没出去。”连剑忍着痛就要往回走,牵动了伤口,胸前印出殷红,他立时冷汗涔涔。

一把抱起他,低吼:“不许动。”不顾怀中人厌恶的眼神,直直抱回床上,端过饭碗就要喂他,突然看了一眼菜:“嗯?不是吩咐了厨房不许放葱蒜么。”

连剑一惊,自幼就莫名地不爱吃葱蒜,但却懂事地从来不说。可这个小习惯……云水墨他竟然知道?!看着他将葱蒜一根根挑出,一勺饭菜送到自己嘴边,连剑伸出左手一把夺过勺子:“不需要你喂。”

“你现在不适合活动肩关节。”稍稍使力便夺回了勺子,“乖,张嘴。”

你是讽刺我连生活能力也没有了是不是?想活下去就得向你祈求食物,你若不高兴了我就只能饿死?没有连剑忍无可忍地背过头去:“够了!云水墨你到底想怎样?这种无聊的温情游戏你到底想玩多久?你就不嫌恶心?”

“张嘴”语气里已带上怒气。

“张嘴,我不说第四遍。”水墨突然一把扳过连剑的脸,捏开他下巴,一口饭菜塞下去,逼得他连连咳嗽。而后又是一勺送到嘴边,依旧是面无表情:“张嘴。”

咳了半天才勉强吞咽下去,连剑只得一口一口吞着这嗟来之食。

看着对方脸上极度屈辱的表情,云水墨又叹了口气,舀起一勺汤试好温度,慢慢倾入他嘴里。

安安静静把大部分饭菜喂完,水墨替他擦了擦唇边的汤渍:“好吃不?我……”他正准备说“我记得你喜欢这些菜,特意吩咐伙房师父做的”,却见连剑猛地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一顿饭就能让我感激?”想看着我因不能原谅自己对你的感激而痛苦么?抱歉,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总要惹我发火呢?”水墨的声音冷静而干燥,“分明已经告诉你原因了。”

“你不会想说你侵犯了我以后就爱上我了吧?”虽然在说到“侵犯”的时候,连剑微微抖了一下,还是冷着脸甩出这样的话,“云水墨你真是个禽兽。”

“可笑!你总以为一句‘喜欢’就可以抵消你对皇甫世家和我所做过的一切。仿佛你肯承认‘喜欢’就是对我的恩赐,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地答应。云水墨,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不是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我只觉得你恶心!”

连剑第一次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仿佛花了很大力气似的微微喘起气来,捂着伤口定睛盯着对方。又把他惹怒了吧……想怎么惩罚我?鞭打或者强暴?云水墨,让我看看你嘴里的“爱”到底是什么?

眼神逐渐带上讽刺的意味。我很快就能向你证明,你所谓的爱不过是个无聊而变态的笑话。

对峙良久,云水墨扶着连剑的手终于失去了力气,瞬间整个人都靠向床背。他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抚平杂乱的气息,而后慢慢睁开眼,一字一句地说:“不喜欢又如何?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

连剑干脆闭上眼养神。良久,觉得屋子里没了动静,那人早已悄然离开。他一愣,定定望着床帏。轻纱被风一阵阵撩起,仿佛那人卷风的广袖。

罢。还是休息一时吧。谁知什么时候他会突然停了一切“优待”,便连这样的床也睡不了了。

门外的墨色却从未离开,直至看着里屋的人重新睡去。

其实,能安心睡着,何尝不好?

水墨转身离去,袖子拂过廊边花木,牵牵绊绊。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凉夜里落雨纷然,凌乱的马蹄踏碎寒潭。

无边无际的黑暗无端向天地蔓延,四周景物的轮廓如鬼魅般狰狞。

几天前云水墨突然下了命令要南去林州分部,当日就挥军出发。

当先一人的墨袍在夜色中翻飞涌动,低低伏在马背上催鞭疾行。双眼仿佛能在黢黑的夜里分辨出方向,一丝不苟地盯着远方,隐隐闪现坐拥天地的气势。

随后是清一色训练有素的高手,静静跟着他,身影起伏,目光几乎全部盯着为首的墨衣人——可还是时不时有人转头扫一眼大队人马中夹着的那个马车,由一匹脚程极佳的良驹拉着,以不逊于旁人的速度前行。

车里囚禁着一个人。之所以说囚禁,是因为他虽然坐车,全身却是被绳索牢牢锁在座位上,连姿势也变换不了。

连剑动了动几乎僵掉的脖子,想移动已经麻木的双腿,却发现云水墨捆绑的技巧很高,自己整个人端坐在座位正中。莫说累了倚一下靠背,就连移动四肢都不可能。

你就是这样宣告我的所有权?

苦笑了一下,他侧耳倾听雨声,慢慢抚平刚才的些许燥意。四月之期就在眼前,水墨挥兵南下,却不知二哥准备地如何。

云水墨手下的人,大都被他用药物控制住了。那些人忠心不二,战斗力强,无视疼痛。而少数首领也个个机巧心灵,指挥自若。面对着这样的对手,二哥还能有几成胜算呢?何况,带我一同南下,也是为了威胁二哥的吧。抑或,也是要我亲眼看着山庄毁于他云水墨之手?

连剑长叹一口气,为何心中隐隐便要承认这一战是云水墨胜了呢?是因为亲眼见到他的管理气概和恩威并重的手段么?

耳边雨声渐强,慢慢地竟淹没了纷乱的马蹄声。不由分说被带出来,每天就这样被束缚在车中随队前进,只在休息时被放开,直接扔进云水墨的帐篷里。

云水墨只是抱着他看书,只要自己动一动,那人就抱得更紧。偶尔要阅些文档,也是勒令自己不许离开他视线范围,以供他劳累时抬头看上一眼。真是彻彻底底的玩物,他换了种玩法,自己便要去适应。早晨被云水墨搂着走出帐篷,重新绑回马车里,总觉得路上盯着自己的那些部下,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不屑和鄙夷。那些人早就当自己是云水墨的男宠了吧。

闭上眼不去看,可那些眼神却深深映入大脑。

雨越下越大,前方终于下令驻扎。车帘一掀,水墨一步跨了上来,脱下湿透的外衣,而后细心而轻柔地解开连剑身上的绳索。那些绳索用布条包裹起来,以确保不会伤了被绑的人。他轻轻揉着连剑已经麻木的腿,然后伸手便去解他的上衣。

条件反射般地扣紧衣服,连剑胡乱推开他的手:“你要如何?”虽然自第一次怒火中烧没有控制住自己后,水墨再也没有真正地碰过他,只是整晚拥着,但被人随意解开衣衫的动作,还是让他警惕起来。

“看看你肩下的伤怎么样了。”水墨扳开他的手,“每次换药都这个样子。”小心理着衣服,在伤口附近按压了几下,见连剑没有露出特别痛苦的表情,笑了笑:“差不多快好了……”说着用干毛巾小心地把他伤口处被自己手指沾湿的地方蘸干。然后把湿漉漉的衣服全部褪下来,擦干身体。

连剑见他一件件脱下衣物,健硕匀称的身体慢慢显露,一咬嘴角背过脸去,一抹红晕暗上脸颊。云水墨身形修长,在低矮的车厢中半跪着擦拭身体,弯着腰,曲线收敛。随意披了件单衣,将身上的伤痕掩去,却看到连剑背过脸去的样子,忍不住调笑起来:“喔,还是很害羞嘛。”

“别把我当女人似的……”低低地吼了一声,又觉得这样赌气的声音反而带了三分女气,懊恼地低下头去,“混蛋……”

云水墨看着他自己纠结的样子,突然放声大笑,一把揽过他精致的下巴,猝不及防地轻薄了一口。怀中的人意料之中地挣扎起来。水墨无奈地笑了笑,放开他。即使像现在这样温柔,他还是会在每次自己靠近的时候下意识地反抗。

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再不会伤害你了呢?

夜里时常被他噩梦中的挣扎弄醒,然后心痛地拍着他的背,看着他重新安静下来。偶尔欲望难耐,一看到连剑蹙着的眉,却是宁可自己强忍着也不去碰他。平时休息的时候抱着他看远方层峦迭起的痕迹,常常感到丝丝落寞。

那会不会就是我们之间的隔阂?已隔群山远,又隔远山重……

然而他不会让落寞占据他们的情绪。爽快地笑起来,想着办法逗乐眼前的人。几天来,连剑虽大部分时间是冷眼沉默,毕竟还是忍不住露过一次笑容。即使是一次,水墨也觉得满足。

能再一次看见他的笑容,便不枉这般跋山涉水。

“我想下去走走。”连剑仿佛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我知道在下雨。车里很闷。”

动了动嘴,却没说什么。水墨递过一边的伞,扶他下了车。

“别跟着我。”回头喊了一句,看见那人愣愣地松开手,默默点头。连剑一步一步向远山的轮廓中走,消瘦的身影掩映在阴影中。

闭着眼站在林间,泥土的香气扑面而来,清新爽然,这四个月的污浊仿佛瞬间涤荡。只是本能地喜欢这种自由,顺畅,美好的感觉……握着伞的右手还有些疼,虽然折断的次日,水墨就给他重新接回,又弄了些奇怪的虫子,咬噬关节处。处理之下,恢复得竟然极快。再有半个月就能彻底恢复灵活了吧。

暮色雨帘,这样的景致曾多次在环水山庄看过。和二哥品茶聊天,和小靖斗嘴……或者只是坐在房中静静听雨……当真浮世一日千里远,回首半日凉。少年时的雄心抱负,早就如同他人的笑话。雨斜打在身上,忽而觉得微冷的刺痛渗入皮肤,道道伤痕隐隐作痛。虽然不剧烈,从是从内向外痛,一刻不停。

强撑着伞,却想把自己缩起来。忽而背后一暖,继而整个人落入温暖的怀抱。

不放心地跟过来,见他一人撑着伞在林间站立,不知不觉便陪了良久。夜雨里一身白衣,清瘦的身形,修长的手握着伞把。水墨看得有些呆了,直到看见他发起抖来才惊醒般地走过去。虽然下雨,毕竟夏日,不至于冷得全身发抖吧。云水墨自身后抱住连剑,尽可能用温热的皮肤贴着他。

全身一震,感受着温暖自紧贴的皮肤传来,连剑淡淡地道:“回去吧。”

既然前尘过往了,何必总是念着。

自那晚查看伤势后,云水墨就解了束缚连剑的绳索。说是好得差不多了,即使颠簸的车子撞到伤口也不会裂开,让他自己小心。

车子行得很快,两日后就到达林州千山组织。连剑坐在车上,偶尔撞到伤口,痛得抽气,才隐隐觉得水墨当时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中间不是什么坏事。

千山如黛,江南的园子从来都是温婉而精致,七窍心灵。

灌风的长廊里,连剑靠在柱子旁,怔怔地向东门望去。出了门,向东,再向东,就是渡口,就是环水山庄。

何时再启程呢?

一路上并未看到楚樵,想来该是和云水墨兵分两路,一明一暗,自带了另一部分人马暗地里潜行。驻扎林州“千山”组织时,动静很大,二哥应该已经探得情况。这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二哥该能看得出来吧。

这些日子看够了云水墨的计策,觉得自己这样每日和他一起行动的人都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样的心思。何况二哥一直管理山庄内部事宜,不知对江湖上这种尔虞我诈有多少了解。

“在想什么呢?”身后的人霸道地抱住他。手环在他腰上,轻轻按压,“闷的话,明天我带你出去游玩可好?林州你来过没有?郊外景色相当不错的。”

一阵酥麻的感觉自腰部飞快传了上来,连剑一皱眉,想把对方的手拉开,却反而被水墨按住了双手。

“难得没听到你直接拒绝呢!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明天就去好不好?”

为什么在这时候突然放下攻打山庄的准备工作,带自己出去郊游?连剑在一瞬间提出了许多种可能。调虎离山?迷惑对方?抑或是出奇兵,先用自己要挟二哥?想了想,尽量用不带明显冲气的口吻问道:“为何突然如此?”

“喂,不是连你也要责备我不务正业吧?”浓浓的耍赖和玩笑腔调,以往云水墨最爱拿这样的话逗连剑。那时,他们还是兄弟。忽而叹了口气,甚至连环着连剑的手也放松了些,“只是不想看你整日锁着眉头。”

连剑觉得自己又要忍不住摆出嘲笑的姿态了。云水墨,那不该是你最希望看到的么?你不是应该一边提醒我自己的身份,然后……给我一鞭么?

“那时候每天虐待你,然后就要绞尽脑汁想出更狠的法子来……那么希望你屈服,其实只不过是我自己在纠结而已。”水墨轻轻拂过连剑的头发,凑上去吻着清香,“游戏到了这份上,我早已认输。”

原来只是……游戏。为了一场游戏,就夺走我的了家园和亲人,甚至是尊严。抱歉,这种游戏,我玩不起。

连剑任由他搂着自己站在回风长廊里。真的很累了,不想再熬下去,这一战不论谁赢都好……

⊙﹏⊙b汗

多点了一下,重复了,删去。

第十一章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也曾策良驹,也曾游遍大江南北寻访高人。可那时的自己意气风发,胸怀天地。

被迫和云水墨骑着一匹马,在郊外绿丛中乱踏。说什么寻访高人。若说坐在马上,不如说以一种令人浑身不舒服的姿势坐在那家伙怀里。

还在城里的时候,街上的男女老少就都注视着这匹纯枣色的骏马上两位气度不凡的男子。分明两个都是英气十足的少年,一个却坐在另一个身前,被对方紧紧圈在怀里。路人

惊异和随后奇怪的笑意让连剑窘了好一会儿。

水墨看着他脸红得不行,挣扎也剧烈起来,笑着在他耳边轻轻一吹:“喂,你不喜欢人多啊。那我们去没有人的地方。”

之后马便行离大道,出城门,愈走愈偏,渐渐掩映在绿荫之中。

鸟鸣山更幽。周围静得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落叶声。云水墨突然拉住马,带着连剑下马,搂着他便向草丛深处乱撞。

“做……做什么?!”连剑猛地推开他,咬了咬牙,“不是说寻访高人么?”

水墨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心情大好地一把拉过他:“突然不想去了……就我们俩,不好么?”

“放……开!至少……不要在这里。”

“这儿挺好的啊,天地开阔人又少,那边还有条河。”

“你……”梗得说不出话,连剑只能抿着嘴唇不断后退,看着云水墨一步步靠近自己。

不想,实在不想……虽然明知小靖还在他手上,虽然明知攻打环水山庄在即,还是不想和他……痛不必说,实在是一想到那种侮辱的场面就心悸。

看着面前的人脸色开始泛白,水墨生怕玩笑开过了:“喂,那么不喜欢就算了。我还以为此处风光秀丽,令人望之胸中开阔,你会喜欢呢。既然你不想在这里聊天,那我们去

探访那位‘高人’吧。”

看着水墨松开自己,大笑着走开,连剑尴尬地甩甩手。虽然总是有种被他玩弄的感觉,然而,却感受不到原来那种明显的恶意。被那人回头拉着七拐八绕地穿梭于高深的草木

间,风很暖很暖,连剑仰头看了看清朗无比的天空,脚下踩着软绵绵的草,伸手去拂了下身边的花木——右手恢复地相当好呢——其实,我不是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在这样的地方想想事情,或者仅是发发呆。

“师叔”。云水墨对着帘后的人行礼,“弟子拜见师叔。”

连剑并不知云水墨的师叔就隐居在林州郊外的林山中。那个曾经名满天下的毒王,连身为药王的师母都对他敬畏三分。

“云儿什么时候清闲到有空来看我?”老人惊异中略带喜悦的声音传来。

“这段日子暂宿林州,弟子本应来向师叔问安。”

“哦?”声音顿了顿,“你还给我带了个药匣子?很好。最近研究的几味毒药都还没找人试过呢。”

连剑惊得向后退了一步,却被云水墨扣住手腕,轻轻向前一带,逼他站回了原地。

云水墨你终是玩腻了……这样送出去做个小小的人情,讨得师叔欢心,不是很好么?若是能换得几个制毒的方子,对攻打环水山庄更是大大地有利。皇甫连剑,你为何就是不

吃教训,这样的人,你还指望他能有什么好心思?

“师父曾对弟子提到,当年弟子所中凝雪之毒,是师叔解的。今……”他回看了一眼连剑,接着说,“有他人受此毒煎熬,望师叔告知解药制法。”

什么?!连剑猛地抬头,对上水墨认真的眼神。那样笃定坚决,不像是耍心计的样子。

“就是你身边的这位么……他是什么人?”老人看似不经意地问起。

一时难以推测师叔问话的用意,水墨心中一笑,快速接口:“弟子遵从师父遗命攻打环水山庄,现下此人对我极为重要。”

连剑心中一叹。见招拆招,化转来意一直都是水墨的强项。他原是钦佩他这种本事的。

“好些年没见人用过这种丧德的毒,我这里也不剩解药了。方子和制作方法我呆会写给你,一共十六味配药,均是稀世珍品,弄不弄得到就看你自己本事了。”说着一挥手让

水墨进入帘后。

连剑淡淡看着被风拂起的帘子后,水墨恭敬地看着老人一字一字地写下药方,仿佛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然而他心中却被巨大的惊奇包裹。冷静……他一遍一遍对自己说,否

则就不可能想明白云水墨到底想干什么。

拿着纸退出帘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水墨笑了笑:“弟子隐约记得此药很难下咽,犹如万针刺喉,当日师父为了锻炼弟子让我强行吞咽,很是辛苦……据我所知,师叔是有

法子把药调得温和些的。”

“有是有,不过又要多上一道工序。可取香草嫩叶和紫英叶尖风干研粉,配以你师父传授的香素中“甘”“温”“沁”三味,加入夜露朝雾调和即可。不过工序繁杂,耗时耗

神,单是夜露朝雾就得不眠不休几夜,才能集齐一次用量。这位少侠看上去也并非娇弱之人,何必如此费力?”

“多谢师叔。”云水墨并不辩解,低头行礼。连剑只好跟着一并道谢。老人看着云水墨眼中快要溢出来的笑意,不由叹了口气。师兄那般苛刻的训练,才从他性子里塑出的阴

冷,此时不见一斑。看着对方的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温柔。

也罢,当年师兄那样对待云儿,自己也并不赞成。他毕竟是个太有主意的孩子。

晨光熹微。连剑刚醒来就不自觉地向窗外扫了一眼。薄雾中,墨色的身影果然还在。

为了一小杯夜露朝雾,他已经连续五个晚上放弃抱着自己休息了。

几天前,刚从水墨师叔隐居处出来,那人便安抚般地对连剑说:“你放心,什么稀世珍品啊,我可是正好都有收藏的。”一脸的自豪和孩子般的胜利感让连剑忍不住在心中轻

笑。

而后吩咐众人小心戒备不可放松,说是等楚樵到了便立刻出发。自己却调来了各个分部所收集的极品药材,每夜万分不愿地松开怀里的人,去院子里收集什么夜露朝雾。

真是完全弄不懂啊……越来越看不清那家伙想干什么了……

门外有人轻扣,素衣的侍女端着小小的药碗:“皇甫公子,主人吩咐,您醒来就要把这个喝了。”

“这又是什么?”他已经被连日来水墨奇怪至极的态度和举动彻底弄糊涂了,然而警惕和防备还是让他本能地皱起眉头。

“主人也没说,但是吩咐了公子务必要尽快服下。”

“放在桌上吧。”轻轻挥手。侍女却坚持将药碗拖在他眼前:“请公子立刻服下。”

“放着就好。”摆摆手就向一边走去。

“公子!”侍女跟上去,坚定地重复,“请公子立刻服下。”

“你……”连剑一叹,只是想先去洗个脸而已,“放在那里,我自会喝。”

“皇甫公子!”她却兀自重复着,“主人吩咐过的,一刻也不能耽误。”

感受到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清冷的性子里难得地冒起火来,连剑皱起的眉斜插入双鬓。他要我做什么我便得做什么,他要我何时做我便得何时做……甚至他都无须亲自出面

,也可以时时刻刻分分寸寸逼着我!哪怕在侍女的眼中,自己也只是供人玩弄的男宠吧。干脆不理拖着盘子的人,他自顾自取过毛巾浸在水中。

“公子!”侍女的语调中已然带了哭腔,“主人说如果耽误了时间,就,就要……求公子放我一条生路。”

连剑一愣。这些天真是……习惯了同一切对立的态度,竟和这个奉命行事的侍女也闹起情绪来。颇有些自责地回头:“抱歉,让姑娘受惊。”之后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下,抬

袖拭了拭嘴角。

瓷碗“啪”地落地,碎了一地。英挺的身子轰然倒塌。

“公子!”侍女见他甫吞了药,便脸色发白地倒了下去,吓得手足无措,“我不是……”

“连剑!”听到房里的动静,墨色的人影掠进来,看见连剑全身缩成一团,手拼命抠着地面,仿佛溺水之人想抓住救命的稻草。果然迟了!身中凝雪之毒者,四月后每十二个

时辰发作一次,需得在发作前一炷香用自己调制的药物缓解。吩咐侍女这个时候进来,一定要连剑立刻喝下药去,便是这个道理。

咬着牙抱起浑身打颤的人,水墨在抬头的一瞬间瞪了侍女一眼,竟吓得她立时跪了下去:“主人请饶……”

“滚!”低吼了一句,水墨紧紧抱住连剑,却还是觉得他的身体一点点僵冷下去。“乖,药已经喝下去了,虽然迟了点,一会儿就会好的。”像哄孩子一样搂着他,水墨慢慢

抚着那人眼角眉梢。

疼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连剑神志不清地弓着身子发抖,看不清也听不清,只觉得周遭突然暖起来,便不由自主向那暖源靠近,再靠近。

水墨看着连剑主动向自己怀里钻,心疼中竟然带了一丝惊喜。能被你这样需要和依靠着,是我多么希望的事……即使,只是在你神志不清的时候。

连剑渐渐安静下来,闭着的眼重新蓄满星光。

那人在身边……那人在眼前……眼神对着眼神,唇间只距毫分。

不知为何,明明是厌恶到时刻想逃开,却还是在凝雪发作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靠近。

两人以这样的姿势对视良久,连剑开口淡淡道:“你出去吧。”那人竟然真的默默地把他抱回床上,轻柔地掖好被子,退出房间。

连剑极虚弱地闭上眼睛。到底是你在骗我,还是我在骗自己……

每日清晨和下晚,水墨都会亲自端着缓解凝雪的药,轻轻唤醒睡梦中的连剑,看着他看时喝下去。

连剑这些日子也似乎特别听话,他很少说话,也很少故意扭着云水墨的意思。大部分时间是默默地想事情,或者发发呆。

这种仿佛被人豢养起来的日子,于天生傲骨的连剑看来,无异于囚禁。以往只是身体上的折磨,再怎么痛不欲生,甚至在他的鞭子下抑制不住地哀嚎起来,至少他的心是高高

在上,睥睨一切的。那时候总想,若一日万般平息,也无须在意残破的身体,就这样死了也好。

然而这种心里上的压力,才是真正令他无措的。

云水墨突然的友好和宠溺,无不是对自己所有权的宣告。那样成日成日的温言,整夜整夜搂在怀里,不过是向所有人宣布,他突然觉得应该对这个宠物好一点了。每每想到这

里,连剑便从心底泛起恶心和反感。然后云水墨就会依旧温笑着打破他的思绪。

不想这样下去……我宁可站着死去……也不想这样窝在角落偷生。

可自云水墨三个字成为他噩梦的那天起,又有什么是他不想便不会发生的?

“我有重要事宜向主人汇报。”屋外争执的声音钻进大脑。

“楚公子,主人真的不在屋内,请去大厅找他。”

“此事甚急……这里是主人的房间,他不在,屋里是谁?”

“楚公子!不可以进去……”门吱哟一声,楚樵毫不理会侍女的阻拦,跨着步子进来,看见连剑的那一瞬间,突然怔住。

“有事么?”连剑看着他,淡淡地问。任对方愣愣地盯着自己。

忽而笑起来,楚樵嘴角挂起预料中的嘲讽:“我说主人近来为何总对庄中事务心不在焉……原来真的是养了个男宠……”

心中一痛,连剑皱了皱眉,沉默着听他继续道:“庄里风传我还不信……怪不得他要把小靖送走……”

原想默默地忍完楚樵的风凉话,却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猛地抬起头来:“他把小靖送走了?!”

“是啊,喂了药,送进宫里去了……”

“楚樵。”冷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回庄为何不去议事厅向我汇报情况?在这里做什么?”这几日云水墨总是温言软语,忽而恢复阴冷的调子,让连剑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去议事厅等我。”一指门外,楚樵便微微颔首退出。云水墨带上门,在连剑极不友好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到他身旁,“你都知道了?”

“这次又是什么条件?说吧。”深深叹了口气,连剑缓缓闭上眼。

“你以为我又用她来威胁你?”水墨心中狠狠痛起来,“为什么你心里的第一想法,总是将我看得如此卑鄙?”

“说吧……”那人闭着眼,全然没有相信水墨的话,“我这里还有什么你想要的,都拿去吧……”

云水墨最害怕连剑这样淡到没有一丝波澜的语气,这样的语气说出的话,总是能将他的心划开很深的口子。他看着连剑静静地靠在床边,长长的睫毛不住抖动,内心分明是不

安的,却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

圈住他,轻轻吻上他紧闭的眼。怀中人猛烈地抖了一下,随即安静下来。

良久,水墨才松开他。你看,我并无恶意。

没想到连剑竟然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他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的微笑。眉眼舒展,温和荡漾。在稍稍有些血色的脸上,展露出错落风华。当他正要为这个笑容狂喜而沉醉时,

连剑轻轻道:“只是这样么……”随即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水墨惊愕地看着他双手颤抖地去拉腰带,有那么一刻,甚至可以感觉到他闭上眼狠狠下了决心。连剑……你在干什么?

慢慢趴在床上,笨拙地摆出姿势,连剑闭上眼睛:“随意吧……”

原来刚才那个吻,让你以为我要的代价就是这个?你从来,都只会把我往恶意的方向想?即使是这样,你仍旧为了小靖心甘情愿?

水墨狠狠地抱起被子砸在连剑身上:“你一直想要保护这个保护那个,但是,掂量掂量你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如今,你还有什么能够与我交换?”

床上的人猛地一震……原本以为你只是想要我的身体……我还是太天真……你早已对我失去了兴趣吧……他愣愣地任由水墨突然抱住自己,激动地在耳边大声吼着:“我送小

靖进宫,因为她原本就是当朝靖宁公主,皇上的妹妹!”

“皇上的,妹妹……”默默重复着,连剑猛地抓紧床单。她是皇上的妹妹……我总是这般自不量力,竟然和皇上抢妹妹……原来我所有的拥有,都是不属于我的……苍天本就

该惩罚我的贪心和奢望……

要禁锢我一生,折磨我一生……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连剑看着激动异常的云水墨,缓缓地说:“你说,你喜欢我。”不等对方开口,他淡淡地接下去:“我永远留在你身边吧……”

永远留在恐惧和噩梦里,逼迫自己真心对待这个人,永远无法原谅自己对自己的背叛,每日活在痛苦和后悔中……这也是我对自己的惩罚。

“你说什么!”水墨猛然间喜得有些晕头转向,连剑的笑,以及类似于承诺的话语……可转瞬间却发现他的眼神空洞,全身依旧散发着微微的冷。“你要明白,即使你不离开

,小靖也无法再回来。”

“我明白。”淡淡的声音仿佛放弃了所有,“我留在你身边。”

虽然不明白连剑的用意,水墨却知道,连剑绝不可能突然情愿和他在一起……那也无妨,再给我点时间,再给自己点信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今日的决定是正确的。

“主人说他去别的分部给您找药材。三日后才能回来。公子若是觉得闷,可以随意走动。但是每日早晚要记得服药。”

那日早晨醒来,不见寸步不离的云水墨,不久便听到了预料中的话。连剑奇于水墨竟然对他信任如此。

“备马,我要去城郊。”

摸了摸怀中熟悉的环佩令,那是昨日和云水墨谈及思念小靖时,向他要来做纪念的。虽然隐隐不快,他还是拿来了。自己那块令牌,当初离开时便丢给了二哥,四月不见,竟

然有些陌生了。

策马疾驰,他在心中盘算着。马是水墨特意为他寻找的坐骑,如此两日不到便可及渡口,乘船半日便可到环水山庄。那人应该还未回“千山”。

云水墨,你当我看不出来?

原以为你只为报仇,至多不过想兼并环水山庄,从而蚕食武林,成为霸主……毕竟,篡位谋反之事,靠那些江湖草莽是无法成事的。然而你送小靖进宫,在宫中安插了这张牌

。以你的能力,自然能迅速打通关节,借得政治力量。同时以强大的江湖背景为衬,你便有可能完成你父辈当年为尽的心愿。

以一人之智做到如此地步,你的确了不起。然而争权夺位不同于武林之争。以你这般不惜毁灭一切的性子,到时候腥风血雨,牵连之广,苦得是天下苍生。

所以,即使技不如你,也要尽我最大的能力阻止。难怪你要给二哥四个月时间扩充力量,却根本不正面冲突。到时候以药物控制,所有人力财力通通归于你名下,当真兵不血

刃便聚集强大兵力。

我原也希望保全环水山庄,如今看来,宁可毁了山庄基业,也不能落入你手中。

如此细枝末节,也不指望能说通二哥。只要暂时将他支开,以环佩令解散庄中子弟即可。其他的,往后再说吧。

信鸽是昨夜放出去的,让二哥见信后亲自出岛相见。他已知自己被囚于云水墨之手,必然会即刻赴约。离开的时间内,便是我下手的时机。

水墨预留了三天的药量,自己都已经带齐。拼时间的时候总不能出事。三日之后的事,三日之后再说。

终于又回到环水山庄。

一样的花草树木,一样的亭台楼阁。连剑伸出手去想触摸红漆的大门……那本是些看都不看一眼的东西,却在此时珍贵地如同宝贝。粗糙的触感引得自己一阵颤动……这是,

家。

“谁?!”守卫冲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喊道。二公子刚离去,吩咐一定要小心谨慎。

早已易容的连剑回过神来,扬起手中的环佩令:“二公子命我回庄传话。”

一令解散,众人眼中虽是极度不解,四月准备,为何临到关头竟要解散庄中所有兵力?然而碍于环佩令和二公子的威严,也只能暗地腹诽。有知道三公子被对方囚禁的人,便

猜那多半是对方以三公子作为要挟的砝码……

两日间人便撤去了大半,庄里立时充满萧瑟之景。连剑立在原本属于自己的院子里,看着自己的屋子净不染尘,摆设都没有变,想来是二哥一直命人打扫收拾……他是一直铆

定了心思要救自己回来的吧。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他紧紧握住拳。

没想到,这里竟是被自己用这种方式毁掉了……

那谈笑风生的家人在何处?那惺惺相惜和兄弟在何处?后山中清溪碧流,明眸皓齿的红衣少女在何处?冷月下疏影横斜,嘴角狡黠的墨衫少年在何处?

他忽而提起手来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前尘不应再念,为何还是念念不忘?一纸令下,那些风波中依旧安然的日子,是永生永世也不会回来了!

心脏猛地收缩,全身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再也无力支撑的身体轰然倒塌在一地尘埃中。

今日,是第四日了吧……只带了三天的药呢……

拼命维持着理智,几乎是一步一步爬向墙角,然而全身仿佛泡在沸水中煮着,只觉得痛觉一点点侵占了所有的神经。

精神已经痛得迷离,却在心中涌上一丝嘲讽——不过,就是那种痛而已……这四个月来,疼痛和羞耻已经成为习惯,自己的身体不是应该早就适应了么!为什么那人只是停了

几日,自己便如此脆弱起来。果然,自己就是那种需要不断被虐待的人么……心彻底凉了下去,他干脆在地上蜷起身子不住翻滚。

“老三!”连诚一上岛便发现所有的子弟都已经撤离,一路追进来,心已一片大凉。见连剑痛苦地在地上打滚,上前拥住他,“这究竟是……怎么了?”突然用力扶起三弟无

力的身体,疯狂地摇晃着:“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四日前收到老三的飞鸽传书,竟是让自己去杭州城相见。担心弟弟的安危,即使在这种云水墨随时可能攻来的紧要关头,还是离开了山庄远赴杭州。然而,刚上岸不久便收到

一封带着环水山庄特殊标记的匿名信,说云水墨暗中邀请了皇城的大内高手前来相助,并将其行动路线尽数告知,甚至策划了截杀方案。信尾稍稍一提,说是连剑已然回庄。还有

些污秽字句,则是令人生厌。

一时不明对方的身份和用意,连诚只好将自己带的人马调去截杀所谓大内高手。仅留一人守在杭州,自己则连夜赶回环水山庄。

昨日手下传书,说截杀相当顺利,对方完全没有料到会走漏消息……甚至,他们似乎已然中了什么药物,反抗力非常低。杭州的留守也说未在约定的地点见到三公子。愈发担

心庄内安危的连诚一进岛便倒抽了一口凉气。匿名信最后那些当时看来污秽的字句,盘桓在脑中挥之不去。

竟然说老三会做出对山庄不利的事!竟然说老三和姓云的是……那种关系!可笑。

然而面对着眼前的一切,他脑中一时空白,只是疯狂地摇着表情极度痛苦的连剑。面前的人花了好久才渐渐安静下来,大滴大滴的汗珠还悬在额上。

“真的都是你做的?把我引开……然后趁此机会解散山庄?”

“是……”若有若无的声音。

极度的怒火让连诚完全忽视了他的声音已经虚弱至极。

“为何?!”连诚步步近逼,将三弟抵在墙边,“难道……那些都是真的?!”担心弟弟不愿听到这样侮辱的话,虽然疑惑却一直忍着没问出口,此时再也忍不住吼起来:“

难道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你做了云水墨的男宠?”

尽管一直告诉自己,无论听到什么都无须激动,可最后两个字出口时,连剑还是抖了起来。

连诚看着三弟惨白的脸,忽而有些后悔。他是有原因的,他一定是有原因的!连剑绝不是那种人!

“是……”良久,那人才渐渐安静,吐出这样的话,“就是如此。”

“啪”清亮的耳光带着怒气落在连剑的脸上:“于是你就利用我的信任和关心?你就这样对待养了你二十多年的山庄?!”

“是……我对不起……”闭上眼,连剑喃喃道。如何看得无辜苍生遭罪?如何看得庄中子弟在云水墨的药物下变成行尸走肉?如何看得他们不顾伤痛性命地为那人做逆天之事

?我早已不奢望得到任何人的理解,这些纷乱的罪责必须要一个承担者,那不妨都加在我身上好了。然后,由我来,了结所有……

“若是以前……我必按庄规处置你。”连诚强自镇定的声音带着决绝的语气,“然而现在,我不屑。”

你也不屑,连剑心中剧痛,你们都不屑……杀我这样一个人也会脏了你们手……

“滚。”抬手一指庄门的方向,连诚看也不看他,“滚回他身边去,继续在他身下承欢……我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

再没有说什么,连剑勉强用力,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庄外走去。

连诚望着他的背影,忽而觉得他身上的某些东西被倏忽抽离,仿佛失去了支撑的高楼,只等着轰然倒塌的那刻。

站在岸边,面对茫茫东海。连剑用力拢了拢被风吹起的衣服。

云水墨此时,或许也正为自己破坏了他的计划而暴怒。或许很快他就能找到这里,把自己拖回去,用尽他能想到或不能想到的方法折磨。

前尘不愿再想,今世担尽骂名。身上的伤痕每一道都带着屈辱的痕迹。

踏进水中,海水柔柔地荡漾,抚摸着脚踝。这样安然平淡的感觉,已经是奢望。

“连剑!”身后响起的声音让他全身一震,却立刻恢复淡然。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

“你觉得逃有用么?”云水墨的声音冷得仿佛冰凌,“我为你找解毒的药材,你就来这里气我?你就是这样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和关心?!”

又是利用信任和关心……连剑嘴角一丝苦笑。这样看来,我真是个混蛋。

被水墨连拖带拽拉上岸,他淡淡地道,“你想怎样?”

“回千山。”

浅浅一笑,仿佛那被拽得生疼的手腕并不是自己的。回千山?云水墨,环水山庄已毁,小靖已入宫,如今,你还有什么能威胁我?

南水水...

C有在等你喔!!

雖然本人因為電腦問題消失了很久~~

但是還是個忠心的讀者,哈哈!

发表于:28

看到C亲在晋江的留言了哈^_^

现在管得真是太紧了吖没办法,我寻思着在鲜网发来着……

不过俺以后也不想再虐身了,额,我我突然返璞归真追求清水暧昧,下不去手了。哈哈。

我总忘记在这里更新,所以现在主要在晋江了。

那么按照亲的要求把第十二章放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哟,希望不要让亲失望哈。笑眯眯~~

以后我要是忘记更这里,还是请亲及各位愿意继续追文的同学去我的晋江窝吧……请多多在那里留言,我才好有动力哈!

戳我到达

第十二章莫道岸边惊夜冷

被拖回房间,重重摔在床上,连剑喘了口气,见水墨逼了上来,随即被他提坐靠起。静静地任由他摆弄着自己,连剑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

水墨大力扳过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因怒气而稍显扭曲的面孔凑在对方眼前,仿佛张口便要将他吞下去。

“主人!”门口的声音略带焦急,“楚樵求见。”

略一迟疑,拂袖出门,听得门口的楚樵面带忧色地回报:“主人,王公公所率协助我们攻打环水山庄的大内高手,前日在路上被人下了药,同日便遭到皇甫连诚的截杀。据说药下得极为诡异,像是……像是主人您的香素……”

“什么?”刚被连剑气得一塌糊涂,还未转过神来便听到这样的报告,任是他云水墨也不禁惊得失色。

“王公公正在议事厅等您。看上去,不太高兴……”

云水墨皱了皱眉,迅速平静下来,将整件事在脑中梳理一遍。命楚樵将小靖送入宫,同时暗邀早已往来熟悉的副总管王公公带五十大内高手自暗路奔林州,助自己攻破环水山庄。此事虽极为机密,但在最后商议阶段,也曾以文书形式下达给包括楚樵,凌霄和青河在内的几位副手……说起来……

!!

那时候整日整日和连剑在一起,连批阅文书时也不允许他离开自己视线……

半倚着床的连剑只听见一句“把药给他吃下去,剩下的交给你”的吩咐,便看见楚樵推门进来。既不自在地盯着那人一步步走近,连剑心里忽而生毛。前次他莫名其妙地陷害自己,让自己很是吃了一番苦头。之后更是意图不明地告诉自己水墨把小靖送进宫……若不是云水墨最近蒙了心,多半又要往死里整自己。

“皇甫公子,这些天过得可好?”脸上堆满了笑意,就像问候一位老朋友。

脖子猛地被掐住,连剑满脸涨红地挣扎起来……虽是早就有了被处置的觉悟,然而呼吸的权利被瞬间夺取,还是本能地反抗起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窒息的时候,楚樵悠悠然放开了手,笑意更浓:“主人常说你脸红的时候特别可爱,我看也是。”

发现楚樵的笑容中露出残忍的意味,连剑向后挪了挪,却发现自己已经抵着墙了。

下颌被强行捏开,辛辣的药汤灌了下去,连剑咳嗽了好一阵才平复喘息。云水墨让他给自己吃的什么……不论是什么,总归是让自己倍加痛苦的东西罢了。

感觉力气飞速地抽离身体,连剑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靠着床慢慢滑了下去。脑中仿佛云环雾绕,一阵迷糊。任由楚樵将自己提起扔在地上,不知从哪里拿出极粗的绳索。衣服“撕拉”被扯开,连剑一个激灵,恢复了些理智,大声抗议着:“你要干什么?”

“我一直很奇怪。”楚樵嘴里慢悠悠地说着,手上一刻不停地将眼前全身赤裸的人绑起来,“为什么云水墨他上了你一次,对你的态度就大变。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是好奇的。所以……”他邪魅地一笑:“我也想知道,你究竟有怎样的魅力。”

“放开!”不带一点仁慈的捆绑方式让连剑觉得粗糙的绳索简直要陷入肉里去。

楚樵笑着看他那连挣扎都算不上的扭动,仿佛无声地告诉他,他那些抗议多么可笑。

停止了无用的抗议,连剑死死瞪着楚樵,不知会被怎样对待的恐惧掠满全身。

楚樵欺身压上赤裸的人,毫无顾忌地覆上嘴唇,而后狠狠一咬。身下人一阵,暖暖的甜味流入口中。楚樵用舌尖将连剑的血涂满他的牙齿,上颚,而后疯狂地噬咬起来。

嘴里充满了血腥味,缺氧让眼前的一切暗下来,连剑只想呼吸一口空气,却连狠狠咬一口那人的舌也毫无力气。

估摸着连剑快要窒息了,楚樵才带着满嘴的血离开他。趁他大口呼吸间,回头掏出两个木头夹子,不知如何做成,似乎非常紧。

“滚!”刚能呼吸的连剑便吼出来,“畜生,滚开。”

“咦?云水墨喜欢听这种话么?”楚樵悠悠地抚上连剑胸前的果实,而后双手捏开一只夹子。

瞬间猜到对方意图的连剑浑身上下都打起颤来:“不要……碰我!”话音未落便觉得胸口剧痛,生生剥夺了余下的骂声。

“‘不要’这种话,大概只会对云水墨那个家伙有用吧。”说话间,楚樵又捏开第二个夹子。

“唔!”粗喘了一口气,连剑注意到他对水墨的称呼已经不再是“主人”,勉强集中力气问,“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凭什么?”那人一直在笑,笑得令人心中发毛,“因为想战胜他,就必须掌控他爱和在意的东西。”

“你……嘶!”话音未落便倒抽了一口,第二只夹子也夹上了胸口。

“啊,对了,我忘了他现在应该很恨你才对。”装作不在意地来回拨弄夹子,满意地看着连剑痛得脸色发白,楚樵才笑出来,“你解散了环水山庄,偷拿他的香素,向皇甫连诚透露大内高手的行踪……你说,他想怎么对待你?”

