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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了100万次的猫》作者:苏锦秀的猫

《活了100万次的猫》作者:苏锦秀的猫

简介:

正文第一节

更新时间::02:05字数:2138

“蔓枝,哎,这里。”已经站在门口吹了好一会凉风的许蔓枝听到背后的声音赶紧先应了一声,扶了扶洗得有些发白的衣领才慢慢回头。远处隐隐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千鸟格呢子大衣裹着身材娇小的卫丽一阵风般刮到自己身边。见着许蔓枝的模样,卫丽先是一愣,接着“啧啧”两声,“姐姐,我们是去俱乐部,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图书馆么。”许蔓枝听她这样讲,有些窘迫,她低下头不自然的捏了捏衣角,轻轻说道,“我。。。要不我还是回去吧。”这地方原本便不适合自己,只拗不过卫丽三番两次的好意,才勉强答应下来。“别呀,别呀。”卫丽听她这样讲,连忙揽着她的腰,将人往不远处的门岗里带,“好容易来了,好歹进去玩玩再说。”许蔓枝稍微扭捏了几下,也不想拂了卫丽的好意,便也随着她去了。看着卫丽漫不经心的用手指夹着从坤包里掏出的通行证,往门岗那儿一晃,站岗的人打了个敬礼,两扇雕花镂空的铁门立刻哗啦啦敞开,许蔓枝突然从心底生出了几分惶恐。这一扇大门,似乎隔绝了两个世界,现在打开的,是不属于自己的那另一个世界。卫丽是好心,只是像她这般一出生便有着高人一等家世背景的人,怎么会真正理解自己,像自己这样平凡的人生呢,她看了一眼拥在自己身边笑颜如花的女伴,她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若不是跟了同一位导师这样的缘分,恐怕自己这辈子是不会卫丽这样的人有什么交集。许蔓枝想到如此,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人生有太多的假设,若不是卫丽三番两次的邀请,若不是真的存了一点小小的幻想,她也不会同她一起来。许蔓枝一面想着,一面枯坐在吧台上,对着酒杯发呆,她果然是不适应这里的,卫丽却显得很熟络,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忙不停的同人打招呼。许蔓枝隔着洇黄的酒气看着她,脱了外衣的卫丽,穿了一条暗红色的鸡心领紧身连身裙,胸口上挂了一条银白色的钻石项链,说笑的时候,闪亮闪亮的,配合着那条裙子,将她的美丽一展无余。许蔓枝想起来之前卫丽的话,她说蔓枝啊,去吧,这个俱乐部可是需要通行证的,能进去的非富则贵,备不住就能让你撞上一个白马王子,知道你清高,精神至上,但是清高能当饭吃么。况且,又不是出卖爱情,只不过给你提供一个通往更高阶层的途径罢了。白马王子?许蔓枝自嘲的笑了笑,笑自己的自不量力,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越少交集越好,她拎起挎包,准备跟卫丽打个招呼,先行回去,不料起身的时候却与人撞了个满怀,酒淋淋沥沥散了对方满身。她有些紧张,瞧那衣服料子便知道价格不菲,忙不迭声的道歉,虽然明知无用,却仍忍不住掏出包里的纸巾就要替那人擦拭,却不料对面那人脱口一句,“许。。蔓枝?”许蔓枝一愣,慢慢抬起头,正对上一张带着审视和探究的俊脸,那样的白净俊美,光洁的额头,紧绷的光彩照人的皮肤,她听到心里轰一声巨响,这个。。。是他吗?。。很像。。可是这么多年了,真的会是他吗?怔忪间,卫丽已经一路小跑奔了过来,“叶哥哥!”他也姓叶。。。许蔓枝紧张的手心微微有汗,“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朋友啊,叶哥哥,人家第一次来很害羞的,你可别吓着她。”卫丽嘴里甜甜地说道,手脚却极为麻利的揽着许蔓枝往门外走去,一直走出好远,许蔓枝才听她长舒了一口气,小声说道,“晦气啊晦气,怎么惹着他了。”扭头一脸严肃的冲着自己说道,“蔓枝,这人可是个混蛋,下次你再见着他,可要小心,离他越远越好。”许蔓枝苦笑了一下,下次?不会再有下次了,她在心里暗暗决定。可是,那个人真的会是他吗?若不是他,又怎么会一口喊出自己的名字,可是,就算真的是他,又如何呢。许蔓枝甩甩头,准备沾卫丽的光,坐车回去。却被人拦住,“卫丽,我是老虎么,怎么每次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是他,许蔓枝没有抬头。“叶哥哥,你真会开玩笑。”卫丽瞧着眼前的人,头一阵阵痛,却不得不打起精神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只是正巧要回家。”“是吗?这么早?”那人抬腕看了看手表,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卫丽也觉得这话说得实在太假了,熟悉她的人都清楚卫家的四小姐哪次不玩到天亮,喝个酩酊大醉是断断不会离场的,只得实话实说,“恩,嘿嘿,我要送我朋友回家。”那人这才点了点头,看着站在卫丽身边的许蔓枝,那眼神好像刚刚才瞧见她一样,“既然如此,不如我代劳,送这位许小姐回家好了。”卫丽和许蔓枝都瞪大了眼睛,先反应过来的卫丽指了指许蔓枝,又指了指那人,连话都要说不利落了,“你。。你。。你们认识?”“不认识。”“旧相识。”这一回,他们两个人倒是异口同声了,可是这答案,卫丽好看的小脸扭曲了起来,眼瞅着那人已伸手将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的许蔓枝拉到身边,当下决定再仗义一次,猛一把拦住了许蔓枝,“叶哥哥,就不劳驾你了,我的朋友还是由我送比较好。”那人显然是说一不二惯了,从未被人忤逆过,卫丽突如其来的不识做,让他皱起了眉头,只一会儿,便又神色如常的说道,“啊,差点忘了,明天晚上邵阳约我吃饭。”果然,卫丽一听到邵阳的名字,整个人就像撒了气的皮球,她嘟着嘴想要再说些什么,拦住许蔓枝的手却明显松动了下来。“卫丽,你忙你的好了,不需要管我。”一直沉默的许蔓枝努力让自己的微笑看上去坦然一些,她听得明白那人的弦外之音,用邵阳来威胁卫丽确实很管用。“蔓枝。。。”卫丽感激的看了一眼许蔓枝,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欲言又止,倒是许蔓枝将卫丽的手放在手心,轻握两下,“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正文第二节

更新时间::02:29字数:1798

二、少了热络活泼的卫丽,许蔓枝又用沉默将自己包裹了起来,她没有答应那位叶先生的邀请,独自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里确实很安静,安静得连过路车都很少,更别提出租车了。这样也好,许蔓枝反而觉得整个人在这样安静的环境彻底放松下来,像是心血来潮的散步,自从考上了研究生,整天忙着念书,即使有点闲暇的时间也会被导师叫去帮忙,像现在这样的机会反而很少有了。她一面走,一面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注意到身后那辆香槟色跑车。直到身后那辆车突兀的响了两下,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看到那张俊美的脸探出车窗,冲自己笑着说,“上车,我送你。”许蔓枝深吸了好几口气,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措辞。那人见她这副模样,皱了皱眉头,打开车门走了过来,颇有绅士风度的拉开许蔓枝身侧的车门,一欠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许蔓枝一愣,张了张嘴,好容易才说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叶先生。。。”“叫叶先生就太见外了。许蔓枝,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许蔓枝心里咯噔一声,虽然她早已想到那个人,可是听他亲口承认,依然让她一阵心慌意乱。“上不上?再磨蹭,我可要把蔓枝你抱上车了。”听他半真半假的胁迫,许蔓枝才慌乱的抬起头,抿着嘴小声喊他,“叶守新。”那人眼睛一亮,凑到她身前,笑道,“你还记得啊。我们该有10多年没见了吧。刚才瞧你拒绝我那样儿,以为你对我完全没有印象了,我还挺难过呢。咱们同学一场,没必要这么见外。当初,”他忽然俯下身子在许蔓枝耳边调笑,“你可不是这么喊我的。”许蔓枝脸颊滚烫,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俱乐部里已经有看对上眼的伴儿三三两两的搭着肩膀拐了出来,路过他俩身边,难免要看上几眼,俩人都被看得很不自在。叶守新见她依然低着头不作声,叹了口气,“上车吧,恩?不然我真的要抱你了。”许蔓枝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当叶守新也坐回车里,许蔓枝听到“咔哒”一声,车门上了锁,四面车玻璃都摇了上来,香槟色的跑车无声无息的滑了出去。车厢里始终弥漫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让许蔓枝更加不安,以至于连叶守新对她说了什么也置若罔闻。待到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一打方向,将车靠路边缓缓停了下来,“安全带。”“啊。。哦。。不好意思。”许蔓枝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忘了带好安全带,慌乱中伸手却拉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叶守新瞧她这样子,勾着嘴角一笑,整个人压了过去,明亮又漂亮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座位上的许蔓枝,修长的手臂勾住安全带扣,一点,一点轻轻拉过来,然后慢慢的,“咔哒”一声扣好。许蔓枝觉得自己在他如此注视下,就快要魂飞魄散了。她绷紧了身子,努力保持自持,一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绞在一起,微微有些颤抖。叶守新很满意她此刻的表现,坐正了身子,随意的讲道,“前面有家店,糖水点心做的很不错。”“我。。。我想回家。”叶守新一愣,挑眉道,“为什么?”“还有好多功课,要温习。”“喝点糖水,不花多久时间的,”他口气一转,柔声道,“功课嘛,可以喝完糖水再念。”“我。。。还是想回家。”叶守新见她如此固执,心里有几分不痛快,不由干笑两声,嘲弄道,“蔓枝,很少有女孩子如此不给我面子。”许蔓枝没有搭腔,沉默的坐在那儿绞着手指。“地址。”“S大。”叶守新觉得自己从没这么跌份过,主动送人回家,上杆子请人吃饭,还被人跟贼一样防着。他看一眼腕表,掏出手机拨了号码。许蔓枝听见他对那边吩咐,“让卫丽听电话。”很快,许蔓枝就透过话筒听到熟悉的女声。“卫丽,”叶守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许蔓枝的地址。”许蔓枝一惊,听不清卫丽讲了什么,但看叶守新的脸色,八成是遭到了卫丽的拒绝。果然,叶守新撇了她一眼,对着电话冷笑道,“行啊卫丽,小姑娘长大了,翅膀硬了,自己的家务事都没搞定,操心到我头上来了。”他一面说一面把车子拐到了路边停了下来,“你那小白脸姓什么来着,哦。。韩是吧?这么多年可一直在外面铺天盖地的找你呢,要不要我也替你操操心,就一个电话的事。”许蔓枝从没听卫丽提过什么姓韩的什么人,但是听叶守新的讲话,这显然又是一个把柄。许蔓枝望着叶守新完美的侧脸,隐约觉得他一点都没变,脾气上来了还是那么不讲道理,什么损招都能使的出来,暴躁易怒的像痞子一样。只不过长大了,学会用华丽的外表隐藏,但骨子里的东西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林荫路53号。”许蔓枝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听见卫丽的声音,地址正是她们两人在校外租的小公寓。叶守新不知道什么打开了电话扬声器,正一脸得意的冲她笑。