“我没有!”

“哦?我说你有,你就有。”

“……”连剑咬着牙,突然心下澄澈明了,“楚樵,你早就想反他了。”

“是又怎么样?你说,云水墨他现在是不是该恨你入骨?这些天对你那么好,你还是背叛了他。所以……”楚樵慢条斯理地说着,“以他的性子,一定会去检查你穿过的衣服上是不是留有所盗香素的气味……气味是一定会有的,只不过他闻到之后,可就站不起来了。”

“即使马上闭气抵御,也不会发现手摸的地方也被我下了毒。就算这也发现了……他的房间早已被我埋上了火药,他是绝对走不出去的。”

“混……混蛋!唔……”

“所以,你不妨把对云水墨的勾引谄媚使出来,看看我会不会爱上你,然后……放过你?”

绳索已然陷入肉里,连剑只觉得动一动都痛得无法忍受。依旧摇着头,却无力再说出一句话来。

楚樵将他翻过身,轻触他后庭边缘,将旁边的绳结猛地塞了进去。

“嗯……”粗大的绳结瞬间撑入狭窄的甬道,曾经经历的疼痛让连剑忽而想起被侵犯的感觉,他疯狂地摇着头,不顾一切地反抗起来。在楚樵眼中微不足道的反抗反而引起他无比的兴趣。连剑只觉得他又将什么塞了进去,疼得几乎就要落泪。

那样打着圈儿忽而插进来的感觉,仿佛被凌迟的人看着刀从身体上割过。

很多很多次,云水墨也会按耐不住地用双手在他身上游走,也会偶尔经过那个地方,而每当他身体一僵,云水墨总会立刻移开,而后轻轻拍着他。

“还是不肯听话啊……啧啧,他怎么竟然喜欢用鞭子这种东西调教你,”楚樵用手指嫌恶地抹过那些伤痕的印记,仿佛怕它们弄脏了自己的手。只是这一个动作就引得连剑不住振颤。楚樵轻声笑出来,“其实,还有办法可以让你变得既听话又漂亮。”他转身从桌上取过烛台,轻轻一扳,便将烛台弯成弧形。随即点燃红色的蜡烛,慢慢端到颤抖不断的人面前。

迅速融化的蜡油积累在尖端,而后不堪重负地坠落,一滴一滴落在身边的地面上,灼热的感觉似乎就在身边。连剑惊恐万分地摇着头,眼睁睁看着楚樵一抬手,将烛台斜插进身边的墙壁。

不……不要……

大滴大滴的烛泪,鲜红如血,在烛尖一闪,而后不可抑制地坠向自己下身最脆弱的地方……

不……不!

“啊!”连剑甚至能感觉到那炽烈无比的烛泪顺着分身流淌了一截,然后逐渐凝固,将身体无法承受的痛苦牢牢地绑在身上。还未喘过气,同样的地方又是撕裂一样的疼痛。没有一丝力气的自己只能轻微地挣扎,根本无法逃避这令人心悸的虐待。蜡油以均匀的速度一下一下割着身体,绝不会因为他受不了而慢上几分。

痛……好痛!然而在这种疼痛快要把自己逼疯的时刻,连剑却忽而想起了一个声音。

“乖,忍一下就好了……”那是云水墨,每次在自己痛到不行的时候紧紧抱着自己,仿佛要分担自己痛苦的云水墨。已经习惯了么……一痛一难受就不自觉地想被那样温暖无比的怀抱拥着,想听到那样轻柔安慰的话语。

绳结随着挣扎深深陷入后庭,疯狂摩擦着娇嫩脆弱的内壁。胸口的夹子愈收愈紧。身体最敏感的部位被巨大的疼痛持续刺激着,渐渐将连剑送入地狱。

水墨……你在哪里……

模糊的意识里不自觉地出现这样的想法。仿佛溺水的人,连剑不顾一切地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而顾不得去想——

云水墨现在应该怒得一塌糊涂。你遣散环水山庄,透露大内高手行踪,利用他对你的信任轻而易举地破坏了整个计划,他四个月的心血。他现在正在应付王公公的发难。如果可以亲自动手,他一定会用比这个残忍十倍的方法折磨你!

水墨……对不起,你可以拿我命去抵……

水墨……我受不起这样的侮辱……

水墨……你在哪里……

刚给王公公一行人赔完罪,云水墨斜斜地靠在长廊的柱子上,揉着太阳穴。好不容易才将那群人安抚下来。自少年时代就开始和宫里交往关系,至此已经近十年。关系稳固,小靖才能如此顺利地以遗失公主的身份送回去。若是毁在这一手上,真是……不自觉一拳砸在柱子上。连我的香素都盗得去,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有多大!

清风中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声音。

墨……

是谁如此唤着自己的名字,仿佛将一切都寄托在其中。

心一瞬间拎了起来。不会,不会是连剑吧……

忽而一蹙眉,风一般掠出,直奔远处。

推开门,眼前是一幅无比香艳却无比残忍的画面。连剑被绑着扔在墙角,被塞住的嘴不断发出令人心怵的呜咽。胸前果实上的夹子不知已经夹了多久。散乱的头发掩住清秀俊朗的容颜。他不断的挣扎在云水墨看来只能算发抖。拼命想并拢双腿卷起身子,却因被绑成倒弓的样子,只能将最羞耻的部位最大限度地呈现出来。

自腹部向下是触目惊心的红色斑点,分身竟然已经被蜡油重重裹住,活活抑制住想要发泄的冲动。

恍惚间又是一滴烛泪滴下,连剑猛地想弓起身子,颤抖着要躲开痛苦的根源,口中是含混不清的悲鸣。

“楚樵……楚樵在哪里?这个混蛋!”云水墨左手捂着胸,右手掌风瞬间卷起蜡烛狠狠砸在墙上,鲜红的烛泪在雪白的墙上拖下痕迹,却不如那人身上的痕迹刺目。快步过去解开束缚他的锁链,解下外套将他裹起来。极尽温柔地轻拥在怀里,猛然发觉他身上的温度高得惊人。

“不要……碰我……”极度虚弱的人不断喃喃重复着这一句话。

傻瓜,刚才一直都只对楚樵说这一句话吧。一只手拂上他的额,秀气的眉眼,带着潮红和痛苦表情的脸颊。另一只缓缓拍着他的背——那种能让他安静放松下来,百试不爽的法子。“连剑,是我……”

迷蒙的眼微微张开,盯着自己看了很久,连剑突然紧张起来,用尽全力想要推开他:“水墨……别看,不要看!”

一阵心痛涌上来,他把怀里的人圈地更紧。低沉的声音稳稳地落在奋力挣扎的人耳边:“对不起。”

连剑突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对不起,他说对不起……这是他从宣布自己是他的玩具以来第一次说对不起。

“是我不好……”是他不好!是他不好!若不是他封了连剑的内力,伤了他拿剑的右手,囚禁他折磨他羞辱他……那样剑术精湛反应迅捷的连剑怎么会不敌楚樵,怎么会被人弄成这样……云水墨心痛地皱着眉,轻轻点吻连剑苍白肿起的唇,一点点将他嘴角的血迹舔去,“没事了……我来了。”

被水墨吻上双唇,刚才被楚樵咬嗜的记忆猛然苏醒,他猛地推开眼前的人,痛苦地抱着头缩成一团,看见水墨又向自己移过来,他死命地要推开,近乎绝望地吼出声“滚啊……”

“连剑!”不顾一切地抱紧他,云水墨胸口疼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涌出泪来,只好抬手挥出镇定迷魂的香素,“不怕……”

那人终于渐渐停止了扭打般的挣扎,半昏迷中喃喃地道:“不,我不会求你……”

眼前魅影重重,时亮时暗。神智昏昏沉沉,有时一个激灵,能睁开眼看见那个熟悉而焦急的脸庞,然而下一瞬间,又堕入无意识的黑暗。

冷,好冷。

一个人在黑暗的迷宫里走着,看不清方向,看不清两旁的事物。渐渐有了亮光,四周变成了“千山”的花园,远处闪现一丝墨痕。虽然离得很远,依旧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无比的愤怒,气急败坏地推开自己的房门。

不要!水墨……不可以进去!

然而无论自己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喊,如何奋力地跑向他的方向,那人都好似听不到一般。

然后,墨衣人委顿在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狠狠劈在自己脑中。

猛地睁开眼,屋里亮堂堂的一片。连剑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云水墨支着脑袋坐在床边,微微打着瞌睡。

纠起的心就在那一刻松开。还好……他还在这里……

急急地摇醒水墨,正想告诉他楚樵在他房中布满了陷阱,千万不可以贸然靠近,连剑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无论怎么努力张嘴,都发不出一点声音!他顾不得去想自己为什么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扯着云水墨的袖子。

醒来云水墨的云水墨双眼布满血丝,疲惫却欣喜地抱住连剑:“你终于醒了!”对方眼神中明显额恐惧让他心中一疼,轻轻拥着连剑,努力放柔声音:“不怕,都过去了。”

连剑摇着头,眼神中充满了请求和恐惧。

“乖,相信我,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不去看那双令人心碎的眼睛,云水墨不知道这样的话有没有作用,“和我好好说句话行吗?我想听你说话。”

没有声音。

不愿意和我说话……也没有关系,水墨咬咬牙,先安静下来……抖成这个样子,我的存在竟然令你如此害怕。

“我去给你热药好不好?”听到这话,连剑摇着头扯紧对方的衣袖。不能出去!不要出去!

水墨觉得眼前歇斯底里的人仿如一把匕首,慢慢自己皮肤上割过,带出一丝又一丝道不明的疼痛。他轻轻放开连剑,站起身。不要怕……不要害怕。如果我是你恐惧和痛苦的根源,我离开就是……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去……

然而,看见自己要走,连剑却更加疯狂地拽着自己的袖子摇头。水墨只觉得一刻也不想看见他难过的样子,心烦意乱地吼道:“你要怎么样?!你到底想怎样!”说着狠狠一拂袖子,强行转身离去。

“砰”地一声,水墨急忙回头,发现连剑不肯放开自己的袖子,竟然整个人被他扯下床,重重砸在地上。他抽着凉气,不顾伤口裂开的疼痛,近乎哀求地看着云水墨。

那是在说——不要走……

“对不起!对不起!”急忙抱起连剑,一叠声道着歉,“我不是故意的。摔疼你了……”轻轻把他放回床上掖好毯子,水墨理着他有些凌乱的头发。额头,耳边,一直到手侧……真是令人心醉的弧线。

连剑这才稍稍安静下来,抓过云水墨的手,一笔一划在他手掌中写——我说不出话……

什么?!

我也不知道,突然说不出了。

混蛋!楚樵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不要回你房间,楚樵埋了陷阱。连剑写得很慢,好几次云水墨都以为他在写出下一划前就会睡过去。

我看出来了……自小休修习香素,对气味的分辨能力极强的云水墨,在十步开外就闻到自己房中有淡淡的火药味,只是那时心里牵挂着连剑,未曾深究。原来,刚才连剑死拉着不让自己离开,是怕自己中了楚樵的圈套。他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欣喜地拥住床上的人。

你……你在关心我?你不想让我死对不对?刚才那样焦急,是因为在意我对不对?

然而那人,却被自己拥着,摇着,睡着了……

身体状态那么差,凭着意志强撑着告诉云水墨危险在何处,此时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好像在做一个不带伤害的梦。

轻轻吻上他的眼睛。心里因那一点欣喜而疯狂跳动起来,云水墨只觉得心情舒畅地不得了。是感动?还是惊喜?

而后,他渐渐平静下来,左手慢慢紧握成拳——楚樵,你叛我则已,但伤害他,万死莫赎。

一连几日,连剑都不和自己说话,也不知他到底是嗓子被楚樵的药物侵蚀了,还是根本不愿意和自己说话。每日里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发呆,眼神空洞地让人心疼。

无论怎么逗他,哄他,都只能换来面无表情的无视。云水墨懊恼而烦躁地退出房间。

半路遭劫,环水山庄惊变,一切都需要给王公公一个交代。自己答应了十天内查出叛徒,然而环水山庄众人散去一事,的确是连剑所为,到底该如何帮他开脱……

王公公一行人,已经好好地供养起来,可几天过去,都有些不耐烦了。

水墨皱了皱眉,重新推开连剑的房门。出人意料的是,连剑竟然下了床,趴在桌边,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着什么。

静静走过去,却被连剑发现。他突然将写了字的纸窝成一团,狠狠地扔在地上。地上已经零零散散扔了好多纸团。水墨蹲下来,捡起一个打开,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带我去海边,我想看看环水山庄……那字横七竖八地爬在纸上,就如同初上书塾的儿童写的一般幼稚。

不,他记得连剑的字隽逸连贯,仿若清风般儒雅得体,很是好看……猛地回头,看见连剑紧咬着唇,握笔的右手都得厉害,忽而明白。因为自己折断了他的右手,即使抓握功能恢复了,灵巧度和力量都还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甚至……再也回不到原来的状态。

慢慢走过去,将坐着的连剑揽进怀里:“对不起……”

怀中人毫无表情,仿佛嘲笑着这句对不起的分量。

这是离环水山庄所在的小岛最近的一处海岸。越过茫茫海水,依稀可见对岸岛上的亭台轩榭。

再也回不去了,二哥再也不会允许我回去了……

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温柔地轻拍沙滩。皇甫连剑被云水墨拥在怀里,静静坐在沙滩上,一直向远处眺望。

海风拂起连剑的长发,贴在水墨脸上。陪他这样安静地坐了半天,怀抱着的人忍不住亲了亲远望的脸庞。

默默地推开他,连剑淡淡地道:“不要碰我,我脏。”

自从将他嗓子治好,连剑就一直是这个态度,无喜无悲,安静得让云水墨担心。手臂一收,水墨将他彻底圈进了怀中:“不,你在我心里是最神圣的。”

连剑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我饿了,能不能请你给我弄点吃的。”

云水墨心中又是一痛,宠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去弄好了,不要用这样的语气。”

连剑的声音淡到无法辨别情感:“多谢您了。”

云水墨听到“您”字,再也不想往下听,忍痛拍了拍连剑,站起身:“我去了,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哦。”

那人的背影默默点了点头。

走在大街上,水墨两手提满了大大小小的袋子,非常愉悦地想着连剑看着这些东西时的表情。他喜欢的蟹粉糕,藕心酥……甚至还小心翼翼地装了一盒莲子羹。在千山的时候,曾经变着法子让厨房做出各种各样的菜肴和糕点,细细观察他在吃到什么的时候会舒展眉头。

等急了吧,我就回来了。水墨笑着向海边走去。忽而叮铃一声,有东西从自己身上掉了下来。低头一看,整个人立时定在那里——

是自己的流光玉佩。

在洛阳的时候,不是亲自系在他脖子上了么!这些天来,连剑一直安安静静地戴着,也没有问过自己什么。为何现在,竟突然回到了自己身上?!

刚才在沙滩上起身时,连剑似乎拽了自己一把,难道便是那个时候放回来的?

为什么要还给我?!

云水墨觉得全身血液都凉下来了。

原以为连剑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能从被楚樵虐待的阴影中走出来,却没想到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痛苦的样子。甚至更早,在自己把他从环水山庄的海边带回千山时,他就表现地极为冷静。

“环水山庄已毁,小靖已入宫,如今你还有什么能威胁我?”

他双手渐渐抖起来,忽而一软,大大小小的袋子散落一地。他怎能不明白自己曾经给了连剑怎样的伤害和侮辱,如果没有精神支撑,于是坚持不下来的。以后的日子,要如何面对?如果可以了结自己,何尝不好?

小靖和环水山庄,是连剑不敢了结自己寻求解脱的唯二原因。害怕云水墨迁怒二者,才努力支撑着活到现在。

然而现在,再没有可以牵绊他的东西了……

那样淡然的表情,那样淡然的话语……那分明是,他已经放弃了这个世界。

为何突然我要带他来海边?!为何要支开我来买什么吃的?!

他想起离开时连剑那个淡到极致的笑容,仿佛在说:永别。

水墨心中绞痛,强行稳定情绪,向海边奔去。

一定是我太敏感了,那个白衣少年,只是出乎我意料地坚强而已。他一定还坐在沙滩上,等着我回去。

狠狠咬着嘴唇。抑制心中翻滚的痛苦。你等我。求你,等我。

天水一线,风平浪静,浪轻拍着沙滩,空无一人。

云水墨不知自己是如何颓然倒地,一点点近乎是爬行着靠近他们曾经坐过的海岸。

你是不是等不急我,自己先去弄吃的了?他多想让自己相信,连剑只是暂时地走开,一会儿,不,马上就回回来。

然而沙滩上那行深深浅浅的脚印刺痛了他的双眼。

那是一个人挣扎着站起来,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地,一步一步走向水中。每一个脚印,都带着奔向解脱的决绝和轻松。

他仿佛看见连剑淡淡地看着环水山庄的方向,一直向着水更深的地方走着。冰冷的海水慢慢没过他的膝盖,腰,肩,嘴,鼻子,头顶……

而后,那一袭仿若天人的白衣,永远消失在依旧平静的大海中。

心中如刀割一般的疼痛,云水墨艰难地顺着那串脚印靠近海水。

你是,决心要和环水山庄不分开了么?你是,决心要沉眠在这冰冷的海底么?你是,决心要用这种方法报复我了么?

勉强站起来,定了定神,水墨猛地扎入海水中。

你在哪里?你沉到了哪里?

让我再看你一眼好不好?

充满盐分的海水让他的眼睛一阵发痛,水墨却将眼睛睁得更大,努力搜索那一缕白色。水草纠缠着他的双腿,要将他拉入无底的黑暗中。挥掌砍断水草,拼命向更深更远处潜泳。

一次又一次浮上水面深换一口气,旋即潜回水下。他不知自己这样来来回回试了多少次,直到长时间的缺氧让他头痛欲裂。好几回都不想再浮上来了,就这么随着他永沉海底。你选择永远陪着环水山庄,我选择永远陪着你。

可是你最后的笑容,我记不清了,所以,好想再看一次你的脸。。。

直到夕阳西下,水墨最后一次浮出水面,挣扎着爬回岸上。全身因长时间的浸泡浮肿发白,手脚脱力地抽筋。然而最痛苦的,是一阵强过一阵的心痛。

万蚁噬心又要发作了……即使想陪他去,也实在不愿死在万蚁噬心之下。那种人类无法忍受的痛苦,在最后一定会逼得自己疯魔。

纵马回千山,水墨几乎是滚下马背,在下属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房间。挥散下属,一头扎进密室。挣扎着坐上铁质的椅子,任由尖利的刺扎穿全身。

强烈的痛苦中,精神反而冷静下来。回头看去,小靖的师父竟然仰面昏倒在地。

每个分部里都有类似的密室,以防止水墨随时发作的蛊毒。以为此次攻打环水山庄耗时较多,特意将前辈也接了过来。

密室里有他人进来过!水墨一惊,正要扳开椅子的开关,忽觉背后有风轻动,瞬间被人封住要穴,一把长剑便横于项上。

黯然地看着熟悉的剑身,水墨缓缓开口:“楚樵,就凭你,还不配拿他的剑。”

“是么?我自己的佩剑,我如何配不上?”连剑的声音冷冷地不带任何情感,悠悠传来。

治疗(风流老板俏秘书同人)9月10日更在290L完结彩蛋part2,李傅被应雨逆袭≧▽≦

我中间间隔许久不曾更新,实在是因为这篇文已经超出我的控制,令我难以继续,我突然间发现我所写出来的其实跟我所理解的有出入,而且我在写的过程中正在朝着离我对电影的理解越来越远的地方走。

因为女主一直是很享受于她和她的BOSS之间的游戏的,可是我在写的过程中把这个给忘掉了,或者说我脑子里其实知道她享受了,但我写的过程中光写她痛苦了==

因为欢愉,所以才会更加的想要,所以最后才会那样坚决。

我突然间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故事。

于是我就卡了这么半年……蹲坑的诸位,万分抱歉。

在此要多谢尼禄大人的那篇关于此电影的影评。

我受益良多,才能再次开始动笔。

此文背景跟风流老板俏秘书完全不同,并且没有在文中提及任何与它相关的事情,但是此文灵感来自风流老板俏秘书,文中情节有不少是相似的==,所以这篇文章应属同人,虽然它完全没有原来的人物,也是一个看起来不那么一样的故事,但是所表达的东西本质是一样的,如若我将它标注为原创,那么我就是一个抄袭者了==,我只是很想写这样一个故事而已。

我估摸着大概五万字内可以完结。

希望如此。

打滚求留言。

本来想发连载小说的,但是发不成功好痛苦。

文案

母亲的葬礼上,应雨毫不留情的一刀扎在自己的大腿上,鲜血淋漓。

当心灵难以忍受痛苦,我们会希望以身体的痛苦来缓解心灵的痛苦,是以我们捶胸顿足,我们紧握拳头,我们以头撞墙。

“你要向我保证,你绝不会再伤害你自己了,”男人用温和的声音对她说。

她轻轻的点头。

但是痛苦的时候冲动仍然难以抑制。

他的手掌打上她的臀的时候,她终于获得了平静。

他看着她和她的小男朋友玩耍嬉笑,有什么东西堵在了他的胸口,硌得他难受。

“你就快要高考了,不能专心点吗?”

“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这个错误你重复多少遍了?你根本没有把你的心放在学习上?”

“你满脑子都是你的男朋友是不是,如果你不能把你的心从他那里拉回来,你还高考干什么?”

“你这种三心二意的态度让我感到恶心。”

他无法抑制的用恶毒的言语攻击她,看着她的脸色变得苍白,看着她又痛苦得难以忍受,他深呼吸,敲了敲桌面,示意她摆好姿势。

……

有些东西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变化了。

他看着她变得愈发的成熟美丽,看着她在校园里肆无忌惮的笑得开怀,心底的欲望让他感到恶心。

她那样坚决的用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诉他,“我爱你。”

她是他的责任,他是她的监护人,除此以外,不应该有任何其他的关系。

他的声音难得的有颤音,“我不相信。”

应雨走到疗养院门口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冬日午后阳光很温和,洒在他的身上显得他很精神。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黑色短发,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像是很严肃的人。看到她出来,男人伸手从她的手里接过包转身就走,“先去你家,你把你的行李收拾好了之后再看看有什么东西要留下的,全部搬到我那里去,你家那栋房子再过半个月就要卖掉了。”

“……一定要卖掉吗?”应雨的声音很平静,每天都要面对一群把她当成定时炸弹的医生和护士,她除了平静的对待没有其他办法,如果她不愿意他们觉得她更像疯子的话。

“你母亲治病欠了一些钱,她的遗嘱上也说了要卖掉房子,”男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而且我觉得这样对你更好。”

“……”应雨看着男人把她的包放到后备箱替她开车门,她坐上去,安静的不吭声。

车开离疗养院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

这个人她是第二次见,第一次是在母亲的葬礼上,当时她并不清楚他会在她的生命中扮演什么角色,她的心沉浸在痛苦之中,爸爸已经失踪三年了,而妈妈也离去了,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这样的痛苦超过了她的忍受范围,所以她拿了刀朝自己的大腿扎下去,鲜血淋漓……这就是她为什么会呆在疗养院的原因,也是为什么她的那些原本很想收养她的亲戚吓得不敢靠近的原因,遗产的诱惑很大,但是没有人愿意收养一个疯子。

她不明白她的行为怎么了,这跟那些痛苦的捶胸顿足,用头撞墙的人有很大区别吗?当心灵难以忍受痛苦,人会寻求肉体的痛苦以缓解心灵的痛苦,大家不都是一样的吗?她只不过稍稍用力了那么一点而已。

“你把舅舅他们都打发了……”应雨沉默了很久后开口说。

“嗯,你姑妈他们倒是没想争你的抚养权,但是你舅舅很坚持……我猜跟他最近生意亏本有点关系,可是你妈妈的遗嘱写明了我将是你的监护人,而且她有足够充分的理由说明你的这些长辈不值得信任,虽然有点小麻烦,但是不难解决。”

“当然啦……你是律师嘛……”应雨轻声嘟囔着,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将自己交给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

应雨在自己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男人在客厅等着她。

她花了一个多小时时间把自己不多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拿了家里的相册后走到了男人跟前,“好了。”

他点了点头,将她的行李拿过,替她开了门,然后出去。

他住在宝安区的一个花园小区里,顶楼。

三室两厅的房子对于一个单身男人来说看起来太大了些。

应雨在自己的新房间里收拾东西,这一次他却没有走开,看着她收拾。

应雨东西都放好后,转头看他,“我现在该做什么?”她声音有点发虚,为了那个她未曾从包里拿出来的东西。

他看着她好一阵,“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钟点工待会儿会来做饭,饭好后她会叫你的,我还有事,今天不在家吃晚饭……你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那不是一个肯定句,是一个疑问句。

应雨点点头,“嗯。”

她看着他离开她的房间,关上房门。

她听着他的脚步声向大门移动,而后是开门声,关门声。

应雨等了一会,开了门,扫视了一圈房间确认没人后退回了自己的房间,仔细的关好门后,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那个小医药盒。

她不能让他发现,所以她在她的小医药盒里选了蝴蝶胸针,细心的用酒精棉消了毒后,她拿着胸针的别针的尖戳向自己的腿。

应雨就这样跟男人住在了一起,她再次开始上学,专注于她的课业,平静的对待有些远离了她的朋友和同学。

他并不怎么干涉她,她若深夜还未睡,他也不问,只替她准备好夜宵。

他自己经常工作到深夜,偶尔会凌晨三四点才回来。

应雨并不是那么能控制住自己,就像是她无法控制自己在痛苦时自虐的欲望一样,她一样难以控制自己的懒惰,难以控制住自己花费在电脑游戏上的时间。

期末考试的成绩很糟糕。

应雨看着自己的成绩单,她想如果妈妈还在,看到这样的成绩她一定会很失望。

她再一次无法控制自己。

他在她放寒假后过了一周才回家,他最近在忙的一个案子是在江苏,有点麻烦,结束这个案子回到家的他整个人瘦了一圈。

他回来的时候她正穿着睡裙在沙发上看电视。

听到门响,应雨傻愣愣的看着他进门,见他皱眉看着她……她迟疑了两三秒终于反应过来奔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皱眉,为了她穿着睡裙的样子,亦或者是她腿上那些创可贴。

他敲她的门,“换好衣服出来,我要跟你谈谈你的期末考试。”

她心跳的厉害。

她磨蹭着换好了衣服,拿着自己的成绩单到了书房,“……你需要在这里签字,”她将成绩单推到已经坐在办公桌前的他的面前,指出家长签字的地方,下学期报道的时候,她需要带着有家长签字的成绩单过去。

他从他的西装口袋拿出他的钢笔,旋开笔帽,在她指的位置签上了他的名字——谈文松,他的字很漂亮。

他签完字后开始仔细看她的成绩单,“你的老师给我打过电话,说你的成绩下降得太厉害,是我疏忽了,应该找人替你补上你落下的那些课的。”

他抬头看她,“我会为你请个家庭教师,另外,你学习上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来问我。”

他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你会赶上去的。”

应雨轻轻的点了点头,她有些意外没有听到任何的责备……但是他只是她的监护人,又不是她的父母或者长辈,他没有立场因为她成绩不好而责备她吧,她这样想着,有点小失落。

而另一方面,他的微笑让她有点受宠若惊,她很少见他的笑容,他一直都很严肃。

家庭教师很快就请好了,是个大学生,叫童晨。

他留着很清爽的短发,笑容很温和,是个很认真负责的人。

他布置了作业给应雨,并且帮助应雨完成她的假期作业。

应雨仍然难以控制自己,她总是分心,拖到很晚才做作业,第二天上午上课的时候就昏昏欲睡。

童晨温言劝了应雨几次要她早点睡发现没用后,把这件事告诉了谈文松。

那天晚上十二点的时候,谈文松敲了应雨的门,“睡觉。”

应雨那个时候还在论坛闲逛,没有写完作业,听到谈文松的声音她迟疑了一下便起身去洗漱了。

应雨虽然不再打瞌睡,但是作业却不能够按时完成,这让童晨有些无奈,劝说她一定要先完成作业在玩时,应雨也都点了头,只是开始做作业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总想着干其他的事,作业便一拖再拖,偶尔拖到十一点半才开始做,又怎么能做得完。

童晨无奈,只好把这一情况告诉了谈文松。

应雨被叫到书房的时候低着头,不太敢看谈文松,她害怕她抬头会看到他失望的眼神。

“你今年就要满十八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想我没有必要强制你呆在我跟前完成作业才可以玩,”他的声音很平淡,应雨却觉得里面带着一丝厌烦,“你需要我像你小学老师那样每一件事都盯着你吗?”

应雨想这厌烦并不是她的错觉。

她只不吭声,胸口有点发闷,憋得她没有办法呼吸,她无法抑制的抽了抽鼻子。

“你自己好好想想,以后每天晚上睡觉前把你当天完成的作业放到我桌上,我会检查,”虽然是有些嫌麻烦的语气,但是他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

应雨回了房间,有些匆忙的。

她又忍不住翻出了她的医药盒,男人的厌恶让她感到难以忍受。

她有些急切的打开了她的医药盒,拿出碘酒和棉花,然后,拿了削铅笔的小刀,匆匆的用酒精棉消了毒后就拉高袖子将刀按到了自己的左手臂上,她将小刀攥得很紧,正准备用力,耳边突然听到了谈文松的声音,让她立刻就回过了头,看到虚掩的门就这样被推开伴随着他的声音,“对了,这是童晨要我帮你买的……”谈文松的话停住了,他看到被他发现了秘密的女孩的瞳孔似乎一瞬间收缩了一下,她很紧张和恐惧被他发现这件事。

应雨愣了好一阵才把刀子从自己的手臂上拿开,有些匆忙的收拾她的东西。

谈文松没说话,轻轻的将手中的那本题集放到了她的桌上。

应雨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只自顾自的收拾自己的桌面,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过了好一阵,她向旁边瞥去,谈文松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忙向门口望去,门大开着,但是谈文松已经消失了。

应雨忐忑不安了好久,吃饭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偷看谈文松,但是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见应雨老是偷偷看他,他微微皱了眉,“专心吃饭。”

他没有对他看到的做出任何评价和反应。

这让应雨松了一口气,但心底却有些微微的不甘,她在心底嘲笑自己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所以他才不会在意这种事。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知道了。”

心底的刺痛感让她又有了冲动。

晚上睡前的时候,她敲了谈文松书房的门,好歹还是在睡觉前完成了当天的任务。

谈文松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放到桌上就好,你先去睡觉。”

应雨将她的作业放到他桌上后便转身离开了。

谈文松却突然怔住了,他抬起头看向已经走到门边的女孩,再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她的手腕背面接近袖口的地方有一个创可贴。

她有些失控了。

谈文松微微抿了抿嘴,依然没有说什么。

第二天的时候,童晨上午就结束了当天的课,应雨有些莫名其妙,却没有多问。

中午的时候,钟点工没有来,谈文松却回来了。

“换衣服,今天出去吃饭。”

应雨很少见谈文松中午回来,回来也都是取了要的东西就匆匆离开,她疑惑的眨了眨眼,没有问什么,转身回房间换了衣服。

那是离她家很近的一家餐馆,虽然不是很豪华的像谈文松往常回去的那种馆子,但是这里的饭菜很好,她妈妈以前请客的时候很喜欢带人来这里。

他带了她进了三号包厢。

“生日快乐!”

那是餐馆的老板王青和几个她很熟悉的服务员姐姐。

应雨的呼吸微微滞了一下。

里面已经布置好了,跟往年一模一样。

她正迟疑着,王青已经走上前来,“过了今天小雨你可就成年了,要好好庆祝才行。”

“入座吧,”见应雨还没有反应过来,谈文松终于开了口。

往年的这时候,都会有母亲陪伴在身旁。

她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胸口一阵堵得慌。

她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口袋,想拿出什么尖锐的东西……然后她意识到她换衣服的时候并没有把她的工具带上。

她没有注意到谈文松看着她的动作,微勾的嘴角下压了弧度。

她努力的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深呼吸,然后微笑,她感谢他为她准备的一切,可是母亲的离开依旧让她如此痛苦,她迫切的希望用一些工具缓解这种痛苦。

等到大家为应雨唱完了生日歌,切好蛋糕之后,房间里便只剩了她跟谈文松两个人。

她微笑着夹了一筷子菜到谈文松的碗里,“谢谢叔叔。”

“如果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了,”谈文松看着她,语调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样的漠然。

应雨嘴角抽了抽,努力的维持自己的表情,“叔叔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没有必要在我的面前伪装,难受的话就不要笑,想哭的话尽管哭,不要这样子压抑自己的情绪,那对你不是件好事,”他终于还是微微柔和了声音,这让应雨有种他正很温和的呵护她的错觉,让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她瞥了眼切完蛋糕后没有拿下去的刀子。

谈文松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很痛苦对吗?”他顿了一下,又问,“你为什么用刀划伤自己?”

应雨的身体猛的颤了一下,她的脸色惨白,“我……我不知道,”她一直在等待他提起这件事,可是她又是这样的不愿意他提起这件事,他究竟是怎样看她的——一个疯子?

正常人怎么会对自己做那样的事,即使她心理安慰自己她不过是用比捶胸顿足更激烈一点的行为来缓解痛苦而已,可是,就如周围的人那样看她一般,在她心里,她也认为自己是不正常的。

他会瞧不起她吗?会嫌恶她吗?或者害怕她吗?尽管他一直没有表露出来,可是他是在知道她不正常以前就决定了要成为她的监护人的,他其实已经后悔了,他不过是不想出尔反尔……而现在,他终于要把这一切说出来了吗?

在那一瞬间,巨大的恐慌感淹没了应雨,她不敢抬头看谈文松,她盯着他的膝盖,迫切的想拿起一把刀刺向自己,而她的眼睛里……在那双无论是谈文松和她都看不到的眼睛里——充满着渴望和恐惧——请求你,不要厌恶我。

即使她努力的装作不在意,但是她清楚她究竟有多么的在意这个人的看法,她还记得她将那把刀扎进自己的大腿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惊慌失措,只有他,只是偏头看过来,站得笔直,略略的敛了眉,那眼神甚至还有些温和。他跟那些迅速远离她的人,跟那些冲上来一把夺走她的刀的人,跟那些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再动的人,跟那些在一旁议论纷纷的人都不一样,他只是站在那里,安静的看着她,在那群反应各异的人里显得格外突出。

她在意这个人,在意她怎么看他,所以她因为他对她糟糕的成绩平淡的反应感到失落,因为他的微笑而欣喜,因为他的厌恶而痛苦到无法忍受。

她的手在颤抖,无法控制的颤抖。

一杯红枣汁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应雨愣了愣,惊讶的抬头看向谈文松,他脸上是有些无奈的表情,但是温和。应雨迟疑的抬手接过了谈文松手里的杯子,双手捧住杯子感受着热热的红枣汁透过玻璃传过来的温暖,低了头小小的抿了一口,温热甜蜜的汁液让她的心温暖和平静了起来,她发现她的手已经不抖了。

“我知道你很痛苦,你所遭受的这些对于你来说太难以忍受了,心里的痛苦需要有一个突破口,所以你伤害自己对吗?因为你发现伤口有助于缓解痛苦,有助于你从这些痛苦里脱离,那让会让你感觉好一点,对吗?”谈文松放缓了语气,声音很轻柔。

这温和轻柔的声音比任何的东西都更加的有力量,它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滑入了那紧锁着的门。

应雨抬头飞速的瞥了谈文松一眼又低了头,嘴唇颤抖着,脸无法抑制的红了,她又抿了一口手里的红枣汁,然后她开口回答,声音有一丝颤抖,“那……的确会让我好受一点。”

第一次……

谈文松的声音依然温和,“小雨,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应雨轻轻的点头,眼中的泪几乎忍不住就要掉下。

第一个……

谈文松所要求的去不仅仅是这些,“你在听吗,小雨?回答我,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应雨抬起头,虽然眼泪就要落下,可嘴角却微微勾起来了,她重重的对眼前这个正温柔的看着她的男人点头,“好!”

任何事情,我都会为你去做。

因为你是第一个。

第一个理解她的人。

第一个认可并接受她的人。

第一个没有把她当做疯子的人。

第一个知道了仍然如此温柔的人。

她生平第一次被人理解,生平第一次不因为她阴暗的小秘密而被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不被人当做疯子,或者病人……即使是她自己,也认为她不正常,即使是她自己,也厌恶着这样的自己。

这样弥足珍贵的第一次,第一个,对她来说是无可想象的珍贵……所以,任何事情都可以,只要是你的期望。

男人的声音温和,“你要向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再伤害你自己了。”

她轻轻的点头,泪珠轻轻的从脸上滑落。

卡卡虫虫发表于:53

现在你那里是中午将近下午的时段。。我这里是快凌晨两点。楼主。。你今天出现么。。出现么。。。

摸,抱歉这么久才更新

小啦啦发表于:20

为什么不更~为什么,为什么

前段时间比较忙,久等了

卩丬My狮er发表于:30

原来女主自虐????

那片子的女主开场就是刚从疗养院出来-v-其实被被们在发现自己这一倾向之前多少都会有一点,不过没女主那么严重就是了,我以前会偶尔有拿尺子打自己的冲动╮(╯_╰)╭

彼年喵小夏发表于:36

加油更!!!超喜欢啊啊啊~~!!!!

看了楼主文之后特意去看了这部电影这个段落超赞的那种温柔那种理解那种关...

我也特别喜欢那个片段,最喜欢的片段是他第一次拍她的那段-v-然后是女主扔掉针线盒,然后是这个,然后是女主坚持坐着一直等他来,再然后就是男主给女主洗头那一段,全部美翻了-v-

不过我这文的话,女主可能触动会更大,因为毕竟还只有18岁,刚成年的小丫头而已,而且又是无所依靠,所以这方面的情感会更加强烈。

女孩別哭发表于:16

看過這部電影,起初不知有sp劇情

看過之後覺得是部輕sm的電影

推薦~

我是在天空偶然看到了推荐,然后翻出来看的,没想到有惊喜,超喜欢男主的-v-

本质是SM电影,但是这其中最重要的东西却和SP一致,那种爱护和关怀,理解和尊重,我以为这才是SP和SM该有的,但是现在的sm已经……我觉得太重口味了,m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成为了物品而不是人了。而这部电影也很清晰的展示出来了,占主导的其实是被动的一方。我比较倾向于这一点,无论是SP还是SM,主被这种关系都是相互的,他们互为主人,互为奴仆。

发表于:09

竟然在期待某种尴尬景象过后的场面。

男主很淡定╮(╯_╰)╭

就不听话发表于:28

好看!!楼主继续啊!!

谢谢支持O(∩_∩)O~

发表于:55

细腻的文笔婉婉道来,迫切求下文

谢谢称赞,抱歉这么久才更,久等了O(∩_∩)O~

简简单单发表于:10

求拍啊,拍拍拍

在新更新的这章之后再来一章就要开拍了。

不过这种拍跟平常的那种拍稍有些区别,因为是出自于女主的心理需求

狼王发表于:52

有意思的文文~

久等了,谢谢支持O(∩_∩)O~

elina发表于:50

然后呢迫不及待啊

抱歉,这么久才更,久候了

发表于:52

快由自虐到被打了

恩,差不多,就快了

发表于:52

好看,很喜歡描寫的筆觸

很高兴你喜欢这篇O(∩_∩)O~,久等了

玉蝴蝶发表于:54

哦哦哦~终于更了~话说温柔之后是不是该来点暴力美学了?

这张更完下一章吧,不过不暴力,说起来虽然我写SP一贯温柔得要死,但这个大概是其中之最,因为完全是为了女主需求╮(╯_╰)╭

╭(╯3╰)╮顺便蝴蝶的文美SHI了!!!!