正文第三节

更新时间::02:42字数:2383

三、车子很快驶到许蔓枝家楼下。就在S大边上,说是卫丽和许蔓枝一起合租的,但从房租到屋内家居,甚至水电费什么的都是卫丽一人包办。她租好了以后,又嚷着一个人住好害怕,死活拉着许蔓枝也搬出来,跟她合住在一起。叶守新体贴的替许蔓枝打开车门,许蔓枝正搜肠刮肚的想着合体的道别措辞,却不想那人像看穿了她的打算,还没容她讲话,便露齿一笑,十分坦然的说道,“我也要上去坐坐。”许蔓枝呆了半晌,婉转的拒绝道,“下次吧。家里太乱,还没来及收拾。”“有什么关系,我们之间还在乎这些客套。”他特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的语气,怎么听都暧昧至极。许蔓枝觉得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但是叶守新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竟然半拖半抱着将她带出车门,两人一块往公寓走去。许蔓枝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家。公寓不算很大,2室一厅,装修的倒是温馨舒适。叶守新粗略一打量,这个客厅,还真有点乱,沙发上横七竖八满是衣服,那款式一望就知道全是卫丽的。许蔓枝有些尴尬的收拾了两下,拉出把餐椅指了指,说道,“坐吧。”转身就要去烧点热水泡茶,却被他一把拉住,“蔓枝,你还记恨我,是不是,你恨我。”许蔓枝的手抖了一下,虚弱的说了一声,“不。。。”她不想听他提他们的从前,她原以为这一辈子他们不会再碰面的。“对不起蔓枝,当初是我太混蛋了,”他俯低身子靠过来,嘴唇几乎贴到她的脸上,柔声道,“如果你还恨我,就打我吧,打我出出气。”许蔓枝被他一席话说得耳根发烫,恨不得赶紧逃开,却偏偏被他攥得牢牢的,“不。。我不恨你。”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隔着空气,漂浮在半空中。叶守新将手轻轻覆上她的面颊,温柔的摩挲着,低声倾诉,“蔓枝,今天在俱乐部我一眼望见你的背影,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顿了顿,见她那双弥漫着雾气的大眼睛正四下游弋,不敢跟他对视,“你也没有忘记我吧,我们。。我们那时候多好啊,要不是我那次太混蛋”“别说!”许蔓枝忽然尖叫了一声,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不,我要说,我早该说了。”叶守新的手指轻轻抵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可是,我的初恋啊。”叶守新说的是实话,他14岁遇见比她小两岁的许蔓枝,一眼就喜欢上了她,那样白净细腻的一张脸,连头发都像小绵羊一样带着卷儿,温顺乖巧的如同摆在橱窗里的洋娃娃。叶守新打小就对这种小娘们儿才喜欢的玩意儿不屑一顾,可许蔓枝却总能让他联想起那玩意儿,那双认真瞪着他瞧的大眼睛,笑起来红扑扑的小脸蛋,许蔓枝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对这个真人版的洋娃娃迷恋的着了魔。如果不是那么样的喜爱,也不会在发现自己的洋娃娃居然敢背着他偷偷答应其他男同学的邀请,并且还让那人亲吻了她脸颊的时候,跟个**一样暴跳如雷。他到现在还记得12岁的许蔓枝,原本漂亮的小脸肿得不成样子,上面布满了红红的指印,浑身上下快没有完好的地方了,特别是那圆鼓鼓,挺翘挺翘的屁股,几乎被自己的皮带抽烂了。他记得她哭着喊他守守哥,可是当时盛怒中的自己,头也没回的走了,就那么一走了之去了美国。这么多年他不是没后悔过,情欲贲张的时候,梦见的全是许蔓枝,梦里的她始终是一张红肿的小脸,体无完肤的被自己压在身子底下,狠狠的欺凌。从那以后,不管他上了再多形形色色的女人,总忘不了许蔓枝那张小小的哭泣着的脸,并且关键是,他虽然把她狠狠的揍了一顿,却没能再那之后上了她。想了这么多年,却没吃进嘴里,怎么能念念不忘。叶守新观察着许蔓枝的表情,她显然被自己的话扯进了回忆里。想起那些跟他相处的场景,已经年代久远,很多的细节早已像发黄的纸片一样淡薄,她唯独记得,叶守新暴跳如雷的模样,小小的自己是那样的惊恐无助,以及不断落在身上的痛,像倾盆大雨一样,不管自己怎么哀求痛哭,总也躲闪不过,无论如何也逃不出那样漫天而来的痛苦。那顿毒打所留下的伤痕,隔了好些时日才慢慢平复,可那段记忆却成了她少女时代挥之不去的梦魇,多少次午夜梦回,许蔓枝都会被同样的梦惊醒,奇怪的是,梦里最后的记忆永远是叶守新头也不回离开自己的背影。怔忪中的许蔓枝大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恐,叶守新太明白是为了什么,他继续轻柔的摩挲着她的脸颊,满面的诚挚深情,“我真的很后悔,我后悔了很多年,回国后我回去找过你,但是已经找不到你了,蔓枝。。。”他的身子越挨越近,鼻间呼出的热气尽数喷薄在她脸上,“我一直很想你。”触着她脸颊的指尖仿佛点着了火,把许蔓枝的整张脸都烧红了,他的双眼脉脉含情,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般,“蔓枝,我想照顾你,就跟以前一样。。。”说着他的唇已经缓缓贴了上来,这浅浅的一吻,却让许蔓枝如梦初醒般把他推了出去。叶守新眼中立刻恢复一片清明,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安抚的笑着,“对不起蔓枝,是我太急切了。”许蔓枝心中一团乱麻,“你。。你想。。。”她的声音都在颤抖着,叶守新瞧她此刻没有焦距的双眼,迷乱的神情,微张的粉唇,这模样有说不出的可怜又可爱,身体里一股激情暗流狠狠涌过,他依然举着双手,却慢慢向她靠近。“你明白的,蔓枝,我一见到你,还是很有感觉。我现在单身,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想好好补偿我小时候犯下的错,我想跟你在一起,做你的男朋友。”叶守新这段话说的直白又坦荡,嘴角还挂着颇为自信的微笑,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笃定和不羁,就算撇开那张漂亮的脸,光是那股子迫人的气势,也颇为有魅力。许蔓枝的心里更乱了,她没想到今天会再次遇见叶守新,更没想到一见面他居然又跟她表白。叶守新趁她发呆的功夫,一步逼到她的身前,修长的手臂攥住她的细腰,将她紧紧按在自己怀里。他能感受到她绵软的娇躯在他的怀里颤抖,他身上喷薄的男性气息将她紧紧的环在里面。叶守新有力的臂膀,叶守新宽厚的胸膛,叶守新磁性的嗓音,叶守新。。。。十四年了,十四年的光阴,仿若梦一场,许蔓枝终于慢慢回忆起当年那个经常冲自己摆出一副臭脸的英俊少年,在那件事之前,对自己是顶好的。

正文第四节

更新时间::03:03字数:2517

四、这个学校,每个人都认识叶守新,虽然他是是半路才转校到这里的。但是他和学校里的每个人有云泥之别。许蔓枝经常听女同学背后议论,说叶守新的家世背景非常惊人,至于到底有多惊人,她也不清楚,只听说他之所以转到这所郊区学校,是因为这里虽然是个偏僻的郊区小镇,但却是军事要地,而叶守新的父亲正带着部队驻守在这附近。当然,完全撇开他的家世背景不谈,叶守新长的也实在是太漂亮了。这样的他,在学校里实在耀眼的像个明星。许蔓枝从没想过自己会跟这样的人物扯上什么关系,她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工厂工人,从小就教育她任何时候都要踏踏实实的做人做事。因此当周围所有女生都在为叶守新疯狂的时候,她也只是安安静静的念书学习。可是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许蔓枝发现那个耀眼的明星开始频繁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她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慢慢习惯,渐渐开始变得依赖。虽然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让许蔓枝发现当初那个自己认为的高贵优雅小王子,除了披着一个好看的皮囊,实质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流氓,什么打架斗殴聚众闹事欺负老师同学的事都有他参与,来了没多久,居然就PK掉了学校原本的老大。他在自己面前也是那副嚣张跋扈的德行,莫名其妙就会摆出一副臭脸对着她不说,还总是喜欢揪着她的马尾辫逼着自己喊他守守哥。尽管如此,许蔓枝却没办法讨厌他,因为他会在每天清早往她课桌里塞上一罐温热的牛奶,他会在她中午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凉馒头时,变戏法般送上一碗热乎乎的汤,他会在送她放学回家的路上牢牢牵着她的手。他还会不停的送她洋娃娃,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漂亮的洋娃娃。许蔓枝真的认为他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了,就连她的父母也从没如此细腻温暖的关注并照顾过自己。直到那一天,她有点感冒,课间操请了假,呆在教室里。恰巧被隔壁班的男同学看到。他喊许蔓枝出去,明明说的英语老师有请,但却领她上了平时鲜少有人会来的楼顶露台。阳光下,那个男孩红红的脸,对着懵懵懂懂的许蔓枝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她听得迷迷糊糊,但当那个男孩鼓足勇气飞快的在她脸颊啄了一下时,她懂了,不知为什么,在那男孩亲吻她的瞬间,她竟一下子想到了叶守新,于是她本能的推了那个男孩一下。可惜,已经晚了。几乎是一瞬间,出离愤怒的叶守新像一阵飓风,呼啸着从后面扑了上来,一脚就将那个男孩踹翻在地,整个人骑了上去,暴风骤雨的拳头一下又一下,没头没脑的招呼到那个瘦弱的男孩身上。明明才是14岁的小孩儿,却活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可怜那个被揍的男孩完全没有任何反击能力。一旁的许蔓枝从没见过这么骇人的叶守新,早已吓得小脸苍白,小小的身子像秋风中的落叶颤抖个不停,连一声守守哥都喊不出来。越来越多闻讯赶来的同学老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揍红了眼的叶守新拉了起来。许蔓枝透过重重人群的缝隙看了一眼那个可怜的男孩,满头满脸的血。她浑身打着哆嗦,还没来得及哭,就被叶守新提溜住手腕,拎走了。被他拉扯住的手腕好疼,许蔓枝踉跄着脚步,被叶守新像小鸡一样拎出校门,往他自己在校外的小公寓去了。许蔓枝不知道他带她到这儿做什么,虽然之前他也领自己来过这里,都是午休时间逼她在这儿休息一会。现在这个时间,这个气氛,许蔓枝也觉得跟午休没关系,但她不敢问,从出事到现在,她吓得连话都讲不出来,甚至连看一眼叶守新的勇气都没有。想想刚刚发生的那一幕,许蔓枝就浑身哆嗦。她也不知道被拉着走了多久,直到被叶守新狠狠掼在地板上,才发现小公寓已经到了。叶守新把她扔在地板上,甩手进了洗手间又很快出来,扯起还呆坐在地板上的许蔓枝,拿手里的湿毛巾拼命擦着她刚被人吻过的脸颊,一下又一下,粗鲁又用力,仿佛那里沾了总也擦不干净的污垢。他一直沉默着,许蔓枝鼓足勇气飞快的往他脸上扫了一眼,阴沉得可怕,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就要被他擦破了,火辣辣的疼让她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这很小的一声儿却把叶守新彻底点着了,他完全不假思索,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那张白嫩细腻的小脸蛋上。许蔓枝完全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蒙了,呆了好一会,才哇一声哭了起来。“哭哭哭!你他妈有什么脸可哭。”叶守新暴躁的连推了好几下她的脑袋,一想起刚才在露台顶上看见的那幕,他就控制不住的想要抓狂。叶守新这个人,母亲在他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的工作太忙很少回家,所以他算是被姐姐带大的。他姐姐对这个那么小就没了妈的幼弟心疼得太厉害,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能给他的都堆他眼皮子底下,把他惯得无法无天。在他眼里,还从没有谁敢跟他抢东西,更何况这个东西他稀罕了那么久,也只舍得牵牵小手而已。操!他觉得自己心里什么地方被人拿刀狠狠捅了一下,从没有过的痛楚烧得他整个人从里到外控制不住的暴戾。他低头又看了一眼被他打了一巴掌的许蔓枝,她坐在那儿,低着头,小肩膀一耸一耸的,一面拼命抑制自己的泪水,一面用小手不停的擦着眼睛,却一点也不敢发出声音了。她本就生的白净,这么一折腾,小脸上已经红了一片,分不清哪是擦的哪是打的。叶守新看着许蔓枝这副抽抽搭搭、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有点心软了。他半蹲下来,想要安抚性地揉揉她的脑袋,却不料她竟将头一偏,生生把他伸了一半的手落在半空中。叶守新愣了,旋即暴怒。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用心疼了那么久的洋娃娃,居然会背叛自己,宁肯让那么个瘦了吧唧的男的亲一口,却拒绝自己!他一把拎起许蔓枝,扬手扔到沙发上,许蔓枝被这一下撞糊涂了,沙发巨大的弹性让她整个人先是陷进沙发里晃了两晃,然后滚了下去,咚一声撞在地板上。叶守新几步逼到身前,手指掐着她的脸蛋,强迫她正对上自己的眼睛,“你他妈刚才被人亲的时候怎么不躲?!”他的人跟他的声音一样冷,许蔓枝被他两手掐的脸颊生痛,一双泪眼里盛满了委屈。她不明白,她的守守哥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她明明有躲开!许蔓枝小小的心里涌动着委屈、不满甚至愤怒,她不屈不挠的瞪着叶守新,越瞪眼前越模糊。许蔓枝的眼神刺激了叶守新,这么久以来,他习惯了他的洋娃娃面对自己那副温柔恭顺的态度,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洋娃娃也可以有这么不恭顺的一面。叶守新喜欢所有人对他恭顺的态度,并且十分乐于打击那些不恭顺的,特别是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于是,他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再没有半点怜惜。许蔓枝的小脸歪到一边,眼泪飞了出来。

正文第五节

更新时间::03:36字数:1741

那个夏天的小公寓,空调没来得及打开,屋子里的热气蒸得人站着不动也会热得汗流浃背,许蔓枝却只觉得冷,从里到外的发冷。只要她用那种眼神瞪着他,巴掌便会毫不客气的落下来,她也数不清自己到底了挨了多少下,只是起初那点倔强与不甘早已被这接踵而来的疼痛打没了。现在她只想将头埋起来,早点结束这突如其来的噩梦。叶守新见她低着头,再没了之前仰脸忿忿不平瞪着他的气势,心里却更加不痛快,他一把揪着她的发尾,想把她的脸拽出来,许蔓枝头皮被拽得生疼,小猫一样啊了一声,脸被迫抬了起来。“怎么了?刚才的眼神呢?”她看见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漂亮的脸上写满了不屑一顾,心口猛得一窒,像被什么狠狠扯了一下,刚刚被他打没了的那点自尊又偷偷溜了回来。她做了连自己都想不到的举动,一巴掌拍在叶守新薅着自己头发的手上,“放开。”声音不大,还带了丝颤抖,却异常坚定。坚定得让叶守新意外,他是真没瞧出来,自己稀罕了这么久的娃娃居然是朵带了刺的野玫瑰。他笑了笑,甚至带了几分温柔,却让许蔓枝不安,空气里弥漫着危险气息。这样的变故吓坏了许蔓枝,她开始剧烈的挣扎,两只手向后拼命想要抓住什么,被他一把钳住,牢牢摁在腰上。他连惊叫的机会都没留给她,皮带已经夹风带雨得抽了下来。啊!好一会儿,许蔓枝才听见自己撕扯着嗓子的尖叫声。疼,从来没这么疼过,这个糟心的上午她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她不顾一切的反抗,没有失去自由的双腿奋力踹向叶守新,这个曾经以为最好的人,如今是如此可怕。趁叶守新被自己踹中的片刻时机,揪起裤子就往外跑。结果没跑两步,又被叶守新从背后捞住,翻过身来冲脸上一巴掌扇回了沙发里。这回叶守新变本加厉,话也不说,恶狠狠的将她压在自己的膝头上,不老实的下半身牢牢夹再他的双腿之间,将皮带一扔,挥着巴掌冲着膝头上高高翘起的屁股就是一通狠揍。揍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手酸了,才将人往沙发上一扔,抄起皮带往下抽。许蔓枝光着屁股趴在沙发上,整个人都软了,任由叶守新的皮带在自己身上肆虐,除了嘴里不断发出的尖叫和哭泣声,再没了任何对抗行为。叶守新既没再给她机会,她也无力反击。(本文由紫藤藏书阁http:编辑整理)那些曾经有过的美好,被打碎了一地。多少年后叶守新依然记得自己最后的落荒而逃。是许蔓枝浑身斑驳的伤痕,或是她不停哭喊着守守哥,让他在盛怒一点点退散之后,突然变得无法接受。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在梦游,他希望自己是真的梦游,许蔓枝软软的缩在沙发里,无声无息的,若不是泪水不停顺着眼角滑入鬓发间,就跟。。就跟死了一样。叶守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好大一跳,他想靠过去,像以前那样将她抱怀里柔声抚慰,脚下却像坠了千斤般挪不动步。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夺门而去,门“哐当”关上的刹那,依稀听见一声守守哥,声音小得让他觉得是自己的错觉。许蔓枝在小公寓的沙发里蜷缩成一团,许久都一动不动,身上的疼痛渐渐麻木,空荡荡的屋子里,渐渐响起细碎的哭泣,那哭声由小变大,哭到伤心处又戛然而止,慢慢转成哽咽,眼泪像汩汩不断的小溪,那潮湿的感觉穿透了梦境。许蔓枝哭着从噩梦中醒了过来,只觉得脸上湿凉一片,连枕巾都濡湿了一角。她坐起身来,窗外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豆黄色的灯影透过窗帘隐隐绰绰晃进来,已经是半夜了,许蔓枝好容易回过神来,许久没做过这噩梦了,她摇摇晃晃的起身,觉得胸口闷,口渴的厉害,看样子自己在梦里还是哭得厉害,便裹了外套到客厅,想替自己倒杯热水,却不想客厅居然亮着灯。许蔓枝看见卫丽坐在飘窗前,冲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手里的香烟已经燃了好大一截,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失眠了?”许蔓枝拿了烟缸递过去,她不是第一次看到卫丽失魂落魄的样子。卫丽接过烟缸,向往常一样冲她笑笑,拾起烟盒递过来,“又做噩梦了?”许蔓枝点点头,接过烟盒,掏出一支香烟,就着卫丽的烟头对了个火,坐在卫丽身边,深吸一口,对着窗外的月亮一起发呆。彼此间不想说,对方也不会问。这也许就是她们俩背景相差许多,却能够一见如故的成为好朋友的原因。

正文第六节

更新时间::04:32字数:4547

六邵阳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回把醉鬼往家里拎了,想想刚才LISA瞧见自己跟见了救星似的把人往他怀里一塞,然后皮笑肉不笑、半阴半阳的甩过话来,“老大,家教不严啊。”算上刚才在场子里陪自己喝酒的叶守新,这已经是今天第2个跟他讲这话的人了,家教不严,简直像听笑话,真要传出去了,他算是不用混了。邵阳烦躁的揉了揉额角,床上的醉鬼动弹了两下,嘴里嘟囔着什么,听不清楚。邵阳疑心她是口渴了,端起手边早备好了的温开水,俯下身子刚要喂上两口,那个醉得意识模糊了的家伙突然一把拽住自己,“别走。”温开水差点斜着飞出去,心里却一暖,赶忙将那个紧紧拽住自己不放的人抱进怀里,哄小孩一样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嘴里小声哼着,“不走,永远不会走”,一直哼到怀里的人又安稳得睡着了,小心翼翼的将人放下,拉高了薄被,看着她在睡梦里逐渐露出笑意,才将心放下,“韩朗。”那人舒服的翻了个身,明明很普通的名字却让她呢喃出无限柔情蜜意。卫丽记不清她是第几回被邵阳从酒吧里领回家了。头好痛,她揉了揉脑袋,好半天才从床上爬起来,镜子里的自己又是一副脸色腊黄,眼圈乌黑的鬼样子,哀嚎一声,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回回都要喝,回回都醉得不省人事,非要把最难看的样子全让他瞧个遍才满意是吧!冲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阵呲牙咧嘴过后,卫丽挂着一脸谄媚的笑意走出了卧室,他果然在家。扑过去一把抱住,“老大,”卫丽娇滴滴的冲邵阳撒娇道,“对不起,我又纵酒过度了。”邵阳不说话,手里拿着遥控器,盯着电视换来换去,权当她是透明人,卫丽被晾的有点尴尬,索性一屁股坐邵阳大腿上,嘟着嘴横在邵阳和电视之间,摇晃着他的胳膊,“老大,看我,看看我!”,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错了,我保证再不这样了,行不行?别不理我啊,老大,你这个样子,我好难过的。”说完,卫丽整个人埋进邵阳怀里,拱了又拱,这人身上的味道总是那么好闻,干净的青草香,说他是掌管整个S市声色犬马的黑市老大谁信呢。哼,卫丽听见他冷笑了一声,“什么时候你纵欲过度,死外面了,咱俩就都不用难受了。”她一怔,他却换了口气,“早饭在餐桌上,趁热赶紧吃了。”这话让卫丽的小脸绽开了花,放肆得拍了拍邵阳的俊脸,在他唇上留下响亮一吻,“爱死你了。”“吃完别忘刷碗。”那人酷酷的补充了一句,卫丽脚下一滞,却又迅速得冲他飞了个媚眼,“得令!”吃饱收拾完毕,卫丽心满意足的晃了出来,虽然头还有点晕,但是填饱了肚子,心情总体很不错。抬眼看见邵阳还是之前那个姿势,无聊的看电视。“老大,今天这么闲。”一面说一面晃到了邵阳身边,身子一缩,整个人就横在了沙发上,头枕在他大腿上,跟着看了一会电视,“我要喝蜂蜜水。”邵阳没动,卫丽伸出手,往他胳肢窝底下挠了两下,还是没动。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见邵阳的脸色平平,丝毫没打算去给她弄水喝,卫丽不乐意了,什么意思啊,不乐意直说啊,还使上脸子了,不就喝高了点么,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至于么。再说,人家这回可是真心忏悔呢,连最腻歪的碗都刷了,还想怎么地啊。想着想着,卫丽心里的委屈劲儿上来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我要喝蜂蜜水!”她气焰嚣张的一拍桌子,立刻被邵阳横过来的冷眼灭了一半,嬉皮笑脸的粘上去,哥啊哥的喊着,见他始终爱理不理的,终于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收起了浑身无赖的劲头,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脸色,却看来看去也琢磨不透,“哥,”她小声叫他,“真生气了?”过了好一会,邵阳觉着晾得也差不多了,才关了电视,正眼瞧她,还行,睡了一宿外加吃饱喝足,脸色总算好看点了,不那么像鬼了,还泛起了那么点的小红润。不错,他解开衬衣袖扣撸了上去,然后冲她笑了笑,笑得她顿时底气特别不足。“吃饱了?”她听他问道,傻愣愣的点了点头,“好。”话音未落,卫丽就觉得一阵风刮了过来,自己狠狠得被掀翻在了沙发上。她只套了一条刚过大腿的睡裙,这狼狈的姿势小短裙是遮不住了,直接将她又白又嫩的屁股露了出来,活该她倒霉,骚包臭美穿什么T字裤呢。满面涨红的卫丽反应很快,不等邵阳发作,自己一骨碌弹了起来,“你发。。。”什么疯!卫丽只吼出两个字,剩下一半在看清笔记本上的视频后自动消音了,一张俏脸由红变青,再由青变红。这视频太熟悉了,不就是自己偷摸存下来的SP小片么,硬盘里老多了。视频里的姑娘已经扯着嗓子嚎开了,卫丽青着脸硬逼自己又往那儿瞥了一眼,这个混蛋!笔记本上果然插着自己的宝贝硬盘。“你凭什么动我东西?”卫丽又羞又怒,如果眼光可以杀人,邵阳早死了百八十回了。视频里的姑娘嚎得已经不是人声了,绝对的重口味,卫丽顾不上指责那个混蛋凭什么侵犯她的个人隐私,手忙脚乱冲电脑扑过去,企图夺回她的宝贝,眼看目标近在咫尺了,却被人从背后掐着脖子定在电脑屏幕前,足足五分钟。五分钟,卫丽在那人的压迫下,眼睁睁看着视频里那个金发美女的屁股,被藤条抽得血肉横飞。“喜欢这个?”邵阳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却压着一团火。昨天晚上听见从她嘴里蹦出韩朗的名字,真想一巴掌把她抽醒。忍了又忍,一个人关在书房,把她一直小心藏着的硬盘搜出来,里面的视频从头看到尾。对她这个嗜好,早就知道,这丫头却一直对他藏着掖着,从前他还觉着挺好玩,这么辛苦是怕自己知道了会瞧不上她吧,还真把自己当成食古不化的老头了,好歹他在黑道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这点小情趣再消化不了还用不用混了。不过她既乐意藏着,便由她去好了,省得又嫌自己不尊重她的个人隐私。他还记得当初,她无意中发现自己让手下调查韩朗,闹得那叫一个天崩地裂,差一点就留不住她了。邵阳苦笑了一下,她说这个查法摆明是自己不尊重不信任她,韩朗只是她的过去,谁还没个过去。是啊,谁还没个过去呢,一句话连他自己都觉得理亏了,又是道歉又是哄劝,只差没负荆请罪、下跪奉茶了,好歹这页才算是揭过了。从那以后,他们之间再没提过韩朗这个名字,他以为她早忘了。都快5年了,还不该忘了么。邵阳闭了闭眼,想着昨晚看那视频的心情,就差一口血喷上去给他们俩应景了。他从没见过那样的卫丽,被人像狗一样踩在脚下,肆意蹂躏亵玩,原本白嫩鼓翘的屁股上鞭痕交错,就连白皙修长的大腿也被鞭痕肆虐的一片狼藉,一直以来被自己温柔揽在怀里精心呵护的美人被另一个男人折磨得就快奄奄一息了,雾气弥漫的大眼睛里却透出无限凄艳绝美的风情万种。那是他所没见识过的,一瞬间他突然懂了她的隐瞒,狗屁的羞涩,自己绝对是重度王子病患者才会想到这么自恋的理由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隐瞒,只不过是因为心里一直住着另一个男人。“喜欢这个?”卫丽听着他的提问,隔了好久才低声说道,“你都知道了。”轻飘飘的五个字,就将自己一直等着她亲口告诉自己的秘密打发了。邵阳慢慢放开卫丽,看她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忽然笑了,是他的错,这么些年,家教不严确实是他的错。七。“还记得当初我调查韩朗么,”不知什么时候,邵阳又坐回了沙发上,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错觉,从头到尾他都是那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邵阳。卫丽看着他,微笑温柔的一如既往,她却没法在这样的笑容面前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这个时候重提韩朗,她有些胆怯。天色暗了下来,快要下雪了。邵阳看了眼窗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修长健美的身体曲线随着他的动作舒展开来,对视觉是种美的冲击。卫丽的脸滚烫了起来,“邵。。邵阳。”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样有压迫感的他让她觉得陌生和愈来愈多的不安。他揽过她的肩,“既然你喜欢,那我们以后就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来生活。”卫丽睁大了眼,那张近在咫尺英俊的脸上挂着笑意,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的脸,眼神又深又沉,如同紧迫追击猎物的狼。“现在我们来探讨一下,”他温柔的把她的手握在掌中,“按照你喜欢的方式,你昨天的行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比较好呢?”他拉着她趴到他腿上,“这个姿势怎么样?”他的手在她白嫩的屁股游弋,“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喜欢穿T字裤。”随着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屁股上又重又狠的一巴掌,“对不起,原谅我的后知后觉。”他温柔的向她道歉,巴掌却不断掌掴着她赤裸的屁股,“酗酒过度,多少下合适呢?”他扳起她的脸,“我很在意你的意见,你说多少下?”多少下。。。。即使现在没有镜子,卫丽也能想象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可以媲美番茄了。“100下?!”他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为难的皱眉道,“虽然有点多,但你喜欢,我尊重你。”尊重。。。?!她根本连讲话的余地都没有。邵阳的大掌不间断的落在她的屁股上,巴掌落下,白嫩的肉便受惊一般的乱颤,随着手起掌落的“啪啪”声,慢慢点染上颜色,淡红、粉红、绯红,挣扎不断的娇躯配合着忍痛的呻吟,果然美不胜收。“别,别这样。”卫丽觉得这变化太快,快得让她应接不暇,若不是现在屁股上火烧火燎的疼痛,她真会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这不是邵阳。“停,停下!邵阳停下!”她大声的喊,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那巴掌又连着掴了十多下,才终于停下,他拉她坐在他的膝头,对着她沾染了泪水的脸,眼里全是不可思议的不解,“怎么了宝贝,”手擦拭着她的脸庞,“难道你不喜欢?”不,卫丽捂着脸,疯狂地摇头。她想起之前他提起的那次被她撞破了的调查,那一次她冲他大喊大叫,说他居然会背着她去调查她的旧情人,这对她是一种侮辱,完全没有恋人间最基本的互相尊重。他现在是在尊重她,卫丽哭着说不出话来,她被他“狠狠”的尊重了一把,滋味难堪到让她无法忍受。对不起。她听见自己断断续续的声音,是在向他道歉。“为什么要道歉?难道我又猜错了,”他并不打算放过她,拣起她落在一边的硬盘,“跟宝贝一样珍藏着的东西,怎么会不喜欢?”他硬逼着她看他的眼,“喜欢还是不喜欢?”她看到他眼里的自己流着泪,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却又反悔般迅速的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邵阳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我知道了,是喜欢韩朗那样的重口味调教。”卫丽一怔,无法置信的看了他一眼,他看到了!那段视频被自己加了好多层密码,藏在最深处,还是被他看到了。想到那段视频的内容,她在他腿上愈发如坐针毡的抬不起头来。说什么才好,她在心里想了一万种解释,不行,全都不行,怎么解释她都觉得难以启齿,惟有一遍又一遍的哭着摇头,不是那样的,不是你认为的那样,连自己都觉得苍白。“不是那样的?”邵阳冷笑了,这还是他那个一向伶牙俐齿、嚣张跋扈的宝贝么。果然一遇到跟韩朗沾边的事儿,就立刻方寸大乱了。心里压着的那团火被这样的猜测瞬间引爆。他一句话不说,拽住卫丽的胳膊站起身,大步往卧室走去。从他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强势而又冷漠的气息让卫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邵阳拉开梳妆台前的椅子,把她摁到镜子前,抓着她的头发硬抬起她的脸来,命令道,“给我看着镜子。”卫丽不敢看,死死的闭住眼睛,感觉身后的裙子被撩了起来,原本就遮不住什么的T字裤也被他粗鲁的一撸到底,是什么划破了空气,“咻啪”,“啊”,他抓着她的头发不让她逃脱,屁股上尖锐的刺痛,让她控制不住的惊叫了起来,腰却不由自主的陷了下去,一陷下去,邵阳手里的藤条便冲着翘得更高的屁股狠狠挥下来,“咻啪”,不让人喘息的十几下,屁股上交错着突兀的红檩。“放开,我求求你放开。。”卫丽呜咽了,手紧紧抓住桌子边缘,却始终死死闭着眼睛。4“睁开眼,还是100下藤条?”邵阳的手按在她屁股上突起的,藤条在空气中划了个半圆。