简简单单发表于:51

刚看完电影的飘过~~

电影美SHI了,我超级喜欢把拍拍那段不短的重复-v-

狼王发表于:29

唉可怜的孩子楼主好勤劳一个留言一个留言的回复加油~

恩,还好有大叔在一旁陪伴,应雨同学不至于太惨,谢谢支持,-v-

第四章需要

人类如此软弱,有很多事情,我们都不能靠着自己做到,我们需要另外的力量,谈文松给了应雨这个力量。应雨很难控制住自虐的欲望,因她痛苦,难受,无法忍受。可有一些人仅仅只要几句话,就可以让你如至天堂,顿觉春暖花开,阳光灿烂,谈文松之于应雨,便是如此。因快乐和感动充斥于心中,喜极而泣,却不会再觉得痛苦。

因他而欣喜快乐,也因他而充满力量,所以当谈文松这样要求应雨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尽管她并非没有试图停止过,尽管她每次都失败了,但是她是如此的希望因自己的行为而让这个男人感到欣慰,所以她当然会答应,她也会竭尽全力去控制。

可是,人,是没有办法永远快乐的。应雨仍旧会有痛苦到无法忍受的时候。

谈文松请了一个月假,当女孩对他作出承诺的时候,确保这个承诺得以实现便成了他的责任,他要确保应雨不会痛苦的想要自残,要帮助她找到另外的放松心情的方法,如果为了这个承诺而让那个孩子一味忍耐,也许有一天,她终于忍受不了而爆发的时候会发生不可想象的悲剧。

应雨是他的责任,照顾好她的起居是他对她母亲的承诺,而照顾她的心灵,是他对她的承诺。

他辞退了童晨,亲自指导应雨,监督她完成作业,傍晚时陪她散步或者让她独自去公园散心。

应雨因为谈文松的行为受宠若惊,她很努力的去做,去控制,可是人越小心的时候反而越容易出错误。

谈文松总是宽容而耐心的指出她的错误,并不因此而责备她,这让她更加的难受,也愈发的神经质,于是花了大量的时间在检查作业的错误上,一道又一道的反复,不久的一天,她在该上床睡觉的时候还没有完成作业。

谈文松照例过来提醒她上床睡觉,她紧张的看向他,咽了口口水,声音小小的,“我……我的题还没有做完。”

谈文松微微皱了眉,走过来查看了下她的作业完成情况,“你这种速度,高考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做完题目。”

应雨低了头不敢回话,她害怕会看到他失望和不耐烦的样子。

“不过正确率比以前高很多,好了,先上床睡觉,明天再说,”他却仍是这样,不责备她,仍旧如此的温柔。

应雨瞥了一眼她的抽屉——那里有她的“工具”,谈文松并没有收缴她的“工具”,只是尊重她,随她自己处理,然而他的这种宽容,和这样差劲的自己让应雨愈发的难受起来了,她根本不值得他这么耐心,这么宽容。她又想拿出刀子割一刀了,可是,她向谈文松保证过,如果不能在学习上做得够好,起码这一点她要努力做到。

她听着他出门的脚步声,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难受的感觉因为她的负疚感愈发浓烈起来,胸口闷到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想要缓解那种胸闷感。

已经快要走到书房的谈文松的脚步停了下来,她这种抽鼻子的方式他是知道的,他清晰的察觉到了她又开始感觉到痛苦,他刚才也注意到了她瞥向她的抽屉的眼神——那里面有着渴望。

在有些时候,安慰,鼓励和赞扬都没有办法消去人的痛苦,因为你感到歉疚,感到罪恶,而歉疚感和罪恶感的来源却在这种时候展示他的温柔……那只会让痛苦更加强烈。

谈文松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站得笔直,拳头微微的握了起来。她需要的不仅仅是温柔和宽容,不仅仅是放松心情,不仅仅是称赞,还有责备跟惩罚——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会让她好受些。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最合适她的惩罚是什么,就如同她以前所做的那样,肉体的疼痛会缓解她的痛苦,可是……他不该……他不能……

轻微的惩罚对于习惯疼痛的她来说是不足够的,可是严厉的惩罚……他不希望真的弄伤她,如果伤在手,她学习和日常生活都会有影响,其他的部位存在造成严重伤害的可能,可最合适的部位——臀部……她是个女孩,一个刚刚成年的十八岁少女,这种位置过于私人了,他又不是她的父亲,甚至连亲戚也不是,只是一个跟她才认识几个月的受她母亲所托照顾她的监护人而已,他不能……

可是她……如果任她这样一直难受下去的话,让她压抑着那种冲突,如果哪一天爆发了……也许又会像上次那样一刀刺进自己的大腿,或者更严重……

但是他毕竟……他又听到了那孩子抽鼻子的声音,听在他耳里就如惊雷一般。

第五章惩罚

谈文松终于还是转身,走到了女孩的门边,看着里面还维持着原姿势坐着的女孩——她正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带着你的作业到书房来,”他的声音很轻,语速很快,他必须压抑着一些东西才能讲这话连贯的说出来。

他站在书房里等她,手掌微微有些颤抖,但在惶恐不安的女孩进门的那一刻,这颤抖便完全在控制之内了,他面无表情的一扬下巴——朝向他的办公桌,“把你的作业放到那上面,摊开到你没做完的部分,”然后他关上了房门。

应雨轻咬着下唇的将作业按照要求放好了,她有些不安——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所以她手足无措的站在办公桌前,低了头,悄悄的拿眼撇谈文松。

“现在,弯下腰去,手肘撑在桌上,仔细地好好地看清楚你的作业,”谈文松的声音又变成了之前那种毫无波澜的平淡。

应雨一头雾水,她看向谈文松,见他一脸严肃完全不向开玩笑的样子,便又咬了咬嘴唇,按他说的做了,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她未完成的一大片空白让她有一种羞耻感。

“告诉我,你还有多少道题没有完成?”谈文松就站在应雨的身后。

“九……九道,”应雨的声音无法抑制的有些发虚,她有种紧张感。

“那就九十下好了,我想它会帮助你在你下一次做题的时候注意到时间,”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伴随着“啪”的一声响以及臀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应雨一下子就懵了,她不敢置信的回头……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然而谈文松依然那样严肃,没有对他态度的突然转变做出任何解释,似乎还因为她回过头来而有些不满,语气变得有些严厉,“我说了,好好的看着你的作业!”

只这一句话,让应雨收回了所有的疑问,迅速的将脑袋正过来,看着她面前的那大片空白。

第二下打得她控制不住的往旁边偏了下,那跟她往常刺伤自己的疼不一样,虽然这种疼不会造成实质的伤害,留下伤口,但叠加的疼痛比划伤的疼更加难以忍受,尽管她习惯疼痛,但依然,难以忍受。

那一声声响亮的拍击声也让她觉得羞耻,她面红耳赤,身体不受控制的随着谈文松拍击的方向而晃动,这一切都让她觉得难堪。

大约三十多下的时候,应雨就已经有些忍耐不住,在谈文松打上来前她想要躲闪,身后的责打停止了。

“不许躲,”毫无怜悯的声音让应雨觉得委屈,那种胸口堵住的感觉再次出现了,她的眼睛酸涩,眼泪不受控制的出现,她轻声,微有些哽咽,为了自己做得不够好而道歉,“对不起。”

于是惩罚继续。

她开始还能咬着下唇忍受疼痛,到后来便无法压抑声音,因为责打而出现的闷哼声并没有动摇她身后的男人,这让她愈发的委屈起来。

她赌气似的想坚持不发出声音,可是没几下便忍耐不住,那背后的疼痛火烧火燎的刺激着她,尽管隔了裤子,但谈文松的手劲大得让她感到畏惧。

“……疼……”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喊疼,眼泪也开始掉落,细碎的声音从喉咙间挤出来,带着哽咽,她开始觉得自己无法忍受了,然而即使是这样,她依然很好的控制着自己不去躲闪。

“停……停下……”惩罚并未因为她的求饶而停下,谈文松的手劲一如既往的大,这疼痛愈来愈难以忍受,逼得应雨想要立刻跳起来逃走,然而她不能,因为做着一切的这个人是谈文松,他要求她承受、忍耐。

“求你……求你……”她抽噎着请求,眼泪将她面前的作业都打湿了,“叔叔……求你停下……”她攥紧了拳头要竭力控制才能够压抑躲闪逃避的本能,“我知道……错了……求你,停下……啊……”

到最后的时候她几乎快要崩溃,哭喊着做着毫无用处的请求,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已经结束了。

一张纸巾递到了她的眼前,“把眼泪擦擦。”

应雨撇过了头,她为自己居然那样子哭喊求饶感到尴尬,也为了谈文松的毫不留情感到委屈。

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又冒了出来。

头上传来的温暖感觉让应雨愣了一下,他轻拍她的脑袋,“把眼泪擦擦,然后去洗漱,你该睡觉了。”

应雨有些羞愧的扭过了头,拿过了他手里的纸巾,然后站起身擦掉眼泪,听到他说,“不要再想着作业的事了,你已经付出过代价了,下次努力。”

应雨擦拭泪痕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有些迟疑的看向已经走到他书桌前的椅子旁的谈文松,“所以……叔叔是因为我难受才这么做的?”

谈文松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回答便坐下来拿起了她的作业,拿了纸巾压上面的泪痕。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呀?”应雨有些不满的埋怨,全没注意到自己语气里所带的娇意。

谈文松的动作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她,“这是惩罚,并不仅仅是让你放松心情的福利,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一样不会手下留情。”

“……哦,”应雨有些郁闷的应到,却完全不为将来可能的惩罚感到担忧。

她离开了谈文松的书房,没有再去看身后的男人。

谈文松看着她离开房间,低了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好一阵才拿开了纸巾开始细细批改应雨的作业。

应雨洗漱的时候忍不住在浴室的镜子里查看自己的臀部……那里已经青紫一片——谈文松果然下手很重,她试探性的摸了摸,按压的话还是会疼得厉害。

洗漱完回到房间的时候,她看到了书桌上放着的活络油,忍不住微微的勾起了嘴角。

这天晚上,她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早上清早,她趁谈文松还没起床的时候拉开了她的抽屉,将她的工具们扔进了楼道里的垃圾道。

这章……TAT……总之写得不够有感觉TAT,明明期盼了好久,写出来却觉得好糟糕,好想SHI

第六章赌气

第二日见谈文松时应雨还有些难为情,耳朵红红的,谈文松辅导她功课时她总也难以集中精神,脑子里还是忍不住回忆昨晚的事,偏谈文松表现得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一切如常,这让应雨更加无法集中精神。

“……”谈文松叹了口气,手指敲了敲桌面,“集中精神!”

应雨微微的瑟缩了一下,轻轻的点头。

但是人的大脑有时候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有些东西,很难控制不去想。

谈文松看着眼神有点呆又不知道想什么去了的应雨皱了眉。

他停止说话好一阵后应雨还没有回神……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他站起身,将应雨面前的练习册抽了出来合起来扔到一边。

应雨终于回过神,她有些紧张的看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的谈文松,胃部有明显的下沉的感觉。

“你看起来很怀念昨晚上的经历?”谈文松的语气毫无波澜,但应雨还是有些惊慌,觉得那话语里带了讽刺,“我……我不是……”

“同样位置,同样姿势,”谈文松根本没有听她辩解的意思,下巴朝着昨晚应雨挨罚的位置一扬,命令。

应雨的手攥紧了,她有种想去上厕所的冲动,尽管疼痛可以缓解她心灵的痛苦,但是并不意味着她喜欢这个,事实上,她仍然害怕疼痛,尤其谈文松下手并不轻,而且……她根本不觉得她现在需要这个。

她不明白。

她的眼睛里带了疑惑和乞求,但是谈文松不为所动,甚至为她的迟延皱了眉。

应雨咬了咬下唇,站起身走到了办公桌前,她又看了谈文松一眼——依然是面无表情。

她看见谈文松的手伸向了他桌面上的杂物盒,修长的手指在里面翻了翻,拿出了一把尺子。

疼痛来得猝不及防,应雨咬着牙没出声,眼泪却已经溢满眼眶,尺子带来的疼痛远比手要尖锐许多。

谈文松什么也没说,只在她身后一下下挥动尺子。

应雨攥紧了拳头,咬牙将所有的痛呼都扼杀在舌尖,眼泪却完全不受控制的滴落。

她的瘀伤本就没有好,又被这样重责,还未开始多久便已经觉得无法忍受,却仍旧是倔强的坚持,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当谈文松停下的时候她几乎站都站不住了。

“坐回你的位子上,我们继续,”他放回尺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这样要求应雨。

应雨用袖子擦了擦桌子上的泪水,什么也没说,勉强走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打从辞去童晨后,谈文松就在他的办公桌旁添了椅子,辅导应雨时就把那椅子拉到他的位子旁。

应雨坐下的时候僵了僵——很疼,她有些想站着,但看了眼谈文松,她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整一个上午,她再没有想过昨晚的事或者刚刚发生的惩罚。

她一整日没有跟谈文松说话,只是完成作业时少了那种小心翼翼,反而能集中精神快速的做完。

尽管她心里并不是那么愉快,但是她也并没有任何自残的欲望——更何况她的疼痛一直都没有消失,她坐下完成作业时,她的疼痛一直很清晰的伴随着她。

谈文松检查完她的作业后,脸上露出了微笑,“今天做的很不错,”他称赞她,但应雨并不觉得多高兴。

谈文松看在眼里,嘴角的笑意深了些,“今天早点休息。”

应雨转身就走,完全没有平日的礼貌,但谈文松看着她离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这对于他来说是极少遭遇到的事情——小女孩的赌气,但是,很可爱。

连续几天应雨的功课都完成得很不错,只是她仍旧不与谈文松说话,谈文松却似乎完全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同,依旧如同以往一样待她,真有不同的话——大约是笑容变多了,他似乎很高兴?

应雨开学的时候到了,谈文松送了她去学校,与她的班主任又聊了聊,沟通了一下应雨的学习成绩才回家。

开学后课业更重,谈文松还是定了每天晚上一个小时的辅导时间,此外的时候他阅读了不少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以及应付叛逆期小孩子的教子书,应雨依旧在赌气。

谈文松完全没有开导她的想法,因为她这种状态怎么看都比以前积极向上,她只是觉得委屈了而已,但并没有自残的冲动,而且,学业上反而能更加专注,不是老想些有的没的。她很重视他的看法,所以做题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现在抛开了之后反而做得更好,被他辅导的时候也不再刻意要表现得让他满意一般小心翼翼,她可以更加专注于问题,把他当成个解说问题的机器一样完全不理会。

总的来说,利大于弊。

而且,很可爱,比起以往那种小心翼翼、总是很有礼貌或者痛苦伤心的样子好太多了。

谈文松每次想起在她那一副视他如无物的表情下偶尔飘过的观察他的视线都想笑,一副“快点来安慰我啊”“快点来道歉啊”的样子,她真的以为她那种细微的表情他完全看不到吗?察言观色可是当律师的基本技能。

更新完毕顶锅逃……

第七章恋爱

直到谈文松结束假期开始上班,应雨还没有结束她的赌气,谈文松却仍然一点劝慰的意思都没有,不过他也领教到了这孩子的倔强与坚持。

直到第一次摸底测验的成绩出来,应雨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听着老师的称赞,同学的羡慕,隐隐的明白过来了谈文松的意图,这让她又羞又恼,觉得自己被戏弄了。

除了那些表扬与羡慕,应雨还得了一样意外的东西——一封情书。应雨本就不是性格阳光灿烂的那种人,有自残的怪癖,平日里也安安静静的,在老师同学眼里都是乖巧有礼的人,她自残的消息传出后原本走的近的朋友都离得远了——只觉得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人爆发起来太过可怕,谁知道她会不会什么时候爆发了朝别人捅一刀?应雨她,是极其渴望爱的,因为只有谈文松可以依靠,因此对他那样不心疼她的行为格外委屈,但是现在似乎并不只有谈文松爱惜她了。

写那封情书的男生让应雨有些意外,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那般正正经经众人眼里的好班长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会喜欢上她。他相貌也不错,多的是女生倒追,但是他却总是做出一副好学生样,还反过头来教育人——“早恋是不对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业”,偏偏这般不解风情却还是有女生前赴后继的想要攻克他。

这人,连写情书也正正经经的,不似有些人偏爱写得肉麻,非得将世间溢美之词都用上不可,非得将自己满腔爱意于一封信全书倾洒。整封信只在最后写了一句“我喜欢你”便再无任何描述自己情感的话语,心中所写,全是在应雨立场上替她考虑,理解她的痛苦,怜她丧母,忧她身边无人陪伴,疼惜她孤立无援,却更多的是赞她坚强,能在之后如此努力而不是消沉……偏还要闷骚——我知道在此非常时刻不该以这种事来烦扰你,只是……实在忍耐不住。

这么长的信里,居然没有一个字赞她漂亮……虽然心底这么抱怨,但不可否认,应雨有点动心。她本就不反感这人,甚至还带了点欣赏,很正经沉稳的一个人,她看向他时,四目相视,他顿了一下回过头去,脸上没什么表情,应雨却清晰的看到他耳朵变红了。

回到家后,谈文松到晚饭时才回来,他仍旧一切如常,只是微笑着说,“林老师已经打电话给我报过喜了,你这次做得很不错,我看晚上的补课可以取消掉了,也免得给你加重任务。”

尽管这是谈文松并不太多的微笑,但是应雨却丝毫没有觉得高兴,只点了点头便继续埋头吃饭。她怎好开口说她一点都不觉得补课加重任务了,而且谈文松本来就很忙,又加上请了一个月假,很多事情都积压在那里,补课的时间也是一点点挤出来的。

之后的日子里,谈文松愈发的忙起来,有时连着一周都不回家,应雨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答应了林文锦的。

虽然是谈恋爱,但高三的恋爱自然不可能太张扬,尤其是林文锦和应雨这种成绩不错的都被老师盯得紧,所以也就是讨论学习问题的时候多了些。周末的时候谈文松不在家,应雨就邀请了林文锦来家里学习,这算得上是他们难得的私密时间。

钟点工王阿姨来的时候,应雨也很大方的像这位跟她熟识的阿姨介绍林文锦是自己的同学。她哪知道那阿姨转身就给了谈文松电话——尽管看起来应雨现在没什么问题,但谈文松仍旧不放心,因此嘱托了她替他看着点,如果应雨有什么异常要给他电话。

谈文松听到时微微皱了眉,但是仔细询问后发现他们俩也只是在一起学习而已便不再说什么了,应雨多交点朋友也是好事。

又是一个周末,谈文松回家的时候客厅里没人,应雨房间里声音倒挺大,大到她根本没注意到他开门的声音——以往她都对他回家了这件事很敏感的。

“跟你说过了,解决这种问题肯定得做辅助线,你看……”是男生的声音,应该就是王阿姨说的那个,谈文松没有多想,但他走到应雨门口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放轻脚步往她房里看了两眼,门没关严实,从谈文松的角度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两个人在桌前的样子,他们也的确是在学习,只是这距离……谈文松看到应雨的手还放在她的题上,而那拿了尺子画线的那双手,左手是压在应雨的左手上的,两人靠得极近,是应雨只要再凑近一点可能嘴唇就会碰到的距离。

那男生还在问她明白没……谈文松却清楚应雨的心思根本不在那题上,就如同以前那段时间被谈文松辅导时她一心想着他一般,她现在心里恐怕也全都是眼前的这个男生。

谈文松抬手敲了敲门,应雨明显吓了一跳,手都抖了一下,然后离开了椅子过来开门,看到谈文松的时候她还有些不自在,“叔叔,你回来了。”

林文锦也起身微笑,“叔叔好,我是应雨的同学林文锦。”

谈文松露出微笑,“多谢你辅导小雨功课,”他的笑容格外温文尔雅。

第八章欲望

谈文松转头看向应雨,“好好招待你同学,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他这样说完朝林文锦点了下头就往书房走去,一切如常,只是当他做到他的椅子上的时候——面如寒冰。

他呆坐许久,为自己心底那奇怪的不舒服感感到怪异……想到那孩子用看向他的目光那样看其他的人,用想他的心那样想其他的人,他心底就有一股火在燃烧……他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安静的等待那愤怒过去,然后开始分析。

他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她这样无法集中精神的状态不益于她的学习——如果他是以长辈的心态去看,她的学业也是他的责任,才该是他关注的重点。那清晰的不愉悦感,甚至是愤怒,还有面对那男孩时必须用微笑才能掩盖的莫名其妙的出现的敌意,这些情绪让谈文松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他一向冷静,可以冷静的分析别人的心理,也可以冷静的分析自己的心理和情绪,当然,还有情感。

真相太过可怕,他在嫉妒,嫉妒那被她那样注视的男孩,嫉妒那被她那样想着的男孩……而这嫉妒的原因是不用费力去推测的……他对这个孩子,有了欲望。

他直到今日才发现,因为在此之前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如他这般得到这个孩子的关注,他并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她的关注。他想要独享她那专注依恋的目光,他想要她的心里只想着他一个人……他这种想要独占她的欲望自然是来源于他的情感。

谈文松坐在他的椅子上,冷眼看着自己无法停止颤抖的手……他逼迫自己承认这个事实,逼迫自己在心底说出来,可是承认这一点是很难的事情……他花了不少的时间去强迫自己,终于,他轻轻的闭上眼睛,抿紧了嘴,微皱着眉,在心底说出那最后的答案,那关于他不正常情绪的答案——他爱这个孩子,而这爱已经逾越了他作为长者应有的度。

他的存在显然让应雨和林文锦多少有点不那么自在,林文锦在晚饭前回去了。晚饭的时候,应雨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叔叔忙了这么久了,最近应该不用再出差了吧?”

谈文松瞥了她一眼,“下周还有个案子要去上海,可能要半个月,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应雨愣了愣,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

谈文松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分辨一个人是失望还是欣喜对他来说并不是件难事,更何况应雨还只是个孩子,那语气的确是失望的,可那眼睛里明明是庆幸与欣喜。

在她跟他赌气的时候,他出差许久未归回来后她会赌气得更厉害,但这一次她已经不再赌气了,甚至还为他会很久不回来感到开心,只因为她可以自在的跟那个男生呆在一起吗?

“你……你跟你同学一起学习的时候,要专心些,不要像以前被我辅导时那样走神,没多少时间就高考了,专注点,不然成绩出现下滑,引起你班主任注意对你们不是件好事,”他必须克制着才能入往常那般以平淡的语气将这些话说出来。

应雨却是吓了一跳,她本来就是敏感的人,谈文松话虽说的不是太直白,但是她还是听明白了,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再看着谈文松,声音都压低了,“叔叔你知道啦?”

“高考后你有的是时间跟他一起玩,看他成绩还不错,你也要多努力点,要是成绩赶上他,”谈文松顿了顿才继续说,“可以报同一个大学的话,你们就多的是时间相处了,不急在这一时,现在还是学业更重要,另外,在学校里小心些,被老师发现的话你们会有点麻烦,我可不希望你因为那些批评影响心情无心学习。”

应雨听到这时候才抬头看他,咧开了嘴笑,“我就知道叔叔才不会像那些大人说什么早恋怎么怎么啦之类的,理解万岁!”

谈文松点了点头,看她这样开心的样子,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而他的手,却将筷子抓得更紧了些。

第九章禽兽

谈文松出差上海本来预计要半个月,但是才到上海两天他就接到了一通电话,那电话让他紧赶慢赶一周工作了一百四十多个小时把本来要半个月才能办完的事情全部搞定飞回了深圳。一个星期,七天,统共168个小时。

离高考不到两月,在第一次摸底测验应雨的进步让所有人感到惊讶,而第二次摸底测验的成绩落后到让有些人认为她第一次的成绩是通过作弊得来的,两次成绩相差足有一百多分,名次也从前五掉落到三十多。谈文松预料到林文锦会对她有影响但没有料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应雨的情况很不好,无论是老师的电话还是家里钟点工阿姨的电话都告诉了他这一点。她必然会因为这件事压力很大,很痛苦,她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他深夜两点到家,应雨的房间居然还有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他敲了应雨的门,门很快就开了,看到他回来,应雨低了头一脸不知所措的站着什么也没说。她穿着睡裙,显然是洗过澡快要睡了,这时候她也该睡了,谈文松看了眼她的书桌——她还在复习。目光一转,桌子上有把小刀……他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根本不需要仔细去推测都能够察觉到她的痛苦,慌乱和不安。

她因为高考的临近而不安,因为她的成绩的下滑而慌乱,也因为这感到内疚和痛苦,所以她深夜两点还在复习,所以现在她甚至不敢看他。“你又动手割伤自己了?”谈文松的语气冷得像冰。

应雨瑟缩了一下,轻轻的摇了摇头,声音很小,“我想这样做,但是……我答应过叔叔了。”

谈文松点了点头,“很好,现在把你的卷子找出来,到书房来。”他扔下这句话便自己先进了书房把公文包随手往书桌上一扔坐了下来。

应雨很快就进来了,他看着放在他面前的卷子,头也不抬的命令,“把门关上。”

应雨关上房门之后就没再出声,直直的站在书桌前看着谈文松检查她的卷子,书桌里只有纸张被翻动的声音,应雨紧张的攥紧了手,胃部下沉的感觉让她几乎想夺门而逃,她在心虚,恐惧和害怕。谈文松没回家的时候,她在考试成绩下来的时候就难受得忍不住想要动手了,林文锦怎么样安慰也没有用,她那时候想着如果谈文松在就好了,而现在,当谈文松回来,她却如此害怕,她预料到了自己会经历什么,她希望经历那个,那能让她心里好受些,但是她又是如此恐惧经历那惩罚。

谈文松的眉渐渐的皱了起来,而且越皱越厉害,他有些粗鲁的用红笔在应雨犯的一些错误上画圈,笔力大的几乎穿透试卷,应雨看着他的动作,手越攥越紧,她几乎忍不住要发抖了。

等到全部翻完,谈文松抬头看应雨,直接将试卷摔到了她的身上,这让应雨打了个颤。

“你自己看看,这些错误我之前都有跟你讲过吧?为什么还会再犯?”谈文松抿紧了唇,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想使自己的语气温和一些。

可是他的嘴却依然不受控制的变得恶毒起来……一想到她因为那个男生心神不宁到这种地步,他就无法保持自己的冷静,他所能做的,不过是使自己的语气保持在正常的调上,“你满脑子都是那个男生是不是?我之前已经提醒过你要专心一点,你完全没有听进去是吧?”

“你还高考干什么,一天到晚围着他打转就好了,反正你根本无心学习,你心里所想的全都是他,,很明显他对于你来说比高考重要多了,既然这样那就专心致志的想着他好了,何必拿学习来分你的神?”

“只剩不到两个月了,我说过了高考后你想怎么跟他玩都可以,你就不能在这剩下的时间里专心致志吗?你这种三心二意的态度让我感到恶心!”

应雨的眼泪已经盈满眼眶,她抽着鼻子,难受得几乎无法呼吸,谈文松看着她先是脸色苍白,之后就憋到满脸通红,她的痛苦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是清晰可见的。他深呼吸,敲了敲桌面,示意她摆好姿势,“我希望你还没有忘记你现在该在的位置,该有的姿势。”

应雨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很努力的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勉强恢复冷静,谈文松没有说话看着她花了好一阵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看着她死命忍着眼泪将试卷捡起来放到桌上,然后面对着那被刺目的红色所占据的试卷在自己面前摆好姿势。

他又取了尺子,第一下下去的时候完全没有留力,这一下打得应雨的身体向前冲,她疼得喊了出来,但是又将这痛呼迅速的扼杀了,谈文松的手忍不住开始颤抖,因为她那极为短促的痛呼……那让他恢复了理智,让他惶恐——是他让她如此痛苦。他控制不住那种伤害她的欲望——这让谈文松感到恶心。

但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停止,她需要它,需要这惩罚,如果没有肉体的疼痛作为排解她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在被他那样挖苦讽刺前她就几乎忍不住想要伤害自己了。而且,高考临近,他确实的知道,这种教训的确能够帮助她集中精神。

谈文松停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这次他控制了力量,她在第一下之后,一直死命忍着不吭声,睡裙薄薄的阻挡并没有太大的保护作用,这远比之前的两次难熬,而谈文松完全不打算像上次那样纵容她的倔强。

他看着她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已经变得苍白,她的眼泪早就已经不受她控制的滴落将试卷上的红色都晕开了。

她有好几次都疼得想要躲避,腿都曲起来了,谈文松不开口,只沉默着等待她自己再次将姿势摆好,偶尔应雨也会疼到忍不住伸手到背后来挡,却也总在谈文松开口命令以前就收了回去。

但是她终于还是扛不住,呜咽起来求饶,“叔叔……叔叔,我受不了了……叔叔……”

“求你停下……叔叔……啊,疼……疼死了啊……”

“我知道错了啊……叔叔……叔叔……求你……”

谈文松却依然毫无表情的下狠手,直到最后应雨伸着手在背后挡着一边哭一边求饶,这次她没在把手收回去。

谈文松的声音依旧极冷,“手!”

“我真的受不了了,叔叔……求你……”应雨哽咽着坚持,她觉得自己的屁股根本就不是她的了。

“起来,”谈文松没再坚持,看着应雨站起身,眼泪糊满了整张脸,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松动,依旧那样冰冷,“手伸出来。”

应雨这次没敢违抗,之前那只挡在背后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到了谈文松面前。

谈文松一手抓住,掰直了,尺子狠狠的就下来了。

手比臀部更耐不住疼,谈文松下手又狠又急,没多久应雨的手就忍不住直往回缩,眼泪吧嗒吧嗒的使劲往下掉,“叔叔……叔叔……”她求他。

然后谈文松抓得极紧,应雨的力量根本没有影响他分毫。

应雨只能眼睁睁的一边哭一边看着自己的左手迅速的红肿起来,她绝望极了,只觉得今天会疼死在这里。

终于,谈文松放开了她的手。

应雨哭泣着直接跪到了地上,抽泣着用右手抓着自己的左手,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和委屈,眼泪不停的流。

“起来,回到你的位置,摆好姿势,”谈文松冷酷得不近人情,应雨颤抖着无法置信的抬头看他。

那看向她的眼睛里毫无同情和怜悯,冷漠得让她的心冷得发抖,她摇着头,伸手抓着他的裤子求他,“求你了,叔叔,求你……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一定会认真地,再也不会了。”

谈文松只伸出尺子敲了敲办公桌面。

应雨在谈文松的腿边哭了好一阵,谈文松始终没出声,她终于绝望的站起身,再次摆好姿势,她必须很用力才能够支撑着自己站稳,她听到谈文松开口了,那声音让她恐惧——“你最好记住你今天所经历的,以后每一次走神想些现在不该你想的东西的时候你都最好给我记清楚这疼痛……我向你保证,如果你自己不能集中精神,我会帮助你集中精神,最后十下,不许躲,不许挡,也不许求饶。”

应雨哽咽着点头,“是。”

她完全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熬过最后十下的,只知道强迫自己不能躲,不能挡,把所有求饶的话语全部咬在牙齿间,她用上了自己所有的自控力,等到最后一下结束的时候,她直接跪倒在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谈文松终于展示出了一点仁慈,他拿了纸巾替她擦去额角的汗,脸上的泪,然后抱起她,像抱一个小婴儿一般小心翼翼将她抱回了她的房间,放到了床上,应雨在这个过程中还哭得一抽一抽的,像个小孩子。

谈文松替她的手上好药之后,看着还在小声抽泣着的应雨迟疑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道,“内裤脱了,给我看看伤。”

还在哭泣的应雨有些诧异的看向他,谈文松背过了身不看她。

应雨费了些力才把内裤脱下来——因为她的屁股已经肿得很厉害了,她费力的扭头看了眼自己的伤便背过了头,将连埋在被子里继续哭——哭得更大声了。谈文松迟疑的回头,看到那已经红肿得发紫发亮的屁股微微皱了眉,他给应雨上药揉开淤血的时候,应雨反应很大,直接就像床边躲去,又害羞,不敢动作太大。

谈文松坐在床边把她的背按住了花了好些时候才替她上完药,应雨一直哭得很大声。

等到谈文松费力的替她上完药,应雨红着眼睛瞪着他死命的哭,似乎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似的。

谈文松将药放到一边,替她将内裤拉上去,看着应雨哭得那样伤心,他伸了手将眼前的孩子拉到了自己的怀里,轻拍她的背试图安慰她……然而这让应雨哭得更厉害了。

她伤心的哭着入睡了,谈文松不敢惊扰她——应雨睡眠一向很浅,拉了被子替她盖好后,就着应雨在他怀里的姿势,谈文松陪了她一整夜。

应雨醒过来的时候,谈文松的手臂早就麻了,见她醒过来,他开口,“醒了?那去洗漱吧,我待会儿给你老师打电话请假,你今天就别去上课了,我跟你在家里把你的错题好好再看看,”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干哑。

应雨看他明显是熬了一夜的疲惫样子,又见他西装上的泪痕,有些心虚的点了点头便去洗漱了。

谈文松花了一点时间才让自己的手脚恢复知觉,打完电话后他洗漱了一下,拿了牛奶,煎了鸡蛋简单的做了一顿早餐跟应雨一起吃完后,就去书房把应雨的卷子整了整,眼泪已经干了,卷子也因此有些不平整。

应雨虽然看出来谈文松需要休息了,但是,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倒是谈文松看她这样心神不宁皱了眉,语气又冷了下来,“怎么,已经不疼了?”

应雨慌乱的摇头,再不敢想着其他的事。

谈文松花了一上午时间将应雨的错题跟她一道道讲解完后嘱咐应雨自己去把最近做的那些题好好在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相似的错误之后便去睡觉了。

谈文松午饭没吃,从上午十一点一直睡到了晚上十一点,这对每天顶多睡六小时的他来说算是很难得的状况了。

他起床的时候,应雨还没睡,谈文松热了饭菜吃完之后,把应雨那些第二天要交给老师检查的试题拿过来过目。被他检查的时候应雨的右手紧张的抓着红肿未消的左手,只觉得嗓子眼发干。

有几处新的错误,谈文松指出来了没说什么,只说明天老师上课之后让她认真听,若是仍旧不明白,回来他再另外说。

但是,她仍是有两处以前犯过的错误又一次重犯了,“这里,这里,以前有讲解过吧?”谈文松语气淡漠的手指那么轻轻一指,应雨就觉得自己小腿肚子直打颤,她可怜兮兮的看着谈文松,但是显然是没有用的,谈文松是打定主意不会在这上面放过她了。他瞥了她一眼,手指往书桌前那位置一指应雨就乖乖的把姿势摆好了。

“二十下,”谈文松顿了顿,又添了新规矩,“自己数,”他拿了尺子,没有因为应雨旧伤未愈而手下留情,看着应雨难掩羞耻的红着脸憋了好一阵才开始数数,他变本加厉,“以后在学校里上课做的题,如果有重复犯错的,自己回来告诉我。”

被他发现的就算了,没发现的还得自己主动说出来……应雨扁了扁嘴,“你要是不说,等我去你学校查看在你老师那里发现了的话,那就跟昨天一样,打起来没有数,你自己掂量着。”

这话让应雨回忆起了昨天的情况,生生的打了个寒战后才忍着疼继续报数,“十一。”

等到应雨扁着嘴委委屈屈的去睡觉之后,谈文松在书房里坐了一整晚,他看着书桌前那位置,依然能够清晰的看到那孩子那样跪在地上乞求,她的绝望,委屈,伤心,全部都清晰的展现在他的眼前,还有恐惧……

他觉得自己冷酷得跟机器一样,毫无情感,居然看着那孩子那样了也依旧毫不留情,毫不手软……那不仅仅是为了让她将情绪发泄释放出来,还有他的私心……他想让她永远也不敢再为那个男生分神,他心中的嫉恨让他伤害她的欲望极为强烈……这种事情,已经不再单纯的是为了她,不再是为了消除她的痛苦,不再是为了她的学业,他在打着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发泄自己心里的愤恨,去放任自己心底想要伤害她的欲望。他无法停止自我厌恶,他那恶心的超越限度的爱,他那恶心的伤害这孩子的欲望,他那恶心的嫉妒和愤恨,还有昨晚……他可以清晰的回忆起,那孩子羞涩时的可爱样子,他的手接触她肌肤的感觉,被惩罚后红肿的肌肤所散发的热度……尽管他能够控制,但他清晰的知道——他甚至对这孩子的身体也有了欲望。

他用着种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去伤害她,去窥探她,接触她的臀部的一瞬间他的手指在颤抖,他因为那感到欣喜,因为那感到罪恶,因为那感到歉疚。他带着肮脏的欲望,猥琐的将自己的欲望隐藏在关心的背后,一派正经的替她上药,十足的衣冠禽兽。

他无法压抑想要伤害她的欲望,他忍不住更严厉的对待她,更严格的逼迫她,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远离这样肮脏的自己。谈文松回想着她因为他的严厉而委屈的样子,他这样的懦夫,不能够完全的压抑自己的情感,不敢主动去远离她,放任着自己伤害她的欲望,无情的对待她,期许她因为这冷酷而憎恶远离他,但是却又因为歉疚而无法不去关心,不能够彻底的冷酷……不能完全以长辈的心看待他,嫉恨她关心别人却又不敢直说,只将这嫉恨发泄在对她的惩罚里。

谈文松,这世间还有比你更可鄙更肮脏更无耻的人吗?

第十章复发

应雨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多少还是有点不方便,坐在凳子上的时候得小心点,手上的红肿虽然消得快些,但是仍旧是没有完全好。她这段时间都情绪低沉,昨日又一整日没有来上学,林文锦已经很担心了,自她进了教室就把目光锁在了她的身上。他很轻易的注意到了应雨红肿未消的左手,还有她坐下时的小心翼翼和坐下后脸上的那丝不自然,手上的伤很明显就是被打出来的,那坐下时的小心翼翼……虽然长到这个年纪很少再有家长用那样的方式惩罚孩子,但林文锦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会让她在坐下时感到不舒服。

林文锦皱了眉,他克制着自己起身的冲动,他怎么也想不到那天看到的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会对应雨做这样的事,而且她已经那么难受了,她自己也不是没有努力,他感到心疼,为她受了这样的委屈,但同时……有愤怒在他心里燃烧,那个人,原本跟应雨没有一点关系,甚至连她的长辈都算不上,不过是受了她母亲的托付成为她的监护人而已……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对一个已经成年的女孩子做这样的事。

林文锦想起那个词都觉得有些难堪,但是想到应雨像小孩子一样被人惩罚,被人……打屁股,他感到自己的耳朵开始发热。在这难堪和愤怒的背后……他的脑子里还有一些不该出现的桃色幻想,他无法控制的心跳加速,他可以想象得到那样委屈和哭泣着的应雨会有多么的可爱。他在心底唾弃自己的这种想法,为自己竟然对这个他所喜欢的女孩子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内疚,但是这内疚并没有让他的思想停止,他无法停止不去想象她被惩罚时的样子。与此同时,他无法抑制的更加愤怒了,在他的愤怒、难堪和心疼之外,还有,还有嫉妒。

课间的时候,林文锦借了收作业的由头走到应雨的桌旁,他同时还是数学课代表,“你……好点了吗?”

应雨抬头看了他一眼,把昨天和今天要交的数学卷子找出来给他,林文锦看着她自自然然的把一页纸夹在卷子里递给了他。

信的内容让林文锦一整天都听不进去课……应雨虽然没明说分手,但是她明明白白的告诉林文锦她跟他在一起时没有办法不想着他,没有办法专心读书,但是就快要高考,她必须专心学业,言下之意就是她不能想着他——所以她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放学的时候,林文锦拦下了应雨拉她到了僻静的地方,应雨低了头一声不吭,随他拉着她的手。林文锦抿着唇看了她好一阵,终于还是不忍提那信的事,“你的手……他是不是打你了,你那个……叔叔。”

应雨惊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后迅速的撇过了头,脸却红了起来。

“他不能这样对你……”林文锦的语气难得的变得愤怒,“你可以告他家暴,还是律师呢,”他抓了应雨那还有些肿的左手看,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还疼吗?”

应雨抽回了自己的手,“已经不疼了,你不要怪他,他只是为了我好而已……他为了我紧赶慢赶的把工作做完了赶回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后来又一晚上没睡看着我……是我不好,总是让他操心。”

林文锦没有想到应雨被那样子罚还帮他说话,愣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应雨却抢先开口了,“我……暂时不能跟你在一起了……让叔叔知道我还老是走神想着你的话,他会生气的。”

林文锦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但是他微笑,依旧是那带了安抚的温和的微笑,“没关系,学业最重要,是我不好,不该在这种时候……我以后不会在做这样的事了,你好好加油。”

回家后,应雨完成了当天的作业后,谈文松便又继续开始之前断了一段时间的辅导她的工作,好在家庭作业里应雨没有犯已经犯过的错误,做得不错,等谈文松把新的问题好好讲解了之后,应雨有些期待的看着谈文松——她今天犯的新错误也很少,这是她最近做得最好的一次——然而谈文松只是颇为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好了,去洗漱睡觉吧。”

应雨有些失落的站起身……他这次没有夸奖她,甚至也没有微笑,没有鼓励。

她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回头,谈文松已经低了头在继续他的工作了。

她想起昨天他说的话,转身又走回了书桌前,谈文松察觉到她又转回来,抬了头看她——微皱着眉。

应雨踟蹰了一下……主动讨打让她觉得很尴尬,但是她今天的确又犯错了。

谈文松倒是从她的犹豫里看出来了她的意图,站起身顺手拿过了尺子,“该罚多少下?”他的语气随意得跟问应雨早餐想吃什么一样。

应雨忍不住颤了一下,她还是忍不住紧张,有些委屈和小心的看了谈文松一眼后,她小声的开口,“三……三十,”说完后她就低了头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等着谈文松的判决,但是好一阵都没有声音,她撇过头去看,发现谈文松正皱眉看着她。应雨疑惑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迅速的摆好了姿势,她有些胆怯的又看了谈文松一眼,声音小的像蚊子,“对不起。”

她的乖巧并没有得到称赞,谈文松下手的力度一如既往,那沉默和严厉……再加上做得好了没有得到夸奖,应雨无法抑制的委屈起来,她扁了嘴,眼泪伴随着那一下下的疼痛掉落下来。

被打完后,她哭着站起身,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委屈的意思,但是谈文松没有半丝安慰她的意思,只将手中的尺子递向她,“下次该挨罚的时候自己带着过来找我,”那平常的语调却让应雨的鼻子更酸了,她什么也没说,接过了戒尺后就转身走了。

只是因为她让他失望了,所以,所以他就再也不会温柔的对她了吗?应雨回到房间后仍旧止不住委屈,趴在床上又哭了很久。

应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穿的不是睡衣,她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被子,只模糊的记得自己昨晚在床上哭了很久,但之后到底是怎么睡着的完全没有记忆。

临考前的日子很紧张,但是过得也挺快……只是应雨不知道怎么样才可以让谈文松对她再次露出笑容,无论她做得怎样的好,他都未曾再给过她任何鼓励任何夸奖以及任何笑容。她跟他的联系就只有每天晚上的辅导,还有……很难有间隔的惩罚,完全不重复以前所犯的错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偶尔题型变动,出得活些,应雨没察觉出来也是常有的事,应雨虽然一直有进步,但是仍然不可避免的会犯一些错。

最后一次摸底考,她甚至考得比林文锦还好——年级第一,她难掩兴奋的将她的成绩单并试卷摆在了谈文松面前,但是——他只轻轻点了点头,仍旧是没有任何夸奖和鼓励,然后,他手中的红笔圈住了她卷子上少有的几处错误,检查完所有试卷后,他抬头看她,“三十下。”

那平静的表情,淡漠的语气将应雨的兴奋砍得干干净净,让她如坠冰窟。见她好久没反应,谈文松微皱了眉,“尺子呢?”

应雨愣了下,然后转身回了房间拿了那给过她无数痛楚的尺子放到了谈文松的面前,她的手无法抑制的发着抖,但是她还是手肘撑在了桌上,摆出了标准的受罚姿势。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受罚的时候哭过了,打从她接过那尺子后开始就没有再哭过了,可是这一次,这一次,她怎么也忍不住这眼泪。

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不明白为什么谈文松会这样严厉,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温和就这样消失不见。

她完全感觉不到背后的疼,只觉得心冷了,无论她如何努力,这个人,这个她如此在乎的人都不会给与她任何鼓励。

她的眼泪很安静的滴落,等到那击打消失,她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接过了那尺子,拿起自己的卷子转身回了房间。

五月的天,温度已经很高,她穿着短袖跟热裤但是在学校的时候还是觉得热。可现在她冷极了,她需要一点温度,这样想着的她去饮水机那边接了温水,但喝了后发现完全没有效果,然后她接了开水,她捧着杯子感觉着那热度,坐到了沙发上,她盯着那杯子发了好一阵呆,觉得还是挺冷的——尽管她的手已经被那温度烫红了,她放开一只手,右手抓着杯子慢慢的一点点倾斜,滚烫的水就这样在空中划过痕迹最终砸落到了她光裸的大腿上。

应雨看着自己已经变得通红的冒着热气的腿终于感到了一点温度,然后她听到有人倒抽了一口气的声音,抬头,谈文松站在她面前——面色惨白。

第十一章疼痛

谈文松拉了应雨到浴室用冷水冲她被烫红的地方十几分钟,他握着花洒的手止不住的抖,他根本不能看应雨的脸——她那样了无生气的眼神让他感到可怕,替她擦干后谈文松就带她去了医院。

应雨在这期间一声不吭,面对医生时也一句话也没有。

谈文松取完药之后在医院替她上了一次药就带她回了家。她一声不吭的样子让谈文松失了冷静,到最后,他也只是带她到她房间里,让她上床睡觉,应雨很乖巧的听从了,她去浴室换了睡衣,然后爬上了床,睁着眼睛看了谈文松好一阵之后闭上了眼。

谈文松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到了应雨的床边,安静地等待她睡着。

他到底做了什么?

确认应雨睡着后,谈文松悄悄的站起身关好她的房间门后,他冲到了洗手间,止不住干呕起来。

他吐了好一阵后终于消停了些,靠着墙席地而坐,强烈的罪恶感快将他压得崩溃,他只安静了那么一小会又忍不住用头撞墙,到最后,他甚至有了去拿把刀捅自己一刀的冲动,仅存的理智制止了他的行为——他不能去拿这样的事情再刺激应雨。

他记得那孩子被他惩罚前别扭的告诉他该打多少时的样子,记得她总是小声的红着脸报数的样子,也记得她做得好时满含期待的眼神还有她今天下午那兴奋的样子,一脸的“快来夸奖我吧”。

她下午那样可爱的求表扬的样子柔软了他的心,让他必须花费很大力气才能压抑住表扬她的冲动,只允许自己在心里露出笑意,他一直都是想称赞她的,为她如此努力,为她如此聪慧。但是每一次,称赞的话语已经到了舌尖,微笑就要爬上他的嘴角,他都会压抑住,冷漠的一次次打破她的希望。

他希望她因此讨厌他,希望她远离他……他这自私的人,只因为不能压抑自己那肮脏的欲望、只因为恐惧自己拿不应有的爱欲便只想着将她推远,还在想着那是为了她好,他只是因为爱她所以不想她被这样心怀猥琐之念的人玷污而已,所以,他冷了心应对她,不给她任何夸奖,任何笑容,任何鼓励,严厉的不近人情。可是他却根本不能压抑住自己,每天晚上都会借着去为她盖被子之类的理由说服自己走到她的床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他会在那个时候极轻的告诉她她做得究竟有多么的好,他为她感到骄傲。

他以爱的名义去伤害这个孩子,希望自己这欲望会被这孩子的厌恶所惩罚……多么无稽的逻辑,因为他爱着孩子,所以他要伤害她,要她远离他。他的罪恶感,他的肮脏,他的歉疚关那个孩子什么事,她自始至终都是那样的纯真可爱,然而,他竟然让她为了他的欲望承担代价,承受伤害。

而且那孩子,她本就比其他人更需要关爱,本就更脆弱,本就比一般人更加难以承受痛苦,所以她才那样子伤害自己,她是靠着他给予的关心鼓励才能重展笑颜的,他心底万分清楚自己对那孩子究竟有多么重要……

她是他的责任,她的学业,她的身体,她的心,全都是他的责任,他对她的母亲,对她都做出了承诺。他要她向他承诺不再伤害自己,但现在,竟然是他让她痛苦得想要再伤害自己。

他究竟对那孩子做了什么?

谈文松痛苦的捂住了脸,手心里一片湿润,他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他已经记不清他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嘴角扯出冷笑……他这样的人居然还会有眼泪啊,这冷酷得如同机器一般的人……

谈文松花了不少时间才能勉强冷静下来站起身。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狼狈极了,十足的丧家犬的样子,他又花了半个小时洗澡换衣服把自己收拾好,然后他走到了应雨的门边,轻轻地扭开门,他的小公主,正安静的睡在那里,完全看不出她早些时候那样痛苦。

他轻轻的坐在了那孩子的床边,再也不会了,他看着眼前的孩子,在心里向她承诺,再也不会了……从今往后,他的那些欲念全都是一些不相干的东西,他的罪恶与歉疚只该他自己承受,从今以后,你的需要,是我对你的行为的唯一准则。

他在这孩子看不见的时候,满含渴望的看着她,他抬手靠近她的脸,然而他停下——在他碰触到那肌肤的前一刻,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女孩那轻浅的呼吸拂过他的手心的感觉,那温热柔和的感觉让他难以移开他的手,就像是一个个细微的小勾子在勾着他的心,带着疼痛,也带着一丝难耐让他想要更加的靠近她,碰触她,让他的心颤抖起来,但他终于还是收回了手,微哽的声音几不可闻,“对不起。”

第十二章高考

应雨睡到晚上十二点才醒,谈文松看到她迷迷糊糊的睁眼,嘴角便微微勾了起来,“去洗漱一下,我去热饭菜。”

应雨揉着眼睛点了头。

吃饭的时候应雨依旧情绪低落,也不说话。

吃完饭,谈文松打发应雨去洗澡,他坐在应雨床上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惶惶不安,但等到应雨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恢复了常态,他拉过她替她上药,然后他朝她微笑,“就你今天的行为,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应雨惊了一下,因为他的笑容,她抿了抿嘴,低了头,“叔叔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对我笑的,我知道你根本不想朝我笑,今天的事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不会再给叔叔添麻烦了。”

谈文松轻笑出声,“这就是你所想说的全部吗?”

应雨禁不住抖了一下,不仅仅是谈文松的笑太反常了,而且,她刚刚听到的真的不是冷笑吗?虽然理智告诉她最好摇头,但是她还是诚实的点了头。

然后下一刻,应雨就发现地板的距离与她拉近了……她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拽到了谈文松的膝上,确切的说,趴在他的膝上……这个姿势显然有点不对劲。

“我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你没有其他想说的了吗?”谈文松的声音很温和,温和到让应雨心肝胆颤,她的确不清楚自己还该说些什么,于是沉默。

谈文松显然不准备无止境的等下去,当熟悉的疼痛袭来的时候应雨咬了咬唇,打从谈文松那错误再犯就要罚的规矩出现之后,她的屁股就少有不是红肿的时候,好在每次都是二三十下,偶尔还会幸运的隔过去,所以一般在下次挨打前都能恢复,但这次是下午才挨完打……虽然不是那么疼了,但是多少还是有点影响的。

应雨感觉有点怪异,她不明白这怪异来源于哪里,是因为这个姿势,还是因为谈文松这次是用手?他只在第一次的时候用手揍她,后来都是用尺子,应雨暗自庆幸,虽然用手也很疼,但总还是比尺子好点,她咬了牙,乖乖忍着。

可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挨揍……如果是因为做错题的话,已经罚过了啊,而且,最近她也没有走神想其他什么事情,一直都很专心的。

“还没想明白?”谈文松停了手问她。

“……”应雨没吭声。

谈文松不再问,下手却变得更狠了,应雨虽然咬牙忍着疼,但是这个姿势毕竟不像是平常受罚时那样好着力——那个时侯她必须双手撑住自己,脚也得站住了,所以她终究还是不自觉的把腿给翘了起来,谈文松停了下,“腿!”

应雨老实的放下来了,但很快就忍不住又翘起来——谈文松给了她连着好几下都打在她左臀,并且速度极快。

谈文松很快发现应雨很明显难以控制自己的腿,所以索性双腿夹住她的腿继续揍,“叔叔……”应雨今天似乎特别耐不住疼,没坚持多久就又伸了手到背后来挡,可怜兮兮的开口叫谈文松。

谈文松完全不为所动,他抓了她的手反铐在背上,像是为了惩罚她把手背过来一样,连续而且快速大力的都打在她的右臀上,应雨完全受不了这样剧烈而密集的疼痛,很快便挣扎起来想要躲开,然而完全没有办法挣脱。

“叔叔,叔叔,叔叔……”应雨连声叫谈文松,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谈文松一如既往的对她的求饶没有任何反应。

等到谈文松停下的时候,应雨已经哭出声了——她极少这么快就疼得哭出来,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谈文松以前从不这样的,他每次罚她都是按着一定的速度来,从来没有像这样子疾风暴雨一般的打。

“……现在明白为什么挨打了吗?”谈文松开口问她。

应雨抽泣着没有回答,谈文松的巴掌又打了下来,她惊慌失措,“不要……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叔叔……求你停下……”

谈文松的手轻轻的抚过应雨的头发,“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

应雨哭得厉害,她这一次格外伤心,哭得一抽一抽的,谈文松很耐心的等着她平静一点。

过了好一阵应雨才勉强平静了一些,她终于明白她该回答什么了,“我……不会……”她依然还是抑制不住抽噎,难以将话完整的说完,“不会……再伤害……自己了……”

“你记清楚,如果你下次再想做这样的事,直接告诉我,我保证,一定会提供给你非常满意的服务,”谈文松的声音轻柔得难以置信而且还格外有礼,应雨听着那就在她耳旁的声音只觉得头皮发麻,“明白了吗?”

应雨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抽泣,慌乱的点着头。

谈文松拉了她起来,抱在自己怀里,皱了眉看着把脸哭得一塌糊涂的应雨,“还有,你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不是我,”他扯了纸巾替应雨擦脸,可是孩子却似乎一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似的,突然完全不压抑自己的眼泪,干脆的任自己的眼泪跟三峡似的爆发出来……

谈文松叹了口气,轻拍她的背,“好了,已经结束了,已经结束了。”

应雨哭了很久才勉强止住眼泪,谈文松等她差不多消停了以后抱她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后拍了拍她的脑袋,“等一等,我去那个东西给你。”

他返身出门没多久就抱了一只差不多跟应雨等高的玩具熊进来,应雨抽了抽嘴角,差点就当场笑出来……实在是谈文松这样的人抱着这样一只熊的样子格外可笑。

谈文松瞥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的应雨一眼,把熊放到了床上,“考第一的奖品。”

应雨抿了抿嘴,压抑着自己爆笑的冲动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谢谢叔叔。”

她看着跟他道完晚安后,替她熄了灯关上门,然后她转身抱住她的熊,嘴角微微的勾了起来。

太好了,他没有讨厌她。

高考很快就来临了,在这之中,应雨没能幸运的不挨罚,只是谈文松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喜好,不再让她自己摆出那样的姿势,每次都是直接拉到他膝上揍,而且,也不再用那冷冰冰的尺子了。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谈文松特意请了假想去考场接应雨,她是跟林文锦一起出考场的,没有了高考的负担,他们似乎将情感完全释放出来了,他看着林文锦拉着她的手跑出考场,应雨笑得极为灿烂——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众多等待的家长中站立的他。

谈文松看着他们跑到学校周围一个极为隐蔽的小巷里,他的小公主和那个男生搂抱在一起……她抱着他的腰,他的手捧着她的脸,距离为零,他们在接吻。

谈文松嘴角扯出一丝笑,然后转身,拿出钥匙走到自己的车旁,开车门,关车门,然后启动车子上路,一切都有条不紊,完美无缺。

其实这章……好挫……完全木有感觉……TAT

第十三章托付

应雨和林文锦的感情发展是一日千里,高考前几个月的压抑让他们的感情被释放之后热烈如火,他们本都是最擅长压抑自己的人,情感一旦释放,便汹涌澎湃、如同瀑布下落那般快速的释放,而释放时就如同瀑布落下时会造成很大的声音,同时也形成壮丽的景象,那情感分外美丽,也格外的肆无忌惮。而没有了高考,都已经过了十八的他们再无什么“早恋”的紧箍咒,林文锦的家人知道了之后也没有说什么,而谈文松,他本来就从未反对过。

两个人的成绩都是一样优秀,他们报了同一所大学——B大,北京离深圳相隔甚远,但谈文松什么也没说。

他以应雨的名义办了信用卡,让她在暑假好好玩玩,然后,他又开始了无止境的出差,什么案子都可以,只要不是在深圳就好。

沉浸在爱情里的应雨完全不在意谈文松的出差,事实上,她可以放肆的跟林文锦在房间里聊天玩乐让她觉得很开心。

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他们去了欢乐谷,在过山车上尽情尖叫,一起蹦极在空中荡着玩,沉迷于各式各样的刺激。一起逛街,一起看电影,一起唱K,也会一起去书店,去海边,当然,还会不可避免的一起在外面吃饭,不拘什么地方,路边摊、肯德基、星巴克,他们乐滋滋的寻找最好吃的面馆、包子铺、火锅店,只要是跟对方在一起,无论什么食物都是人间美味,他们喜欢共享一杯可乐,各自叼着吸管额头相抵,看着对方相视而笑,共享同一个雪糕,一人一口,等到情绪来了雪糕扔一边直接从对方的口里尝那香甜的味道——他们在深圳的大街上旁若无人的接吻。

这是他们最好的时候,卸下了重负,这个国家最高等的学院正在等待着他们的进入,是的,他们自负到完全不考虑两人中间会有一个不被B大录取的可能。他们如此优秀,别人战战兢兢的等待录取成绩的时候,他们的目标在他们的眼里早已经是囊中之物,至于被人问到要是没有考取同一所学校怎么办的时候,他们骄傲的挑眉,异口同声,“可能吗?”

他们显然是被神眷顾的——在众人的眼中,他们同时收到了B大录取通知。

远在吉林出差的谈文松给应雨快递了一只长白山猴子作为对她的恭喜,当然,是娃娃。

她的一切都已经上了正轨,只要再做一件事,她就不会再需要他了。

谈文松从吉林回来后没有先回家,他约了林文锦,位置是他第二次见应雨的地方——那个疗养院。

好在林文锦最近被亲朋好友的恭喜所包围,他父母又带着他到处回礼称谢,应雨这几天没有再时时刻刻跟他在一起。

林文锦见谈文松时显然还是有一点紧张的,但是还是很快露出了微笑,礼貌的问好,“叔叔好。”

谈文松看着那从外面看起来很清静的疗养院,开口问林文锦,“你知道这里吧?”

“知道,小雨以前在这里呆过一阵,”林文锦点了头。

“我想你也一定知道她进这里的原因?”

“在她母亲的葬礼上情绪失控扎了自己一刀……她一个女孩子,最亲的人走了,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她怎么可能受得了……情绪失控很正常,叔叔想说什么?”林文锦皱了眉,事实上他认为那些人送应雨来疗养院纯粹是大惊小怪。

谈文松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但是你既然能够理解这件事,那么其余的你也应该能够理解,小雨她一直都有自残倾向,那并不是第一次,你没有看到过她腿上和手臂上有些极小的疤痕吗?虽然伤口都愈合了,但偶尔下手重了还是有点印记的——她每次也都是止下血贴个创可贴,没有做特别的治疗。”

谈文松很认真的看向林文锦,“她没你想得那么坚强,她比一般人更脆弱,比常人更加不能忍受痛苦,所以她需要用身体的痛苦来排解,”林文锦的神色变得沉重了,眉头也皱了起来,谈文松看得清楚,那眼睛里面有担忧、心疼、不忍,并没有害怕和厌恶。

小雨的眼光不错。他在心里这样称赞,然后他问林文锦,“你真的知道如何保护好她吗?”

林文锦抬头看他,“以前我还没有那么注意她的时候,的确会看到她身上常常贴着创可贴,但是自从她母亲去世她跟你住在一起之后,我没有在看到过那些创可贴了,请叔叔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他的语气很郑重,这样问的时候就似乎是承诺了一定会保护好她。

“你们最后一次摸底考试的时候,她用开水烫伤了自己的腿,”谈文松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勉强算的上是笑容的表情,“所以,我的行为也算不得上什么好榜样。”

“……所以她才请了一周的假?她当时说是因为考了第一,你特地替她向老师申请了额外的假期,”林文锦有些惊讶。

“她每次心里难受得无法忍受的时候就会有伤害自己的冲动,是我的错,我那段时间对她太过严厉了,我想你肯定发现了,我会对她进行体罚,”谈文松自顾自的继续说,他敏锐的注意到了林文锦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满——尽管他很快就将那掩饰得很好。

“的确,对那样大的孩子还用体罚是有些不妥当,但是她是不同的,她需要那个,她很容易有罪恶感,总是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总认为是因为她做得不好所以别人才对她不好,所以,她需要惩罚,她需要那样的疼痛来释放她的情绪,痛苦和压力,我不能坐视她伤害自己,可是如果不给她一个渠道释放,要求她一直压抑着那冲动,迟早有一天,那些压抑着的负面情绪会爆发出来,而那后果是你我都无法想象的。”

林文锦显然被吓到了……对于他来说,这种用责罚来减轻人痛苦的方式过于匪夷所思,但是他记得清楚,他跟应雨在一起后的那次考试她考得格外糟糕,无论他如何安慰她都提不起精神,很难集中精神在学业上,完全没有笑容,他非常苦恼于她的状态,但是无计可施。直到她请了一天假,再回来时手肿着,坐下时也不自然,然后给了他那封信,他当时因为谈文松那样对她而愤怒,然而,不可否认的是,那天她虽然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但是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而且之后也能认真看书,情绪很平稳。

“你很好,她现在很快乐,如果可以让她一直心情这样好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是你们去异地求学,人生地不熟,难免会有些挫折,你需要特别关注她的情绪,我不希望她再那样伤害自己,她情绪失控时可能根本把握不住度,我想那也不是你乐意看到的,”谈文松顿了下,“如果需要做到那一步,我希望你知道一件事,让她清楚你所做的只是为了释放她的情绪这对于她没有帮助,她需要的是惩罚,并不仅仅是疼痛。”

“你确定你知道你在叫我做什么?而且,我是她的男朋友,去做这样的事情,不是太怪异了吗?”林文锦声音都发颤了,无论如何,自己女朋友的家长让他在必要的时候打她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是她的监护人,她母亲临终前将她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她,对我来说,她的需要是第一位的,至于其他的,我并不在意,你既然追求她,成为她的男友,照顾好她就是你的责任和义务,你必须满足她的需求,而至于你怎么做就不是我的事了,”谈文松看着还有些无法接受的林文锦,叹了口气,“我从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很不错,而且你心疼她,体谅她,为了她可以在高考前完全不打扰她,你可以为她压抑你自己的情感,但是我需要你为她做更多,请你,务必要照顾好她,我不是以家长的身份跟你说话,你足够成熟,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所以我将你放在对等的位置上跟你商量这件事,只因为我清楚你跟我一样关心她,而我相信你可以照顾好她。”

“拜托了,”林文锦看着谈文松向他鞠了一躬后离开,脑子里一团浆糊。

他从来没有被人行过这样的大礼,而且还是来自长辈,除此之外,谈文松所告诉他的这些,并不是他一时之间可以消化的。

但是,就如同谈文松看清了应雨的需要一样,谈文松也一样看清了他的需要,照顾好应雨,并不仅仅是他的责任和义务,同样的是他的需要。

林文锦他,需要他所爱的这个女孩幸福快乐。

第十四章军训

开学的日子很快就来临,林文锦跟应雨相约一起去B大,谈文松跟林父林母商量了一下买了同一班飞机的机票。

两个人路上都难掩兴奋,林父林母脸上也都带着笑,谈文松没有去看那坐在一起的两人,他在看他手头上的卷宗,他顺便去北京办个案子。

应雨选了法律,林文锦选择的是工商管理,为了以后继承家业他需要掌握这方面的知识,两人报道的路线不同,所以到了报名处就分开了。谈文松带着应雨处理完所有报名的事务后送她到宿舍之后看着应雨铺好床把东西摆放好才离开。应雨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缺乏自理能力这点让他稍微放了点心。

军训开始后的某一天,林文锦在站军姿的时候听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排的突然传来了尖叫,情况似乎很混乱,林文锦费了点力气压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站得笔直就听到身边的男生说,“四连三排那有个女生被刀扎了,血都流到地上了……哪来的这么凶残的排长……”

林文锦愣了愣之后突然反应了过来,他忙转回头去看,尽管那里的人围了一圈,但是他还是清晰的看到应雨站在那群人中间一脸平静的样子——只是脸色略有些苍白。

“小雨她一直有自残倾向……”

谈文松的话清晰的在他的脑海里回响,他扯开挡在自己前面的男生就朝应雨的方向冲了过去,他所在的五连四排排长早就凑过去了,看见他冲过来皱了眉就要拦住他。

“都给我让开!”一向有礼文质彬彬的林文锦几乎是厉声喊了出来。

竟真有人给他让开了道,连他的排长也愣了下。

三排的排长还愣在那里看着应雨,应雨的左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顺着手臂流到了指尖,然后掉落到了地上,红艳艳的看的林文锦心底发疼。她右手上还抓着那把小刀,光滑明亮的刀刃已经看不到血的痕迹。那把刀很利——林文锦最清楚它有多利,那是他小时候父亲送给他的一把英吉沙小刀,应雨看了喜欢便缠着他要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应雨这样用。

应雨也听到了他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向他,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的脸色立时就变得惨白。他走到她跟前,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面无表情的样子和她的畏惧和紧张。他伸手,“刀子还我。”

应雨退了一步,将刀子抓得更牢,像是怕林文锦伸手来抢似的,“你说了送给我的,怎么可以要回去?”

林文锦没有再说话,直接伸手就从她手里夺,她将刀柄抓得很牢,他就直接抓了刀刃的部分,他以前玩这把刀的时候也经常会不小心被划伤,但是很少有这样严重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血顺着刀刃流下,抬了头看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手的应雨,嘴角扯了笑,“很疼,这么疼……你到底是怎么样才能下得去手。”

应雨被吓傻了的样子,愣愣的看向他的脸,林文锦伸了左手轻轻的从她的手里取走了刀子,又问她,“刀鞘呢?”

应雨还是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呆愣愣的从兜里把刀鞘掏出来给他。林文锦看得到,那将刀鞘递给他的手在颤抖。他皱了眉,直接将刀子插回了应雨手上的刀鞘后,他抓住了她还在颤抖的手,那接触让应雨打了个颤。林文锦的怒气就这样消失无踪了,他抬头仔细看这个已经将视线转移了完全不敢看他的女孩——那样的惶惑无助,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松开抓着她的手转而将她搂到了怀里,轻吻她的额,“我在这里,别害怕。”

他感觉到应雨在他的怀里渐渐平静下来后,才回头看向看着他们俩神色各异议论纷纷的众人,有不少女生还一脸兴奋,他们的两个排长已经站在一起在商量着怎么处理他们的事情了。

林文锦拒绝了三排排长送他们去医务室的好意,牵着应雨的手去了医务室。

应雨的伤比较严重,医生认为她不适宜继续军训,暴晒对她的伤的恢复没有任何好处。林文锦的伤好些,但是医生觉得他最好也休息几天,这几天一过,军训也该结束了。林文锦拿了医生给他们开的的证明,出了医务室的门就把自己那张扔到了垃圾桶里。只是手被划伤而已,而且已经包扎过了,如果因为这种原因没能参加军训,他可以预见到自己大学四年没准都会为此被人取笑,但应雨不同,她无论身体状况跟精神状况都不适宜参加军训。

然而林文锦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呆着,无论他如何安慰,细细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应雨都不愿意跟他讨论这件事。林文锦想起了谈文松跟他提到过的事情,但是贸贸然做那种事情他仍然是做不到,到最后只好给谈文松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谈文松语气淡淡的应了下来之后没有说什么。

林文锦没有休息太长时间,陪了应雨一个下午后第二天照常参加军训,应雨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树荫下,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们军训。她脸色仍旧是有些苍白,坐在地上的样子格外可怜,但林文锦无计可施。

下午的训练开始没多久谈文松就出现了,应雨看到谈文松的时候几乎是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反应大的引起了一堆人的侧目,她咬着下唇,脸色更白了,胆怯的几乎不敢直视谈文松,嗫嚅着,“叔叔……”

谈文松没跟她多说什么,直接走到了林文锦的排长面前,“我是那个孩子的监护人,”他指了指应雨的方向,“关于她的事情,我需要向您借个人,希望您能给林文锦放个假。”他微笑着,行为举止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

四排排长答应的干脆,“可以,这些学生娃子就金贵的很跟咱么不能比,他的手受了伤本来就该休息几天的,不过是这小子非要参与训练而已,你要借他的话想怎么借就怎么借。”

两个人就这样被谈文松带出了学校,然后打了的去了谈文松所在的酒店。

进入房间后,谈文松没有多话,指了指书桌,“去那里摆好姿势,”他的声音冰冷。

两个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应雨为难的小声,“叔叔……文锦在这里……”

“别跟我废话,”谈文松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尽管林文锦不是他的怒意的指向他也觉得有些心惊更何况是应雨。

她迟疑着,慢慢的挪到了桌旁,可怜兮兮的瞥了眼谈文松,试图得到怜悯,然后谈文松根本没有看她,他走向了窗旁的沙发,从那两个沙发上的小几上取了自己的公文包从里面取了那个应雨无比熟悉的尺子。

应雨有些惶恐的看了一脸尴尬的林文锦一样,终于还是回过了头摆好了姿势,书桌靠着的墙上就是镜子,应雨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自己那幅狼狈的模样,这让她倍觉尴尬和心慌。

她以为尺子很快就会打上来,然后谈文松把尺子递给了正要开口求情的林文锦,他的目光格外严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也该记得我说过什么,我不可能每次遇到什么事就飞到北京,我说过了,从今往后她是你的责任,既然她如此的想要尝试疼痛那样利落的给自己扎了一刀,你作为男朋友难道不觉得你有义务满足她的需要吗?”

应雨有些惊慌的回过头看着他们,她完全没有料到谈文松居然会让林文锦来动手。而她更没想到的是,林文锦居然沉默的接下了那把尺子。

谈文松回头看应雨,脸上露出了微笑——可怕的让应雨想要夺门而逃的微笑,“我上次就说过如果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需求直接说出来就是,我一定会给你让你格外满意的服务,看来你完全不记得。”

“我……我只是,我很努力了但是还是做不好姿势……可排长还那样说我……我忍了很久了,他老是那样骂我”应雨急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林文锦怎么问也问不出的理由现在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说出来想要解释,“我只是太难受了……叔叔……叔叔……”

谈文松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很难受你才会这样做,可是我说过了,难受的话说出来,我会给你想要的,你根本没记住,所以你今天最好好好的记住了,以后有需要了直接跟林文锦说就好,我相信满足你这小小的需求对他来说也不是太难的事,”他那略带着嘲讽的语气让应雨发颤,她最后望了一眼林文锦,终于还是回过头,低了头一声不吭。

她完全没有料到过谈文松跟林文锦谈过她的事,也从来不知道林文锦对于这样的她会怎样想,但是他早就知道了却完全没有从他的行为中表现出分毫不妥的地方就已经说明问题了,他并不在意,知道这一点多少冲淡了些她的尴尬。

我中间间隔许久不曾更新,实在是因为这篇文已经超出我的控制,令我难以继续,我突然间发现我所写出来的其实跟我所理解的有出入,而且我在写的过程中正在朝着离我对电影的理解越来越远的地方走。

因为女主一直是很享受于她和她的BOSS之间的游戏的,可是我在写的过程中把这个给忘掉了,或者说我脑子里其实知道她享受了,但我写的过程中光写她痛苦了==

因为欢愉,所以才会更加的想要,所以最后才会那样坚决。

我突然间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故事。

于是我就卡了这么半年……蹲坑的诸位,万分抱歉。

在此要多谢尼禄大人的那篇关于此电影的影评。

我受益良多,才能再次开始动笔。

第十五章

谈文松开了房门,“我去吃点东西,你看着办,”他这话是对林文锦说的。

等到谈文松离开,尴尬的沉默开始在房间里蔓延。

应雨站起身,她低了头面向林文锦,什么也没说,那样子的应雨让林文锦感到很心疼。

他迟疑了许久,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轻轻的吻了吻她,“没关系的,我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我能够明白的。如果你需要这个,你可以告诉我,”

“你心里难受,我会觉得很心疼,如果那能让你好受一点,我会给你你所需要的,”他的右手扣住了应雨的腰将她搂的紧紧的,左手轻抚着她的头。

“告诉我,”他凑近她的耳边,轻声,“你想要我打你吗?”

应雨沉默着,轻轻的点了点头。

因为,那是谈文松的期望。

林文锦坐到了沙发上,拉了应雨趴到他的膝盖上。

他用尺子在自己身上先试了试力气然后才动手。

应雨安静的,乖巧的挨着他打下来的一尺一尺。

那的确是疼痛的,但是跟以前的疼痛完全不一样,没有那样的强烈,也没有……她从未对谈文松说出来过那些愉悦,那惩罚让她感到愉快,宁静,让她可以安然入睡,做个美梦,痛苦的开始阶段是可以承受的,到后面虽然让她感到痛苦万分,可是却心底却是平安的,或许紧张,胆怯,但是并不会痛苦,愧疚。

在那次烫伤之后,他所给予的惩罚一直都会让她感到安心,甚至甜蜜。那样的感觉让她故意放过自己发现的一些小错误,只为了能够趴在他的膝上。她会因为那似乎过于亲近的惩罚感到害羞,但那在忍耐范围之内的疼痛所给予她的只有极少一部分是疼痛,那让她感到安全,因为她确实的知道他是关心着她的,那能够让她更加专注于自己的学习,因为那是他的要求。

她感觉到林文锦在揉着她的臀,她听到他用有些心疼的口吻说,“打疼了吧。”

疼吗?并不,那是很快就会消逝的疼痛,在林文锦停手的时候就已经不会让她感觉到疼了。

疼吗?很疼。谈文松的态度很清晰的表明了,他不会在对她做这样的事,他没有时间再来管她。

她沉默着被林文锦楼到了他的怀里,感觉到他摸着她的头发,轻轻的吻着她的额,“已经结束了,结束了。”

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的确喜欢林文锦,但是那种感觉,只有谈文松才能给她。

他清楚的了解她的需求,他能够满足她的需求,他从不要求许可,从不给予她逃避的机会,他严格的要求她,他惩罚她,爱护她。

她畏惧他,崇拜他,遵从他,在意他,感激他。她想看到他因为她而露出笑容,她想让他关注她,她想……她想趴在他的膝盖上被他惩罚。

她安静的缩在林文锦的怀抱里,她突然觉得,林文锦与她似乎有些远。

他根本不了解她,他也许怜惜她,爱她,愿意为了她做他从未做过的事,他可以接受她的所有,但是他并不能认同她的全部,所以他小心翼翼,所以他要求她的许可,所以他现在像是对待一个易碎品一样的搂着她。他认为他所做的是在伤害她,可其实这才是她想要的。她从来不曾因为这样的惩罚感到这样的羞耻,她感觉像是她恬不知耻的犯贱一样的求着别人揍她一样。

尽管林文锦还是一脸的温柔,但应雨却突然感到厌烦了。她开始想念谈文松那冷淡严厉的声音,甚至林文锦昨天面无表情的跟她要刀子的表情都让她觉得比现在这样的温柔要好很多。

他根本就一点都不了解她。

谈文松回来的时候,应雨正安静的坐在位子上,而林文锦已经不在了。

她的脸上消去了开始看见他时的紧张感。

“我以后,不会在做这样的事了,这只是一个意外,”她的声音也很平静,但是她看着谈文松的目光刺痛了他的心。那里面所隐含的怨怼委屈,他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不能这样放任她做这样的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孩子其实并不是那样不能控制自己。也许一开始的确在学习上有些拖延,但是她很早就改了这个毛病,因为他的那些管教。

在他要求她不要再伤害自己之后,她除了烫伤自己那次之外没有自残过。她对自己的伤害也一直都是控制得很好的,她只是用针来刺伤自己,并不会造成永久和长期伤害,而且事后也会贴好创可贴,她在伤害自己的同时一直都懂得怎么照顾自己。

她或许的确因为那教官的话语感到不愉快,但是她一向很能忍耐,她根本没必要当场割伤自己,而且还如此严重,她完全可以找个理由上个厕所,只要一根针她就能以最小的伤害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他听到她的行为时是很诧异的,但很快就明白了,有一些东西,她已经好久没有得到,她必然有些想念,他清楚的知道,她所想要的只是他的惩罚。

可是这不是正确的方式。

他不能够再让这种事发生,他也不可能陪伴她一辈子,尽管他如此的痛恨这个事实,但是他必须这么做。

眼前的女孩虽然很平静的样子,但她分明很想哭。那双眼睛再告诉他这样一件事:我需要你,我需要的是你。

那让他感觉到痛苦:不,你需要的不是我,不能是我。

谈文松露出了一个微笑,“那就好,”他收起了之前的冷漠,走到她跟前弯了腰凑近她的脸,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许再做这种傻事了,实在难受就跟林文锦说就好了,小雨也不想我担心是吗?”

应雨乖巧的点了点头。

第十六章

应雨在谈文松走之后再次参加了军训,尽管伤还没好,但是忍耐一直是她的美德。她能够忍耐痛苦,如果她需要。

而她和林文锦却疏离了,是应雨单方面的行为,她并未刻意避开他,但是在他面前却不再如同以前那般亲密了。

军训期间出的意外也被应雨以她只是想吓一吓教官这样的说法轻易的揭过去了。她不再沉默,她甚至开始读一些教人礼仪社交方面的书,她开始改变自己微笑时嘴角勾起的角度,所有的一切都经过了计算。她非常热心的投入到大学的社团生活,并且很快的与周围的人成为了朋友。就连军训期间的那件事也被人当成是有个性的一种表现。

她轻易的掩盖了自己的本性,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开朗外向活泼的少女。

林文锦察觉到了异样,虽然应雨在他面前时一直都是比较开朗和肆无忌惮的,除了军训期间那件事,在他的记忆力高考后应雨也一直都是很开朗的,但是不一样,应雨身上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她比以前变得更娇俏了些,撒娇的次数变多了,可是那甜蜜的笑容下却隐含着距离感,她甚至连他也不能够敞开内心,她防备着所有的人。

也许,谈文松是唯一的例外。

再怎么伪装,应雨她始终只能是她自己,所以她没有办法忽视自己的欲望。对于疼痛的欲望现在已经有了改变,她并不再那么喜欢自己所施与的那种疼,这一点,军训时的那一刀已经让她清清楚楚。

她想要被惩罚,更想要被关爱,可是并不是林文锦那样的方式。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在网上发现了sp这个名词。

她欣喜的发现她拥有着这样多的同类。

她看了一阵论坛了解了一些规则后,便接受了一些在论坛上跟她搭讪要加她Q的人。

很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符合她的标准,她想实践试试,但是她所加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她所以为的合适的人。

他们以实践为目的,有些人会用言语诱惑她,有些人自以为是的命令她,有些人责备她,有些人在她抛出她编出的不太好的事之后语重心长的劝导她,有些人会跟她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显得自己很博学,但其实那就只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并且有不少观点在她看来可笑之极,还有一类人企图把话题扯到SM上去,这种人让她感觉到肮脏。

她挑剔的看着这些人,扮演着一个有些调皮大胆的小被,然后很快的厌倦了这个游戏,将那些人全部删除。

但是,她终究还是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只是几句话就能看清她的内心,了解到她是什么样的人,这种了解带着一种魔力让应雨被那个人所吸引。

他的语气有些严厉,但是那更让人心痒难耐,于是应雨决定跟他试一试,跟他实践。

他体贴的定了B大附近的宾馆,给了她房间号。

离学校较近的距离让应雨比较有安全感,但是她还是有点忐忑不安的。

她站在门口许久,手就放在门铃边,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门却突然开了,应雨看到门里的人时,脸一下就变得煞白,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

没等她迈动脚步逃跑,林文锦就把她拉近了房间。

门被关上,上锁。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直接坐到了床边将应雨按在了他的膝上开始甩巴掌。

因为是冬天,应雨穿了比较厚的牛仔裤,这让疼痛大幅度降低了,林文锦显然也意识到了,他松开她,拉她站起来,“外套跟裤子,脱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冷冰冰的,应雨从未见他这样生气的样子。

应雨还是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林文锦却冷笑出声,“怎么了?你不是说可以接受脱掉裤子的么?”

应雨的脸一下涨的通红……在这种时候,林文锦总是能轻易的让她感觉到羞耻,第一次如此,第二次也依然如此。

她沉默着转身,想要离开。

林文锦拉住了她。

应雨没有动,她任由林文锦替她脱去了外套,解开了皮带,将她的牛仔裤褪到膝盖,然后再次被他拉到了他的膝盖上。

很疼,比起第一次的不疼不痒来说,这一次要疼太多了。

她没有出声,心底一片冰冷,她惊惧,疼痛,感到羞耻,但最重要的是,她的心,冷了。她对于林文锦曾有的喜爱全都在那一下下的疼痛里消失的一干二净,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羞辱她?