正文第七节

更新时间::04:46字数:1808

七。“还记得当初我调查韩朗么,”不知什么时候,邵阳又坐回了沙发上,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错觉,从头到尾他都是那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邵阳。卫丽看着他,微笑温柔的一如既往,她却没法在这样的笑容面前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这个时候重提韩朗,她有些胆怯。天色暗了下来,快要下雪了。邵阳看了眼窗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修长健美的身体曲线随着他的动作舒展开来,对视觉是种美的冲击。卫丽的脸滚烫了起来,“邵。。邵阳。”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样有压迫感的他让她觉得陌生和愈来愈多的不安。他揽过她的肩,“既然你喜欢,那我们以后就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来生活。”卫丽睁大了眼,那张近在咫尺英俊的脸上挂着笑意,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的脸,眼神又深又沉,如同紧迫追击猎物的狼。“现在我们来探讨一下,”他温柔的把她的手握在掌中,“按照你喜欢的方式,你昨天的行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比较好呢?”他拉着她趴到他腿上,“这个姿势怎么样?”他的手在她白嫩的屁股游弋,“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喜欢穿T字裤。”随着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屁股上又重又狠的一巴掌,“对不起,原谅我的后知后觉。”他温柔的向她道歉,巴掌却不断掌掴着她赤裸的屁股,“酗酒过度,多少下合适呢?”他扳起她的脸,“我很在意你的意见,你说多少下?”多少下。。。。即使现在没有镜子,卫丽也能想象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可以媲美番茄了。“100下?!”他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为难的皱眉道,“虽然有点多,但你喜欢,我尊重你。”尊重。。。?!她根本连讲话的余地都没有。邵阳的大掌不间断的落在她的屁股上,巴掌落下,白嫩的肉便受惊一般的乱颤,随着手起掌落的“啪啪”声,慢慢点染上颜色,淡红、粉红、绯红,挣扎不断的娇躯配合着忍痛的呻吟,果然美不胜收。“别,别这样。”卫丽觉得这变化太快,快得让她应接不暇,若不是现在屁股上火烧火燎的疼痛,她真会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这不是邵阳。“停,停下!邵阳停下!”她大声的喊,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那巴掌又连着掴了十多下,才终于停下,他拉她坐在他的膝头,对着她沾染了泪水的脸,眼里全是不可思议的不解,“怎么了宝贝,”手擦拭着她的脸庞,“难道你不喜欢?”不,卫丽捂着脸,疯狂地摇头。她想起之前他提起的那次被她撞破了的调查,那一次她冲他大喊大叫,说他居然会背着她去调查她的旧情人,这对她是一种侮辱,完全没有恋人间最基本的互相尊重。他现在是在尊重她,卫丽哭着说不出话来,她被他“狠狠”的尊重了一把,滋味难堪到让她无法忍受。对不起。她听见自己断断续续的声音,是在向他道歉。“为什么要道歉?难道我又猜错了,”他并不打算放过她,拣起她落在一边的硬盘,“跟宝贝一样珍藏着的东西,怎么会不喜欢?”他硬逼着她看他的眼,“喜欢还是不喜欢?”她看到他眼里的自己流着泪,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却又反悔般迅速的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邵阳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我知道了,是喜欢韩朗那样的重口味调教。”卫丽一怔,无法置信的看了他一眼,他看到了!那段视频被自己加了好多层密码,藏在最深处,还是被他看到了。想到那段视频的内容,她在他腿上愈发如坐针毡的抬不起头来。说什么才好,她在心里想了一万种解释,不行,全都不行,怎么解释她都觉得难以启齿,惟有一遍又一遍的哭着摇头,不是那样的,不是你认为的那样,连自己都觉得苍白。“不是那样的?”邵阳冷笑了,这还是他那个一向伶牙俐齿、嚣张跋扈的宝贝么。果然一遇到跟韩朗沾边的事儿,就立刻方寸大乱了。心里压着的那团火被这样的猜测瞬间引爆。他一句话不说,拽住卫丽的胳膊站起身,大步往卧室走去。从他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强势而又冷漠的气息让卫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邵阳拉开梳妆台前的椅子,把她摁到镜子前,抓着她的头发硬抬起她的脸来,命令道,“给我看着镜子。”卫丽不敢看,死死的闭住眼睛,感觉身后的裙子被撩了起来,原本就遮不住什么的T字裤也被他粗鲁的一撸到底,是什么划破了空气,“咻啪”,“啊”,他抓着她的头发不让她逃脱,屁股上尖锐的刺痛,让她控制不住的惊叫了起来,腰却不由自主的陷了下去,一陷下去,邵阳手里的藤条便冲着翘得更高的屁股狠狠挥下来,“咻啪”,不让人喘息的十几下,屁股上交错着突兀的红檩。“放开,我求求你放开。。”卫丽呜咽了,手紧紧抓住桌子边缘,却始终死死闭着眼睛。4“睁开眼,还是100下藤条?”邵阳的手按在她屁股上突起的,藤条在空气中划了个半圆。

正文第八节

更新时间::04:58字数:1760

八、不要!她倒吸了口冷气,屁股上的疼痛因为他的指压而格外剧烈,这样的痛让她想起视频里那个屁股上被藤条抽打得血肉横飞的金发美女。恐惧让她忍不住绷紧了浑身的肌肤,眼睛死死的闭住,有那么点壮士断腕的惨烈。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拉开了一点,落入一片温暖的怀里,嘴被牢牢封住。她整个人被曾经熟悉的味道覆盖,明明是同一个男人的气息,却有那么多的不同,这味道是陌生的,霸气的,让人害怕的,不是她一直自以为的温柔宠溺还带了那么点好欺负,这才是那个人的真面目吧,这才是邵阳。卫丽被吻得头晕眼花,连呼吸都被剥夺了。待到整个呼吸通道重新顺畅后,她已经浑身无力,两腿发软,整个人侧靠在了梳妆台上,两手还下意识的想要抓紧桌子边缘,却抖得抓不住了。“看着镜子。”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湿热的鼻息喷洒在脸侧,卫丽慢慢的转过脸来,就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面色潮红着,鼻翼急促的张合,一脸说不出的是陶醉还是濒临崩溃的表情流淌着,荡得不成样子。身后站着的邵阳牢牢扣住她的腰,手里的藤条一下又一下,轻轻敲打在她的屁股上。“看看我是谁。”他的声音有不容抗拒的威严,藤条飞起落下,狠狠抽打在屁股上,“我是谁?!”卫丽痛得身子向前一挣,脸紧紧贴在冰凉的镜子上,她看到镜子里有两个人,前面的在流泪,后面的一脸狠色,她看到两个寂寞的灵魂,一个只想逃,另一个想要温暖。“你看看我是谁!”她听到邵阳在她耳边喊。韩朗!她尖叫着吼了出来。“你他妈的看看我是谁!”他的声音愤怒了起来,藤条在身后飞起来又落下,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啪啪啪啪的抽打着卫丽的屁股,劈天盖地的疼痛倾泻下来,她满面绯红,鬓边的发被疼出的汗水浸湿了。韩朗!韩朗!韩朗!她疯狂地狞笑起来。她能感觉到,她的头被拉了起来,她的腰被摁了下去,她的屁股已经痛到发麻。她听到身后不断挥舞着的藤条,急促划破空气的声响,落在肉体上,啪的一声又一声。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一晃一晃,脸上各种表情在奔腾着,她快要看不清自己了,像被拉到顶点,马上就要撑断的弦,只等最后一下,就会“嘣”一声断裂开来。韩朗永远不会回来!以后你身边只有邵阳,只有邵阳!给我记住了。卫丽已经看不清自己了,要不是邵阳硬拉着,她定会瘫软成一团泥。她的嘴却一直没闲着,各种声音不断交汇,咒骂的,呻吟的,哀求的,镜子里没有了自己,更没有邵阳,另一张面孔却清晰的浮现了出来,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自己曾经那么迷恋爱慕的眼睛,此刻正冷冰冰的透过镜子居高临下的俯窥着自己,嘲弄着,鄙视着,她不想看了,她不想再看了,可她怎么也闭不上眼,老天,不要再逼她!卫丽摸索到桌子上放着一瓶保湿喷雾,用力砸了下去,“哐”,镜子破了。她的弦终于撑断了,整个人软绵绵的倒了下去,邵阳一把抱住那个软绵绵的身体,才没让她从桌子上栽了下去。邵阳手上沾满了她的爱液,将她转过身搂在怀里,慢慢挪到椅子上坐好,“韩朗走了,才能让出邵阳的地方来。”韩朗走了,才能让出邵阳的地方来。卫丽失魂落魄的看着那块四分五裂的镜子,里面有无数的影子,有自己,有邵阳,却找不到了韩朗。韩朗走了,她刚在另一个男人的鞭打下,差一点接近天堂。她的眼泪一点一点满溢出来,直到嚎啕大哭。邵阳盯着沉浸在痛哭中的卫丽,没有像往日那般将她抱在怀里温言安慰,而是将她放在床上,自己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一直到她的哭声渐弱,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搭着,他才出声,“曾经的是非对错,我一概不究。从现在开始,再敢有这种朝秦暮楚,勾三搭四的念头,就给我把皮绷紧了等着我好好收拾你。”他抬起她的脸,那张脸此刻被泪水沾满了,哭到红肿的大眼睛惊惶得不知道看哪里才好。“听到没有。”他要她亲口保证,见她立刻惶恐不安的点了点头便满意的松手。瞥见她还有些颤抖的双腿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疼得好点没。”他的口吻是那样的温和,温和得让卫丽觉得这一上午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小心的点了点头。他愉快的笑了起来,吩咐道,“去墙角,罚跪半小时。”看着她不可思议睁大的双眼,他好心情的提醒道,“你觉得昨天晚上酗酒过度,不需要点儿更特别的惩罚来提醒你以后不要再犯么?二分钟准备,多一秒可是会加罚的。”卫丽一点点费劲的蹭到了墙角边,满心的挣扎被他一句加罚五分钟吓飞了,闭着眼跪了下来,听到卧室的门“咔哒”一声关和,知道邵阳出去了,一颗心才慢慢落了回来。