粉红色逐渐变深,在洁白的肤色的映衬下显得分外诱人,林文锦的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心里却更加愤怒,她这样的姿态会让别的男人看见这件事让他完全无法忍受,心中恨极,下手便愈发的狠了,可是应雨只是一声不吭的受着,不哭不闹不求饶,这沉默让他以为是她心虚。

可是在愤怒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让他的脑子愈发的不清醒,身体也愈发的热了。

他在第一次得知应雨被谈文松用打屁股这样惩罚小孩子的方式教训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忍不住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幻想,在被谈文松那样拜托后,他又怎么可能完全不设想这样的场景,甚至晚上会做这样的绮梦。虽然应雨的安静与他所幻想的不符,可是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所喜欢的人以这样的姿态横在他的膝上,又是他所曾经梦到过的样子,如何会没有反应,更何况应雨已经有些湿了,虽知道那是因为这样的接触难免有的反应,却还是让他更加的意乱情迷了。

他的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应雨一副任他施为的样子给他壮了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拉起应雨将她压倒了床上亲吻上了她的唇,却在吻上她的前一刻顿住了。

应雨在看着他。

应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不,比那更不如,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在看一个死物。这眼神仿佛一桶冰水浇到了林文锦的头上,让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松开了手离开了床,甚至下了床后,他还被那眼神骇得连退几步。她从未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他从不曾知道她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人,看得他心底发凉,脊背生寒。

林文锦冲进了浴室,他用冷水洗了把脸稍微冷静了些,却还是不够压下他心底的那火,他脱了衣服。

冰冷的水让他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冻得他嘴唇发紫,但也冲淡了他的欲望,让他的脑子开始清楚了些,他终于意识到他究竟做了一件什么事。

他因自己电脑有问题,曾经借用过应雨的电脑,却在浏览器开始页面的那些常去网站看到了一些让他有些好奇的网站。自己的电脑,应雨图省事,所去的网站全都是自动保存了账号密码或者就是保持了登陆状态,这让他发现了一些让他感到难以释怀的事。

等到后来,他特意去那些网站了解了之后怒气就怎么也压不住了,尤其有些人实践时甚至是全裸,这让他如何忍得住怒气,他看过她网站上好友名单里的人,那些主没有一个是女的。应雨,他的应雨,怎么能让某个陌生的男人就那样看了身体,他可以接受她的一切,如果这是她的需要,他也必定会去满足她,但她怎么能去找别的男人做这样的事?

既然她想要实践,那他便满足她。

他清楚她,也看过谈文松斥责她时的样子,他又不是笨人,聊天的时候将谈文松的语气学了个十之八九,应雨又如何能不上钩。

更何况,他怎么可能再吐出任何温柔的词句,他与她Q聊之时,每句话每个字都是压抑着怒气打出,他多希望她最后打退堂鼓。

可是她却来了。

他在房间里等待的时候多希望自己空等许久,看着到了约定的时间她没有到,他本已经渐渐的开心起来,觉得她终究还是做不出这样的事。离约定时间过了许久都不见人敲门,他准备离开的那一刻的时候嘴角都是上扬着的,却在看到门口的她的时候瞬间僵住,那是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

他怒及,只想着要将自己的愤怒,自己的怨恨,自己的痛苦都发泄出来,让她也如他一般痛。

而他现在,终于明白,他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

他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应雨仍旧是原样躺在床上,仿佛死掉了一般。

他站在床边,沉默许久才开了口,“你……”

你怎么样?你还好吗?你是不是心里难受?林文锦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应雨怎么样,不是一目了然的吗?她又怎么可能还好?

“我……“

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我只是太气愤了,我并不想看到你这样子……

所有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无论如何,他伤害了她这件事是事实,无论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

到最后,终究只剩下一句话。

“……对不起。”

应雨沉默了半晌才有反应,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听得林文锦心底发疼,“我们分手吧。”

林文锦突然就红了眼眶,他答复的声音都有些颤,“……好。”

他无力挽回,他没有资格没有立场去挽回,他根本不配。他本可以一开始就找她问清楚,甚至就这个理由教训应雨一顿,他大凡多花点心思就该知道她所需要的教训是什么,她想要的实践是什么样的,那么她根本就不需要在找任何人去尝试实践。

他应该想得到他那样的话语会让她觉得有多羞耻,他那样的讽刺有多伤她的心,他那样的设计纯粹就是为了羞辱她而存在,应雨的高傲他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折辱她又怎么可能受得了。

他心心念念的全都是自己的愤怒,全都是嫉妒怨恨,心底未曾有一时一刻想过她遭遇这样的事会怎么样,他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她呢?他所爱的只是自己而已,所以他容不得自己受这种气,容不得自己忍受这样的怨恨嫉妒,他只想着发泄自己的怒气,竟是未曾为她想过一丝一毫。他但凡有一时一刻想过她的感受,有一丝一毫怜她爱她,便不至于这样伤害她。

他这么自私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挽留她?

他去弄了热毛巾替她敷在臀上,应雨没有反应,依旧是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现在恨我,”林文锦坐在床边,嘴里发苦,声音都有些涩,“但是实践这种事,风险还是太大了,万一遇上了心怀不轨的人……”他未曾经历时便已经知道有人利用这种事骗取女孩子的身体,而他经历过之后更知道那是怎样的诱惑,“你讨厌我,以后不想见我都没关系,我只求你……求你不要再去实践。”

应雨没回话,她拿开了臀上的毛巾,穿好了裤子,然后拉开了床上的被子钻了进去,“我累了。”

林文锦没说话,把那毛巾拿回了浴室洗干净后又坐回了床边。

她睡觉的样子他没什么机会看到,很安静,很可爱,有几缕头发散落在脸颊上,他便忍不住伸了手替她理到脑后。

她睁了眼看他。

林文锦的动作顿时就僵住了,他顿了一阵才缩回了手,想起来他已经没有资格对她做这么亲密的动作,“对不起,”他呐呐的说。

第十七章

应雨看了林文锦好一阵,不再是那样冰冷的眼神,那眼神清澈得让林文锦感到惭愧,他竟然那样龌龊的想趁人之危,她可能还根本完全不懂得这些,这样的目光让他无法直视,他转过了头。

应雨不再看他,闭上了眼睛。

她再次站在了门前,她犹豫着是否要敲门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她没看清对方的样貌便被拖了进去甩到了床上。

她被按住揍了了两巴掌后,那人放开了她,对方面目模糊,声音却分外熟悉,那熟悉的声音命令她脱了外套褪下裤子然后再次趴到他的腿上。

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羞又窘又紧张,却完全不敢违逆。

那巴掌扇下来的感觉麻酥酥的,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腿间的湿润,她听到了那人渐渐粗重的喘息,他突然的将她压到了床上,亲吻住她的唇,那吻让她的脑子变得迷迷瞪瞪的。

她不知道何时被褪干净了衣物,俯趴在床上,那人的吻从脖颈顺着脊椎骨一路向下,引得她一阵阵的战栗,他动作温柔,手指在下面或轻或重的爱抚引导着她逐渐打开了身体,可是言语却依然冷酷,命令着她分开双腿。

她回了头想要看他,又被他稳住了唇,脑子便又有些模糊了,却还是努力的集中了精神想要看清那人……

应雨惊骇的从床上弹起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应雨略有些粗重的喘息。

过了好一阵,她起身进了浴室,那里果然已经湿的不成样子了。

等她洗完澡出来,林文锦已经回来了,还带了吃的,他看了她一眼只说了句他出去买了点吃的便再没说话。

她突然明白了Q聊时林文锦的话语是在模仿谁。

她边吃东西边看着正在看电视的林文锦,这个人曾经是她所爱的人,可是如果将梦里的那张脸换成林文锦,她却觉得有些食不下咽。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艰难的吃完晚饭,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生出了这样的心?

回学校之后,应雨跟林文锦隔了很久没见面,林文锦每日忐忑不安,担心应雨会不会又做什么过激的事情,他想到了要通知谈文松,无论应雨出现什么问题,谈文松仿佛都能解决一般,可是应雨是极在乎谈文松的,未经应雨允许告诉谈文松这样的事,应雨没准会更加厌恶他,所以他迟疑了。

放假的前一天,林文锦收到了应雨发来的短信。

“我还会再去实践,我知道我想要,我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要求我我也不可能让我突然间就变了一个人,那是我的本性。我知道你想什么,找陌生人终究是有些不安全,所以,我想让你来,我想跟你实践。你能骗得我上当,便应该已经清楚我想要什么,再去找也很麻烦,难得合心意的,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这件事你以后也不用再管。”

林文锦怎么也想不到应雨下的是这样的决定,但总好过应雨从此对他不理不睬,而且,尽管他已经没有资格去要求她不和别人实践,但是他仍旧是不想看到她去做这样的事。

假期回家后,应雨没有见到谈文松,他出差了。

快过年的时候出差……应雨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心里却有苦涩的感觉,她想谈文松了,想了很久。

跟林文锦分手后所做的那个梦让她困扰了很久,却也让她想明白了一件事,一件让她感到喜悦,痛苦,矛盾的事。

网络上的那些文字也在侵蚀着她已经受到了引诱的心。

她对于谈文松所曾有的敬爱,崇拜,感激,畏惧等种种情感,突然就全部转变了,或者说早就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转变了,她敬他,她更爱他,可是他已经不想再管她了。

她回忆起曾经与谈文松有过的亲密,被揍得最严重的那次,他替她上药,之后他将她抱在怀里,陪她整夜未睡。那样疼痛的记忆,现在想来却只有甜蜜,可惜的是他再不会与她有那样亲密的接触了。

那日之后,她的大脑就完全失控了,那样的梦出现了好几次,平日里,她的脑子里也忍不住那样的想法。如果他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想着他,她想要与他做的那些事……

应雨咬住了嘴唇,右手在被子下探了下去,轻轻的分开那处,指尖按住了那处小豆,他会怎么说呢,皱着眉斥责她?又或者什么也不说,直接拉了她到膝上揍到她把她的那些绮念通通收回去?

她想着谈文松那张正经严肃的脸,那严厉的语气,还有那挥上她臀的巴掌,只觉得整个身子都酥了,左手忍不住捏住了右胸前已经挺立的小珠,右手揉按的动作也加快了,她低喘着,闭着眼睛,额上已经出了汗,嘴里却忍不住轻声的叫着,“叔叔,叔叔……”

那一声声的叔叔伴随着她饱含情欲的喘息在她的小房间里盘旋。

尽管应雨觉得谈文松根本不可能认同这样的情感,可是,她却总忍不住回想起那些梦,想起他亲吻住她的唇,他的手指抚弄着她的下面……

应雨的脑子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阵,她缓过来了一些,便起了身,又找了新的睡衣往浴室去了。

第十八章

谈文松到年三十才回家。

他在家呆了五天便又离开了,他没有过问应雨的成绩,直到应雨主动提了要给他看,他笑了笑,你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叔叔相信你会做好你该做的事。”

那话语里的信任与放心让应雨的脸露出了笑容,而心,却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他果然是,完全不管她了么?

第五天上午的时候,应雨邀了林文锦来做客,林文锦原有的一丝尴尬在应雨有些亲热的接触里很快消失无踪。应雨完全没有避讳谈文松的意思,林文锦第三次对应雨动手,却已经有了经验,只是到最后还是借用了浴室。

谈文松在书房里看一个案件的卷宗,仿佛完全不清楚应雨房间里的事情。

房间的隔音效果虽然不错,但是书房并没有关门,而应雨也故意只是虚掩了门,他又怎么可能听不到那巴掌声……那样清脆的声音,分明便是直接打在裸臀上。

但是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吃午饭的时候,谈文松告诉应雨他下午要出门,去北京出差。

应雨留了神观察他的神色,完全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于是乖乖的点头,应了谈文松要她在家好好注意身体的唠叨。

她在北京的时候,他呆在深圳,如今她回了家,他却要去北京出差,真可笑,应雨在心底低低的嘲笑自己,她究竟是在期待着什么呢?

谈文松的床有着和他一样的味道,应雨有些虚软的在谈文松的床上休息了好一阵,贪恋的又蹭了蹭他的枕头才起床去洗澡然后会自己房间睡觉。

直到应雨开学谈文松都没有回来,他只打电话通知了应雨去学校的机票他已经帮她订好了。

应雨在走之前留了一张字条在谈文松的桌子上。

应雨回到学校后一直有些忐忑不安,她猜测着谈文松回去的时间,想着他是否已经看到了那张纸条,如果他看到了那张纸条的话,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她纠结着这件事没几天就突然发现她的生日到了,还是在宿舍人提醒的情况下她才想起来的。大学的第一个生日,自然是要好好跟朋友庆祝一番的,头天晚上她们宿舍四个人约好了中午一起出去找地方好好搓一顿。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应雨的手机响了,正在吃早餐的她随手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下就准备接,然而在她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动作僵硬了,叔叔的电话,会是什么内容呢?他会说道纸条的事吗?他会生气吗?还是会斥责她?又或者会想要好好的收拾她一顿让她把她的那些绮念都收起来?但是,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一种过错啊……叔叔他,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她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咬了咬唇,她深呼吸,然后按下了通话键,慢慢的将手机放到了耳边,“喂,叔叔。”

“今天你生日,想好怎么庆祝了吗?”电话那边的声音依旧那样温润,并且让人感到安心。

只是要问她关于生日的事吗?应雨吁出一口气,有些失落又有些放松。

“准备跟宿舍里的朋友一起出去吃午饭。”

“介不介意多加一个人?”

“嗯?”应雨微微睁大了眼睛,“叔叔的意思是……要过来吗?”

“我正好在北京,中午开车去接你们怎么样?”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没有回去过深圳,他还没有看过那个纸条?

应雨的心又有点提起来了,她点头,“好的,我待会儿跟她们说一声。”

中午的时候谈文松开了车到校门口接上了四个女生,其他三个女生本还有些拘谨,但看到谈文松这样年轻,不是她们想象中的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便放开了一些。

谈文松开着车,瞟了瞟坐在他旁边的应雨,“怎么才这么点时间没见你就又瘦了,王阿姨跟我说了,你在家吃的不多,怎么回事?”

后面还在聊着天的几个女孩顿时就安静了下来,谈文松的话虽然平淡,但是已经带上了责备的味道。

应雨瞥了眼后面三个都一脸促狭的准备看她笑话的女生,似乎认定了她肯定会被唠叨责备得很惨的样子,她朝谈文松笑了笑,“叔叔不在家,一个人吃饭没意思,没胃口。”

这是直接对谈文松不在家这件事表达不满了。

“……你可以找林文锦陪你,老一个人宅在家里胃口怎么会好?”

应雨回话之前下意识的又瞥了眼坐在后座的三个女生,果然,她们一脸八卦的表情,很明显对接下来他们的对话充满着兴趣。

“分了,”应雨的声音淡淡的,“上学期就分了。”

谈文松愣了愣,旋即沉下了脸,应雨几乎可以肯定他是想到了寒假她喊林文锦来家里“玩”的事。

后面却传来了惊讶的低呼声,“不是吧?你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这是宿舍老大。

“就是,我也完全没意识到,这周你们见面的时候不还挺开心的吗?”一脸懵懂的宿舍老二。

“她上学期哪里看起来像是失恋了,期末那样子,我怎么看都觉得像是陷入热恋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的宿舍老四。

“呀,难道你那个时候又有喜欢的……”这是突然回过神顿悟了并且不及时的刹住了车的偷偷瞥眼看向谈文松的宿舍老二。

车里陷入了安静,谈文松握紧了方向盘,嘴角却带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合适的话分了也好。”

应雨的身体因为谈文松的话打了个颤,尽管他的言语温和,脸上出现了笑容,但是应雨还是很清晰地感觉到了——谈文松在生气。应雨心底与条件反射般升起来的惶恐同时出现的是兴奋,谈文松正在生气这个事实让应雨产生了胃部下沉的紧张感还有——她下意识的做出了吞咽的动作——已经出现在脑内的她无法阻止的让她感到兴奋起来的景象,他会斥责她吗?他会将她按到膝上好好的“教育”她吗?

一定不是现在,他不会在她的同学面前表露出怒意,会是在吃完饭之后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的“生日礼物”了。

后座的几个女孩又开始聊天了,应雨跟她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但她的眼睛却始终在观察着谈文松,甚至连被审判之前的紧张感也让她感觉到如此的甜蜜,她果然是没救了吧。

谈文松将车子停在了一家酒店门口,他已经订好了位置。吃饭的时候气氛还是显得很轻松的,谈文松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看着应雨的目光也带着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吃完饭后,应雨的舍友们纷纷表示还要去逛街,就把应雨留下来跟谈文松独处了。

谈文松起身把她们送到门口,然后关了包厢的门。

应雨以为他是要立即发作了,但是,并没有,谈文松坐回了餐桌,然后从自己的包里取出来一个小盒子递到应雨面前,“生日礼物,”他的嘴角还带着笑意,让应雨几乎以为她在车里所感觉到的怒意只是她的错觉。

应雨接了过来,“谢谢叔叔。”

她将盒子打开来,那是一款的表,颜色是非常少女的粉色。应雨并没有听说过的牌子,但是看包装就知道价钱应该不便宜,她虽然觉得礼物似乎有点过于贵重,但是又觉得谈文松送的,那就无论是什么都没有关系,她的脸上露出笑来,“我很喜欢呢。”

谈文松点了点头,嘴角也露出笑意,“你喜欢就好,”顿了顿他又开口问道,“你跟林文锦是怎么回事?”

应雨下意识的咬了咬唇,他终于还是问到了,“不合适,分了,”她做出毫不在意的态度轻描淡写道。

“既然已经分手了,那寒假的时候你怎么还让他……”那对于他来说似乎不是很好的回忆,笑容有点淡了,“还让他在房间里对你做那种事?”

“哪种事?”应雨反问道,但谈文松瞬间沉下来的面色让她微微打了个颤,她嘴硬道,“叔叔说了不会管我了啊,我不找他,还能找谁去满足我的需要啊。”

她就那样理直气壮的说,被揍是她的需要。她期待着谈文松对此做出反应,如果为此愤怒,如果为此要求她不要再找林文锦的话就好了。那样的话她就有理由要求叔叔亲自来动手了。

谈文松拧起了眉,他沉默了许久才放松了眉头,微微的闭了眼睛,应雨察觉到那眼神里似乎有一种无奈,然后他说,“随你吧,你的感情你自己决定,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应雨丧气的垂下了肩膀。

我本来想存文然后等写完再发,但发现那样子的话反而比较没动力,╮(╯_╰)╭这篇文虽然老是半年更,但其实真的不是坑

第十九章

生日之后过了许久谈文松都不曾联系过应雨,她想他应该已经回去过了,也应该看到了那张写着她情感的字条,然而他没有任何反应——她已经得到他的回答了,她想。

她仍旧是偶尔找林文锦实践,渐渐的却对于实践没有那么上瘾和需要了,尽管她仍旧是很喜欢那种感觉,另一方面,自虐的欲望也似乎消失不见了。

一转眼,一个学期过去了。学校要求她们假期实习,应雨看到那个要求的时候眉毛跳了跳,她察觉到了机会。

回到家后,谈文松仍旧是跟以前一样的态度,对她没有任何变化,应雨收拾好了东西后,把实习的那张表格递到了谈文松面前:“我想去叔叔的律所实习。”

谈文松扫了眼那张申请表,“你确定要去律所实习吗?如果你想去检察院,法院我也可以安排。”

“我想好了,我以后也要像叔叔这样当律师,所以我想去事务所先学习一下。”她给的理由很充分。

谈文松点了头,他现在已经是律所的合伙人之一,决定应雨实习这种事只要他签个字就好了。

正式上班的时间是周一。

应雨颇有些忐忑的等到了周一,特地好好的打扮了一番。她跟谈文松一同出现在律所门口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的,应雨还在观察着律所时有不少人都抬了头跟谈文松问早上好。

她被谈文松领到了他办公室里。格局,跟家里谈文松办公的书房有点像。

“谈律,这是刚刚收到的刘小姐那个案子的判决书,”耳边突然响起的女声让应雨意识到有人跟着他们一起进来了,她略略皱了眉,这个人这样子直接跟进来没有问题吗?回头看到的女孩一身职业装,应雨很难用女人来称呼她,因为对方看起来跟她差不多的年纪,但是显得比她干练稳重得多,看见应雨回头看她,她对着应雨露出了一个笑容后转头又看向了谈文松,将手里的一份文件递向他。

谈文松接过来,一边扫一边开口,“她是应雨,下学期大二,这个暑假在我们这里实习,你带她,让她先看点卷宗,然后跟你学着整理卷宗,等学的差不多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再做另外的安排。”

女孩看向应雨,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你好,我是邓茹娟,谈律的律师助理。”

谈律的……律师助理……那不就是类似于秘书一样的人吗?这个认知让应雨生出了一点不太舒服的感觉,因此她并没有立刻回以笑容。

谈文松却皱了眉,看向应雨的眼睛里带了责备,应雨本来已经反应过来,可是看到谈文松那样的眼神竟不知怎地又生出了一些逆反心理,扁了嘴,不吭声,邓如娟脸上的笑容依然很得体,“我先带你去参观下律所吧。”

应雨点了头,心底还是因为谈文松那样的眼神有点气恼,转身便想要走出去。

“你的礼貌呢!”谈文松的声音很冷。

这话成功的阻住了应雨离开的脚步,她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愤愤不平的神色。

“不碍事的,谈律,可能……”邓茹娟看到这情形,连忙开始打圆场,然而谈文松抬手,邓如娟知趣的闭了嘴。

“茹娟,”应雨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茹娟……叔叔为什么叫这个女人这么亲密?她知道自己的表现是幼稚而不合理的,可是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无法压抑自己心底突如其来的涌上来的难受。

谈文松转向邓茹娟的脸变得比面对应雨时柔和了许多,“在这里,你是她的老师,她这样对你不礼貌的行为是绝对不能被许可的,你不要惯着她,必要的时候,骂她也可以,如果她再敢这样跟你使性子,你直接让她离开律所。”

应雨的眼睛都瞪大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谈文松,她根本不敢想象,谈文松居然会说让这个女人骂她赶她离开的话。

然而谈文松转过头来看向她,语气冰冷,“道歉!”

应雨咬牙,有一种委屈感混合着怒意让她几乎就要红了眼眶,“如果,我不道歉会怎么样?”

她的倔强并不是很合时宜的出来作怪了。

“你这样的态度,我也不敢让你去其他地方实习,免得我的朋友因为顾虑我而为难,我这里你也不能留,我不能让你这样的状态影响其他人的工作,要么,你自己去找单位实习,要么,你就回学校跟你老师说你没找到实习的地方,作业没完成,”谈文松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漠,应雨敏感的察觉到他对她的态度元比以前要严厉和疏离,所以,这就是他对那张纸条的回应吗?

她对于邓茹娟的怒意突然就消失无踪,只觉得心灰意冷,她看着谈文松,眼中充满的泪水让她已经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的嘴角勾起了略带自嘲的笑,她感到胸闷,但她强迫自己冷静的慢慢的呼吸,她的手握得死紧,指甲刺入掌心所带给她的刺痛让她感觉好了些……还不够……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懦弱的会因为痛苦而难受的抽鼻子的女孩了,她不愿意,不愿意在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面前露出那样狼狈的姿态,她已经学会了怎样伪装,尽管她还不能完美的控制自己的泪水,但起码,她没有失态到立刻去找东西来刺伤自己,她没有失态到连呼吸都做不到。

她转身朝向邓茹娟,深深的鞠躬,“我对我的无礼感到很抱歉,请原谅我。”

泪水随着她的动作就那样滴落在地,留下了一个圆圆的痕迹。

邓茹娟连忙将她扶起来,她的语气很温柔,带着劝慰与安抚,“不是什么大事,没关系的。”

应雨顺势起身,她又看向了谈文松,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这让她清晰地看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于是她微笑,朝着邓茹娟,“那接下来的日子就麻烦姐姐了。”

她跟着邓茹娟在律所转了一圈,到洗手间的时候,她停下来不好意思的朝邓茹娟微笑,“我想去下洗手间。”

她拿下别在头发上的发夹,洗干净手后,又认真的用洗手液将发夹好好的清洗干净,拿出包里的化妆棉擦干那上面的水,然后进入了一个隔间。

她坐下来,将裙子拉起来,露出了大腿,然后她两手的拇指和食指分别拈着发夹的两端,微微用力,发夹就弯曲成打开状,下方薄薄的呈现出尖角的小钢片的尖端闪烁着寒光,应雨很冷静的将那一端戳向自己的左边大腿根部的位置,那小钢片毕竟不比刀子跟针,应雨用了很大的力,疼痛已经很清晰了,但是,还不够,她持续往下用力,直到她看到红色的血珠慢慢的冒出来,直到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发夹的上部禁不住那样的弯曲折断了,一小截弹到了门上发出来轻微的叩击声。

她看着那红色的血液顺着大腿滑下去滴落在地,突然间发现她对于疼痛的欲望一直没有消失过,她误以为它不存在了,只是因为还不够痛苦而已。

她想要,更痛一点。

她呆坐了一小会,又从小包里拿出了一片化妆棉跟一个创口贴,她依然随身携带创口贴。

处理完伤口,她扯了纸擦去地上的血迹拾起折断的发夹扔到垃圾桶,然后她走出隔间洗了手,将头发理了理,出门走向邓茹娟所说的办公的位置。

快走到位置的时候,她听到了路过的一个房间里有裁纸的声音,她侧头看过去,那个办公室的门打开着,里面的人正把美工刀放在一边,应雨的视线随着他的手的动作停下,她在看着那把刀子。

里面的人敏锐的察觉到有人正在看向门内,于是抬了头朝应雨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应雨回过神,愣了一下也微笑点头,然后离开。

她被邓茹娟安排到了她旁边的桌子上。应雨很认真的听邓茹娟讲解卷宗的分类,各种文件的摆放顺序,如何整理文档,她没有朝谈文松的办公室看过一眼,尽管她的桌子就在谈文松办公室的外面。

她很认真的开始看卷宗,直到吃饭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已经到饭点了,直到邓茹娟轻轻敲击她的桌面应雨才从案卷堆里回过神,她疑惑的抬头看向正带笑看着她的邓茹娟,“小应还真是认真呢,都到吃饭的时候了还不知道。”

小应对应雨来说是个有点新奇的称呼,她露出略有些羞涩的笑,“因为案卷很有意思,谢谢姐姐特意过来提醒我。”

正在这个时候,谈文松从办公室走了出来,邓茹娟抬了头看过去,“谈律,我正要叫小应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她今天上午很认真,要不是我提醒恐怕还不知道饿呢。”

谈文松点了点头,看向应雨,语气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严厉,“去吃饭吧。”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应雨却只觉得胸口蔓延出的的酸意直到眼角,让她又有了流泪的冲动,然而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嗯。”

之后可能还要两到三章才会出现拍--但是与以往风格不同,这是纯为了娱乐而存在的拍,所以--可能会比较多X暗示==,所以先发警告--话说我发现我的果然跟大家的有些不同00好多文里都是一主多被或者多主多被,长篇的一被多主--感觉好稀少……于是你们知道了,新人即将(已经)登场。

第二十章嫉妒(上)

休息室里已经有不少人了,谈文松拿了两份工作餐带着应雨坐到了一个窗边的位置,刚坐下就有人凑了过来,“师傅,这小姑娘是你亲戚?”

应雨抬头看了眼已经坐在谈文松旁边的位子上的人,是之前那间办公室里拿着美工刀的人,看起来比谈文松略年轻一点,带着一副无框眼镜,外表看起来很斯文的样子,看见应雨抬头看他,他又朝她露出了笑,很温和的略带腼腆的笑。他叫谈文松,师傅?

谈文松瞥了他一眼,“是我的被监护人,”谈文松的神色很温和,看起来和新来的这个人关系似乎不错。

“我去年就满了十八了,”应雨接口。

谈文松愣了愣,旁边那人却笑出了声,十八岁会自动解除监护关系,当然,因精神问题而产生的监护关系不在此列。

“被十九岁的小姑娘摘错,师傅你也是头一遭吧,”他笑眯了眼。

谈文松改了口,“是朋友的孩子。”

被监护人加上朋友的孩子已经足够一个律师了解到可能的事实,那人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的又变成了那样温和的笑意,谈文松开口给应雨介绍,“李傅,也是这件律所的律师,你可以叫他李叔叔。”

“哎,”李傅却在应雨开口前出声了,“没必要叫叔叔,我也就大你八岁而已,叫傅哥就好了。”

谈文松微皱了眉,但还是点了头,“他自己既然不介意,小雨你就找他说的叫吧。”

“……傅哥,”应雨还是不是很习惯这样称呼人的方式,工作的地方果然跟学校不一样。

他点头应了,“这听起来多好的。”

她还是止不住好奇,于是开口问他,“你为什么叫叔叔师傅呀?”

谈文松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反应,看来他似乎很习惯“师傅”的身份,李傅看了谈文松一眼后才回答,那眼神里面带有敬意,“哦,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懂,全是师傅教我的,自然就该称呼谈律师傅。“

应雨的微笑有点僵,她忍不住又觉得有些委屈,谈文松只是把她扔给了邓茹娟而已,他都没有打算教她。

谈文松明显察觉到了应雨的情绪,“也没有教什么,不过是他有一些问题来找我请教,我知道就替他解答了而已。”

“哪有那么简单,师傅教的好多东西我现在还受益无穷呢,”李傅却似乎完全不能认同谈文松这样的轻描淡写,他驳完谈文松的话后又转头对应雨说,“小雨要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找我。”

应雨勉强自己维持住微笑,被一个刚认识的人这么亲密的叫让她有些不自在,但她已经很习惯伪装,于是还是笑着感谢道,“谢谢傅哥。”

应雨就这样开始了她在律所的实习生活。她适应得很快,律所女孩子本来就比较少,她的到来倒是颇受一群单身汉的欢迎,因此也格外的得到了前辈们的照顾。谈文松正好有案子,邓茹娟便跟着谈文松经常往外跑,应雨的一些问题自然就由那群前辈们解答了,尤其是李傅,只要应雨有问题他都能停下工作来帮她解答。他很有耐心,而且给出的答案也比其他人的更清晰易懂,这也更让应雨明白,他能在毕业后短短几年时间做到小有名气确实不简单。

李傅是那种会让跟他相处的人变得很愉悦的人,没过多久时间,应雨就已经毫不在意他那样亲昵的称呼,并且真心的将他当做了值得尊敬的前辈。

应雨曾经对于他比较闲适的工作状态产生过疑问,律所里没几个有他这么悠闲的,她还记得回答时对方眼镜下那双看起来总是很温和有礼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小得意,“我现在可不是什么案子都接的,而且我的名气也没到师傅那种地步,各种有意思的案子不停找上门,所以我就不尴不尬的这么清闲下来了。”

那虽然是带了点抱怨的语气,但却还是有点少年得意的感觉,他已经有挑剔案子的资格了。

应雨其实很少有跟李傅这样的人相处的经验,他实在是很能够让人卸下心房的人,让人不知不觉的就跟他越走越近,甚至会让人产生想向他倾诉的欲望,但与他的相处,却绝对是让人心情舒畅的,尽管他看起来似乎总是能够轻易的明白她的想法,但,并不让人生厌。

真的是,可怕的才能。

但没有理由,没有理由拒绝让自己感到愉快的人,尤其是在她必须依靠着这样的愉快转移自己的妒意的时候。

她无法欺瞒自己的心,即使是在谈文松已经明确表明拒绝之意的现在,她也依然无法不对总是与他出去的邓茹娟感到妒忌,就算那只是工作,可是邓茹娟看向谈文松的眼睛里所带的情感完全骗不了人,那个人跟她一样的喜欢着叔叔。而且,比起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的自己,比起有着古怪需要的幼稚的自己,成熟能干的邓茹娟要好很多,换了她来选,肯定也会选择邓茹娟的。应雨从未曾因为一个人感到如此自卑,但是横亘在她与邓茹娟之间的差距让她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更何况谈文松每日与邓茹娟的接触比起跟她不得不进行的短暂接触不知道要多多少。这些事情都让她感到痛苦,而这种痛苦她根本不想要找林文锦来解决,她仍旧是宁可增添伤口,宁可通过别的人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去维持她伪装的平静。谈文松所给予她的痛苦,她不想要去找其他的人去解决她的“需要”,而且,她感觉到那样的事情对这种痛苦不会有效。

她的妒忌让她有问题时也不愿意去询问邓茹娟,哪怕是在邓茹娟在的时候,李傅见她去他那里去的勤,于是就干脆跟谈文松要人,说要应雨帮忙整理过去的卷宗。她的办公桌也换到了李傅门口,但是她的感觉并没有好多少,她仍然是忍不住关注谈文松那边的动静。

她从不曾知道单恋会是如此让人苦恼的事,那些曾有的期许和甜蜜全部消失无踪,她只觉得无望和痛苦。

好在有李傅,他总是知道怎样让人开心起来,让她伪装的愉快变成真实的愉快。他会在跟她讲解案子的时候讲述发生在那件案子办理过程中的趣事,也会偶尔谈及谈文松曾经的办下的很厉害的案子,他毫不在意的表露出他对谈文松的推崇,这并没有让应雨感到痛苦,有人与她一样的尊敬谈文松这件事让她有点欣喜,即使谈文松拒绝了她,但是喜欢的人尊敬的人这样被其他人尊敬和称赞,她还是没办法不感到高兴。她就是这样的喜欢谈文松,喜欢到只要有人说他的好她就会很开心很开心。

第十八章开头少了前半截--刚刚补上了⊙﹏⊙b汗

第二十一章嫉妒(下)

“虽然很突兀,而且这样的事本身也不合适和师傅你说,但是她毕竟是受你照顾的人,所以我想还是先问过师傅你的意见,我很喜欢小雨,我想要追她,师傅你,能不能够接受?”

那是很正式的请求,那个他看着一路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是那样很诚恳的拜托着,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想用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这样的理由挡回去,可是他很快就想起来了,她和林文锦已经分手了。

所以他只是说,“只要小雨喜欢就好了,而且你的人品我也清楚,”而他在桌底下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

他应该从一开始就料到,让小雨来律所实习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他听到那些人以指导后辈的名义接近她,就在他的办公室旁边,然后他发现了,他究竟有多么的喜欢这个孩子,只是听到他们那样的交谈,他就感觉到心底涨得难受。所以他找了各种理由不呆在律所里,只为了可以避开这一切,尽管明明应该是他来指导她的。

他很多次回来的时候听到从李傅办公室里传出的她的笑声,每一次都让他难以控制的握紧了拳,可是他必须控制,他不能够……不能够那样亲密的去接触这个已经喜欢着他的女孩。

她喜欢他,在知道的那一刻他的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他几乎就要大笑出声,整个世界仿佛都因为那一张小小的纸片变得明亮了许多,他忍不住回想起她诸多可爱的细节,他还记得她当初含着泪带着笑跟他允诺她以后不会再伤害自己了,他记得她对他可爱的小小埋怨,他记得她使小性子时的样子,记得她一脸期盼的求表扬的样子,但是说着喜欢他的她一定不是那些样子。他仿佛能够看见她站在他面前,微低了头,羞红着脸轻声的向他告白,“我喜欢你,”那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但是却能够清晰的映入他的耳朵里,他真希望她就在眼前,他想要立刻拥抱住她,她的身体可以轻松的被他揽入怀中,他想要亲吻她,她的唇一定如他所想那般柔软甜蜜,他想细细的亲吻到她的耳边,告诉她他究竟有多么的……

那兴奋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做了梦,梦到他所希望的事实就那样发生,他细细的亲吻到她的耳边,告诉她他爱她,他慢慢的褪去她的衣物,感受着她的身体因为他的碰触微微颤抖,他看见她羞红了脸,连身体都泛出淡淡的粉色,她甚至害羞得眼睛都不敢睁开,眼睫毛微微颤抖着,让他的心也跟着颤抖,他近乎虔诚的亲吻着她柔软的唇、细腻的肌肤、可爱的耳垂以及她美好的一切,如同亲吻着他最珍贵的宝物,她就是他最珍贵的宝物!只是看着她所呈现的美景,他就已经感到从未有过的欢愉,那大概是他所做过的最美好的绮梦,直到最后,直到最后他在那让他几乎晕眩的欢愉里听到那孩子带着喘息的轻声呢喃,“叔叔……”

他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那声叔叔仿佛炸雷一般轰得他的脑子都木了,他涨红了脸,他的梦境给了他巨大的羞耻感和罪恶感。

她是他的被监护人,她是故人托付给他的孩子……他在兴奋了那么久后终于清醒的回忆起了这一点,他又想起了寒假时她让林文锦对她做那种事,在已经分手的情况下还做那样的事,还有她生日时她理直气壮的说那是她的“需要”。他忍不住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她对他的喜欢也只是因为他能够满足她的“需要”,林文锦并不能够让她满意。在他以前,她从不曾在青春期以后与任何男性那样子亲密接触,所以很可能对她自己的情感产生了误解,又或者是他的行为误导了她,而且之前,她明明那样喜欢林文锦。她很可能只是被她的“需要”误导了而已。

他是她的长辈的事实以及她只是误解了她对他的情感的猜测都让谈文松的热情瞬间变得冰冷,他想,这个孩子应该是会遇到一个即使无关她的“需要”也会被她所爱所喜欢的人的。那个人不应该是他。

他应该拒绝她。

他不愿意将事情摆到明面上,那会让他们的相处变的尴尬,但是她那么聪明,一定可以从他的行动力看到他的拒绝。尽管她的需要使最重要的,但是也许她并不真正的明白她需要的是什么。

他知道他对她有些严厉了,进律所的时候她因为他对茹娟的态度而感到不忿,她的那些小性子那些不满还有她的眼泪,他全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如何能够无动于衷,但他远比她擅长隐藏情绪得多,如果可以,他绝对不会愿意让她去经受这样的委屈,但是过分的保护是不对的,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她都不应该这样使性子,这对于她将来的工作生活没有任何益处,这是,必须被纠正的行为。

所以他看着她,看着她那样子伪装着做出有礼貌的样子,尽管想哭却依然朝他露出笑脸的样子,尽管感到不自在却依然维持着有礼貌的微笑的样子,尽管痛苦得忍不住要伤害自己,表面上却依然与人谈笑风生的样子。她已经在他未曾看到的时候成长得更加坚强了,她能够压抑忍受痛苦,她不会再在感到痛苦的时候下意识的寻找可以用来伤害自己的东西了,她并不会如同高三时那样失常的用开水烫伤自己了,她现在已经比那个时候独立很多了。所以,尽管她的自我伤害仍然存在着,但是已经是很轻微的程度了。

他本应该去阻止她那样的自我伤害,但是他没有立场也没有合适的方式去那样做,他不能够去满足她的“需要”,他确实的知道惩罚正是她所希望的,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那反而是在鼓励她。所以,尽管为她的状况感到揪心,尽管他迫切的希望能够去结束这一切,但是他却不能够行动。

纵容是错误的,制止却是更大的错误,他已经陷入了两难,他开始考虑让她去看心理医生,但是,那必然会让那个孩子反应激烈,她的“需要”并不是“疾病”。

李傅出现在了恰当的时机。

李傅开口跟他说要应雨去他那里帮忙的时候,他答应了,因为他发现应雨并不怎么愿意与邓茹娟打交道,尽管她摆出来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但她分明在避免一切非必要的与邓茹娟的接触,那对于她的熟悉律所的事务是毫无益处的,而且李傅,的确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老师。尽管教导她的人本应该是他自己,但是他不能鼓励那个孩子更加的接近自己,他也不愿意再听到办公室外那些偶尔从她的位置传来的男人的声音,那让他无法专注,所以,他没有理由拒绝。

她跟李傅相处得很愉快,确切的说,相处得太过愉快了。

他清楚李傅的能力,李傅对于他人心理的把握的天赋一直都是让人赞叹的,而且他也很擅长充分发挥他的这一天赋,这种天赋在他与当事人商谈,在他与法官检察官打交道时,在他在法庭辩论时,尤其是在日常与人打交道时都带给了他很多优势。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打定主意要取悦一个人,那么那个人想要在跟他在一起时不开心都很难。

这样的人,本应该是早就找到了合适的人结婚生子了,只要他愿意,应该没有多少他追不到手的女人,而且他一向都是看准了目标就会去积极争取的,唯一的原因只是他没有看到喜欢的。而这样的一个人,现在告诉他,他喜欢他的小雨。

虽然年长小雨八岁,但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差距,人品和能力都是很好的,而且知道哄人开心,小雨跟他在一起的话一定会幸福,最重要的是,聪明如李傅,一定能够找到合适的方法应对小雨的“需要”。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李傅都是比林文锦要好很多的人选,他并没有理由反对,反正,只要小雨幸福就好了。

他只是,他只是必须努力去控制自己,才能够让他的拳头不朝着他的得意弟子挥过去。

我发现我是根本存不了文的--我绝望的意识到了自己的特性,存了半个多月也才存了一章半==发文之后反而连写了两章半==

所以,两人的嫉妒吧==真抱歉我对于李傅那边的情感转变木有办法细写==很多时候喜欢就是喜欢了么╮(╯_╰)╭他只是单纯的比较喜欢纯粹一点的人而已==

关于李傅的定位让我一度想要抛弃大叔==话说此文结局已经不可控,本来在应雨生日那章我就打算让她单刀直入的,但是后来觉得那样不符合人物性格,而且我根本不知道如何继续==两人已经陷入僵局,这卡了我大半年,那一章重写了不少次,直到半个多月前我才想到另辟蹊径,所以加入了实习和第三人李傅。

你们大概已经发现了,我从一开始就取巧了,我一直在强调李傅在对别人心理的敏感跟把握上==话说还有多少人依然支持纠结的大叔啊==

我从大叔的角度看,他的逻辑已经被卡死了TAT

又及--给想看拍的人的预告,拍在下下章==

第二十二章(上)新的恋情

应雨其实察觉到了李傅对她的亲近,所以当他送了一个伴随着卡片的兔子布偶给她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意外。

他告诉她,他喜欢她,很简单的告白,但是他并没有要求回应,甚至当日的相处里也没有显出任何的不自在。

应雨吃晚饭的时候跟谈文松提起了这件事,“傅哥今天跟我说他喜欢我。”

她在观察谈文松的反应,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她还是希望从谈文松这里得到反对,或者不满。

她想过他可能会惊讶,然后会淡淡的表示知道了,想过他会说李傅不错,想过他也可能会指出李傅与她不合适,但绝不是这样的:“他之前跟我说过了,我说只要你没意见就好,李傅人品不错,你和他相处不是也挺开心吗?”谈文松仿佛应雨提起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一般,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非但已经知道了,而且还同意了。

有苦涩感从心底泛起,她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自己,她究竟还在期待着什么呢?叔叔他,根本不会回应她的情感,根本就不会像爱一个女人一样的爱她。

可是仍然,仍然感到不甘心,她回忆起她和林文锦在一起时谈文松的一些反应,那虽然细小但是却还是让她有一点在意的反应,因为那些反应不像他。他仿佛有些压抑的怒气,他那直接严厉的远胜以往的讽刺和责备,还有那严厉的态度在看到她烫伤自己后的改变,故意避开她,暑假寒假都长时间不在家……

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因为他对她的严厉就感到难受甚至绝望因而看不清其他的事情的孩子了。她敢那样子表白,也不过是因为她隐隐的感觉叔叔其实也是喜欢她的,尽管这种感觉很可能是错觉,很可能只是因为她如此希望着而产生的错觉。更何况,还有那个比她优秀很多的邓茹娟,她知道那种可能极为微笑,但是万一,万一叔叔他也的确抱有跟她一样的情感呢?他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而不能表露而已,他可能在意他是她的“叔叔”……

应雨的脑子里充满着在她认为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并不曾经常能够亲眼看到她与林文锦亲密接触,所以他的情绪很难被察觉,如果他真的也爱着她的话,那么必然也会如她一样妒忌,无论再怎么隐藏,这妒忌还是会有暴露的一天,它之所以能够被隐藏,只是因为刺激还不够而已。

应雨觉得自己几乎已经疯了,才会有这些妄想,但是可以试一试不是吗?如果他真的会因此妒忌那就再好不过,如果不是,那她便也该死心了,只是不清楚李傅会怎么应对她的“需要”。

她答应了李傅跟他周末约会的邀请,她建议将地点定在他家,因为她需要与他进行很私密的谈话。她没有任何自信在不知会李傅的情况下去答应他,去借住他来刺激谈文松,那并不仅仅是不愿欺瞒李傅,那更是因为她根本不可能骗过李傅。所以,她决定直接跟李傅说清楚,她觉得如果李傅清楚了她的状况,甚至可能会直接收回喜欢她的话,可是那是李傅。

李傅的家也在宝安区,离谈文松家不远,他开车接了应雨到他家里,他也是一个人住。

正是八月,天很热,李傅进门就招呼应雨坐下,然后去冰箱拿了已经冰好的水果。

应雨打量着这件布局很简约的房子,努力的想要平息心底的紧张感,跟一个已经熟悉的人说出她将要说的话,对她来说是很难的事,但是如果对方真的要追她的话,就应该知道这一切,在了解了这一切后再跟她在一起,这样才是公平的。

她看着李傅把水果和橙汁都放到了茶几上,然后坐上了另一侧的沙发,“你看起来很严肃呢?因为你将要谈到的很‘私密’的事,”他的嘴角依然勾着笑,他注意到应雨的表情因为他的话而微微僵硬了,“不要这样紧张,你要说的事情我大概能够猜得到。”

应雨却不太想开口,她仍旧是觉得要说出那些事,很难堪。

李傅安静的看着她等了好几分钟,然后有些无奈的笑,“你不说的话,我来说好了,你只要说是或者不是就好了。”

应雨迟疑的点了头,她虽然清楚李傅很擅长于察觉别人的想法,但仍然觉得自己的那些事情似乎太过奇怪并不是那么好猜测的,她所要坦白的一部分,自然也包括了她的“需要”,她以为能够满足她的“需要”这一点是最基本的在一起的前提,这种事情,李傅再厉害也应该猜不到吧。

“是关于你喜欢的人其实是师傅的事吗?”李傅说的很直接,他用水果叉戳着一小块西瓜,应雨没吭声,即使她只要回答是或者否,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尴尬,直接的被人说出她对谈文松的暗恋这毕竟是第一次。

李傅笑眯眯的戳了那块西瓜递到应雨嘴边,“我要是猜对了,你就吃一块西瓜。”

应雨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口吃掉了她嘴边的那块西瓜。

李傅却不笑了,他看着应雨,脸上带着的是有点奇怪的表情,那似乎是遗憾,可惜,但并不是愤怒,意外或者伤心之类的情感的,应雨于是觉得,李傅大约也没有那么喜欢她,毕竟他一点都不因为她喜欢其他人而感到嫉妒愤怒或者伤心。

“你的眼神,我从第一天看到你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如果邓茹娟看他的眼神对你来说是那样的容易察觉,那你就应该意识到你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了很多东西,你总是在看到邓茹娟看向他的时候不自觉的露出那种仿佛所有物被人觊觎一样的表情,”他突然轻笑着摇头,“虽然说早就知道了这一点,但是看到你承认,我居然还是有点不高兴。”

应雨没有意料到她的感情这样的清晰可见,她一边反省自己的那些神情,一边完全不能认同李傅所说的他有点不高兴的话,她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他的不高兴表现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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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叶纷飞

第二十二章(下)新的恋情

那种事情,并不重要,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师傅他并不愿意回应,他那样的性格也不可能会同意你的请求的,他看着应雨的脸上的表情再次因为他的话而变得僵硬,看着她眼底流露出一丝愤怒,他所看到的,其实并不仅仅是应雨对于谈文松的情感,他还看到了那个总是冷静自持的男人因为这个孩子而不得不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感,但是那又怎么样,即使是深爱着她,师傅的伦理观道德观也不会允许他答应她。最初的时候,他只是单纯的对于谈文松会喜欢的女孩究竟是怎样的这件事感兴趣而已。

他并不曾预料到自己也会被吸引,他当然调查过她,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孩子的“小问题”,她在她母亲葬礼上所做过的事以及她曾经在疗养院呆过的事,他都很清楚,但那让他更加入迷。

那个曾经那样脆弱的孩子,现在已经这样的坚强和勇敢了,他看得到她对于谈文松那样纯粹的情感,也观察得到被她所掩饰掉的那些小小的痕迹,然后很奇怪的就这样被吸引了。

李傅并没有因为应雨小小的失态而停下他的话,“你同意跟我约会,想要跟我谈这些事,但你同时还依然喜欢着他,你的目的并不难猜到,你想用这样的事去刺激他,去试探看看他是否真的对你一点男女之情也没有,对吗?”他看到女孩的眼底的愤怒因为他的话语而消失,转而出现的是想法被识破的尴尬,李傅看着她因为他的话而羞愧的变成红色的耳朵,看着她低垂了眼睛不敢看他的样子,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即使是这个样子的她,他也依然很喜欢啊,但,无论目的是怎样的,只要能够在一起,那之后的事情就不难办,她这个年纪会喜欢过几个人本来也是正常的事。

他将一块西瓜递到应雨的嘴边,看着她颇有些难堪的咬了小小的一口,又问道,“你要说的,并不仅仅是这件事,对吗?”应雨咬下了剩余的那一小块西瓜,她的耳朵更红了,因为第二件事是关于她的“需要”。

“我找人问过你以前的情况,对于你以前曾经做过的事,还有你在疗养院呆过的事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我还记得那一年一向工作狂的师傅专门请了两个月假,也应该是为了你的事吧,你虽然现在还是偶尔会给自己造成一点小伤害,”见应雨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李傅又开口补充道,“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你做过好几次,还是有迹可循的,尤其有几天师傅跟邓茹娟出去得比较久的时候,你连着几天都有在洗手间呆得过长的经历,你包里常备的创可贴,我上一次看到的时候,比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少了不少,还有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眼睛盯着的是我手里的刀子,我那个时候就感觉你大约很想要那把美工刀,但是没有理由你会对那样简单的一样东西充满着‘想要’的欲望,你想要的只是它所能起到的作用而已。”

应雨怔住,然后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讽刺的笑,李傅并不介意肯定她的想法,“他的确也知道,他仍旧是很关心你的,我了解他的能力,他不可能观察不到,但我猜想他阻止你的那个‘方式’大概需要他和你有亲密的接触,而他现在并不希望跟你太过亲密,他并不想让你产生不现实的幻想。他这样做,也只是为你考虑而已。”

看着应雨因为他的话而感到痛苦——她忍不住握紧了拳,李傅还是忍不住产生了一些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情绪,她毕竟是在因为‘别的人’感到痛苦,但他接着他之前的话继续说,“我并不清楚什么样的方式可以让你停止和减少伤害自己,但是那应该是比较‘特别’的方式,所以你需要向我提起,以确保我也能够做到,是吗?”

应雨有些用力的咬下了李傅叉到她面前的西瓜。

李傅沉默了一小会儿,看到应雨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无奈道,“我也并不是什么都能猜到的,我需要你告诉我,你到底需要什么?”

我需要的是叔叔……应雨还未曾开口,李傅的眼神就变了,那是他少有的略有些严厉的眼神,“我想要听到的是我所不知道的部分,我并不需要听到与此无关的话。”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胁迫,让应雨不得不收回了与她的“需要”“无关”的话,沉默半晌后,她终究是开口了,声音有些低,“……叔叔他,会体罚我。”

“所以,依然还是通过给予你生理上的疼痛来释放你心理上的痛苦吗?是什么样的方式?你需要的是特定的方式,还是只要是体罚,只要是能够给你带来生理上的疼痛的方式就可以?”李傅说这话的时候的表情跟平常跟应雨讲解案卷时并无任何不同,仿佛他们在商讨的是再正经不过的工作一般,那让应雨稍稍放松了些,但还是因为给出的答案有些脸红,她的声音低若蚊吟,“是打……打……”那样的位置毕竟过于让人感到羞耻,而在已经有些熟悉的并且为她所尊敬的李傅面前提起,似乎更加的让她感到羞耻。

虽然她这样的窘迫很可爱,李傅还是没准备让她就这样子尴尬下去,能让她尴尬到这种程度的体罚,应该就只有,“……屁股?”

李傅看着眼前女孩的脸瞬间通红,甚至还瞪了他一眼,似乎对于他如此直接的说出她做了那么久心理准备都没有说出来的事感到不满,他忍不住挑了挑眉,心情突然间因为应雨的那一瞪变好了,典型的恼羞成怒,但他仍旧是跟之前一样叉了一块西瓜递到了应雨的嘴边。

他其实并不认为这种事有到必须要这样严肃的跟他提起,他还以为是多大的问题呢,看着女孩恨恨的一口咬下那块西瓜,他顺口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一点小……”未尽的话语是因为他想起来面前女孩的年纪。

似乎是因为已经羞恼到了极点,应雨已经破罐破摔了,她冷哼一声,接了李傅的话“情趣?”看着李傅因为惊讶而挑高的眉毛,她一字一顿的声明,“我、已、经、成、年、了!”

李傅那明显还没有正确接收到她这句话的意思的神情,让应雨开始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般的口无遮拦了,反正这也是他应该知道的部分,“如果我要是在Q聊的时候遇到你这样的主动,一定立刻拉黑。”

李傅眨了眨眼,他发现话题似乎开始朝着一个他未知的领域开始发展了。

真坑爹==我以为这章就可以把李傅跟应雨确定关系,结果居然木有!!!TAT

然后我继续挂通告--已经阅读过的读者不好意思,请无视掉,我大概可能还挂一星期(如果我连续日更的话),这是为了普及大家对此的认知,给各位带来的不便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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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叶纷飞

第二十三章

应雨看到李傅有些疑惑的表情,一瞬间就有一种居然也有什么东西是他不知道的成就感。

“‘主动’是指什么?我不知道这一类的事情还有专门的词汇,听起来似乎是有很多人爱好这一类的事吗?不然也不会有这样专门的称呼,我为我之前的误解感到抱歉,小雨可以替我详细解释一下吗?”李傅一脸认真的向应雨求教。

看到李傅那样子,应雨的那种小得意就这样消失了,她突然意识到对方果然是一个很“成熟”的大人了,所以可以在自己的看法在被否认之后直接为他的误解道歉,可以那样干脆的承认自己的不知道并且认真的向她这个比他年纪小那么多的人询问。

他的‘不知道’一点都不值得她得意,因为他知道的很多事情是她也“不知道”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应雨感觉自己很难装作自己很懂的样子去向他解释这些,毕竟,她也只是喜欢,但是并不能够说她多么了解,她甚至都不能够说清楚她所期待的的谈文松那样子的惩罚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欲望。

“我可以给你发一些网站,你去看了就知道了,”应雨突然就觉得尴尬起来了,她逃也似的飞快的说,“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想今天就到这里吧,我要回家了。”

李傅点了头,没有对应雨突然要离开的打算发表任何评论,很干脆的起身,“那我送你回家。”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应雨看向李傅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但是李傅却仍然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很自然的跟她聊天,过了一阵,应雨也觉得似乎没有必要那样子尴尬,也开始在李傅的玩笑中露出笑容。

直到周五的时候,李傅才再次提出要跟应雨谈一谈的要求,地点就是他家。

应雨颇有些忐忑,谈文松在李傅来接她的时候专门请他到一边向他叮嘱道,“她看起来很不安,你多照顾她一点,”尽管知道这种事他根本不需要说明,但是他依然还是很担心。

李傅笑着点了头,“师父放心好了。”

在车上的时候李傅并不曾向应雨提起谈文松的叮嘱,只在应雨问到的时候说是案子的事,尽管应雨因此有些失望,但李傅还是认为她并没有必要在现在知道谈文松究竟有多关心她,那只会让她多更多不该有的期待而已,而且她应该喜欢的人必须变成他,而不是一直停留在谈文松那里。

“我把你给我的那些论坛都好好逛了逛,”进屋落座后他很直接的对应雨这样说,然后他很清晰的看到女孩的耳朵渐渐的染上一层红色,“我对于SP已经有了一点粗浅的认识,我之前并不应该那样认为的,”尽管他仍旧是觉得这只是一点小情趣而已,但是应雨明显很把它当回事。

还有一件事令他很在意,“你之前说如果聊天时遇到我这样的主动会直接拉黑,也就是说你有跟一些主动聊过吗?”

尽管那仍然是很普通的语气,但有些不安的应雨今天有些格外敏感,“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有跟人实践过是吗?”她的语气有些冲,她有些放肆而任性的用一种挑衅一样的语气说道,“有啊,我需要这些,叔叔又不在北京,我自然要找其他的人。”

李傅忍不住有点头疼,她这种小刺猬一样的姿态,尽管嘴上说着认可这种行为,并且还摆出一副她因为她的喜好很自豪一样的姿态来让他了解,但事实上,她仍旧是认为他会因为这种事而觉得她不正常,因为她去实践而觉得她不正经,所以才露出这样一幅被冒犯到的样子啊。

李傅很快的认识到应雨的不安很可能使他们的谈话不能够顺利进行,所以……

当应雨被一股猛力拉了一下然后看着自己眼前的地毯发怔时,李傅的声音悠悠的从她的头顶传来,“那也没关系,我以后揍回来就好了。”

当疼痛感传来的时候,应雨还有点愣,她毕竟有好长时间没有这样子挨揍了,这种疼痛令她,令她的心底发紧,不自觉的便紧张起来了,可是她没有动,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场面,可是李傅却并不是只要她乖乖的呆在他的膝上就可以了,“看来果然是直接揍你比较有效,一下就乖这么多,”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让应雨红了脸忍不住挣扎着就要起身,可是李傅牢牢的按住了她的背,尽管他看起来很斯文,但力气却一点都不斯文,这一点,应雨从之后连着三下又快又狠的击打中已经认识到了,“你……”应雨的声音满含怒意,但却因为她的姿态而一点气势也没有,她甚至不知道她该怎么指责李傅。

“别动,你就不能老实点么?”李傅的声音一下就变得严肃了,“谁给你惯的毛病!”

“……”应雨听着李傅这种训话怒气消失了,她只觉得哭笑不得,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可是对方没打算放过她,“说吧,跟几个人实践过?”

“……”应雨依然还处于发囧的状态,没回话。

“几个?”那是抬高了的变得严厉的声音,与此伴随的还有比之前都要重的一巴掌。

“……除了叔叔之外,只有一个,”应雨回答得颇不情愿,仿佛只有一个这件事显得她很没经验很没面子。

她感觉到李傅腹部的肌肉似乎缩了一下(注),但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一切正常的样子,“谁?”

“是林文锦。”

“他?”李傅的声音有些惊讶,“那你不是根本就没找过什么别的人?”

应雨又想起身,“谁说的?只是我不满意他们而已,没见面!”

“趴下!”李傅把她又按回去了,

“而且……”应雨的声音仍有些愤愤,“而且我第一次跟他实践的时候,我并不知道那是他。”

李傅沉默了一阵,这让应雨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她手按着李傅的大腿忍不住又想起来,当然,又很利落的被李傅按回去了,“说了不许动,听不懂是吗?”李傅突然的斥责把应雨吓到了,她老实的不动,眼圈都有些泛红了。

处于这种姿态,应雨感觉她似乎整个人都低了李傅一头似的,完全没有办法跟以前那样和他说话,她开始认识到这是自己的弱点,可是李傅居然利用这一点来欺负她。

头上传来被人抚摸的感觉,李傅的声音变得温柔了一些,“我很高兴,你这样直接的把这一些都告诉了我。小雨做得很好。”

做得很好?然后呢?

“那我们继续,”李傅又回到了开始那种有些懒散悠然的语气,应雨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继续指的是?

“唔,”没有意料到的一下让应雨忍不住出了声。

这个就是李傅说的继续?她顿时有种被愚弄了的感觉,做得很好,然后继续,这种事,他纯粹就是在耍她玩,“我继续你大爷!”

“……说脏话可不是好孩子,你平时的礼仪到哪里去了?”李傅愣了一下,他手下没停,“你跟他实践的话,会做到哪一步?”

应雨由衷的产生了一种无力感,她为什么会跟李傅进行到这一步,而且为什么会进行成这样子?

但是李傅的问题还是让她脸红了。

“了解了,”头顶上传来的那声干脆利落的了解话音未落,应雨就发现自己的裙子被拉起来了,而且内裤被直接拽下。

她顿时怒了,“李傅你干什么!”

他的声音近在耳旁,带着一丝胁迫感让应雨的耳朵发痒,心底发沉,“揍你,而且接下来的时间你最好保持沉默不要再折腾,我说了,我要把之前份揍回来,这是惩罚,我不是在跟你玩。”

“这是什么鬼理由!”

“你很在乎理由吗?你很希望我找类似不准讲脏话这样的理由?还是不准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无故发火?你告诉我这件事,不是因为你需要吗?如果你那么在乎理由,你应该告诉我你需要被管束,而不是你需要挨打。你想清楚,希望被我管束是比希望被我揍要严重的多的事,而如果是以那样来算的话,你今天的行为已经足够我好好的揍你一顿了,”李傅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清脆的巴掌声让应雨的脸无法抑制的变得更红,这种事对于她来说终究已经不仅是惩罚而是带上了别的意思。

“你听好了,你平时怎么样我不管,这个时侯不准顶嘴,不准抱怨,不准质疑,你要做这些,等我打完后再说,此外,挨打的时候不准乱动,不准挡,不准大喊大叫,更不允许直呼我的名字,你需要保证礼貌,否则,我恐怕不得不进行到会让你感到不那么愉悦的地步。”

那并不是很严厉的口吻,只是很简单的宣布规则,但是应雨还是感觉有点头皮发紧……她喜欢这种感觉。

“已经完全红了,”李傅的声音带着笑意,“这么大的女孩还跟一个小孩子一样被教训,羞不羞?”

应雨的脸因为这样的话而变得绯红,她听到李傅还在说,“而且还是你主动要求的,”这让她感到更加的羞耻,忍不住争辩,“我才没有!是你……”

“安静!我有说过你可以出声了吗?”李傅的斥责也是那样的温和,但是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力量让应雨有点发颤,那并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恐惧,“你想说是我强迫的?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你的需要的,你那样的意图不就是要让我知道你想要吗?而且如果你真的认真的要反对的话,你应该清楚我不可能真的强迫你,我可没兴趣犯罪。”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暗哑,“你看起来,的确很喜欢被这样对待呢。”

“小雨真是个坏孩子呢,被这样子惩罚居然还会这样享受,”李傅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带着笑意嘲笑她,“真是个不知羞的坏孩子。”这让应雨意识到她的确已经起了生理反应,那让她感到更加的羞耻……但并不是耻辱,因为尽管是嘲笑,但是那语气中并没有真正的嘲意,那只是调笑,李傅的“惩罚”是与谈文松截然不同的方式,但言语的刺激却令她战栗,也让她更加的感到兴奋。

与叔叔那种会让她感到安心的惩罚并不一样,李傅所给予的,是愉悦。

她在李傅停手后察觉到了一件事,一件让她本身已经绯红的脸彻底的变成通红的事,她那样伏在李傅膝盖的姿势是很容易让她清晰的感到她身下的某个东西发生的变化的。

她一动也不敢动的任李傅替她拉好内裤放下裙子,然后把她拉起来让她在一边站好。

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李傅,这个家伙居然到现在还是那种淡定的表情。

她就这样愣愣的看着他很镇定的站起身,然后走向浴室的方向。

注:人在笑的时候腹部肌肉会紧张--,李傅那厮在笑应雨表现得身经百战似的,其实也只是说的很厉害,而且应雨本人也因此觉得很丢脸这些都让李傅觉得超可笑的--恩,也超可爱的。

我本来以为会比较香艳--但发现那不是我的style,然后就变得有点奇奇怪怪了。

我恨李傅TAT

又理性又成熟又淡定还爱装大尾巴狼的家伙超难写,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啊,混蛋。

特别通告(请一定要看TAT):本文现在处于论坛置顶-v-,所在区域为柯林斯顿,暗夜现在将会定期挑选符合规则的优秀的文进行论坛置顶,这相当于是官方推荐,同时,论坛也已经将一些优秀的文转入柯林斯顿区域,柯林斯顿所属也全是论坛推荐的文,前段时间有些作者的文移进去但又应作者要求移了出来,因为缺少读者,这其实是论坛为了优秀的文得到更多的人的阅读,为了读者更方便寻找好文所做的改进,于长久是有利的,柯林斯顿乃是帕罗湾的第一个子版块,其地址在此:http:?特此告知,希望各位以后继续支持,谢谢。

绿叶纷飞

第二十四章(上)

应雨坐在沙发上吃了不少西瓜之后李傅才把自己收拾好从浴室里出来,尽管是在自己家里,洗了澡的他还是换上了衬衣和西裤。

应雨斜着眼睛看他:鄙视他,“下流。”

李傅摇头轻笑,“我是个人,不是圣人,既然你说你是成年人了,那我也不避讳这些了,看到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乖乖的,”他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被打屁股,没有生理反应,没有欲望的男人只有可能是有隐疾。”

他叹了口气,“我现在才发现这件事情最让人受罪的地方是哪里,你却还说我下流。”

应雨扭头不理他,她的耳朵还是很红。

李傅却开口道歉了,“没有经过你的许可就对你做这样的事情,很抱歉,你开始那样的状态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了解到我可以理解并且认同你的喜好。”

真是让人讨厌的成熟,这样子的话,如果自己再斤斤计较反而显得蛮不讲理,应雨咬了咬唇,可是她就是要蛮不讲理怎么样?“如果我不原谅你呢?”

李傅两手一摊,“那你要怎样才可以原谅?”

无论这件事是否是应雨所期望的,无论她是否因为这件事而感到愉悦,他都没有在不经她允许的情况下去做这件事的权力和资格,因为那毕竟是太过私密的事情,刚刚冷水一冲他就清醒过来自己做得太过分了。他果然还是被应雨对于师傅的那种期待影响了情绪吗?他并不确定这一点,但是自己的作法却的确让他感到不妥当,利用一个女孩子的喜好,弱点去占她的便宜,这样的事情其实的确可以称得上下流。

“……”到底要怎么样才原谅这一点应雨也被问倒了,她其实并没有生气,相反的,她还挺高兴的,对于李傅得郁闷的去冲冷水澡这一点,她其实有被娱乐到。

可是,既然对方都给机会了,这样子轻松的放过似乎也没有必要。

她一直很想看看李傅为难的样子是什么样的,那就……她勉强压抑住自己的兴奋跟那邪恶的快乐抬头看向李傅,“如果我说,要把你对我做的事情调换角色一模一样来一遍才可以呢?”

李傅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尽管隔着镜片,但应雨还是感觉到那眼缝里透出的是一种让她感觉太好的东西,那绝对不是为难。

“很公平,”他这样点头认同,“不过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你确定要一模一样来一遍吗?我不敢肯定你能够接受。”

应雨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这种前所未有的好玩的事情让她完全忘记了考虑她到底提出的是什么样的要求,“挨揍的是你,我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李傅点头,“好!那就照你说的办。”

然后,他开始解皮带。

睡前更新一小节--没有留言好忧桑==所以不要怨我使坏放一半吊胃口╭(╯^╰)╮我没卡拍就很道德了

==

反正这小半章本来就是超额附送么╮(╯_╰)╭

对李傅的爱爆棚了肿么破--但我还是坚持要大叔

话说现在还有几个坚定的大叔党--之前留言的一位同学在看了李傅拍应雨之后已经毫不犹豫的叛变了--

第二十四章(下)

应雨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李傅在解皮带,眨眼,李傅已经开始解开裤子的扣子了,应雨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他的脸,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的不自然,仿佛他不是在一个年轻的女孩面前脱裤子一样。

应雨听到了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她感觉自己脑子里的一根名叫冷静的弦……断了,“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

李傅颇为无辜的看向整个人已经跳起来缩到沙发最角落里的应雨,“怎么了?”

“你……你要干什么?”她的话音都在打颤。

李傅挑眉,这个表情在他两手抓着他腰间皮带的动作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可笑,但应雨显然是没心情笑的。

他慢条斯理的发出疑问,“你不是说,要照之前的调换角色,”他加重了语气,“‘一模一样’的来一遍吗?”

他挑剔的看着缩在沙发里的应雨,“你这样子,我怎么趴你腿上去?”

应雨终于清醒的意识到她提出的是什么要求,眼见李傅作势要把裤子褪下去,她连忙捂住了脸,“我我我我改主意了,我不要那样子!!!”

她再一次听到了拉链的声音,还有皮带扣响动的声音,但她还是捂着脸,只觉得没脸见人。

李傅悠悠然坐回来沙发上,笑眯眯的看着还捂着脸的应雨,他发现挨完打以后,应雨对他的态度转变了很多,似乎一下子就亲密了许多,果然,亲密的接触对于关系的发展是很有好处的。

“你准备这么一直捂着脸?”等了一阵后他还是开口问了。

“……你耍流氓!”应雨恨恨的说。

“是你自己要求的,而且我提醒过你了,不要无理取闹,”他话音里明显的笑意让应雨更加的郁闷了,他分明早就料到了,应雨撤开手,瞪他。

“你想不想去吃冰,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冰品店?”李傅仍旧是那副在现在的应雨看来怎么看怎么可恨的笑眯眯的样子。

“不要!”

“那去看电影,转换下心情?”

“不要!”

“你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要不要去商场买点东西为开学做准备?

“不要!”

“那我送你回家?”

“不要”

“你可以继续说不要吗?”

“不……你玩我!”

“你还说自己已经成年了,这种样子跟小孩子有什么不同,一点道理都不讲,”李傅懒洋洋的靠在了沙发背上,“那你要怎么样,自己说。”

“……你这样子让我很郁闷,”应雨闷闷的说,“怎么样都是你占理,怎么样都是我在胡闹,我不高兴。”

李傅看她这幅样子还是收起了他那副懒洋洋的态度,坐直了,“我并没有占理,不然我也不需要道歉,而且你说的也没错,我的确下流,利用你的喜好而乘人之危,对不起。”

“就是这种道歉最讨厌了,显得你很成熟一样,我要是不原谅就很幼稚,”应雨仍旧不满的从鼻子里发声,但是她确实有点小开心,对于李傅承认他“下流”这一点。

“并没有被人道歉了就一定要原谅对方的道理,”李傅轻笑,“努力取得你的原谅是道歉的我应该做的事,你要是这样说,那道歉的人不都是在逼着对方原谅他吗?如果你不能原谅,那也只是道歉的我不够有诚意而已,怎么会是你很幼稚呢?”

“哼,”应雨扭过了头,嘴角却忍不住勾起来了一点。

“所以,你可以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吗?”李傅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又让应雨炸毛了,“什么所以!!!这一句跟上一句哪里有逻辑联系了!”

“那跟今天我们所进行的所谈论的所有事合在一起有逻辑联系,我再请求你给出判断,就今天所发生的,你认为你可不可以接受我?”李傅很好心的解释道。

第二十五章

接受?这个问题一下让应雨冷静了下来。

她从一开始就准备答应,她所作的说明,只是想让李傅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样的,她其实已经把选择权给出去了,她要问的是,这样的她,他还会不会要?

尽管要坦白的承认很难,但是,应雨低了头,她从未曾想过他会做到这样的地步,他跟林文锦不一样,他能够理解这种需要,而且他可以做得很好,他根本不需要了解谈文松是怎么做的,他有他自己的方式。

她本没有期待他做到这种地步,她只想让他知道她有这种需要,她并没有要求他来满足这需要,因为,这关系对她来说,目的只是为了引起谈文松的妒意而已。可是李傅不是这样想的,李傅很认真的在对待这份关系。

但是按李傅的道理,追到她,得到她的认可是他应该做的事,如果她不能够回应,也只是他做得还不够而已,尽管心底仍然不能够认同这样卑劣的去利用他人对自己的好感来试探另一个人的情感的事,可是,她想要李傅所能给予的,她也的确希望借此达到她最初的目的,更何况,他已经全都知道了,而且他完全能够接受。

似乎有充足的的理由答应他,她轻声的恩了一声,心底却无法压抑对李傅的歉疚感。

她没有看到的是李傅嘴角勾起的笑,那样侵略性的笑很少出现在他的脸色,鱼儿已经上钩,而且那钩子已经在鱼儿的身上刻下了印记。

她会越发的想要靠近试探谈文松,但同时,那钩子会在她的身上将那个名叫歉疚的伤口不停的扩大。

得到她,并不是太难,不是吗?

无论怎样,双方都是在为了自己所想要的和所爱的存在而努力,那么究竟,谁会成功呢?

李傅送应雨回了家,她邀请他跟她一起上楼。

谈文松正好在家,应雨笑得很开心,她几乎是蹦跳着跑到谈文松面前,“叔叔,我跟傅哥在一起了!”

谈文松露出了微笑,他抬头看了一眼走在后面的李傅,“那很好啊,那你好好招待李傅,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应雨的笑容在谈文松进了书房后消失了,这跟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她那样仔细的观察,可是居然一点异样都没有。

李傅忍不住叹了口气,应雨又有些反应过度的回头瞪他,但很快的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气哼哼的收回了目光。

她并不清楚,李傅并不是因为她的行为叹气,那样浓烈的情感,他到底是怎么压抑住的,其实并不是没有反应的,表情可以控制,肢体可以控制,可是最本能的反应他并不能控制,谈文松的瞳孔在听到那句话时有明显的收缩。

他抬手揉了揉应雨的头发,“明天要不要出去玩?”

应雨咬牙,她赌气一般的盯着谈文松紧闭的书房门,“好!”

应雨晚餐的时候颇为兴高采烈的通知了谈文松这件事,“叔叔,我明天跟傅哥出去玩,可能要到比较晚才回家。”

谈文松看着她的高兴,微微的露出了那种看起来感到很宽慰的笑容,“不要在外面呆太久,多去室内,天太热,注意防暑。”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应雨起得很早,她打扮得很用心,换一套衣服就拉着谈文松来看,“叔叔你说这件好不好?”

第一件的时候谈文松点了头,“很不错。”

“只是不错吗?”回房,继续换。

“很漂亮!”

“叔叔你太敷衍了,不要这么应付。”回房,继续换。

“我觉得你穿这套就可以了。”

“叔叔的表情里一点都没有很好看的感觉,”回房,继续换。

……

谈文松也没有料到她挑起衣服来这么麻烦,足足换了十几件应雨才在最后选了第二套。

他微微勾了嘴角看着应雨扑到进门的李傅身上,不管怎么样,她开心就好了。

李傅对于应雨的这种热情实在没有办法感到非常高兴,他看了眼谈文松,礼貌的道了别之后带着应雨出了门。

他开始觉得要是一直这么发展,他恐怕也会有爆发的一天,但是他依然很温柔的对待应雨,毕竟,他将要经历的事情,他从一开始就料到了,是他自己选择的,没有任何理由去抱怨其他人。

整整一周,应雨毫不顾忌的在律所的人面前,在谈文松面前表现她跟李傅有多么甜蜜,就是工作的时候她也充满朝气,但是李傅比谁都清楚,这只是表象而已。

应雨的工作只剩下一周,因为只剩下十天她就要去北京了。

时间很紧迫,等到第二周四的时候,她的热情,终于削减下来了。

快下班的时候,李傅走过去她那边问她今天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之前那几个案子我让你写的起诉书呢?”,他的声音还带着笑,“以你的速度不是早该写完了吗?怎么还不交过来?”

应雨的声音有点低,“我没写。”

“……这是工作,你不应该因为你的情绪而影响工作,”他很清楚她已经因为不能够看到她想看到的而无法忍受了,尽管在他看来,谈文松也差不多到极限了,他最近往外面跑的次数更多了,但是她看不到,她的感情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去冷静的观察,就算能够冷静,要察觉出已经习惯忍耐这么久的谈文松的情绪也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什么工作,案子早都结了,不过是你给我的练习而已,没做又不影响什么,”应雨的语气已经开始变冲了。

李傅眯起了眼睛,他察觉到他的情绪也开始有点不受控制了,“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吗?”

“……我该用什么态度跟你说话?你是我男朋友又不是我长辈,”应雨有点蛮不讲理的说。

“工作场所我是你的上司,我们私人的关系对于这一点不会有任何影响,你必须记牢这一点,”李傅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了。

应雨瞪他一眼,直接收拾东西离开了律所。

李傅闭上了眼睛,深呼吸。

周五下午,应雨在律所的最后一天。

她仍旧没有把昨天该完成的事情交道李傅面前。

她根本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她总忍不住想着谈文松的事——他又跟邓茹娟出去了,这是她的最后一天,他都不在律所呆着。

李傅在下班的时候走到了应雨那里,他看了眼应雨电脑上一片空白的文档,然后将应雨的实习手册放到了她桌子上,“你实习的评价已经写好了。”

他没有再问应雨要那份起诉书。

应雨翻开看了看,基本上都是夸奖,但也是事实,只有一句,“只是偶尔会因为私人感情而影响工作,”这也是事实。

但是这种东西本来都只是象征性的写一下,从来都是夸奖工作做得有多好,哪有李傅这样实际的写出来的!

她不能把这样的实习评价交上去。

她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叫住了要离开的李傅,“明天我去你家好吗?”

她不确定现在的自己能够冷静的跟李傅谈这件事,她不能再惹怒李傅,实习评价怎么写笔记是李傅的自由。

李傅点了头,“我明天上午九点去接你,可以吗?”

“好。”

下章有拍--但是理由==你们猜得到么?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李傅如约把应雨接到了他家,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进门后,应雨从包里拿出昨晚上写好的几份起诉书递到李傅面前,“我昨天晚上写完的。”

李傅接过了,全部好好的看了一遍后点了头,露出了满意的笑,“很不错。”

应雨迟疑着拿出了她的实习手册,“那这上面的评价……”她对于开口提出这样的请求感到有些尴尬。

李傅直直的看着她,嘴角还噙着笑,“评价怎么了,我确信我写的都是事实,小雨很优秀呢。”

应雨低了头,她的耳朵又开始泛红了,“你要是还在因为我之前的态度生气,揍我一顿也可以啊。”

李傅终于不笑了,他微微皱了眉打量着应雨,“这不是请求惩罚该有的姿态。”

“请求?”应雨抬了头,刚刚那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可是李傅居然要求她“请求惩罚”。

李傅却不再看她,他盯着茶几上的果盘,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我永远都不会主动打你,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我都不认为我有主动向你实行惩罚或者暴力的资格,如果你想要,或者你认为你应该被惩罚,你必须请求,”他加重了语气,“好好的请求。”

应雨的脸涨红了脸,这样的要求,这种要求她怎么可能做到。

可是李傅不再说话,他只是沉默着盯着茶几上的果盘,在许久没有听到应雨的回应后,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他在深呼吸。

“……对不起,”应雨的声音很低,“我不该用那样的语气跟你说话,请你……”她闭上了眼睛,她需要这个,并不仅仅是为了实习手册,也因为她现在需要这个,她非常的需要这个,所以她终于还是将那难以启齿的几个字说了出来,“请你惩罚我。”

李傅睁开了眼睛,他朝应雨伸出手,“过来。”

很轻很淡的两个字,带着魔力让应雨站了起来,离开了她坐着的沙发走向李傅,把手伸到了他的手里。

李傅抓着应雨的手看着她,很认真的提起了一件应雨从来没考虑过的事,“安全词是什么?”

应雨皱了眉,她虽然从来没用过安全词,但还是知道那是什么,她摇头,“我不认为我需要这个。”

“那是为了防止我对你的情况出现判断失误而造成严重后果所必须存在的,你不一定每次都要用到,你甚至可能永远都不需要用到它,但是它必须存在,而且你必须牢记它,在你想要停止,在你不能忍受的时候,你应该用到它,你跟我都清楚,求饶或者不要未必表示你真的需要停止,那是能让我了解你真实意图的词,没有这个我不会再对你动手,”李傅很坚持。

她的游戏,必须遵从他的规则。

应雨抿了抿嘴,“……李傅,你说过不允许我在这途中直接叫你的名字,所以我用它做安全词。”

他把她拉到了他的膝上,摆好了,然后直接掀了她的裙子褪下她的内裤。

他这次下手的力道比上次重多了。

应雨猜测那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很生气吧。那也很好,她需要这个,而他需要发泄,各取所需,多好。

他也并不像上次那样跟她说话,只是沉默的一下又一下的打下来。

这种沉默让应雨心底发紧,头皮发麻,但是这正是她想要的,让她可以不用在乎那些“痛苦”的感觉。

那种持续的疼痛并不是那么好捱的,应雨还是开始忍不住想要躲避,那是人的本能,即使她想要这种痛苦,她也不能阻止这种本能。

但是李傅不允许这种本能的存在,“不准乱动,”他终于出声,声音平淡,语气简洁,那只是单纯的命令而已。

那样冷淡的音调,让一直习惯了李傅的温柔的应雨无法接受,她早就被李傅惯坏了,她根本不能跟这样轻易的接受李傅的严厉与冷淡,这简单的四个字让她红了眼眶,但她还是尽力去控制自己想要逃避的动作。

可是李傅永远都会得寸进尺,在这种时候。

“你应该道歉,我说过了,你必须保证你在此期间的礼貌,”他的声音仍旧是那样的平淡,让应雨难以接受的平淡。

她的声音微哽,“对不起。”

李傅的动作停了下来,应雨沉默着没敢出声,过了一阵,他的巴掌又下来了。

他依旧沉默,只在应雨动的时候出声要求,那也让应雨越来越难以忍受。

他在应雨已经没有办法压制自己想要逃的本能,已经泪流满面,已经忍不住哼出声的时候停了下来。

“好点了没?”他问。

“……”应雨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被他这样揍,他居然问她“好点了没”。

“你这样要求,不是因为你需要吗?师傅的态度让你很难受,难受到无法忍耐的地步了吧?你之前一直那样忍耐,很辛苦吧,”他的声音不同于之前的冷漠,变得温和了许多。

他用那样温和的语气继续问她,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心里好受点了没?”

那种温柔,让她的眼泪更加的止不住了。那因为她的哭泣而转而轻抚着她的脊背的手让应雨突然觉得羞耻了,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她以为李傅也有在发泄,可是不是的啊,从一开始,他所做的就只是为了“她的需要”而已。

她感到歉疚,让他承受她因为谈文松而产生的糟糕情绪,用他来消除她因为谈文松产生的痛苦,她甚至还自以为是的以为他也会有发泄到,她怎么可以这样想他。

歉疚感就这样铺天盖地的迎面而来,她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李傅太好了,她要不起。

她压抑住自己的哽咽,怒气冲冲的大声,“李傅!”

她感觉到对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替她穿好了内裤,放下了裙子,将她扶了起来。

应雨狠狠的一抹自己的泪水,质问他“你干什么?”