正文第九节

更新时间::05:09字数:2209

九叶守新好奇许蔓枝讲课什么样。那天请许蔓枝宿舍人吃饭,抽冷子听她们宿舍老大提了那么一嘴,说是许蔓枝导师活多的忙不过来,经常把校外讲课的事儿扔给学生去做,许蔓枝一般每周三要去隔壁一所大学讲课。听说她现在在那所大学红得不得了,娉娉婷婷往讲台上一站,水一样的大眼睛闪啊闪的,就电得一堆少男少女晕了菜。这话听了都让他心里痒痒,转念一想,自己的洋娃娃要站在讲台上,被那么多人看着,又不舒服了。那天重逢之后,叶守新一直抻着没动,他明白自己那天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清楚,该要见好就收,给她一些时间。收服人心这种事儿,他最在行,意思表达到位,就像一粒懵懂的种子种进对方心里,还得有适合的温度、时间才能慢慢发芽。当他无意中听说邵阳已经把卫丽那个小丫头片子收了回去,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又来了。这不是,在把许蔓枝宿舍姐妹挨圈请了一顿之后,虽然当事人对自己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的不置可否,但她的宿舍姐妹们可早就把他当做了许蔓枝的正牌男朋友对待了,但凡许蔓枝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便能第一时间得到线报。按照情报指引,好容易等到许蔓枝三、四节大课中间休息时间,叶守新猫着腰蹿了进去。教室里黑压压的人还真不少,他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了下去,看到学生陆陆续续都回到位子上,心里感叹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好学了,这么积极。怎么就跟他当年那会不一样呢。自己那会都忙着做什么去了,叶守新托着腮想了想,泡妞、打架。胡思乱想的功夫,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你不是我们班的吧?”身边坐着的女生瞅着自己一脸探究,他刚要解释,那女生想到什么,抢先道,“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叶守新假装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就说么。”那女生一脸兴奋的星星眼,“就我们学校这风水,怎么能产出长得这么好看的主儿。”叶守新罕见的脸热了一下,心里又忍不住感慨现在少女都如此生猛了,瞧他身边坐着这一群,叽叽喳喳,满脸色相的盯着自己直打量。他把棒球帽往下拉了拉,转了个头眼一下亮了起来。许蔓枝老师走了进来,穿着黑色长大衣内搭桃粉色修身连衣裙,成熟性感里透着几分小女孩的娇嫩,整个人比那次俱乐部重逢娇俏漂亮了不知多少倍,看来她果然是被逼着才会去,不是特地跑去勾人的,叶守新满意的下了定论。发现许蔓枝的眼神扫了过来,连忙低下头,趴在了桌子上。许蔓枝开讲了,叶守新无聊的翻着从身边女生那儿借来的书,耳朵听着许蔓枝嘴里蹦出来的乱七八糟的各种专业名词,两只眼睛在教室里四下打转。人可真不少,男生尤其多,几乎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许蔓枝听讲,女生倒是干什么的都有。叶守新撇撇嘴,现在的趋势,学文科的男生比女生还多?!心里那不舒服的劲头又涌上来了。“你也是许老师的爱慕者吧。”又是那个女生,小眼神还挺犀利,叶守新忍了忍笑,小声问道,“怎么着,你们许老师的爱慕者是不是特多。”小女生切了一声,然后随便指了指四散在周围的几个男生,压低声线,“瞧见没有,这几个,都不是我们班的,但只要有许老师的课,一准来。绝对死忠拥护者。”说完,又颇为不屑的补了一句,“歪瓜裂枣。”叶守新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儿,赶紧假装咳嗽了几声。旁边那女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偷眼瞧了下许蔓枝,见她浑不在意,这才放下心来,开始专心致志的听讲,再也不搭理旁边的帅哥了。叶守新见旁边的人总算消停了,也开始认真打量起许蔓枝来。她的课讲得不错,虽然只是代课老师,但看得出来私底下是下足了功夫,漂亮的板书,轻松惬意的授课风格,再配上个电影明星一样的人儿,能让教室里85%的人都瞪大了眼仔细听讲,确实不是吹的。叶守新着迷的盯着讲台上的许蔓枝,柔软顺服的卷发,愈发趁得美颈白皙修长,圆润的肩膀,纤细的腰肢,裙摆下面露出一截笔直漂亮的小腿。叶守新饿得只恨立马扑上去,把人压在讲桌上好好品尝一番。这节课的重点已经讲得差不多了,许蔓枝看了眼手表,还剩一点时间,她笑了笑,合上书,“老规矩,下面是提问时间。有问题的同学,请递纸条上来。没问题的同学,消化功能相当好,值得表扬。”说完,俯视了一圈教室,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原本安静的教室,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响起,陆续有纸条递了上去。叶守新勾着嘴角一乐,递纸条,搞得跟答记者问似的。想到许蔓枝在讲堂是这么个风姿,他觉得自己才是来对了。看到不停的有纸条递上去,许蔓枝开头还能走下去,一对一解答,后来索性站在讲堂上集体解惑了。看来,大家的消化系统都不怎么地嘛,叶守信问旁边的小女生借了纸和笔,也写了一个,折好了让前面学生帮着递了上去。回答了几个学生提问,许蔓枝有些累了,这些日子一边兼职一边赶论文,睡得又晚又不踏实,本想着课讲完了,自己可以坐着歇息歇息了。谁成想这帮学生太不成器了,瞪大了眼睛听什么去了,最基本的问题还要反复解释。瞧见又一个纸条递了过来,她打开,“许老师,陪我参加酒会,周6晚上,怎么样,答应了吧。”许蔓枝的脸“轰”一声涨红了,视线飞速围着教室游弋了一圈,最后目标锁定在后排,那个人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就看见一口大白牙,正咧开嘴冲自己乐。混蛋。许蔓枝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一把揉掉纸条,想了半天又怕被好奇的学生拣去,便折起来塞进衣服口袋里。眼睛盯着书本,找了一个要点装模作样的给学生说完,刚准备坐下,又一个纸条递了上来。“蔓蔓,你站上面太性感了,看你讲课我饿得慌。。。。。。”一行颇具深意的省略号,看得许蔓枝心发慌,头发晕,强撑出一个笑脸,又找了一个要点给学生讲解,还没讲完,就看到从同一个方向又递上来一个纸条。

正文第十节

更新时间::05:40字数:1622

十周六晚上,许蔓枝被眼前的三层豪华游艇惊呆了。那天,在课堂上,叶守新最后一张纸条上说的明白,如果她再不同意陪他出席酒会,就要当众示爱,慌得她匆忙答应了。事后又被他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反悔封了口,不得以还是来了。酒会负责人已经听了消息,一路小跑从船上奔了过来。“叶总,”负责人在叶守新跟前顿住脚,偷偷打量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许蔓枝,小心地说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叶守新点点头,侧过身替许蔓枝紧了紧裹在身上的大衣领口,“海边风大,咱们赶紧上船,里边暖和。”说完,很自然的牵过她的手,一起上了船。许蔓枝开始还有点别扭,挣了几下,没挣开,便由着他了。“蔓蔓,这游艇漂亮吧。”从那天的纸条开始,叶守新又开始喊她蔓蔓,这是小时候他对她的昵称。“恩,”许蔓枝点点头,“很漂亮。”站在二层的甲板上,一望无垠的海被码头上亮着的高高低低的夜灯映着,衬出一片波光粼粼,让人看了便忍不住的心旷神怡。叶守新瞧着许蔓枝出神的侧脸,想着她此刻大衣下被晚礼服包裹到完美的娇躯,忍不住的心里痒痒,说了一句“站这儿风凉”,便拉着人进了里面的舱室。那是一间布置得相当奢华的房间,当初叶守新叫人照着总统套的标准设计的,这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进了舱室,叶守新嘭一声把门带上,转身就把许蔓枝按在墙上,亟不可待的低头堵住她的唇。许蔓枝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任由他吻着自己。叶守新仿佛要把她吞进去一般用力吸吮着她的唇瓣,她的腰被他牢牢扣住,紧贴着腹部,他身子不断下压,吻的越来越重,下腹部明显的异物感也一起压迫着她。许蔓枝被这猛烈的吻弄的大脑缺氧,四肢绵软,整个人几乎是挂在叶守新身上,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用尽所有的力气推拒着叶守新的胸膛。叶守新意犹未尽的放开她,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的,鼻尖抵着鼻尖,瞪着眼睛看着对方。待到许蔓枝的呼吸顺畅了点,不等她开口,叶守新又俯身亲了下去,这次却不再那么急躁,热情中又不乏温柔,慢慢调动着许蔓枝的情欲,一只手悄悄伸进了她的大衣里,隔着滑腻的缎料抚摸着她纤腰,悄悄下滑到丰满圆润的屁股上。许蔓枝沉溺在这热烈的气氛中,浑然不觉,这甜美的感觉让她迷失了方向。直到叶守新把她压到了床上,她才惊觉,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下意识的蜷缩起身子,两手反射性的护在胸前,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叶守信压着性子安抚她,“蔓蔓,别怕,我喜欢你。”手却没闲着,摩挲着她的身子就想把人剥光。许蔓枝怕的有些发抖,此刻的叶守新,满眼都是赤裸裸的欲望,盯着自己像恨不得一口吞进嘴里的猎物。叶守新实在是抻不住了,跟在许蔓枝身前身后差不多耗了一个多月,软磨硬泡,半感化半威胁,什么招都使上了,图的不就是这个么。现在算是到手了吧,想了那么多年的鲜肉就搁眼前了,叫他怎么忍!许蔓枝害怕,这个样子的叶守新跟之前那个给她带来甜美感觉的人,怎么又不一样了呢。“守守哥,”她眼泪汪汪的瞪着他,让他一下子软了,虽然心里烦得想掀桌,脸上却又挂上勉强的笑脸,拍了拍她的小脸,拉她坐了起来,哄道,“傻瓜,逗你呢。”许蔓枝低着头,悄悄挪开了半个身位,叶守新瞧她这举动,心里的不爽到了顶点。箭在弦上还得硬生生收兵,这滋味儿可从来没人让他叶公子受过,今天真是头一遭,感觉糟透了,他不舒坦了还得反过来哄让他不舒坦的人,心里一股火又冒了上来,转着脑袋想了想,突然一伸手把许蔓枝扯了过来。“蔓蔓,”他冲着许蔓枝阴险的笑了笑,“你都当老师的人了,怎么这点警惕意识都没有?”许蔓枝被他说的不明所以,一脸懵懂的看着他。“今天就是我,要换个男人,看你这贞操,还保不保得住。”叶守新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倒是许蔓枝的脸红了,想想自己之前确实没怎么反抗啊,好像还很有点陶醉,脸更红了,连头都快抬不起来了,全然没注意自己已经被叶守新横放在他的腿上,等她发现姿势不对头的时候,已经晚了。叶守新给她选的月白色晚礼服裙摆已经被他撩到了腰上。她听见他说,“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同学里好几个英国鬼子,他们教我怎么教育家里的小姑娘。”

正文第十一节

更新时间::05:54字数:1326

十一、叶守新还记得当年那个英国鬼佬在酒吧里泡上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妞,心里一得意酒就喝得有点高,最后竟然在包厢里当着自己面把那个前凸后翘的洋妞搁腿上照着大屁股一顿狠拍,拍得那大白屁股上的肉直哆嗦,不大一会就白里透红了。要说那洋妞也真够骚的,被臭揍一顿没翻脸不说,俩人还能搁包厢里又是揉又是捏的,弄得他这个肉糙皮厚的大老爷们都呆不住了,看着两人浓情蜜意,简直不知道害臊的劲头,一个人灰头土脸溜了。可晚上躺在公寓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眼前总是洋妞红彤彤的屁股,和啊噢噢噢噢的浪叫,许蔓枝那张年幼的哭泣中的脸便又挤了进来,第二天清醒过来,被褥又被弄得一塌糊涂,满屋子的膻腥。自己这个中国胃还是适应不了洋快餐,叶守新一边下着结论,一边挥起巴掌利落扇在许蔓枝的屁股上,耳边传来许蔓枝连惊带痛,却又一贯隐忍的抽气声。一下子他就跟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通体舒坦。他的蔓蔓可真对自己胃口,又白又嫩的屁股,规模是比不上洋妞壮观,但手感好啊!叶守新一连着朝那圆鼓挺翘的小屁股扇了好几下,眼睛欣赏着那雪白的屁股肉随着自己的掌风,颤巍巍的荡过来又荡回去,风景美不胜收。只可惜被他压制在腿上的小女人反应太激烈了,那腰扭得他又有点心猿意马了。这样才更好玩,叶守新勾着嘴角一笑,反扣住许蔓枝乱拍的双手,慢条斯理的问道,“怎么了蔓蔓,害怕了?”许蔓枝羞极了,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还要被人这样撩起裙子打光屁股,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叶守新。看看眼下自己的处境,许蔓枝也觉得自己确实够莽撞,怎么又迷迷糊糊的上了这人的贼船,这是货真价的贼船,她叹了口气。屁股上很快又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在身后烧了起来,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人的数落,“现在才觉得害怕,晚点了。”许蔓枝又挣了一下,没成功,除了替自己的屁股上多换了好几巴掌外,连腿也被制住了,“这么又挣又扭的,”他忽然凑到她耳边,戏谑道,“考验我呢?”许蔓枝浑身一僵,那人恶作剧般轻轻往上顶了一下,她的脸迅速滚烫了起来,“放,放我下来。”口气柔软的哀求他,“不放!”他拒绝的毫无商量余地,“不好好教育教育,下回你再头脑发热被坏蛋骗走了怎么办。”叶守新说的理直气壮,许蔓枝却气结,忍了半天没忍住,说得她跟没头没脑的怀春少女,便硬邦邦的反驳了一句,“骗我的不就你这个混蛋!”混蛋?!叶守新半眯着眼,今天果然不是泡妞的黄道吉日,自己又憋又忍的,就换了这么个评价。他把许蔓枝的后背使劲往下压了压,那泛着红的屁股就跟祭品似的撅了起来。先前自己还是手下留情了,就这说话的空挡,屁股上的颜色已经淡了不少,难怪她牙尖嘴利的。叶守新哼了一声,懒得废话,抡起胳膊便照着许蔓枝的屁股闷头一顿狠揍,这一个多月来,在许蔓枝那儿碰得满鼻子灰,可找着泻火的渠道了,冠冕堂皇的实施体罚教育。“啪啪”的打屁股声儿,在这个不算太大的舱室里格外响亮。许蔓枝之前还有些害羞,总担心这里的隔音效果,现在也顾不上了,哭喊了起来,声音在嗓子里挤成一条细细的线,唯一还算自由的腰也跟着扭来扭去。“说谁是混蛋呢?!”半天,他才施舍一般喝问道。许蔓枝抽抽搭搭的哭着,半天没吭声,感觉到那人又要动手,才慌忙说,“你不是混蛋。”这算什么答案,叶守新没憋住,眼睛里全是笑意,可惜许蔓枝一直脸冲地板,没瞧见。