李傅微皱眉,“你说了安全词,所以我想可以到此为止了。”

“……我只是不能够忍受你说那样的话而已,你在羞辱我,我并没有要你停止的意思,”应雨觉得她几乎有些难以支持自己这样的状态,那是李傅,比谈文松更难骗过去的人,她强压下自己的害羞,趴回了李傅膝上,“不够,你的话让我更痛苦了,我需要更疼。”

李傅用力的将应雨拉了起来,他的脸色有些阴沉,但他还是控制着语气,“安全词代表着必须结束,这是规则,今天已经结束了。”

应雨挑眉,“结束了是吗?既然你没办法满足我的需要,”她冷笑,“我就只好找自己的办法了。”

她毫不犹豫的抓起啦茶几上的水果刀,直接就要朝自己的手臂扎去。

手腕传来的抓力清晰的向应雨展示了李傅的怒意。

她转头看向他,他在微笑,令应雨遍体身寒的微笑,他的声音很轻,他说,“非常,非常值得称赞的勇气,”尽管是笑着的,但是他却是咬牙切齿般的把这些话说出口的,“恭喜你,成功的激怒了我。”

好了,圣人李傅终于发火了==

第二十七章

李傅已经许久许久不曾如今天这样愤怒了,他一向能够客观冷静的分析事实,他大部分时候不会产生愤怒这样的情绪,而一旦真的产生了,他也可以完全控制住。

但是今天,他被应雨逼得失控了。那个女孩那样挑衅的看着他,然后那样干脆的毫不犹豫的就要把刀子扎到她的手臂上。她的确是非常清楚怎样惹怒他,即使他仅存的那一丝冷静让他能够看得到——激怒他本就是她的目的,但是他依然无法压抑这怒火。

他今天的情绪本来就不是特别平稳,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了解了这个女孩提出那样的要求是为了什么,他必须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不应该再加深她的痛苦。她竟然痛苦到那样的地步,即使是到最后他已经完全无法对着那已经通红肿胀的屁股下不去手了,她也依然没有使用安全词,也没有求饶,也没有叫他停止。

那样清晰直观的展现在他面前的她的痛苦,是因为她对另一个人的爱意,是因为她那样的爱无法得到任何回应,他并不知道心灵的痛苦是否能够丈量,但他清楚的知道,他所施予给应雨的疼痛是很多人根本无法忍耐的痛苦,就连他自己的手也已经麻木了。

即使是痛到了这样的地步,也依然不够吗?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的妒意——那种他从没有想过他也会有的情感——就无法抑制的冒出来,如同烈焰一般一点一点的舔着他的心,烫得无法忍受,但是疼爱这个孩子的心,就如同那冰凉温和的水一般让那滚烫变冷,让他能够冷静,也让他无法抑制心疼她,让他的心因为那水所产生的波纹而颤抖。他只能将自己的情绪放到一边,专注于这个孩子的情绪,否则那火太过强烈会让他的心陷入沸水,这两种心痛合在一起会让他根本没法维持表面的平静。他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他对于这个孩子的情感已经不仅仅是喜爱那样简单了。

在自己已经被情感控制的时候还要去分辨应雨的真实情绪这件事,即使对李傅来说也是分外艰难的。

那个孩子满含怒意的声音根本就是色厉内荏,她本来也根本做不出主动趴到他身上主动讨打这样的事,他看得出来的。要她自己提出“请求”本来就已经很难为她了,那是给她的规则,那也是给他的限制,他不能够在没有得到授权的时候对她使用暴力,他不能因为她所给予的权柄而任意的随自己的判断决定用暴力来教训她,即使他比她年长,比她有经验,比她更明白怎样的事是正确的,他也依然不具备管教和惩罚她的资格,唯一的原因只能够是因为她想要。他不能够更不敢放任自己去得到那样的权柄,因为那样他可能真的会在某一天因为他的错误判断而伤到这个孩子,因为拥有那样的权力会让他以为他可以以他的规则去限制这个孩子,也因为那种责任并不是谁都可以背负的。谈文松所背负的正是那样的责任,他做不到,他做不到以她的需要为优先,始终还是自己的欲念最重要。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他想要应雨,所以他绝不会以为了她好的名义放手,让她去寻找她真正所喜欢的人,甚至为了满足她刺激谈文松的目的而跟她恋爱,那只是为了让他更容易得到她,更接近她。所以他看着她痛苦,看着她故意对他热情,故意每天露出灿烂的笑,尽管她那样的笑如利刃一般割着他的心,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她有多热情,她就有多执着于谈文松,她笑得有多灿烂,她就有多爱谈文松,如果不是这样,要怎么样才能对着一个她并不爱的人如此热情呢?但是他依然微笑,将那些妒忌都隐藏起来,配合她做最完美的情侣。

他也看得到她的焦虑,她的痛苦,隐藏在她那些“快乐”和“笑容”之下,而到最后,她连那种表象都没有办法维持,满脑子都不能够停止思考谈文松,甚至为此不能做其他的事情。那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她应该更痛苦一点,她很快就会知道她的爱是绝无可能得到回应的,她自然就回去寻找那能够给予她快乐的人,那能够减轻她痛苦的人,所以她越痛苦,对他来说便越好。可是她越痛苦,他便越嫉妒,而这嫉妒却很可能让他无法成为那个能够让她快乐的人。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总有一天,这孩子会将同样浓烈的情感投注与他身上。

他已经用尽了自己全部的自控力以保证自己的冷静,可是即使知道她是故意要惹他生气却还是没有办法在她要当着他的面做出自残这种事的时候忍耐,她怎么能够就这样拿起那把刀子直接扎向自己?她怎么可能不明白那会造成多严重的伤?她真的已经痛苦到了这种地步吗?

嫉妒和愤怒让他的理智跟冷静已经完全不能发挥作用,他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他已经无法思考她行为背后的原因,更没有办法去温柔的安抚她。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冷酷,带着嘲讽,“你想让我因为你这样做而好好的‘教训’你一顿?”

“哈,”他冷笑,“我不会那么做的,那是你所希望的,那正是你所想要的。”

“你想要的东西,又怎么能够真的称得上是‘惩罚’或者‘教训’呢?那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种款待,那是为了愉悦你而存在的,不是为了让我发泄我的愤怒而存在的。”

他看着眼前女孩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因为他用那样恶意的音调强调着“款待”和“愉悦”。

深呼吸。

他闭上了眼睛,再次深呼吸。

然后他从应雨的手里拿下了那把刀抓在手里,松开她的手腕,看到那因为他的抓握而变白的手腕部位血液迅速的回流然后现出了明显的印记。

这样的印记……她的手腕一定很疼。

他的确还是因为他的怒意对她使用了暴力,她的手腕只会是开始,所以他必须控制,他不能够利用她的弱点和喜好得寸进尺。

“我的确会在你需要的时候满足你的需求,但是我们的游戏必须有规则,无论你我都必须遵从游戏规则,如果你想要伤害自己,你也可以告诉我,但不能是以这种方式,”他顿了一下,放缓呼吸,“在你有好好反省过以前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但在此期间如果你再做任何自我伤害的事情,我们游戏就此结束,可是自残已经不是那么有用了对吧?你我都清楚你更想要的是什么。”

他走到门边,开门,没有看应雨而是盯着门外,“出去。”

他听到应雨的脚步声,看着她换鞋,然后走出他的房子。

他关了门。

然后他回头,看到了那孩子忘在了茶几上实习手册,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拿起那本手册,看了看他关于那个孩子的评语。

“实习期间为人有礼”……她第一次叫他“傅哥”时其实颇为不自在,但是还是挂着笑,还自以为自己伪装的不错,其实那是一眼就能被他看穿的假笑。

“虚心求教”……她总是那样跑到他跟前,“傅哥傅哥,这个案子里面为什么他们结婚期间男方借的债不能算夫妻共同债务啊?”她问问题的时候表情总是很认真,带着对问题的疑惑,眼睛却亮闪闪的,对于他给出的答案满是期盼,就算是有再多再麻烦的事,他也一点不会因为这打扰感到心烦,反而会很轻松,因为她那样可爱。

“能够及时完成被安排的工作,”她开始做完工作的时候总是很正经的交过来,一脸的严肃认真,但他还是能够看清那种求表扬的眼神,到后来她就完全不掩饰了,总是一脸邀功的表情,让他觉得她完成得那么棒,不夸奖她都是他的过错。

他一条条的看下去,每一句夸奖都能让他回忆起她的可爱之处,直到最后,“只是偶尔会因为私人感情而影响工作。”

他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还是拿出笔做出了修改,这本也只是为了给她一个让她释放的借口和契机而已,他不可能真的在这种会进她档案的东西写下这样的话语的。

等到他改完,开了门。

眼前的情景让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让他的心无法抑制的疼痛了起来。

应雨缩在门边,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埋了头还在哭。

李傅迟疑着弯腰将手放到了她的头上,看到她的身体因为那触碰而颤抖,他的心也颤抖起来,于是再也无法压抑——他跪下来将应雨搂在了怀里,一手抱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背。

他听到她哽咽着说“对不起”,一声又一声,她的话语因为哭泣而模糊不清,让他忍不住更加的搂紧了她。

TAT李傅把我虐哭了--不知道大家看了有感觉没,我尽量表太煽情==因为总觉得他的感觉会比较客观点--

第二十八章

等到应雨好不容易平静了些,李傅替她擦干了眼泪,把她送回了家。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过一个字,他只是拿了毛巾替她好好的擦了脸,然后牵着她的手带她上了车,将她送回了家。

应雨一回到家,正在客厅看报纸的谈文松就察觉到了异样,他一抬眼,凌厉的视线直直的盯向送她回家的李傅。

李傅略带歉意的苦笑,微微低了头行了礼,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门被关上,谈文松放下了报纸,问,“怎么了?李傅让你受委屈了?”

“……”应雨抬头看向谈文松,有些艰难的扯出一个笑,要怎么样告诉你,我因为爱你而利用他,我因为爱你而伤害他,我因为爱你而不能够让自己继续伤害他,而我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了。

谈文松见应雨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那样勉强的笑,那样似乎是要哭出来的笑,他嚯的起身,“我去找他!”

“不……不关他的事,”应雨拦住了谈文松,她已经有些哽咽,看向谈文松的眼睛里含了泪:那个人是真的喜欢我啊,他究竟要有多温柔才能够无视他自己的情感只关心我的需要呢?而你却还以为他让我受委屈了想要去质问他,他怎么可能会委屈我?

是她对不起他,她想要激怒他,想要让他看到她究竟有多么的糟糕,想要让他不要她,可是她根本承受不了他的怒火,面对他的愤怒也只知道说“对不起”,她连演戏都演不好。

即使是那样的愤怒,他却依然控制着压抑着他的怒火,依然在之后那样安慰她,那样的温柔,只让应雨觉得自己恶心。

她不应该耽误他,不应该让他继续陷在跟她的关系里,可是她居然都没勇气去说分手,因为做错事的人是她,她提出的条件他从一开始就接受了,用跟那条件同样的原因去分手……她没有资格,她没有不要他的资格,只有他有。

谈文松的手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肩上,那样熟悉的味道,让她忍不住伸开了双臂,颤抖着手,慢慢的,轻轻的,然后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腰,他的胸膛很温暖,让她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她抽噎着,任他的手轻抚她的头,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在她耳边说,“没事了,没事了。”

这种她期待了许久的温柔终于出现的时候,应雨却没有任何的欣喜,只有歉疚和罪恶感,因为她依然,依然如此的贪恋这个怀抱,因为李傅那样爱她。

她到底是有多蠢才会想到用这样伤害他人的方式去刺激叔叔?

如果,李傅不喜欢她的话该有多好。

谈文松没有再多问,他只是安慰应雨直到她平静下来。

应雨整个周末情绪都很低落。

谈文松终于还是在周一上班的时候找了李傅。

李傅的笑容在了解到谈文松找他的原因后消失了,谈文松问他和应雨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应雨会那样子不开心?

“这是我的私事,师傅并不太适合过问,”他的语气依然是很温和的,他在有礼的拒绝谈文松。

“你的私事与我无关,我也不能过问,但小雨跟我有关系,她受我照顾,我想还是有资格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这样不开心?”受到应雨情绪的影响,谈文松也没有办法保持原有的冷静,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冲。

李傅皱了眉,“就是你这样的态度,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谈文松对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师傅对她的这种关心,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糕,你很清楚她有多喜欢你,你既然根本不打算回应她,你就应该好好的控制你自己的感情,”李傅的语气开始变得激动了,“你应该从一开始就明确的拒绝她,绝了她的念头,而不是让她现在还对你抱有幻想!”

“她为什么会难受?还不是因为在她看来她跟我的关系对你没有任何影响,她从你身上看不到任何她希望看到的反应,因为她嫉妒邓茹娟可以经常跟你呆在一起!因为她喜欢你……因为她因为喜欢你而对我感到内疚,”李傅露出了苦笑,“我没有预料到她会内疚到这种地步。”

“结束她的痛苦最简单的方式,师傅应该清楚,只要你和她在一起就好了,只要满足她,让她得到她想要的,”李傅看着脸色变得苍白的谈文松,他从未见过谈文松这样失态的样子,“可是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你也并不想我对她放手不是吗?因为你不能够支付她这些。”

“她的事情,如果你给不了她她想要的东西的话,你就不该再过问,她已经成年了,她可以为她自己的事情做主了,”李傅丢下这句话之后就结束了谈话,无论是他还是谈文松,都很难再继续这样的对话,他们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第二十九章

应雨把东西收拾好了,没几日便回去了学校。她没有找李傅,她拉不下脸来,被李傅像要求小孩子一样的好好反省,而且在此之前不要见面,尽管她自觉愧对李傅,但愧疚跟不好意思是两回事。如果跟李傅见面就要好好反省错误的话,那还是不要见面了。可是要去跟李傅道歉这件事却一直搁在她心上,想要尽快跟李傅分手不要耽误他这件事也一直烦扰着她。

到了学校,她勉强自己把那些情绪压下去,照样露出笑脸与朋友们玩乐打闹。面对不是李傅级别的人,她的伪装还是很有效的。

可是伪装终究是伪装,她仍然是无法抑制的为了李傅的事情感到难受。

她意识到自己不该拖着李傅在这个关系里,而且时间愈久愈不好,所以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愧疚便更深了。

消除愧疚的方法是存在的,但是她却不敢这么做,因为李傅说如果她再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他们的游戏就结束了。

既然打算分手,游戏结束也无所谓,尽管这么想,应雨却依然被李傅的那句话束缚着不敢动手。

她不能够理解,于是猜测自己大约是不愿再让李傅生气。

只有这个解释了,不然为何她放任自己痛苦而迟迟不去尝试着减轻那种因为愧疚而带来的难受。

应雨撑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李傅没有联系过她一次,可是她却每天都把那件事挂在心上。

十月,国庆。

宿舍里的人除了应雨之外全是北京本地的,国庆长假一开始人就走了个精光。

应雨一个人呆在宿舍,没有必要再伪装笑脸。

压抑得越久,释放起来便愈加强烈。

应雨缩在床上抱着膝盖哭了一整夜,为她仍旧是无法去联系李傅,为了她的那些歉疚。

眼泪可以让人更脆弱,但也能够让人在脆弱后更有勇气。

第二天早上,应雨拨了李傅的电话。

可是真拨通了,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小雨?”她拨了电话却不出声的状况很明显让李傅有些疑惑。

应雨仍旧是没有出声。

“怎么了,小雨?”李傅很耐心的问。

等到再次发问的时候,李傅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有些焦急了,“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不说话,小雨?”

“我……”应雨刚一开口,眼泪又忍不住滑落,她不能够理解为什么面对李傅时她总是那么容易哭。

她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努力的压抑着不想让对方听到她的哭声。

可是李傅还是明白了,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开口道,“我今天下午到北京。”

应雨的眼泪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留得更凶了,“不……”她抽噎着几乎很难把话说清楚,“没有……没有必要,”她忍不住狠狠的抽了下,“你……不用……不用过来。”

李傅没有再说话,沉默了一小会后径自挂了电话。

应雨有些慌乱的又拨了电话过去,结果被李傅直接挂掉了,他不接她的电话。

……他都不接她的电话,这想法让应雨觉得委屈,眼泪掉得更凶了。

应雨就这么缩在床上不动,直到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李傅。

应雨扁了扁嘴,接通了。

“我在你宿舍楼下,下来吧。”他没有再说其他的话,也没给应雨回话的机会,又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应雨忍不住就生出了点怨气来,她恨恨的把手机摔在了床上。

李傅那个不听人说话的混蛋!

那个混蛋因为听到她哭就直接从深圳跑到北京来了……那个混蛋……

应雨忍不住又想哭,李傅为什么要那么好啊?

她下了床,洗了把脸,然后换了一身衣服,把自己勉强收拾的能出门后,她下了楼。

李傅果然就在楼下,他看着眼睛红肿的应雨皱了眉,而应雨呢,她又觉得自己忍不住眼泪了。

李傅叹了口气,走上前两步拉起了还在门口扁了嘴忍着眼泪呆看着他的应雨的手,“换个地方。”

应雨随李傅把她拉进了一辆停在宿舍楼旁的出租。

她听着李傅跟司机交代地点,低了头,她开始觉得很丢人,这么大人了还把别人从深圳给哭到北京来,她在李傅面前,似乎总是很丢人。

“还没吃午饭吧?”她听到李傅问。

点头。

“那先去吃饭怎么样?”

摇头。

“多久没吃饭了?”

不说话。

“早饭吃了没?”

摇头。

“昨天吃晚饭了吗?”

摇头,下午大家就都回去了,那个时侯她已经缩宿舍里了,没再出门。

“……”李傅的语气还是忍不住变得严厉了些,“昨天的午饭呢?!”

应雨瞥了一眼看起来似乎因为她感到颇为头痛的李傅,小心的点头。

“我们去吃饭,”是陈述句。

应雨扁了嘴,摇头。

她听到了李傅的笑声。

但是李傅的手握拳了,明明像是生气了在忍耐,为什么会笑?

“我今天可算是明白‘欠揍’跟‘被气笑’是什么意思了,”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咬牙。

应雨缩了缩脖子,嗫嚅着,“没胃口。”

他们没有去吃饭,去的是李傅预定了房间的宾馆。

李傅仍旧是依了应雨的“没胃口”。

他坐到了床上,看着还站着的应雨,见她好一阵还没打算开口,于是给了她提示,“你可以开口请求了。”

第三十章

应雨愣了愣,她的声音有些低,“你说那是对我的款待。”

“是否款待你自己心里清楚,”他伸了手拉住应雨的手将她拉近,微抬了头看她,“虽然施与给你的疼痛是一样的,但是我们第一次跟第二次你所得到的东西并不一样对吗?”

第一次……应雨微微红了脸,是愉悦;第二次则是,应雨忍不住又歉疚起来,是释放。

“可是……”

那是因为你第一次跟第二次时的态度不一样……

李傅依然那样敏锐,“那不是因为我用的方法不同,那是因为你自己的心不一样。”

“我并没有能力改变你的感觉,只有你有,羞辱的话可以让你感到愤怒,但也可以让你感到愉悦,你很明白这一点不是吗?你的心才是决定它带来的是愤怒还是愉悦的存在,那与我无关,”他微微抓紧了应雨的手,“没有人可以让你痛苦,只有你自己,没有人可以让你快乐,只有你自己,你并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去得到一些东西,拥有一些感觉。”所以,师傅于你,其实本没有任何意义。

应雨喃喃道,“我不明白,你说过那就是我想要的,所以根本不能算作惩罚,也不能作为道歉,而且那的确是我想要的,对不起别人反而可以得到好处,那并不符合一般的逻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错了,就不该得到享受。”

“那并不是享受,”李傅摇头,“即使你真的会因为那些感到快乐,那也是你应得的,”他温和的视线看进了应雨疑惑的眼神,就连他那副眼镜也似乎让他的话变得更权威更可信了,“你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痛苦,那些痛苦早已经足够支付你做错事的代价,甚至远远超过了,你比任何人都明白精神的痛苦其实比肉体的痛苦要更难以忍受对吗,那么为什么你会觉得只有给予肉体的痛苦才算是‘惩罚’呢?”

应雨皱了眉,她将肉体的痛苦定义为“惩罚”,但同时这痛苦又被李傅定义为“款待”,而且她还认同了,这是悖论。

而的确,精神的痛苦对于她来说比那种“惩罚”要难以忍受,这就是为什么她需要靠肉体的疼痛缓解精神上的难受的原因。

李傅还在说,“我并不是要惩罚你,我也并没有资格去惩罚你,而且就算我真的惩罚你我也做不到向你那样子惩罚自己的程度,这种事情,对你来说与其说是惩罚,是放松,是享受,倒不如说是结束,你已经为你的错误承担了足够多的愧疚,你已经了解并且认识到了那些错误,所以我才会允许你来请求惩罚,你当然应该是快乐的,因为你所做的那些都到此为止,因为你已经为了你做过的付出了代价,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李傅的手轻轻的替应雨拭去那些突然留下来的眼泪,“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一般认识自己的错误,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你那样子去悔过,去为自己做的感到抱歉,你的品性如此高洁……我知道你那样试图激怒我,是想让我以为你很糟糕,但是我看得到的,我看得到你那颗没有办法自私的心,唯一的遗憾是你的这种高尚洁净会让你承受痛苦,会让你歉疚,那不是你的过错,那不是你应该一直忍受的,我们可以结束它,用我们的游戏。”

他的声音很温和,替应雨拭去泪水的手轻抚着她的面庞,“你远比你自己所以为的要好得多,所以不要以为自己不好,不配,你配得上最好的,不够好的人是我,我应该更早一点察觉到这些,我应该更早一点过来,而不是因为当初说的那句话就那样子把你撂在一边非得等你主动联系才过来,对不起。”

“怎……怎么会……你哪有不好?”应雨的声音有些哽,吐出的话语都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急急地想要为李傅辩解。你能够那样快就来带我的身边,太好了。

李傅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笑,“说我的好话也没有用的,而且,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一次恐怕不会是享受放松,因为它必然会进行到一个让你不太舒适的地步,因为我很怀疑,你根本没有好好的反省,没有明白你到底错在哪里,”应雨有点愣,李傅的那种笑让她心底发紧,所谓没有明白到底错在哪里是怎么回事?不,她的思路跟李傅似乎很少有相同的时候,所以,他所谓的错难道根本跟她想的不一样?

李傅略略压低的声音显得很危险,“但是没关系,我想我们,”他颇为故意的顿了下,看着应雨因此变得更加紧张后才将他那在应雨看来有些不怀好意的笑容变得更大,“有足够多的时间,来好好的讨论下。”

那个被加重了语气的“好好的”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很危险,胃部传来的清晰的下沉感让应雨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我表示这才叫做卡拍--上一章才不是卡拍捏,你们多错了,咩哈哈哈哈哈

第三十一章(上)

应雨的手下意识的用了力,然后她感觉到了抓握着她的手的李傅的手,这让她有点尴尬,对于这么直观的将她的紧张展露在李傅的眼前,尽管其实李傅早就从她的神情中了解了一切。

李傅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带了笑看着应雨,他等了好一阵,见应雨还没有出声,便皱了眉,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应雨终于从那略带责备的眼神中了解到她应该做什么了,李傅在等待她“请求”。

她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有些难堪,低了头不敢看李傅,声音很低,“请你,请你惩罚我。”

“声音太小了,”李傅点评道,但他没有再难为她,只是,“下次再这样,我可会要求你大声把这句话说十遍。”

这警告让应雨红了脸,这样的事情还是太羞人了。

李傅讲应雨拉近了些,然后他拉着应雨让她趴到了他的右腿上,感觉到双腿被夹住,应雨有些讶异,是夹腿OTK,为什么突然换姿势了?

“因为今天你可能会忍不住乱动,”对于李傅来说,应雨的疑惑似乎永远都清晰可见。

这个“可能”把应雨的心提了起来,这意味着他可能真的会打得很重。

“说吧,你都反省到了些什么?”那种李傅特有的悠闲语气并没有缓解应雨的紧张感,就算再怎么喜欢这种事,那也毕竟是有极限的,到达一定程度之后的疼痛,她绝不可能享受,而且也的确是心怀畏惧之心的。

她的沉默当然不可能得到褒奖,李傅下手一点都不客气,被这突然地一掌击中,应雨也没忍住声音,她那声小小的“啊”里面甚至带了颤音。

那引起了李傅的轻笑,“看来你是真怕了,你准备等我揍到你开口,还是乖一点?”

“我……我不该故意惹你生气,”应雨很识相。

但是,“错误答案,”李傅一边动手一边解释,“女孩子耍点小性子很平常,我又不是你的长辈,惹我生气这一点并不是问题,看起来,你果然没有好好反省。”

如果这条不算的话,那么不该用那样过分的语气跟他说话大概也算不上。

那就只剩一条了,果然无论是叔叔,林文锦还是李傅都不能接受这个吗?

“我不该故意拿你家的刀扎自己,”她的声音有点沮丧,他们嘴上都说这可以接受她的需要,但是全都忍不了她真的伤害自己。

“我家的刀?”应雨听到李傅那上扬的语调就知道不对劲了,还没来得及纠正就已经挨了下狠的,“你自己家的就没问题啰?”

“……”李傅明显是故意找茬,“我之前用小刀也没见你说过什么,”应雨有些愤愤,然后下一下就打得她叫出了声。

“那能一样吗?”李傅的声音里隐带了怒意,“贴创口贴就能处理的几天就能好的伤口跟要上纱布包扎而且没半个月不能好全的刀伤能比吗?”

敢情不是不能用刀子,是不能用大刀。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能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李傅的思维果然跟应雨的思维不是一条线的,不能做什么并不是重点,原因才是,可是这种事情能有什么原因?

要真有原因也不过是:“因为我不应该伤害自己。”

“……完全错误,”李傅显然对于应雨的答案很不满意,从他下手的力道就可以看出来,应雨撑着地的手已经从掌变成了拳,这种程度的疼……怎么可能会在被惩罚的时候快乐啊,什么在被打的时候感到快乐也是应该的,全是骗人的!应雨疼得眼圈都红了,还是靠着她的自制力才勉强保持住姿势没有踢蹬。

而且李傅居然说她的理由完全错误……她根本想不到其他的理由,“那你觉得我伤害自己没有问题吗?”

“你那不叫做伤害自己,你的情绪,尤其是负面情绪比一般人要强烈得多,而且你很容易陷进那些情绪里面,所以适当的不会造成永久伤害的疼痛对于缓解你的情绪是有益处的,比起轻微的身体疼痛,你被自己那些负面情绪压到崩溃这件事要严重得多。所以我以为你平日里那种方式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如果不借助它们的话……我们已经看到后果了,你彻底被那种情绪淹没,然后光知道哭,连饭都不想吃,你应该都不能感觉到饥饿吧,因为歉疚感让你没有办法去关注你身体的感觉,你难道觉得你那一小刀割下的伤口对你身体造成的伤害比你一天多不吃饭要严重吗?”李傅作了总结呈词,“所以,这不是原因,再找到正确的方式转变你的思维让你不再那么容易被负面情绪影响之前,你那种轻度的疼痛刺激不失为一个好方法。除此之外,我发现你的反省一点用都没有。”

……如果按照李傅的标准,大约她的难受歉疚也是完全没必要的,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样才能把正常人觉得不正常的行为当成是完全正确的行为啊?

思维不同步,她根本不可能想到会让他满意的解释啊。

应雨的沉默并没有让李傅的巴掌停下来,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躲,那出于本能的瑟缩很明显被李傅观察到了,“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可你到现在连你应该反省的方向都没搞清楚呢,”他那悠悠然的声音此刻在应雨听来显得颇为冷酷无情,她的声音拖了哭音,“我真的不知道!”

“那就继续想,好好的想!”

话说--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猜对原因奖励五十玫瑰币,由猜不出原因的小D大人赞助0v0

第三十一章(中)

应雨忍不住感到憋屈,她根本不懂得李傅的想法,他这样子逼也没用啊,眼泪忍不住掉落,她还是忍不住挣扎想躲,背了手试图去挡,因为李傅那越来越重的巴掌实在难以忍受,但这很显然不会有任何作用,反而被他按住了手又狠揍了几下。

她抽噎着,“不要……不要了……疼,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然后李傅就真的停了手,他问,“记得安全词吗?”

应雨瞬间就想起了那个被她用来当做激怒李傅的工具的赐予,她含泪点头,“……记得。”

“它永远有效,”李傅提示完,等了一阵后没有听到应雨的声音,于是他继续。

“疼……轻点……呜……求你轻点,”她已经很难忍受更多的疼痛,她嘟囔着疼,抽噎着求着饶,但是仍然没有用安全词。

“给你个提示,你一直以来都太关注自己了,我要的原因,是要你从我的立场去思考才会想到的,”李傅难得的给了一点怜悯的提示,然而他的话却依然让应雨感到寒冷,“你根本就不曾真正的为别人想过,即使是有也是从你自己的立场去想,我虽然称赞你品性很好,却不得不指出你这个缺点,你要是一直这样迟早会生出更多的事来,你的歉疚,也是因为你不能容忍自己的自私而产生的,因为你希望自己做一个好的人,你要是真的为我想,你就该从我的立场考虑我要的是什么,然而你歉疚痛苦了这么久,尽然一点都没有往这个方面去考虑,真是一件让人遗憾的事,因为你的自省对你并没有太大作用。”

李傅的话应雨完全无法反驳,可是她本以为她正是为了李傅考虑才会歉疚,她是因为他才会歉疚,可是他说她的歉疚只是因为她不能容忍自己不够好而已,她只是关注她自己而已,她从没有想过那种歉疚可以被这样解释,可她竟然无法反驳,这让她感到冷,让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似乎做了很多错事。

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那么,李傅究竟会对她的行为怎么想呢?

他为什么会愤怒?

他愤怒不是因为她要那样子伤害自己吗?原因是不应该让他为此心疼?心疼什么,他那时候只是愤怒,他对她那种行为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他之所以控制那愤怒才是因为对她的爱护。

应雨的额头已经冒汗了,她的手被制住,身体被牢牢的按着,根本没有办法躲避,只能任李傅那样子一下下的打下来,她自己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性质的?李傅那个家伙今天真的准备一直揍到她把理由说出来吗?前一个问题困扰着她,而后一个问题却加重了她的恐惧感,这两个问题加起来让她愈发的紧张起来。

可是她还是不愿意用安全词,如果这是结束的话,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算结束?

那种行为……如果他不动手她就要拿刀子扎自己的行为……“我……我不该威胁你!”

李傅的巴掌停了……应雨紧张的屏住了呼吸,这一次呢?

“正确,但是我想你还可以更具体更深入一点,”这自始至终没什么变化的语气,原本听起来冰冷残酷的语气此刻在应雨听来却如仙乐一般,让她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的话顿时顺溜了很多,“我不该用自残这种方式来威胁你。”

“恩,”李傅的手轻轻的抚上了应雨的头,这大大的安慰了应雨,让她安心了许多,这样子的话就算是过关了吧?

“那么,”这两个字让应雨的神经再度绷紧,而接下来李傅漫不经心说出口的那个问句让刚刚从地狱爬到地面的她非常利索的直接跌回十八层,“你不该用自残这种方式来威胁我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为什么有那么多原因啊?应雨的眼泪瞬间就泛滥了,那正在她臀部游移的那只手怎么样都觉得不怀好意,李傅今天准备用这些原因整死她吗?

沉默绝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应雨仓皇的随口胡编原因,“因为……因为那是对你的不尊重。”

“哦?原来你之前并不尊重我啊?”臀上传来的重击清晰的表达了手的主人的不满意,“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我觉得我们可以就尊重的问题好好的、深入、具体的讨论讨论。”

讨论你大爷!应雨忍不住在心底低咒,但是对李傅的了解让她清晰的意识到这一巴掌表达的绝不是什么对于她不尊重他的不满,绝对是对于她答案的不满意。

可是纠正答案这种工作还是得有她自己来做,“不是……呜,”她边哭边说,“我没有不尊重你啊,呜……我也没这么想,我只是……呜……只是觉得,它……它可能是对你的不尊重……呜……”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

“呜……我不知道……呜……我猜不到嘛……”她哭着说出的话语已经戴上了撒娇求饶的语气,可是那似乎对李傅没用。

有效阻止自己继续受苦的方式只有两个,一个是给出让李傅满意的答案,一个是安全词。

应雨给不出李傅想要的答案,也不想用安全词。

她突然觉得,今天这顿打,似乎真的会很持久。

那因为她的沉默而再次落下的巴掌非常好的证明了她不好的预感。

上个问题没有人答对--咱们继续有奖问答==为什么应雨不应该威胁李傅--她威胁李傅的行为究竟有什么问题捏?

答对50玫瑰币,仍然有小D大人赞助-v-

第三十一章(下)

疼痛所造成的紧迫感也许的确有益于思考,起码它帮助应雨想出了前面的原因,可是即使是脑子比之前清醒了很多的状态,应雨也没办法发挥急智去得出新的问题的答案。

她被可能会一直揍下去的恐惧压着,被李傅的言语误导着,以为她现在似乎不能承受更多了,但其实,在李傅看来,这次的程度还没有上次被打得那么严重,可是那个时侯她还是在好好的忍耐着的。不是不能忍耐,只是心还不够痛苦而已,这让李傅认识到他开始之前的那一番话大约还是有点作用的,起码她没有那么痛苦了。

应雨根本没有意料到上次为了缓解释放痛苦而进行的打会让李傅对她的忍耐力定下标准,她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李傅所暗示的会打得很重的恐惧里,这让她不自觉的放大了疼痛。而她也不清楚上次的程度大幅度的提升了李傅对于她挨打程度的忍耐力,他甚至都不会因为她现在这种程度的红肿而有任何的心疼和舍不得。无论怎么说,这比起只会缩在宿舍里哭的状态好太多了,李傅很清楚,她越疼她事后便越能放得下……更何况,她依然执拗着不肯用安全词,那么她也没有真的到那种再也无法忍受的地步。

无法冷静思考的应雨现在能够做的也只有惊慌失措前言不搭后语的求饶,“我错了……呜……疼……不要再打……不知道……呜。”

“我真的……呜……不知道……”

“轻点啊……呜……疼……”

“呜……你欺负人……”

“呜……”

头顶传来的温柔抚摸让应雨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疼痛已经停止了,尽管屁股还是火辣辣的疼,但是并没有新的疼痛施加在上面。

她抽泣着,已经哭得无法抑制的一抽一抽的,李傅将她拉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将她搂在了怀里,他一手扶着她那已经趴到他肩上的脑袋,一手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在她耳边安慰,“没事了,想不出来也没关系的,不要这么慌。”

“没事了,不打了,”他可以施加给那让她已经有些无法忍受的疼痛,但他没有办法看着她这样慌乱不安的求饶,完全失去了冷静,恐惧着疼痛,他停下来,不仅因为她这种状态根本不可能冷静思考,也因为她这样如同小孩子一般的慌乱无措戳到了他心底柔软的部分,让他再也舍不得加深她的不安。

应雨挨了这样一顿好打,昨夜又彻夜未睡,眼睛现在已经红肿得几乎有些睁不开,李傅那安抚性的轻拍又太过让人安心,等到李傅反应过来的时候应雨已经陷入了梦乡。

李傅猜得到,从她早上电话里的哭音跟她眼睛的红肿度判断她昨天晚上彻夜未眠并不是很难的事。她累了这么久终于能好好休息了,李傅又怎么忍心弄醒她?他空了一只手勉强保持着自己的姿势不动扯了床上的毯子单手有些费力的给应雨披上,然后就维持着抱着应雨的姿势不再动了。

女孩的头发有些汗湿,因为那的确是不那么容忍忍受的疼痛,她小巧可爱的耳朵就在他的脸侧,只要轻轻侧脸就会碰到,他看不到她的脸,但却仍然为她这样安静的被他搂在怀里的姿势感到安宁。

她柔软纤细的发丝在他的指尖,而那可爱的耳朵也在引诱着他,他有些艰难的在尽量不动的情况下转头,在这样抱着应雨的姿态,那种程度的转头并不轻松,他满怀期待却又带着一丝惊扰女孩的畏惧,轻轻的,慢慢的,犹豫的吻在了女孩的耳廓,那温热柔软的触感并不异于任何其他的人体肌肤,但却带着巨大的魔力让他忍不住再一次,再一次,直到女孩因为那仿如蚊叮一般的吻微微不适的转动了头,他才小心翼翼的停了,不敢再轻举妄动,然而嘴却忍不住咧开了,露出了他从不会展示于人前的一个大大的有些傻气的笑。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她,趁着她入眠,偷偷摸摸如同做贼一般小心翼翼才能得来,但是仍然让他如此的开心,他以为他早就没有了刚出大学校门时的那种冲动不冷静,他以为他已经修炼到足够冷静足够理性,但有一些人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刺激他感性的一部分而存在,他的这种喜悦毫不符合逻辑,这只是再简单不过轻吻,可是却让他的心跳加速,让他的心情无法抑制的愉悦起来,让他几乎完全抛弃了他的那些理性,陷入在那纯净的因他的感性部分所带来的巨大的愉悦和幸福里。

李傅从未曾体验过,也从未曾意料过,这样仿佛能填满他整个胸腔的暖意,这让他感到心口发胀的突如其来的感动,让他丧失了对于脸部肌肉的控制而不自觉的出现笑容的让人安心的满足感。

她现在正这样乖巧的呆在他的怀里,依靠着他,因他所给予而安心,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快乐吗?

我以为我这章能写到理由,我真是太天真了,于是有奖问答继续,鉴于依然无人答对,奖励翻倍,依然又小D大人赞助。

第三十二章(上)

应雨醒来之时已经到了傍晚,她迷迷瞪瞪的把头从李傅的肩膀上挪开,皱了眉看着还搂着她的男人,过了半分多钟才清醒过来,然后后知后觉的看到了李傅肩膀上遗留下的湿哒哒的口水印……

她颇有些尴尬的看着还带着笑看她的李傅,“对不起,我睡了很久吗?”她瞟了眼窗户外的天色,已经是红霞满天了。

“不是太久,我们待会儿出去吃晚饭,”他的嘴角勾出的弧度略有些危险,“别跟我说没胃口!”

应雨慌忙摇头,李傅不说她还没察觉到,李傅一说她顿时觉得很饿,连忙从李傅身上下来,把毯子扔到床上,又抽了床头柜上的纸巾有些讨好的替李傅擦他肩膀上的口水印,当然,那并没有多大效果。

李傅轻笑出声,“没事,我换件衣服就好了。”

应雨这才讪讪的停了手,脸还是有些红,可隔了好几分钟都没看到李傅动作,肚子里又确实很饿了,“你还不换衣服吗?”她有些小心翼翼的说,“我饿了,”这的确需要一点勇气才能说出来,毕竟她饿也是自找的。

李傅倒没有出言讽刺,他略有些尴尬的微偏了头,“那个,腿跟肩膀……可能还要一阵才能动。”

“……”

应雨瞬间意识到了对方抱着自己一下午没动,腿脚麻木很正常,她连忙凑到了李傅跟前替他捏起了腿,有些难为情的低声,“按摩下恢复得快点。”

她被打完后居然直接睡了过去,还是在这种姿势下……这让她觉得颇为不好意思,虽然谈文松也曾经有一次抱了她整晚,但那时她毕竟在床上躺着,也不至于像这次一样直接把人家给当床使了。

但是这一觉,的确睡得很安心很满足。

李傅转了头看她,没有对她的行为进行点评,只是脸上的笑意却深了许多,他倒是觉得抱着她并不是什么遭罪的事,相反还挺喜欢这种姿势的,他倒是没料到之后的福利会有这么好。

李傅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勉强“恢复”过来,天真的应雨对于她居然让对方腿脚麻木到要这么久才能恢复感到万分抱歉。

至于享受福利的那个,尽管已经颇为神清气爽,但是还是装着有些勉强的样子,“艰难”的挪到了洗手间换了衣服后,带应雨去了宾馆二层的餐厅。

这餐饭应雨胃口颇好,吃了不少,直看得李傅笑眯了眼,他自己倒是没怎么吃,专门忙着伺候应雨了,汤替她舀好,烤鸭替她用饼卷好了,虾替她拨了壳,怕应雨吃得太急被鱼刺卡了喉咙,甚至连鱼都替她挑了刺。

等到李傅把应雨喂饱后,他才开口提起来他们之前并没有完成的提问,“吃饱了有力气了,那现在你能想到不可以那样子威胁我的理由了吗?”

……应雨愣了下,摇头,但是,尽管她想不到理由,但是,“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理由吗?我想不到。”她终于意识到她可以直接求教。

李傅却没有回答,倒是拿了桌子架子上的一份报纸,指着其中一条新闻道,“这条新闻你怎么看?”

那并不是什么稀奇的新闻,“只因女友要分手,男子跳楼相胁”,应雨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眼李傅,“这种事很常见啊,威胁跳楼不让分手这种事多了去了,还有跳楼逼婚的呢。”

李傅点头赞同,“的确不少见,那你觉得这用跳楼威胁他女朋友的男人怎么样?”