正文第十二节

更新时间::06:05字数:2156

十二、“不是混蛋,那是什么呢?”他的身体压迫下来,嘴唇贴着她的耳边逡巡,鼻息间喷薄的热气让她有些怕又有点痒。温柔得滴出水来的问话,让许蔓枝的心里排山倒海的翻腾起来,那些曾经被呵护被爱惜,又被伤害遮蔽起来的点点滴滴渐渐浮现,不是混蛋,那是什么呢?许蔓枝呜咽了,答案就在唇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她有些无力的低垂着头,凝视着地面上一点小小的水渍。见她许久的沉默着,叶守新按耐不住,抬手又是一掌,看着她的身子随着巴掌可怜兮兮的瑟缩了一下,语气不善的命令道,“说话。”又是一阵让人焦躁的沉默,这样突如其来陷入压抑的氛围几乎快将叶守新本就不多的耐性磨光,才终于听见她淡淡的回道,“说什么?”叶守新一愣,没有柔软的哀求,也没有咄咄逼人的伶牙俐齿,这样平淡的口吻,仿佛他和她只是一对关系平淡的路人,偶尔擦肩敷衍的打个招呼。想着他们两个人有一天可能会变成这样的结局,叶守新心里突然猫抓一样的难受。他松开桎梏,将许蔓枝面对面扶坐在他腿上,温柔得拂掉她面颊上滑落的碎发,双手牢牢圈住她的美颈,脸贴着脸蹭掉她脸上的泪痕,顺着耳边厮磨,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蔓蔓,你永远是我的蔓蔓。”许蔓枝笑了一下,永远到底有多远,那些深刻到想忘却总也忘不掉的过往,不论好坏,不论喜怨,都与这个正和自己有着亲密接触的人有关。蔓蔓永远是你的蔓蔓,从不曾被掩埋掉的一丝一线一情一景最终化做一句“你总是欺负我”哽咽出口。望着蜷缩进自己怀里,因陷入回忆漩涡而哭泣的许蔓枝,叶守新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习惯性摩挲着她的后背,胸中却翻涌着一种久远之前才会有的感觉。“我们,长大了。”他听见他怀里的人如是说,是啊,我们长大了,忍不住随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微的惆怅。电话响了好几声,叶守新才如梦初醒般接了起来,是助理通知他开宴时间就要到了。挂了电话,叶守新看着已经站在一边的许蔓枝,为参加酒会做好的发型已经蓬乱,小脸蛋上挂着哭花的妆,漂亮合身的晚礼服也皱成了一团。许蔓枝见他静静的望着自己,在舱室昏暗的灯光下,被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会有被灼烧的错觉。她瞧了眼对面镜子里自己的形象,尴尬的笑了笑,“看来,我真得没办法陪你参加酒会了。”叶守新匆匆忙忙的往宴会厅去了,临走前不忘叮嘱许蔓枝在舱室好好休息,过会他安排人把晚餐送上来。叶守新走了,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许蔓枝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恍惚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若不是脱光了衣服,露出屁股上一片潮红,她真会觉得自己一直是在做梦。说他一直在欺负自己,还真不冤枉。许蔓枝瞧着镜子里的红屁股撇了撇嘴,忍不住伸手在那上面按了两下,有些微的刺痛,滚烫滚烫。按说自己应该生气的,他方才强词夺理的打了自己屁股,有点像小时候那回,可自己为什么没有生气,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异样的情愫生了出来,许蔓枝又望了一眼镜子,立刻被里面那个神情迷离,浑身泛着情欲气息的女人吓了一跳,卸了妆,草草冲洗了一下身体换上自己带上船来的衣物。晚餐在洗澡的时候已经送进来了,样样都十分精致,除了甜点和饭后水果,还有了好大一杯香槟酒。许蔓枝随手拿起来,抿了一口,味道不错,甜丝丝的。因为没有叶守新在身边,再加上刚洗过了澡,她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窝在沙发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安心享受晚餐。这次宴会是封闭式的,请的大多是S城政商圈的年轻新贵,叶守新转了一圈,看着这些平日道貌岸然的人,逐渐在酒精的刺激下暴露出本来面目而冷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知道他们醒来准得为今天的纸醉金迷后悔,可却无形中拉近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让他以后在这片地上混得更加如鱼得水。看着船已经驶进了公海,叶守新抽身回到了二楼舱室,推开门便发现他的小女人已经斜卧在沙发里,醉得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他瞧了眼餐车,正餐和甜点没动多少,边上搁着空酒杯,满意得哼笑了一声,那可是后劲相当霸道的特基拉,兑了些雪碧,所以味道会有些甜。他将迷迷糊糊的她抱上了床。想了这么多年,又闷头苦追了许多日子,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这一次绝对不会白白放走这块已经到了嘴边的肉,他非得管饱劲吃足了才行。叶守新单膝跪在床上,脱光了许蔓枝的衣服。酒精在她身上制作出的效果相当可观,原本白皙的肌肤,浮着淡淡的粉,看上去细腻柔嫩又有光泽,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叶守新体内立时升起一股热浪,欲望急迫汹涌的简直要从喉咙里喷出来。他俯身将许蔓枝压在身子底下,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下,她半眯着眼睛,瞳中满是迷离的波光,毫无焦距的望着天花板,似乎对这吻没什么感觉。叶守新的手一寸一寸抚摸着她的娇躯,将胸前一对浑圆的酥胸握在掌心把玩揉捏,慢慢在她身上点着火,看她逐渐在他身下辗转,唇中不时逸出低低的娇喘。他将她整个人翻过身来,大手毫不客气地又挥上了她的臀瓣,这一次他用足了力气,那原本已经褪色了的臀瓣很快便被染上了浓重的红色,她转过头醉眼迷蒙的看他,脸上流出几分痛苦的神情,却看得他更加热血沸腾,巴掌落在光屁股上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凶猛。臀上传来的疼痛让许蔓枝轻微的挣扎了起来,叶守新稍稍用力便制止住了,手指轻轻探入她身下的湿地,发现那里竟早已潮湿一片,勾着嘴角一乐,一挺身,毫不留情的挤了进去。昏暗的灯光,摇曳的船舱,许蔓枝呻吟了一声,身子彻底酥软了下去,脸埋进被子里,任凭叶守新在自己身上大力征伐开拓,睡梦中流下泪来。

正文第十三节

更新时间::06:17字数:1237

十三、许蔓枝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见了叶守新,那种被他明亮双眼灼伤的感觉又来了。身体非常难受,一会儿像被架在烈焰上炙烤,一会儿又如同被抛进了冰窟,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所有东西都失去了重力。她头痛欲裂,勉强睁开眼,头顶是木质的天花板,一时间竟搞不清楚身在何方。稍微活动了下手臂,身体立刻像快要散架一般又酸又麻。慢慢的,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缓缓转头,叶守新熟睡的俊脸和宽厚的臂膀就在眼前,均匀的呼吸喷薄在脸上,她能感觉到,此时此刻,她和他什么都没穿,彼此光裸着紧贴在一起。许蔓枝的脑袋嗡一声炸开了。来不及多想,她小心翼翼推开叶守新横在胸口的手臂,一边摸索着可以蔽体的衣物,一边往床沿挪去。尽管她动作很轻,叶守新还是被惊醒了,他揉了揉眼皮,看了明显惊吓过度的许蔓枝两眼,迅速撑起了身子,薄薄的棉被滑落下来,露出结实健美的上半身,许蔓枝羞得别过眼睛不敢看他。“宝贝儿,醒了?”他神情自若的跟她打招呼,眼角欣赏着一脸惨白,死死用被子裹住身体的许蔓枝,她已经紧张的话都讲不出来了。叶守新瞧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恶作剧的逗她,“蔓蔓昨晚真是热情似火,竟把我消耗倒連睡醒都在你之后。”许蔓枝被他说的,原本还是惨白的俏脸渐渐涨得通红,她浑身颤抖着,一面死死扯住被子,一面结结巴巴说道,“我。。。你,麻烦你把脸转过去。”他却置若罔闻,就是紧盯着自己,不肯转身,脸上还挂着暧昧不明的笑意,只得继续软语哀求道,“转过去,就一下,我很快就好了。”瞧她被自己逗得楚楚可怜,若是再不肯转过去,他的蔓蔓恐怕会羞得当场晕倒也说不定,叶守新心情大好的转过头,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许蔓枝抓紧时间,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着衣物,心里千万种懊恼,难道昨天晚上真的酒后失态了?她很少喝酒,跟卫丽住一起那段时间,倒常见那丫头酩酊大醉后的样子,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真的醉酒逞凶,她悔的肠子都青了。“对不起,”身上套上得体的衣物,许蔓枝才觉得有了点活着的感觉,虽然头痛的依然尖锐。她晃了晃脑袋,舔舔干裂的嘴唇,一面道歉一面努力理清思路,“昨晚我喝醉了。”“恩,”他好笑的看着她,竟然跟自己道歉,“真希望你天天喝醉。”坏心眼的多了一句嘴。许蔓枝脸红了一下,却没接他下茬,眼睛盯着地板,自顾自继续说道,“你,你不用担心,我,我们都是成年人,我明白。”叶守新笑不出来了,他撑着手臂把上半身倾过来,难以置信的瞪着她,挑眉道,“你什么意思?”许蔓枝被他问的愣了一下,见他脸色不善的瞧着自己,以为是她说得不够明白,有点紧张又有点难过,手忍不住往兜里摸索,直到摸出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才安定下来,冲着那人微微一笑,“我说,大家都是成年人,孤男寡女的,做了就做了。”叶守新不防备她竟会讲出这种话,做了就做了,多么云淡风轻又熟悉无比的话,以往从他床上下来的那些伴儿,哪个没听过。只不过,今天讲这话的主角换人了。他默默打量着这个自己眼皮子底下一派轻松自若的女人,头一回发现自己曾经以为理直气壮的几句话,居然能听的人直冒火。

正文第十四节

更新时间::06:30字数:1315

十四、叶守新绷着脸冷眼看许蔓枝娴熟的夹着烟,优雅从容的吐出烟圈,袅袅烟雾升腾起来,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比平时更加摇曳生姿。他倒不厌烦女人抽烟,特别是漂亮女人,甚至会殷勤的为她们点烟,然后用赤裸裸的情欲目光洗礼着她们媚态横生的吸烟过程。可现在,他没这个心情。他随手披上昨晚胡乱脱在枕边的睡袍,走近许蔓枝,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拿走了许蔓枝手里的烟。她立刻像被烫着了一般惊跳起来,“我,我要回家了。”他没说话,不慌不忙将燃着的香烟掷进桌上的烟灰缸,转头看她像只仓皇的兔子,跳起来冲向门口,迫不及待的打开大门,一阵海风夹着潮湿的腥味扑面而来。许蔓枝望着眼前碧波荡漾的天海一色,整个人如遭雷击,看傻了眼。叶守新也跟着走了出来,站在背后将她揽进怀里,下巴垫在她的肩膀,鼻尖贴着她的耳廓蹭了蹭,低声道,“宝贝儿,我们在海上呢。”现在是上午,海上阳光好的有点过分,许蔓枝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自己从里到外,都被一种凉意紧紧的束缚住了,将她罩在其中,一点点封死她的退路,让她无处可逃。恍惚间,叶守新已经打横将她抱了进去,“走,洗澡去。”。许蔓枝沉默着看他将自己抱进浴室,放进浴缸里,调试好热水,然后就要动手替自己脱衣服,急忙按住他的手,“别,”她哀求道,“我自己来。”叶守新眼皮抬了一下,甩开她按住自己的手,“我帮你。”“不用了。”“用的。”声音冷得让人心里打颤,许蔓枝抖了一下,俩人从相遇到现在,叶守新还没冲她掉过脸子,现在这样,她下意识的紧张,连害羞也忘了,只能闭紧眼睛,感觉他慢慢解开衣扣,一点点将她剥光。叶守新拧开花洒,温热的水喷了出来。他拿起一边的花球,就着热水替她擦洗起来。昨晚真是让人回味,叶守新擦拭着她身体上那些自己留下的或深或浅的吻痕,手劲不轻不重,“经常这样?”许蔓枝一怔,饱满浑圆的乳房正被他握在手里把玩,手指蓦然用力,她眉头紧蹙一脸痛苦,最娇嫩的蓓蕾惨遭蹂躏。她本能的伸手护住前胸,却被他将双手钳住,拉高至头顶,后背抵着冰冷的马赛克,整个人被钉在墙上。别扭又让人不舒服的姿势,许蔓枝没有挣扎,不是力度问题,是气势。她绷紧了背,瑟缩在他结实强大的身影底下,已经明明白白知道他在生气,却搞不懂为什么。见她低着头不出声,叶守新在她的蓓蕾上狠狠咬了一口,听着她发出呼痛的呻吟,“随便爬上一个男人的床,然后,做就做了,恩?”最后一个字带着上挑的余韵,说得咬牙切齿。原来是因为这个,许蔓枝在心里松了口气,对上他的眼睛,“不然怎样?”歪着头,摆出轻佻的姿态,既然误会,干脆彻底一点,她早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小女孩。叶守新忍了又忍,才抑制住想要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脸上的肌肉都在轻微地抽搐,过了好一会,他才松开桎梏,默默的帮许蔓枝身上的泡沫清洗干净,擦拭她的长发并吹干,包着浴巾把她身上水分吸得一滴都不剩后,抱起她离开浴室,狠狠甩到床上,抽掉裹在她身上的浴巾,将人掰成跪趴的姿势,雪白的屁股高高冲他翘起,整个人献祭一样摆在他眼前。一句话没说,他抓起浴室拿出来的木刷,照着雪白的臀肉狠狠抽了下去,一下接一下,木刷挥舞的力度很大,落下去的速度也快得惊人,舱室里原本还残存了几分早上的春意缱绻,此刻也全被许蔓枝难耐的尖叫搅得支离破碎。

正文第十五节

更新时间::06:43字数:1715

十五、许蔓枝好久没挨过这样的打,虽然昨天叶守新半真半假打过她的屁股,那是八分挑逗里掺着一点儿小小的嗔怒,掩盖在疼痛刺激下的快感连自己都有点异样的沉迷。现在则不同,是他这段时间伪装的太好,好得让自己忘了他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旦动起手来,埋在记忆里那股凶狠劲儿又出来了,危险的残骸在瞬间被放大。许蔓枝克制不住的手脚并用往前挪,木刷打了滑,擦着大腿边蹭了过去。许蔓枝吃痛,更加手脚并用的往前挪去,试图离那人臂之所及更远些,没挪出几步,便被人一把拽住脚踝狠狠的拖了回来,“你给我趴好,老实点。”叶守新一声暴喝,木刷带着风,“啪”的一声,又狠又准的落在屁股上,许蔓枝疼得浑身一凛,忍不住回头,却看见叶守新满脸的寒霜,木刷又挥下来了,伸手想挡住自己受苦受难的屁股,却是徒劳,被叶守新轻易的拉开摁在背后动弹不得,屁股更高的翘了起来,接受萧萧落木滚滚而下的疼痛洗礼,每一下都让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痛哭失声了。左半边屁股沉浸在火烧火燎的疼痛中不得救赎,而右半边屁股,却如莹白无瑕的美玉般完好无损,所谓一线天堂,一线地狱,说的就是这个吧。一想到许蔓枝那无所谓的模样,叶守新气不打一处来,分别这么多年,她看来没少爬上男人的床,用力抽打着那半边绯红中已经有几分深紫的屁股,每一下都很重很准确的落在同一个位置上,仿佛这样才能宣泄掉他心里即将爆棚的怒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生气,照理他应该高兴的,不哭不闹不纠缠,一块鲜肉吃进嘴里,连分手费都免了。如果按照往常剧本,他俩应该在床上,甜言蜜语的哄她,继续陪他翻云覆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叶守新反手冲着那半边屁股又是几下,盯着那片泛紫的嫩肉被板刷狠狠咬住,陷进去然后又飞快的弹起来,心里烦躁不已.要不是被他用力摁着腰,许蔓枝真想跳起来逃之夭夭,好几次没骨气的将没挨打的那边屁股翘的更高一些,同样是挨打,换个地方总好过反复挨打。可惜叶守新今天是铁了心思,就是要跟自己的左半边屁股过不去。许蔓枝跪在那儿,像被钉在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身上火烧火燎的疼痛总比不过心里的,就算自己说错了话,那又怎样?难道要她跟他这种人在醉酒的滚床单之后,大谈特谈所谓的责任以及爱情?!放狗屁。许蔓枝只想放肆的大骂,她只不过先认清现实而已,总比被人吃干抹净最后像扔垃圾一样抛弃强吧,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掉了出来,滴落在床单上,湮湿一片。拿着木刷,又抽了十几下,眼前的两瓣臀肉,右边依然是白皙中透着粉,左边就有点惨不忍睹了,整个一片暗紫,被木刷咬过的痕迹像吹起馒头一样发了起来。看着她玉润纤细的身体依然保持受责的姿势跪趴在床上,控制不住的哆嗦着,叶守新觉得心头的火气消了不少,但烦躁的情绪却有增无减。他甩手扔了木刷,揉了揉脸,放松放松面部肌肉,伸手摩挲她火热的屁股,想平稳下心绪说点什么,冷不防被她狠狠的推了一把。叶守新毫无防备,整个人跌下了床,后背撞在舱板上,“咣”的一声,虽然不是很疼,但那声音让人冒火。叶守新站起来刚要发火,抬眼看到许蔓枝已经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窝成一团瑟缩在床头,小手拼命擦拭着挂在眼角的泪痕,那副狼狈不堪的可怜模样说不出的惹人心疼,他缓了缓,问道,“你干什么!”语气里全是意想不到的温柔。许蔓枝裹紧了被子,往床头挪了挪,牵扯着屁股上的伤,她蹙紧了眉,眼睛盯着甲板,试图避开叶守新的压迫,在他周围,这气场真让人窒息。许蔓枝在心里斟酌了好半天,一说出口还是变得磕磕巴巴,特别没有力度,“守,叶守新,咱们,咱们这样,不好。”“哦,怎么个不好法?”叶守新的音调听不出变化,她鼓起勇气偷看了一眼,表情看起来也很平静,不像之前暴怒的样子,嗯,她决定继续说清楚,拿出十二万分诚恳的口气,“重逢那天你说的话,我有认真考虑过。”她吸了吸鼻子,指尖来回抠着被角,“前段时间,你,你对我确实很好,我,我很感动,想着我们也许可以,”叶守新眼睛眯了起来,许蔓枝没有抬头,继续自顾自的说着,“但是今天,你,你这样对我,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到底有没有尊重过我?!”说着说着,许蔓枝心底的委屈又翻腾了上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闭上眼睛自我冷静了好一会,才颤着嗓子低声说道,“放过我吧,求你了,放过我,你这样对我,我是不可能爱上你的。”

正文第十六节

更新时间::07:28字数:1163

十六叶守新盯着床头,发了好一会呆,才晃过神来,整理了一下表情,假装平静的坐在许蔓枝身边。他有点后悔,眼前这个局面并不是他想要的。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气是有点坏,但对身边的玩伴儿,却向来彬彬有礼、体贴入微,给钱也大方。到了分手的时候,连明说都不落忍,一贯是冷处理,冷得让人家想假装看不出他变心都做不到,识趣的不声不响就不来往了,不死心的猛打电话,他不听也不回,渐渐也就淡了,哪有逼得他动手的主儿?可这道理,偏偏到了许蔓枝这儿就顺不下去了。他抬头又瞧了许蔓枝一眼,见她依然闭着眼使劲瑟缩在床头另一边,知道他正默默打量着她,紧张的连发丝都颤巍巍的,刚才放话的勇气哪去了?叶守新忍不住靠过去,伸手揪起她的一缕秀发,缠在自己手指头上绕来绕去,心里想着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围着许蔓枝低声下气的,但凡能跟她沾着边的那都是他的亲姐姐,供得跟菩萨一样,结果呢?一醒过来她就翻脸不认帐了,不可能爱上我那你跟我上床?!叶守新这会儿已经完全忘了是自己把人弄醉骗上了床,心里那劲儿,就跟被始乱终弃了一样。这么多年,他人身在国外,可什么时候不是惦记着她许蔓枝。叶守新横了一眼身边的许蔓枝,绕了那么多年,自己死活都绕不过去的坎,到了她这儿,怎么就那么容易全忘了?哼,就冲她随便跟男人滚床单的劲儿,好意思说他不尊重她,不考虑她感受?!想着心里就来气,叶守新一把甩开手上纠缠着的长发,掰过许蔓枝的脸,明知她紧闭着眼看不见,却还是咧嘴一乐,笑得特别无耻,“琢磨什么呢?”他语气相当愉快,眼睛里却是一片阴鸷,“是我这段时间对你太好了,让你产生了某种错觉,才在这儿跟我大放厥词,什么爱不爱的?我看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是不是?”感觉到她身子一抖,睁大眼睛满是迷惑不清的望着自己,心里有点痛快,伤人的话便刹不住闸了,“你以为我费这么大劲把你搞到手,是为了跟你谈恋爱呢?”叶守新放大的笑脸,看在此刻的许蔓枝眼里就是魔鬼的嘴脸,她突然明白一切是安排好了的,从相逢那天开始,眼前这个人就琢磨着怎么把自己弄上床而已,什么喜欢啊什么想做自己男朋友,只不过是铺垫,这个铺垫就是为了达到今天这个目的。好啊,还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许蔓枝望着眼前这张俊脸,努力牵起嘴角想要微笑,最后只是难看的抽搐了两下,然后冷了脸,“既然不是谈恋爱,那更好,等船靠了岸,我就走。”许蔓枝无比的想要回家,简直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多呆,她伸手摸索着自己的衣物,突然想起刚才被叶守新脱光了,扔在浴室。犹豫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裹着被子一点点往外挪,刚挪了两步远,就被期身过来的叶守新捞着腰弄了过去,拎在了大腿上,裹在身上的被子敞开了口,半截白玉一般的身子露了出来。“走?!往哪儿走,我让你走了么?!”叶守新的鼻子蹭着许蔓枝的后颈,热乎乎的感觉却让她一阵头皮发麻,心砰砰直跳,刚被他打过的半边屁股又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正文第十七节

更新时间::07:43字数:2347

十七许蔓枝真受不了了,像叶守新这样突如其来的猛扑太让她害怕了,她剧烈的挣扎着想要起来。叶守新只觉得她那小腰扭得让人心痒,手使劲摁着她的后背,那半裸在外面的酥胸紧挨着自己,手摸到哪儿都是滑腻又弹性十足的肌肤,勾得他下半身又开始蠢蠢欲动。“别动。”叶守新憋得嗓子都哑了,许蔓枝也觉出了不对劲,听话的放弃了挣扎,坐在他腿上,涨红着脸抖着嗓子,小声说道,“你不动,我就不动。”叶守新见她这么说,抬手就冲着她脸去了,许蔓枝以为又要打她,吓得闭着眼身子往后直缩,叶守新的手轻轻贴她脸上,顺着轮廓,从额角到下巴,温柔的抚摸着。许蔓枝被他摸糊涂了,忍不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看叶守新,叶守新正在那儿难受的不行,见她这副模样,扑哧一笑,挑了火又不认账,招人怜爱的小样儿,就是欠收拾,不给点儿颜色保不齐往后真爬自己头顶上去了。把许蔓枝推倒在床上,摩挲着半边已经开始黑紫的臀肉,一摸她就浑身发抖,嗓子里压抑着低低的呻吟,“别,别这样。”许蔓枝被打怕了,屁股朝上往床上一压,立刻就底气全无,话也说不利索了。“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叶守新问,瞧她那样儿是真害怕,那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得空就挑衅他,惹恼他?真搞不明白,女人果然是麻烦的生物。许蔓枝想了半天,才模棱两可的说,“念,念书的时候。”这算什么答案?!严格说,她现在依然还算是念书的时候。叶守新恶狠狠的在她伤痕累累的半边屁股上掐了一把,疼痛让她连肌肤都在细细的颤抖着,他不想在这个问题过多纠缠,简单说了一句我不喜欢,便腾出一只手从自己脱在一边的裤子上解下皮带,十分淡定的说,“我觉得你十分有必要对我加深一下了解。我这人吧,有个毛病,”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眼身子下面的许蔓枝,恬不知耻的继续说下去,“高兴了会揍人屁股,不高兴了会狠狠揍人屁股。”许蔓枝半天没语言,她已经被叶守新这番理所当然的话雷得外焦里嫩,还没缓过劲来,屁股上已经挨了一皮带,“啊,”她轻轻叫了一声,幸好他发了善心,没再继续荼毒她那可怜的左半边屁股。“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抽烟。”叶守新的皮带轻轻敲打着她的屁股,许蔓枝怕得闭紧了眼睛。“听见没?”叶守新俯下身子,扳过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许蔓枝勉强看了他一眼,却意外发现叶守新眼底原有的愤怒和寒冷已经渐渐散去,盯着自己的目光明亮中带着一丝暖意。见她迟迟没有表态,叶守新忍不住假意凶狠的瞪她,缓过神的许蔓枝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听见了。”她小声答应,脸像发烧了一样滚烫滚烫,该死的,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再这种状况下脸红。叶守新满意了,松开许蔓枝站起身来,就在许蔓枝惊喜的以为他真打算放过自己的时候,用法外施恩的口吻冲许蔓枝说道,“这回我原谅你,就十下皮带。你自己趴好,把屁股蹶高。”许蔓枝呆了好一会,这个世界果然没那么容易发生奇迹,特别是在叶守新身上。“快点趴好,”见她半天没动静,叶守新不耐烦的催促道,示威般挥了挥手里的皮带,“我说话算数,打完十下就不再罚你了。别让我说第2遍,否则后果自负。”许蔓枝绝望的看了一眼叶守新,发现这事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再拧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许蔓枝把头低埋进枕头里,用薄被裹紧自己的上半身,照着叶守新的要求跪趴了下来,两瓣丰满的屁股颤巍巍的蹶了起来。叶守新毫不客气挥着皮带就抽了起来,“啪”“报数!”许蔓枝疼得身子一凛,额角冷汗渗了出来,死死咬着下唇才没哭出声来,“一”她哽咽着报数。“啪”第二下皮带横着扫了下来,半边打在了黑紫的左屁股蛋上,许蔓枝啊的一声,身子歪向了一边,眼泪斜着飞出来,“跪好了。没报数,重来。”叶守新冷冰冰的命令道。有胆子一再挑战他的忍耐度,就得有本事承受,现在知道哭了,先前在他面前吞云吐雾的劲头哪去了?!许蔓枝哭着重新摆好姿势,她丢脸死了,现在的姿势真是又丑又狼狈,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伤痕斑驳的屁股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颤抖着。很快,许蔓枝听到身后皮带划破空气,“咻”的一声,然后重重落在右边屁股上,“啪!”,她疼得身子向前一挺,却没忘记报数,“二”“我不喜欢你抽烟,记住了没?”“记住了。。。”许蔓枝赶紧点头,眼泪成串的滚了下来,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一上午的折腾她已经快崩溃了。“啪!”这一下皮带对称的抽在左半边屁股上,“说,往后怎么做?!”,叶守新沉着脸质问。许蔓枝尖叫了起来,新伤带起之前被打的旧伤,散发出一阵阵更强烈的疼痛,近乎本能的回道,“啊,以后,听你的话,再不抽烟了。”哼!叶守新冷笑了一下,挥着皮带又是狠狠一下,“再说!”“呜呜。。”许蔓枝实在受不了了,一面痛哭流涕一面断断续续的重复,“。。。听你的话。。。再。。再不抽烟了。。。”“啪!”“继续!”。。。许蔓枝都记不清自己重复了多少遍,才终于挨完了十下皮带,整个人快要哭成泪人。叶守新却是心满意足了,心情愉快的又带她洗了澡,又用温凉毛巾替她敷了好一会屁股,才擦干了身子吹了头发,从衣柜里翻了一套新衣服帮许蔓枝穿戴整齐便领下了楼。甲板上,碧海蓝天,明媚的阳光隔着雪白的遮阳伞,柔和的笼在许蔓枝的脸上,叶守新隔着桌子瞧着她正忽闪着大眼睛,努力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忍不住露齿一笑,“我姐姐这身衣服,你穿着还挺合适。”虽然有侍者在一边传菜,叶守新依然不停的往许蔓枝碟子里布菜。今天可是他叶公子长这么大头回这么伺候人,他第一次觉得这样也挺有情趣。“你多吃点,别学她们减肥,”叶守新笑着调侃,“女人还是丰满点好。”许蔓枝低着头不停划动手里的餐具,只吃不说话,叶守新不以为意,继续自言自语道,“回头把你的宿舍退了,上我那儿住。”许蔓枝的手一顿,餐刀划在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抬起头看着对面悠然自得的叶守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会——缠!住!你!的!”哈哈,叶守新耸了耸肩,嬉皮笑脸的说了句,“那就试试看。”