“……挺没意思的,他女朋友不要他了,人家不乐意跟他在一起他强求也没用啊,就算人家原本不是那么想分手,这样子也被吓得不敢跟他在一起了吧,谁知道要是以后在一起过不下去了,他会不会用自杀威胁不准离婚,纠缠她一辈子?”

“可是她要不是不答应,他真跳楼死了怎么办?”李傅呷了口茶,又继续问道,“你说你要是那女孩,你怎么选?毕竟,如果你不答应,他可是真的会死,那可是一条命,如果他真死了你不会内疚吗?毕竟他可是因你而死。”

应雨一时愣住,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如果看着对方死,心里肯定会记着一辈子,而且想起来都会不安,可是如果答应了,那又……

“这还是那个女孩不爱了的情况,如果我说我要你立刻跟我结婚,否则我就去死,凭你现在对我的感觉,你会因此而答应我吗?”李傅的表情很温和,但那看向应雨的温和视线却让应雨觉得浑身都不舒服,那不仅仅是因为从李傅口中说出这种话实在太过荒诞,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假设过分荒诞,更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了她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她有些牵强的露出了笑,“我才19,跟你立刻结婚是违法的。”

去认识到自己究竟做了多么过分的行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李傅没有在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应雨,等待着她自己得出结论。

00话说,现在你们明白理由了么00如果有人给出总结性意见-v-而且十分准确的话,小D大人的奖励应该依然作数。

第三十二章(下)

她不齿那些用自杀去威胁别人答应他们某些事情的人,而她自己恰恰就在做这样的事,她以为她只是想要表现得很糟糕,然后李傅就会不要她,可是事实上,她的行为不更像如果你不跟我分手我就会这么任性到直到你无法忍受吗?她想要李傅不陷在和她的关系里,她认为只有李傅才有不要她的资格,她没有提出分手的资格,可是她在做的不恰恰是逼迫对方离开她的行为吗?

她在逼迫李傅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她在强求对方不愿意给她的东西,而且是让对方处于一个不得不同意的境地。如若李傅真的应了,那么以后呢?她可以凭借着她的“威胁”去得到任何她想从他那里得到的东西,因为她知道,只要她那样做,他就一定会答应。她在侵犯他的意愿,而她根本没有资格去强迫任何人,就如同她也不希望被任何人所强迫一样。

良久的沉默过后,她终于还是在李傅那一直都很温和的视线里艰难的开了口,“……我在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在无理的要求你无视自己的意愿来照顾我的需要,我在向你……”她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的带着点厌恶说出了那个词语,“勒索你不想给我的东西,对不起,我并没有资格去强迫你,尤其是用那种方式强迫你给我任何你不想给我的东西。”

李傅的嘴角微微的勾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他取了一张纸巾递到应雨跟前,因为他眼前的女孩已经泪流满面。

他知道的,她的眼泪是为了她那样的无理取闹感到羞耻,也是因为感到抱歉。

她果然是个很好的女孩。

好女孩,应该得到奖励。

她的手从他手里拿过纸巾时那短暂的隔着纸巾的指尖接触让他心底发紧,让他万分想要将这句话扼杀在嘴里,永远不说出来,但他还是说了,因为他也必须做到他刚刚教给她的东西,他说,“我们分手吧。”

她不想给他的东西,他亦不能强求,他不能利用她的愧疚而将她束缚在他们的关系里。

应雨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红肿的眼睛看着他,这个人……这个因为她的眼泪而放下了自己所有的事情立刻从深圳来到她身边的人,这个宁愿身体麻木到无法动弹也不忍心打扰她休息的人,这个那样耐心的去引导她明白她的错误的人,这个那样玩笑的说着如果她不答应跟他结婚他就去死的人,是真的……真的很爱她啊。

为什么?为什么即使为她做到了这样的地步,即使这样爱她,他还是能够说出这句话?

那种怎么样都想要得到的心,那种只是因为有别人喜欢他就会感到痛苦的心,那种尽了最大努力也只想要看到对方表露出对自己的一点爱的心,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因为她那样的想要叔叔,可是李傅呢?他难道就没有同样的心么?

他不想给的,他不可能心甘情愿的给她这个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给她?

“我很喜欢你,”她听到李傅开口,带着笑看着她,可眼睛里却不再有往日的那种温柔,似乎她曾经看到的那些温柔都是幻觉一般,这只是他常有的公式化的笑容,“但是也仅仅只是喜欢而已,我并不爱你,我也不会因为爱你去迁就你,给你想要的东西,谈恋爱也只是因为比起其他我所认识的女人来说,你更单纯乖巧,我很喜欢,而且背景简单,又是同专业,很适合将来结婚,所以想试试看,我这种年纪早就过了追求爱情的时候了,我要的只是一个适合结婚的人而已,但是我做了错误的判定,一开始任由你抱着喜欢别人的心而跟我开始这段关系本来就错了,你还小,但我应该有足够的判断力从一开始就消除这个错误,这是我的过错,我那种以为小孩子的喜欢很快就会过去的想法太过武断了,现在看来你的喜欢似乎不是那样的,实话说,我跟你在一起,实在有些过于辛苦,你毕竟还是太小了,并不是那么懂事,但将你置于这个境地,我必须承担责任,现在我的责任结束了,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

答案有好几个都已经符合正确答案,奖金可以平分00,认真作答的也都有奖励,千夜同学--我就不说你什么了==

这章其实不太想写的,过程有点过于痛苦,我好几次都必须停下来哭一阵再继续,因为李傅的那颗心实在让我无法忍耐。尽管他说的那么轻松,可是应雨懂的,她会比谁都明白,李傅所做的这一切,不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责任,而恰恰是因为爱。而她所以为的爱,从一开始就只是简单的喜欢而已。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李傅,可偏偏应雨是个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的小女孩,而谈文松是一个懦弱到根本没有办法去追求自己所爱的胆小鬼,他的出现,也只是因为我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应雨跟谈文松的感情,因为进入了僵局,我需要新的人,我需要这个人去教导应雨爱,他只是个攒经验的NPC而已,我从未预料过写李傅尽然是比写谈文松的心要痛苦得多的事情,诸位李傅党的支持者们,谢谢你们,可是这场关于爱的教学,唯有以这样的方式结局才可圆满,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更爱这个人,更心疼这个人,但是这种人足够强大,他能够,他也一定会找到自己的幸福。很抱歉,尽管这样的做法很无理,但是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强大的那个人不需要照顾,只要弱小的才需要,应雨和谈文松都软弱到无法去得到自己的幸福,所以我把他们给了对方。

第三十三章临别的告诫

即使是这样听起来有些嫌麻烦的语气,即使是这样冷淡的笑容,但是应雨仍然没有办法感觉不到,原来,这就是李傅所说的喜欢,所说的“不爱”吗?

要在一起是因为喜欢她,要分开是因为“不爱”她,是这样的对吗?

她怎么会不清楚这所谓的“不爱”恰恰是爱。

应雨看着眼前还带着那样公式化的笑看着她的李傅,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对不起,”她抽噎着,最终还是只能吐出抱歉的话。

李傅轻笑着摇头,“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提出分手却是你来道歉,这实在有些奇怪,该说抱歉是我才对,”他顿了顿,“我明天一早就离开,有件事……”他略有迟疑,“我想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师傅他其实很爱你,非常非常爱你,但正是因为爱你所以才必须要拒绝你,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想的,但是他拒绝你的原因必然是因为他爱你了,即使很想跟你在一起,但为了你好,他必须拒绝,这可能跟他曾经是你的监护人有关,也或许跟你的需要有关系,但那些不会是主因,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你只能自己去找出来,”看到应雨因为他的话惊讶到停止了哭泣,李傅露出了有些遗憾的笑,“可是你真的那么喜欢他,那么爱他吗?你有好好的请求过吗?你有为他做过什么吗?用与我的关系去刺激他,去让他感觉痛苦,以此来证明他爱你,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你所做的一切都只在让他痛苦而已,我说过了,你太过关注自身,你并未曾真正站在他的立场为他想过,你如果真心想跟他在一起,你只要去威胁他就可以,他跟我不一样,他一定会答应你的,因为你是最重要的,他其实并不曾真正违背过你的意愿,你无法从他那里得到你想要的原因只是你想要的心愿还不够强烈而已,不够强烈到让你放下顾忌,让你放下矜持,让你去面对可能发生的坏的后果,你只是说了喜欢,然后被动的希望他将你未曾说出口的那些期望主动送到你跟前,你的喜欢,只是想要被他爱而已。”

“如果我不点醒你,你大概很久都不会想明白吧,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利用我去刺激他是自私,你无法容忍自己的那种自私,那么你的这种爱又是什么呢?”

是更大的自私。

“你以为你的行为只有对我做的那件事是威胁吗?你不是一直在对他做着同样的威胁吗?”

以跟李傅在一起去刺激他,不正是在威胁他如果继续放任她的话他会更加痛苦吗?所以快点说出来,告诉她,他爱她。

她已经能够明白到李傅的“不爱”是爱,那么就像李傅所说的那样,她对叔叔所抱有的究竟是什么?是喜欢吗?是爱吗?还是都不是?

那之后,李傅没再说过什么,应雨几次想开口,但终究亦是无话可说。

他将应雨送回了宿舍,然后就回了宾馆。

他其实还是有不甘心的,可是强求毕竟不美,他终究还是希望那孩子能够得到幸福,希望那孩子能够真正的依靠着自己成长起来,她不应该一直那样软弱,所以她需要依靠她自己去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得到的。

李傅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机场,他坐在位子上的时候还是有些心绪难平,离开了北京后,这次之后他跟那个孩子大概就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吧?

我到最后还是用李傅给应雨开金手指了==

第三十四章所谓爱

这之后过了很久,应雨还是忍不住回忆起那一天的事,她想起来他说因为她摇头说不吃饭而气到笑,如果不是真正关心着她,又怎么会因为这种事而生气?

他说她并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去得到一些东西,她的痛苦和快乐都只是因为她自己而已,是因为她的心。

她还想起来李傅说,如果应雨下一次请求惩罚的声音还那么小,他会要求她大声重复十次,可是那个时侯他就已经做了决定了吧,根本没有什么下一次,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那样的话呢?

她记得他替她准备吃的东西的时候的样子,那眼睛里的温柔她要怎样才能够感觉不到呢?就算是他自己大概也不一定意识到他那不自觉便露出来的温柔吧,如果他知道的话,他就应该清楚之后那种刻意的公式化笑容根本没有用。

他的那种温柔的爱,她已经确实的感受到了。

因为喜欢而想跟她在一起,因为爱而放开她,应雨她终于能够明白一点,所谓的“爱”究竟指的是什么。

他一直在努力的去了解她所在意的事,一直在关注和满足她的需要,一直在压抑着他自己的那些痛苦,痛苦?对的,怎么会不痛苦呢?看着所喜欢的人所爱的人因为其他的人而痛苦,不可能会不痛苦吧?但他一直那样耐心,引导着她去明白她自己的问题,去宽慰她的心,甚至到最后离别的时候,也依然还在告诫她。

那样珍贵而温柔的爱,她竟是一点都没有珍惜呢。

应雨想她对于叔叔的情感大约也只是喜欢而已。

因为喜欢所以要得到,因为爱自己,所以要满足自己的期待,并且因为这种期待得不到满足而感到痛苦。是叔叔让她痛苦了吗?不,让她痛苦的是她自己那颗太爱自己的心,不知满足的心,那颗对他充满贪欲的心。

但是她想要爱他,如果只是喜欢他,是没有资格跟他在一起的,那只是自私而已。只想要得到对方的爱而不愿意去爱的做法,是万分无耻的。

她终于认识到,她活了这么久,一直所爱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而已。

即使她待人友好,但就像李傅所说的那样,她之所以无法容忍自己的自私,只是因为她希望自己做一个好的人而已,她的好,也是一样的。

她并不曾真正在意她周围任何人的需要,她只是关注自己的行为自己的心。

她一直都在强调着她的需要,专注着她的痛苦,她总以为她说出口对方就应该给她,甚至她不曾说出口对方也应该给她,她不满林文锦,为他没有给她她想要的,认为他不懂她,可是她又何曾从他的立场考虑过他的心情?对叔叔不也是这样吗?她关注的是他是否对她失望,是否会满足她的需要,是否关心她,是否爱她,所有的心思都只是他怎样对她而已,她有否去考虑过他的立场,有否考虑过他的开心,有否考虑过他的痛苦?她甚至期许看到他的痛苦,因为那证明了他爱她。

她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其实都只是索取而已吧。

她所关注的不是他,她所爱的也不是他,她关注的,爱的一直都只有她自己而已。她是真的不曾爱过他吧。

去了解自己并不是如同自己所想的那般好,去认识自己本性中所存在的那些为自己所不齿的部分对于应雨来说是痛苦万分的事。

应雨没有找过林文锦去实践,亦没有再动用她的小工具们。

她很痛苦,但却一次也没有试图去缓解那种痛苦。

缓解有什么用呢?释放有什么用?那都只是在逃避痛苦而已,但是肉体的痛苦只会让它们暂时隐藏起来,并不会让它们消失不见。如果那痛苦是因为她的过错,那么那亦是她应当承受的惩罚。

她不能不应该如此自私,在她真正去爱叔叔之前,她根本没有资格说什么喜欢,他并不是一个只要她说喜欢她就可以得到的物件,他已给予了她足够多的爱,她也应该回报以同样的东西。

李傅说,叔叔不跟她在一起,那样隐晦的表示拒绝恰恰是因为他爱她。是因为爱才能抗拒想要和对方在一起的欲望吗?即便他只要点个头就可以得到却依然……

她到底该怎样做才是“爱”呢?

如若她爱他,她所该考虑的就不仅仅是她的“需要”,她不应该抱着和他在一起他就可以给与她那些她万分想要的感觉这样的想法,她如若爱他,当可以为了他压抑控制自己的“需要”,当可以忍受那些痛苦,因为她的“需要”和痛苦都会让他担忧和为难,她不能总是依靠着他来让她的那些痛苦消失,不应该以为他让她快乐是理所当然的,那只是在向他索求而已。

那并不是一个很愉快的学期,她无数次都有冲动,她已经习惯了用那种方式来解决她的痛苦,她依赖那种方式,但是好在,好在李傅曾经对她的要求让她已经开始能忍耐压抑控制自己的那种冲动。她难受了一个多月后才终于能够因为李傅的开导和惩罚感到一时的轻松,但之后却又因为李傅的话语陷入更大的痛苦,不,并不是李傅的话语让她痛苦,让她痛苦难受的是她自己的行为。

但是很奇怪的,那些痛苦也并非那样的难以忍耐,可是当心中抱有对叔叔的爱,似乎真的就能变得更强大,那些痛苦变轻了,而她的心却变得更温和了。

如果爱对方,会希望她成长起来,如同李傅所做的那样,那么爱自己,也应该如此,她不应该总想着依靠他人去解决自己的痛苦,她应该自己变得更强大。

她亦终于能够做到完全的接受自己,就如同李傅能那样接受她一般。

话说我这篇真的有点说教了--

我不知不觉就写成这样了,这种改变其实木有这么简单--但是笔力所限,我没有办法将那种过程写出来,但这种改变全是来自于李傅和谈文松所给予的爱。

因为被人珍惜着,所以自己也应该珍惜己身。

啊呀呀发表于:07

好吧,我又哭了一次。楼主是个具有强大内心的人。而我,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叫做'爱'的人。这辈子,我想我...

一个不会爱的人是不会为爱而哭泣的。

发表于:05

这么说对李傅真的很不公平呢,虽然现实就是如此,可是这样的人,看懂了会更让人心疼,虽然他强大,虽然他...

你抱走吧,我木有意见0v0

第三十五章

她仍然喜欢那种感觉,尽管她一个学期未曾碰触那些事,但是她无法欺骗她的心,她依旧怀念李傅和谈文松所给予过她的那些,但是那已经并不是必需品了。

她积攒了足足三个月的勇气,终于能够站到谈文松面前,她并非真的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去准备的,谈文松毕竟已经到了这个年纪,像邓茹娟那样的人应该不会少,晚一刻争取,她就会离跟他在一起更远一点。他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她做好准备。

她取了尺子,是的,就是那根她高三的时候在许多个夜晚交到谈文松手里的那根尺子。

每一次,叔叔都是主动的责罚她,她从不曾对他说出口,但他却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欲望。

她从不曾好好的请求,也从不曾好好的感谢。

应雨走进书房的时候,谈文松还在办公。

听到她进来,他抬了头,“有事?”

应雨沉默着将那柄尺子放到了书桌上,走进来之前她的手紧张到满是汗水,然而,在看到谈文松的这一刻,她的心感到宁静。

谈文松皱了眉,他当然也清楚这尺子所代表的意思。

“我跟傅哥分手了,无论是这一次分手,还是上一次跟林文锦分手,都是因为叔叔,”谈文松惊诧的眼神让应雨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她摇头,“不,不是因为叔叔,是我自己的心,是我怀念叔叔所给予的,是因为我爱着的人是叔叔。”

“对不起,我故意在明知道你在家的时候让林文锦打我,我故意让你听到,因为我想试探你,对不起,我故意跟傅哥在一起,故意拉着你陪我选衣服,我想要看到叔叔痛苦,看到叔叔在意,我想要看到叔叔对我的爱,对不起,我实习的时候故意让叔叔为难,因为我嫉妒邓姐,我所有的借口都是我爱你,但是并不是的,那只是我对你的欲望而已,用这样的事去让叔叔为难,并不是正确的行为,给叔叔带来许多麻烦,让叔叔担心,我很抱歉,”尽管她感到宁静,但是抱歉的话说出口的时候,歉疚感仍然让她无法忍住眼泪。

“傅哥说……”应雨有些哽咽,“叔叔很爱我,我一直都知道叔叔很爱我,我只是不知道叔叔对我的爱是否也同我对叔叔一般,我不明白叔叔为什么对我所留的字条不作回应,我也不懂如果叔叔真的那样爱我为什么会用那种隐晦的方式拒绝我,我想了很久,到最后我只能想到,大约是叔叔认为我的喜欢并不值得信任吧。”

“我的那种喜欢,的确不值得信任,我的那种喜欢,只是想要得到叔叔的爱而已,但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我无法否认,我对叔叔的爱,的确有一部分受到了叔叔曾经给予我的那些惩罚的影响,我很可能是因为那个才喜欢上叔叔,最初的那种喜欢的确是因为对于那种事情的幻想,因为叔叔能够给我我所想要的感觉,但是那不是我爱叔叔的原因。”

“我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是爱本来就是没有原因的。我只知道,叔叔对我来说无比珍贵,叔叔所给予我的让我第一次品尝到被人接受,被人理解的感觉,我甚至连自己都不能接受那样的自己,我不明白为什么叔叔一次次的放任我跟别人在一起,又为什么一次次的希望别人对我负责,但这个世界不会有比叔叔更疼爱我,更珍惜我的人,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够去表明我对叔叔的爱的真诚,我想要为叔叔做一些事,但是也只能够想到少给叔叔添一些麻烦而已,我这一个学期都没有再划伤过自己,我也没有去找其他人去做那样的事,尽管我的确因为认识到自己有多么过分而感到痛苦,但如果我真的必须被惩罚,我只愿意让叔叔来做,如果,”应雨的声音发颤,她看着脸色木然的谈文松,那颤抖的声音里带着万分清晰的渴望,“如果可以一辈子都能像以前一样在犯错的时候被你那样子惩罚,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这并不是因为我需要它,它并非必须,如果可以给予我这些的那个人不是你,我愿意忍耐痛苦,我所想要的,只有你所给予的,但如果你不愿意给我,你不能接受我,那必然也是因为我做得还不够好,我会自己去克服那些痛苦。”

“我的确仍然有些喜欢疼痛,但是我也一样的惧怕疼痛,我没有办法欺骗叔叔说我已经完全不想要再被叔叔按到膝上,我比谁都清楚,我无比怀念那个,那不是因为疼痛,那是因为我能从中所感受到的叔叔的爱,那些所谓的感觉也只是因为叔叔的爱所能让我感到的温暖,我仍然是跟以前一样想要被叔叔爱着,仍然……”她不得不停下来,她哽咽到几乎难以继续,“我不想要任何其他人……我只期盼着能够爱叔叔,能够……被叔叔所爱……”

她抬起双手,它们还打着颤,但她坚定的将它们按到了桌上,然后弯下腰,任眼泪滴落砸在谈文松的那张红木办公桌上,“所以请求叔叔,请叔叔为我之前所做的事,为我所犯下的那些错,责罚我……”她停了好一阵又补充到,“如果叔叔不愿意,只要叔叔开口,我会立刻离开……但是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努力的去得到叔叔的认可,无论那要花费我多长的时间,”那声音里还带着颤抖,但是无比坚决。

她不再开口说话,她努力的压抑住自己的眼泪,等待着谈文松的判决。

谈文松仍然木着一张脸,他看着应雨许久,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跑去卫生间洗了脸,想让自己清醒点,但脑子里仍然沉浸在之前那孩子所说的话里无法出来,那让他喜悦,那让他恐惧。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压抑他对那个孩子的感情,但是这一次……她说的不是喜欢他,她那样认真的说她爱他,说她期待被他爱,说他对她来说无比珍贵,说再不会有人……比他更爱她。

他到底有多爱那个孩子,他比谁都清楚。

她真的是不清楚真正的喜欢是什么吗?还是他以为她不清楚真正的喜欢是什么的想法是错误的?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在不自觉的发颤,他想起来他曾经想过的,他的欲念并不想干,最重要的是她的需要。

而现在,她说,她只期盼着爱他和被他所爱。

他竟然就因为她这样的坚持而怎样都无法把让她离开的话说出口,明明那才是他之前所以为的他应该做的事。

但是,就算他不说,那个孩子也不会一直等在那里吧?

那个孩子那样的坚定让他感到畏惧,他真的能够跟她在一起吗?他忍不住这样想……但是……

他离开了洗手间,收拾了东西出了门,他故意将关门的声音弄得很大,他想等他回来,那个孩子应该会已经上床睡觉了,如果他不回应的话,他们之间是不是仍然还可以如同以前一般?

幸福近在眼前,他只要伸手就可触及,可是,那真的是好事吗?那真的对那个孩子好吗?而且,他毕竟,毕竟是……叔叔啊……

他去了酒吧。

他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那个孩子的渴望……

他喝了不少,醉得厉害不能开车,踉跄的走到了附近的酒店开了房间。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的头还很疼,抬起手腕看了看,已经将近中午了。

也不知道那孩子吃饭了没?他这么想着起了床退了房间回了家。

开门时他还有些为难,想着呆会儿该怎么面对应雨。

应雨没有在客厅,午饭已经被王阿姨摆上桌了。

谈文松有些疑惑的看向王阿姨,“应雨呢?”

她看向他的神情有些奇怪,伸手指了指谈文松的书房。

谈文松的心提了起来,他有些难以置信的脚步沉重的走向书房门口,然后,屏住了呼吸。

她仍然在那里,跟他离开时一样的姿势。

……

他感到他的手无法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他迟疑了一阵,走进了房间,慢慢的,关上了房门。

收拾好了东西离开的王阿姨在关门的时候,隐约的听到了一声有些沉闷的声音响起来,而在之后,是更清晰的另一声。

(FIN)

彼年喵小夏发表于:08

认为用自残来威胁他是对方的错误不也是很荒谬的吗

以自身的行为来逼迫对方不得不让步,否则就转嫁责任怎么会不是错误?

他们这种做法就像是这样,我会自杀死掉都是因为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是你的过错这样子的,让无辜的人承担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和伤害的责任,是非常无耻的行为。

彼年喵小夏发表于:04

从法律层面上来说自杀本身就不是他人过错尤其是当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的时候自杀者也不会去威胁陌生人...

说的就是道德层面上的转嫁责任啊,法律上有个毛责任╮(╯_╰)╭

不过这篇,我本来也是在放任,放任自己用过多的心理描写,心理描写过多一直是我的缺点来着,我这次想试着完全放任试试看00所以就这样了╭(╯3╰)╮

晓山青发表于:25

喔喔天啊这就大结局了大声说出来:我一直都在默默关注哦:)

可是可是...纷飞写出来的分析真的很好可...

李傅也不热衷

这里的人除了应雨,没有人热衷这个,但是并不是问题00

破坏啥的,我比较喜欢写这么纯粹干净的情感,跟纯粹干净的人,所以很少会有那种破坏00

发表于:59

话说会有番外吗?

番外木有╮(╯_╰)╭我一旦打上完结--

这篇文就跟不是我写得似的

碧紫龙发表于:26

个人觉得文笔好的M/F的文章实在太过凤毛麟角,M/M的故事倒有很多,比如红尘紫陌写的,都很经典。楼主写得前...

……我没怎么看过大长今,而且,我基本不看韩剧,叔叔只是她对他的称呼而已,而至于那孩子,那不过是一个年纪稍长的人对于她的有些爱怜的称呼而已,又与韩剧有何干系?

怎么说--那孩子这个称呼若是套入其他文里大约可以等同于小丫头,小人儿之类的话--我若怜惜某个孩子也会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着“那孩子其实很懂事”之类的话……我实是不明白这种普通的称呼跟韩剧有何干系,难道这个词语不是出自汉字吗?难道以前没人这么用过吗?怎还成了韩式用法?

回答略有些过激……还望见谅,实是因为大部分韩剧我都不怎么喜欢,被人说韩剧看多了,让我甚觉不舒适。

代人受过,有点名气且搜得到的,只有一篇M/M文

……

文笔方面,我的确有不及之处,然而,思想方面……人与人之思想并不相同,他有他的道,我有我的路。尽管其文笔很是不错,然而思想方面无法认同,亦让我无法喜欢那篇,当然,我的不喜并不影响它的优秀,只是想法的不同而已。

我从一开始就了解到了,我最初写的那些部分必然会被不少人所喜爱,因为它是符合主流SP的。然而我所写的东西,后半段才是精华所在,前半段本与一般的SP文并无二致,如果你觉得好,那大约只是因为在一般的SP文中它算比较好的,而后半段才是不同之处,它并不同于一般的SP文,它所传递的是我所想表达的一些思想,如果说牵强,大约是因为你并不了解或者不能认同这些想法,如此而已,而在我看来,前半段太过稚嫩,当时所思所想也过于幼稚,只是在之后再去改已经来不及了,也就勉强让它放在那里了,非是后半段牵强,实是前半段太过幼稚。

我的后半段,其实仍有诸多不足之处,尽管比起前半段我更满意它,因为我终于能够勉强摸到一点爱之道,而将关于爱的理念表达出来,是我最想要做的事,但它仍旧是不够好。全篇之中,我最爱李傅,当初本是因为无法让应雨与谈文松继续下去才不得不加进一个第三人,然而这个人,却是我所以为的,真正明白什么是爱,如何去爱的人,正是因为有他,我很喜欢后半段。

无论如何,多谢阅读与建议。

发表于:21

我没看过……在哪里可以找到,好奇了~

我跑天空找到了--还是在图书馆,得VIP才能看

是MM

个人感觉没准不是你喜欢的类型╮(╯_╰)╭不过还得你自己看过才作数,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倒是真的╮(╯_╰)╭但文字简练平实,文笔不错。

发表于:31

“代人受过”那文……我看不下去……真心没觉得哪里好……如果你和我说的是同一篇的话……

某D偏爱l...

……果然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那篇文的确不错,以用语跟故事来说,都很不错。

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已,萝卜白菜各有所好==

我后半段那种型号,不为一些人所喜爱也是正常的,毕竟个人偏好不一样

夕灵发表于:54

额。。。这就结束了?

写得很是细腻。。。

对的,结束啦0v0

多谢阅读-v-

陌年_发表于:21

治疗【委屈脸泫然欲泣】:“治疗一直有很乖啊…作者为什么要放弃治疗T^T”

……谁说我放弃治疗了(╯‵□′)╯︵┻━┻

我这叫结束治疗!结束治疗!!!!

放弃跟结束是不同的好么╭(╯^╰)╮

我有病,症状轻微,现已结束治疗,功德圆满╭(╯^╰)╮

发表于:21

我没看过……在哪里可以找到,好奇了~

晋江有--天空的那个……其实跟晋江的那个不一样,晋江那个好不少--

所以我收回之前的话,那篇的确相当不错,你可能会喜欢--但素,依然不是我的型==

完结彩蛋

接李傅第一次揍完应雨后,应雨要求李傅一模一样来一遍才能够原谅。

此处,让我们假设--应雨此时被一个充满恶趣味的家伙上身了,然后,让我们欢乐的嫖吧!!!!~(≧▽≦)/~啦啦啦

李傅有些缓慢的解开了皮带的搭扣,他看了眼一脸平静的眼睛里还满含期待的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的应雨,终于无奈的认识到,看起来,今日之事,势在必行。

但是既然承诺了,那就应该做到。

他终于还是解开了裤子的扣子,拉下了拉链。

……我大概今天会写完后半段,先放开头作为预警,不能接受的之后就还是不要来看的00我以为,只有能够接受这种事的Dom才是真正强的dom。我是很认真的再写羞耻PLAY,但是我认为这种羞耻PLAY丝毫不会有损他的英明形象╭(╯^╰)╮

彩蛋(2)

……应雨很诡异的没有出现任何羞涩的表情,倒是他有些不自在,这种状况实在是无比诡异。

他考虑了一下,裤子全脱了他觉得有些太过暴露,但若是裤子拖到膝弯再过去……就走路姿势上产生的想象让他果断的先走到了应雨边上,她居然还是一副很淡定的样子。

虽然他一开始答应得很轻松,但也有笃定她不会真让他这么做的想法,但是事实显然不是如此,他的那种悠悠然此刻也几乎消失殆尽,他感到紧张。

但他却还是压下了他的窘迫露出了笑,“那我现在……”他顿了下,忍不住握了拳让自己更冷静,“是脱了裤子趴你腿上,或者我趴沙发上你更方便点?”

应雨笑眯眯,那笑容诡异得让李傅有点发冷,“既然是一模一样的来一遍,自然是你趴我腿上。”

他将西裤脱到了膝弯,当然,没有脱内裤,对方毕竟还是个才成年不久的小姑娘……这种状况的确还是有些尴尬的,但他很好的掩饰这尴尬,然后他趴到了应雨的腿上。

这是一个有点辛苦的姿势,考虑到他的身高跟应雨的娇小。

我发现一次写完难度好高==因为一旦进入那种羞耻Play的境地我自己也跟着被羞耻Play了TAT

所以我决定每天写一点TAT

发表于:50

我来插个楼……其实,我觉得倒不是能接受“被dom的”Dom才是真强大……

而是……事实上【每个人】都是双…...

00我是觉得自己的Dom是别人的Sub无所谓,我是觉得当自己的sub的sub比较好玩╮(╯_╰)╭

发表于:10

。。。居然有逆袭,太邪恶了,坐等彩蛋,嘿嘿。

彩蛋写起来好尴尬--太羞耻了--我决定一天写一点

夕灵发表于:47

晋江的叫什么,我只找到一篇没怎么更新的

你说代人受过吗?

红尘紫陌写的,你搜作者名跟小说名应该都能搜到吧

那篇六十多万字呢。

碧紫龙发表于:55

我记得蒋勋说过,小说写到最极的手法是白描,比如红楼梦,就是大量的白描,将故事和人物性格及你想表达的...

各种小说有各种小说的风格,我一向知道心理描写过多会使文章失衡,尽管我的那些心理描写一直为不少读者所称赞,但仍然是累赘,我的不少好友也曾指出过我的这个弱点,但这部小说,我从一开始就决定放任这一点,我想试试看,弱化情节而注重心理的写法。

我并不认同小说写到最极的手法是白描,很抱歉,即使是再厉害的权威,我也不会认为他们完全正确,我为我这种骄傲跟自负感到抱歉。的确有一些人在此道上取得成功,然而小说千千万,各有不同,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要求一个本身就难以直接评判何者更优的东西拥有一样的定死的最好的写法,那不是很荒谬吗?它自有千种形态,便如武学一般,有的刚猛,有的阴柔,有的正派,也有邪道。我这篇所走,本就是邪道。

而事实上,我不得指出这一点,给“读者”造成阅读上的不自然感这一点,还有“大家”,这个读者和大家仅是你一人,虽然此话实在不客气,但是的确必须让你知道这一点,你并不能代表所有读者。即使是红楼梦,不也还有很多人不喜欢吗?即使是优秀的作品,也不可能所有人认同。我遇到过类似的读者,我全篇最为大多数读者所不能容忍的部分,恰恰是她最喜欢的部分,而我全篇最为大部分读者所喜欢的部分却恰恰是她不能容忍的部分,而她的语气几乎与你一模一样,她亦认为读者和大家与她的喜好一样。当然,此话并无指责你之意,请勿挂怀,这是大多数人的通病,我们以为我们喜欢的,必然为许多人所喜欢,我们厌恶的,也必然为许多人所厌恶,我们以为大家的审美都与自己差不多,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为了喜好这种事争来争去,最常见的比如各明星粉丝打架。我所喜欢的,自然是最好的,那么大家应该都会喜欢才对……这种自我中心的想法,大多数人都有,只是很少有人察觉罢了,但这也是将自己的想法硬加在其他人身上,所以,我今日所说,不代表任何人只代表我自己,因为我唯一能够确知的思想,只有我自己的,至于读者的想法,也只能从他们的评论中窥探一二,而另一方面,你所不喜欢的那些过多的心理描写却恰恰有些读者表达了他们的喜爱。

而叔叔跟孩子这一点,也许是地域不同,因为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常用语,并不稀奇,但你所处地域或许不惯用这个,当然,亦不排除我性格迥异,用语异于常人的可能,但我在生活中的确如此,给关系较近的叔叔写信的时候我也从来都是省了他们的姓直接称呼叔叔,因为那更显亲昵。

实话说,如果我写出文章自己感觉不自然,我便不会把它放上来,我当然会在今后的某一天开始对它感觉不自然,毕竟我一直都在进步,但不是现在,那孩子这个词之中所带的温柔和慈爱,以及叔叔所带的敬意,我在每次写出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他们的那种心意。

另外我的小说离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因为它最根本的部分,它的核心就不是源于生活,此话说得有点无赖,阁下如此评论定是希望我能更上层楼,实是出于一片好心,但于我来说,尝试各种写法更有乐趣,我从来没有哪一篇小说在写的时候要追求写得很好,我只是想尝试,如果用这种写法写一个故事会是什么样的?与其说我现在的小说是认真的作品,倒不如说它们是“练习”。我新写的那篇便又换了写法,我想试试通篇第三人称心理,然后屏蔽其他所有人的心理活动和她所不能看见的部分,也就是摒弃上帝视觉==当然,这种手法本身才是正道,上帝视觉不过是写手太弱了而已,我尝试过第一人称的摒弃上帝视觉,还木有试过第三人称,如今写来,觉得万分有趣。我现在这个时候并不会有什么特定的风格,虽然用语跟语气无可避免的还是有些我固有的味道,但是我希望我能够尝试不同的风格,不同的写法,我希望我写的下一篇与前一篇并不相同,甚至会让读者认为这是不同的人写的文字,我不追求形成特定文风,我追求的是打破重建然后再打破。只有去尝试各种不同的写法,练习不同的写作方式,在每次写之前给自己下以限制,我才能够不断的往我想要走的那条路前进,我又是惫懒的人,与一些认真的喜欢仔细修改文字的人不同,我一向都是懒到连错别字都懒得去改的人,所以,我也就只能用这种比较不同于他人的方式去练习和进步。虽然懒得修改的确是不太好的行为,但是如果我不能心怀乐趣的去练习跟修改,我宁愿舍弃它,文字的确是我在这世上所最喜爱的东西,我愿意让它每一次都能带给我新的乐趣,所以我不执著于所犯的错误,我只愿一直前行。但没准,纠正已有错误可能会取得更大进步也不一定╮(╯_╰)╭但是,那不符合我所追寻的乐趣。

其实后篇的时候--谈文松的心理我十分苦手不乐意去写的--那种时候就觉得如果直接以行动带过多轻松啊==其实我还是偷懒了的--没有细写,当然这根我对他已经没兴趣了有关系,我移情别恋到李傅那里去了,但即使是那种没有细写的状况,仍然让我觉得谈文松那里的描写与全篇风格不搭--所以这篇其实是关于心理描写的练习,让我处于即使是不想写但我却不能逃避必须写出来的境地--否则那就会显得不符合全文,显得很畸形奇怪。讲故事并不难,但通过故事写出自己的理念还是有些难的,少用心理描写其实是可以避免这个难点的,因为读者会自己脑补出千万种意思--,那种我完全没有想到过的深意他们都可能脑补出来==我以前也常用这种方式躲懒,我不解释某个人的行为,然后大家就自己领会……但其实--我很可能根本就不晓得他为什么会做出那种行为,我只是为了剧情的发展要这么写而已,但我可爱的读者们,她们很多时候比我更能了解为什么那个人会这么做o(╯□╰)o,那种方式对我来说实在是没有任何益处,那只是躲懒的技巧而已,是让自己逃避掉痛苦的部分然后继续快乐的YY下去的一种方式。

所以,这篇的心理描写对于我以后在写人物时把握他们的心理,确定他们行为的逻辑性方面很有益处,因为它是这样的文字,这样的基调,所以我无法逃避,这也是它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才写完的原因,因为我无法让情节合理发展,只要试图从心理上去体会,以逻辑的角度去推导,他们的行为都会让这篇文陷入死局==

那种时候也会有如果这篇文不是这种基调会轻松很多的想法的。

这篇文是我所有文中超纲最过分的,尽管其实我一向不写大纲,只有个大致感觉,但是我脑内还是很清楚我的文要怎么开始怎么进行,人物行为要怎样。但是这篇不行,因为我写的时候,我会发现从我构思的人物性格和心理去考虑,我所构思的他们的许多行为其实是不合逻辑的,所以==其实李傅最开始设定的时候只是一个催化剂而已,然而到最后,他却变成了那样,他不符合我最初的设定,但却,但却比起我最初的设定好太多了。我很少有这种突然创造一个NPC来打破僵局,但却在塑造的过程中不断的补全他,不断的完善他,然后进而爱上他,陷入他的状况,这实在是太过奇妙的事情,这也是这过多的心理描写的设定让我无法逃避这个本来只是一个攒经验的NPC的心理,而必须去深挖去了解他而造成的结果。如果我不曾那样去描写去仔细体会李傅的心理,而采取以往的做法,我大概就不得不与我如今所喜爱的这个李傅失之交臂了。

所以,尽管不是非常好的作品,但却在某一方面逼迫我不得不去思考,也使我完全不能躲懒,基于这些,对我来说,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了。

对于我来说,无论是这篇太多的心理描写也好,还是新的那篇完全摒弃上帝视觉也好,我都是在放弃畅快的讲故事的机会,因为这些限制逼得我不能不放弃一些本来可以让故事很轻松就能展现于读者面前的方式,新的那篇--我其实很想要描写除女主以外的人的心理,本来按一般写法,她爹还有其他配角的心理行为才是重头戏,才是我深深为之着迷的部分,我即使是现在仍然有放弃前半部分而去换用那种更轻松更畅快的写作方式的冲动。但我所求的,并不只是写一个故事而已,所以必须压抑那种冲动。尽管那种方式会让无论是作为作者的我还是作为读者的你们都更加轻松,但是这就是我选择的路。虽然并不十分舒适,但是仍旧可以让我感受到那种不同的文字所带来的愉悦。

╮(╯_╰)╭我想,在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大约还会继续走邪道,但所谓邪道,的确是可以加速修炼的利器,虽然过程并不那么舒适。我在写文的最初,一直都是顺遂自己心意,如何开心如何写,然而现在却不得不压抑自己的心意--其实也是万分苦逼的==但是仍然很开心。我也许会在进行完了足够的练习后试着走正道,也或者会写即使是邪道也依然会有不少人喜欢的作品,谁知道呢╮(╯_╰)╭

我仍然是万分感激你认真的建议,毕竟在阅读完全篇后愿意花费时间提出建议的读者实属难得,请不要过分在意我上面所说的话,我并无任何冒犯之意,或者你也可以当做“建议”来看,因你所给付的东西,我也该回报以相同的认真。

只是以写手来说我于文字一道太过任意妄为,有负你的期待与诚意,实在很抱歉。亦希望,你在之后仍然抱以此心却阅读其他文字,无论何时,一个作者对于此等认真的建议都必然是心怀感激的,这并不由建议的内容决定,你所怀抱的那颗认真的心,我实在是万分感谢,然个人理念不同,有所分歧也是在所难免。

多谢!

发表于:30

呃,你更文都没这么多字。。。

这充分体现了我的话唠属性╮(╯_╰)╭

如果写文可以跟话唠一样就好了==那样就可以毫无障碍的一直

发表于:39

那样的文应该叫做流水账……以你的水准,要写出来估计也挺艰难的==

乃还在为逆袭而羞涩吗!我可是两眼...

羞耻Play好难写TAT

发表于:14

不要代入感太强就好……

另外,去我的清穿文里留个爪印吧!泪目求人气!

……你好久没更新--

大家都忘了00

在我遇到的所有人里,我最喜欢你
梦里有时身化鹤,人间无数草为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