正文第十八节

更新时间::08:07字数:2094

十八卫丽依在门口盯着厨房,邵阳刚锻炼完,没顾上洗澡便光着脊背在里面准备第二天早上打豆浆用的豆子,一粒粒挑出豆子里掺着的小杂物,家里保姆换了好几个,没有做饭让卫丽满意的,除了邵阳本人。这人有一手好厨艺,卫丽盯着邵阳忙碌的背影,暗黄的灯光下,肌肉线条清晰的后背上挂着隐隐汗珠,性感非凡,此情此景要换做从前,她肯定废话没有,先扑上去占足了便宜,但是现在,卫丽有些犹豫,等到邵阳忙完了扭头就看到靠在门口**的卫丽,满脸花痴的望着自己,一副想扑又不敢的傻样。他忍不住乐了一下,卫丽见他这样,立刻扑过来往邵阳背上一贴,双手紧紧揽着他的腰,湿嗒嗒黏糊糊被汗珠沾满了的肌肤,略微带点咸,莫名就让她觉得心里踏实。可惜,除了俩人肌肤相贴纠缠悱恻的时候,邵阳很少会带着味道却不立刻冲洗。“乖,还没洗呢,快放手,粘死了。”“就不!粘好啊,难道你不乐意我黏着你?”卫丽箍紧了手,嘴角撇了撇,一副泫然欲泣的怨妇脸。小样儿!这简直是赤果果的勾引!邵阳两手一抽,把卫丽拎起来往肩上一抗就扔进了浴室。热的快要沸腾的空气,卫丽满脸通红,“我,我洗过澡了!”“再洗一遍!”邵阳赤身**的靠了过来,把她的脸转过来,吻住那张总是喋喋不休的樱桃小嘴。卫丽被吻得快要窒息了,整个人软面条一样挂在邵阳身上,“电。。电话,你的电话”,她气喘吁吁的推了下邵阳,那人充耳不闻,整个身体更紧的纠缠了过来,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听见电话?!他不满意的想着,身体更快的动了起来,卫丽的气息再次乱了起来,浑身热的快要炸开了,软软的声线漂浮在潮湿的空气里,碎成了一片一片。邵阳抱起她,将浓酽的战场从浴室辗转到了床上。该死的电话,果真在响,并且响了很久。“真的有电话,”卫丽软着胳膊从床头摸着电话递过来,邵阳烦闷的想接过来扔一边,继续未做完的好事,却在看清来电显示后犹豫了,他有些抱歉的在卫丽嘴上亲了一口,拿着电话走了出去。卫丽在卧室里等了一会,见他还没回来,便随便套了件睡袍推开门走了出去。书房里亮着灯,邵阳的语气不算太好,“我马上过去。”卫丽一愣,问道,“这么晚了,你是要”邵阳看了她一眼,脸色居然比语气还差,硬生生把卫丽说了半截的话憋了回去。邵阳没吭声,起身绕过卫丽,自己往卧室穿衣服去了。卫丽小碎步跟在身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心里总是控制不住的扑腾乱跳。提着扑腾乱跳的小心肝,她特别有眼色的迅速帮邵阳整理好衣服,送到门口也忍着没开口,倒是邵阳临出门前,没头没脑的冲她来了句,“咱妈这次怎么没给你带点自己做的小酥饼回来?”卫丽本就有些心虚,被他这么一问大脑差点直接死机,好容易才把人糊弄出门,自己都不记得说了些什么。差点从嗓子里蹦出来的小心肝缓了好一会才喘匀,依着门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刚才过度运动的后遗症慢慢浮了出来,困的眼都要睁不开了,索性啥都不想躺着见周公去了。邵阳一直到半夜才回来,家里黑着灯,那个惹了麻烦的人早就躺在床上十分没形象的睡了过去。他在黑暗里守着她好半天,才起身去了书房,疲倦的倚在大班椅上,最近的事儿放电影一样在脑袋里转悠了一圈。电话是助理程伟打来的,等他赶过去的时候,LISA已经跟何汉生的手下走了。邵阳想起第一次遇见LISA,那个又瘦又小,像流浪猫一样可怜兮兮的小孩儿,竟然胆大包天偷走了自己的皮夹。要不是看到她已经隆起的肚子,那天她的手就保不住了。后来,也许是因为她跟卫丽一样大,一个过着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日子,另一个却挺着大肚子三餐不继的流落街头,激起了他为数不多的同情数不多的同情心。不仅没有追究她的偷窃行为,反而将她留在了社团,一晃就是好多年。这些年里,她从没主动提起过自己的身世,还给自己改了个洋名。邵阳也没多问,却早就知道她和何汉生的关系。这两年何汉生的势力越来越大,虽未达到能撼动邵氏的地步,但也足够邵阳有所忌惮,好在他们俩人彼此间从未谋面,却互相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大家有相同的共识,旗鼓相当的对方,最好不要成为敌人。因此何汉生的天达集团虽然一直在急速扩张,但却和邵阳的邵氏集团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直到他发现了藏在自己这的汪莞儿。先是东街区的夜浓。夜浓是整个S市唯一一家没有邵氏股份的夜总会,算是S市几个老牌夜总会之一了,幕后老板是S市一位德高望重的议员,邵阳一直有意卖他个面子,让它就这么平安无事的开下去。谁知那老家伙想移民,夜浓股份顿时成了烫手的大山芋,亟不可待要转让,就在邵氏志在必得的时候,天达杀了出来。好在那老家伙识时务,最后还是让给了邵氏,价格却比原来高出一倍多。这之后,接二连三的外地并购项目,天达如影随形,制造各种小麻烦抬高价格。而邵阳却一反常态,像个软脚虾一样对天达下不去手,时间一长惹得社团内外怨声载道,连那帮久未出山的老头子都蹦了出来,对着邵阳好一顿苛责。就算如此,他依然没法拉下脸对付天达,谁让自己包藏了人家的小逃妻?!邵阳并不打算交出汪莞儿,这么多年在他心里莞儿早是朋友,是亲妹子,无论用朋友还是用大哥的身份瞧瞧何汉生这穷追猛打的恶相,再想想刚遇见莞儿时那个惨景,怎样都觉得这老公一百个不靠谱,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莞儿不主动要求现身,就这么跟何汉生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正文第十九节

更新时间::08:22字数:1616

十九拉锯战中,总有按捺不住的一方。邵阳却想不到先跳出来的竟是卫丽。上周末卫丽说想妈妈了要回家小住几天,他正忙着应付何汉生,也没往心里去。之前程伟心急火燎的说LISA要回去了,不知怎么地,他直觉就跟卫丽有关。果然,这丫头确实撒谎了。刚才在公司,程伟吞吞吐吐的说了大概,卫丽带着一票狐朋狗友,跑到Z市抬出卫家老爷子的名号,让何汉生不痛快了好一阵子。据说,Z市的治安大队连着一个礼拜几乎住在天达旗下所有的夜店里,几乎把生意搅和黄了,何汉生后来也不知道找了哪尊神好歹弹压了下去,这也亏得卫丽的大姐夫正处于竞选议员的敏感时期,否则这事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邵阳总算明白了,前几天卫家老大卫雯那通怒气冲冲的电话,没明着说什么事,但话里话外都要自己看牢了卫丽,别老给她们卫家脸上惹麻烦。她们卫家?!邵阳每次听她这么说,心里总会不舒服,卫丽之于卫家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这么多年了,卫丽在外很少谈起自己家世,这次如果不是因为牵涉到自己,她也不会搬出卫家这面大旗。这丫头,是该说她复杂还是单纯?!邵阳笑了笑,不管怎样,她心里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这样想着他便有些心满意足了。舍不得在这个时候进去卧室吵着她的美梦,邵阳将身体埋进大班椅里,迅速坠入梦乡。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厨房里叮叮咣咣乱响,邵阳活动了下身体,发现身上披了层薄毯。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卫丽探头,见他已经醒了,带着几分讨好的说道,“饭已经准备好了,你赶紧洗漱一下,我们吃早饭。”难得卫四小姐肯洗手做一回羹汤,赏脸是必须的。邵阳揉了一把几乎贴到身前的小脑袋,起身往浴室去了。这顿早餐果然够丰富,邵阳看着餐桌上摆了一长溜的碗碟,盯着其中黑糊糊的一碟,问道,“这,这是什么。”“小酥饼啊!你不是想吃了?”卫丽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可是她一大清早爬起来现烤的,想着自己千算万算计划周密,却完全忘记了自己哪次从家里回来,老妈不给自己带上一份亲手做好的小酥饼呢,这就叫百密一疏是不是。。。。。。。她痛心疾首的总结,小心翼翼看着邵阳,想到昨天晚上临出门他那个脸色,小心肝立刻又扑通扑通乱跳起来。邵阳瞧着卫丽一副坐立难安的小模样心里直乐,脸上还故意装的四平八稳,不动声色的挑尝了一块黑糊糊的小点心,恩,卖相是差了点,味道却不算差。他忍不住吃了一块又一块,将那一碟子黑糊糊的东西消灭的差不多了,才撂下筷子,盯着正在心里不停打小算盘的卫丽一会儿,平静的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向我解释。”这话成功的让卫丽浑身一僵,漂亮的大眼睛瞬时瞪得溜圆,结结巴巴的说道,“什、什么,你要什么解释?”邵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指敲着桌面,决心给她一点提示,“莞儿已经走了。”“走。。走了?”“对,昨天晚上走的,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何汉生身边了。”什么?!卫丽吃惊的舌头都要咬掉了,事情的结果怎么会这样?!那个该死的何汉生,明明已经被自己摆平了好不好。啊啊,等等,卫丽迅速的将这一系列零碎信息重新组合了一遍,然后悲催的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卫丽现在终于对邵阳之前的意有所指有了顿悟,可,可她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跟他说,确切点讲她压根没打算要跟他讲,要她怎么讲呢?难道要她告诉邵阳她上个礼拜压根没回娘家,而是背着他去找何汉生的麻烦了?!这话要是搁一个月之前说那还差不多,但是现在?!自从上回,邵阳宣布要按照她喜欢的方式生活后,她就不敢讲了。一想到她那喜欢的方式,卫丽的小心肝变不受控制的猛烈噗通了起来,她不敢张嘴,只怕一张嘴那活蹦乱跳的小心肝就会直接从腔子里蹦出来。卫丽努力做出镇定自若的模样,一边拼命想着合适的措辞一边观察邵阳的脸色。邵阳见她迟疑了半天还不吭声,心里开始不爽,手指依旧敲打着桌面,脸色不虞的继续提点道,“我需要你解释的问题,你懂的。坦白从宽,等我亲自问你的话,后果会非常严重。”卫丽一呆,邵阳好心的提点让她本来就乱成一团的脑袋更加不能思考了,现在的她满脑子里就剩下一句话——“后果会非常严重”。

正文第二十节

更新时间::08:33字数:2498

二十、邵阳看着卫丽浑身僵硬的站起身来,往自己这边挪了一小步。“对不起。”卫丽难得主动低头示弱,她已经习惯了在他面前骄傲的像个公主,这道歉说的艰难晦涩,一张俏脸上也满布红霞,“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她有些紧张,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偷看他的脸色,“我只是想帮你,帮你解决掉一些麻烦而已。我知道,当时如果我实话实说,你是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就自作主张了。”她尽量组织着语言,除了稍微有点避重就轻外,说的几乎都是真的。邵阳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卫丽站在一边微微有些发抖,对不起三个字立刻被她用无比谄媚的口吻说了好几遍。邵阳看了卫丽好一会儿,才用手指敲了敲卓面,面无表情的说了句继续。继。。。继续。。?!卫丽真的开始有些茫然了,她觉得关于何汉生他们两口子这点儿事,自己已经表态示好的足够诚恳了,怎么还要继续?她颓丧的站在那儿,默默发了一会呆,不知怎么就想起以前混SP圈子那会儿,经常看到小被们的各种吐槽,其中她认为比较变态不能接受的一项就是犯了错误的小被必须要主动讨打。难道说,她心里一惊,邵阳这继续的意思是让她也跟那些没自尊的小被一样,主动讨打?!不要啊。。。。!!卫丽在心里呐喊起来,没错,自己确实喜欢玩SP,但绝没贱到主动讨打的地步,更何况这么多年以来,她和邵阳之间,占据情感上风的人一直是她。现在搞到这田地,已经够让她颜面扫地了,她不要更加没面子啊喂!一想到邵阳有可能打着这种念头,卫丽忍不住从心里炸毛了,她原先颓丧到有些耷拉的小身板这会儿站的笔直,心里做好了一旦他敢这么要求就必然反抗的心里准备,愤愤不平在心里默念各种咒语的卫丽,完全不知道她脑袋里的这些胡思乱想不仅让她绯红的俏脸更上一层楼,就连她可爱的小耳朵,也跟着红成了一片。这样在娇羞中勉力维持自尊的卫丽,竟让原本淡定的邵阳有瞬间失神。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那些就算了。你惹出什么麻烦,我都能搞定。”他十分宽容大度的说道,卫丽已经默默无语了,这话是不是说反了,难道那不是他自己惹出的麻烦嘛。。。。。。。“我指的另有其它,你心里很清楚。前面已经说过了,等我亲自问的话,后果你考虑清楚了。”卫丽几乎泪流满面了,我不是很清楚啊!!到底您还知道些什么啊!不要再那样看着我啊!不行,这样太他妈被动了,卫丽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铁定会招出一些不该招的事来。那种惹祸上身的蠢话,还是要少说点儿为妙。于是,她捂着扑通乱跳的小心肝,慢慢凑到邵阳身前,在他俊美的脸颊上亲了亲,她其实早想这么做了,从他那么卖力的吃光自己那碟不堪入目的小点心时起,嘴唇轻柔的蹭着邵阳的耳边问道,“亲爱的,我真想不到还有什么瞒着你了,有什么误会,你就不能先给我点提示看看,恩?”她的尾音带着华丽的余韵,热乎乎的鼻息喷洒在他耳边,就这一下子,几乎让邵阳溃不成军,他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特别是昨晚那本来正在继续却被打断的好事儿。。。。。。卫丽维持这个暧昧又甜蜜的姿势好一会,腰酸的都有点坚持不下去了,邵阳却完全没有搭理她,居然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吗?就是说,现在的他已经可以面对自己的挑逗却依然如此淡定,卫丽心里一跳,有点沮丧又有点不安,脑袋不受控制的天马行空起来,可是昨天晚上,昨天晚上自己只是看他的眼神稍微赤裸了一点,于是就。。。。。。就在卫丽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直毫无动静的邵阳突然伸手,将人往前一带,那个毫无防备的小人就跌跌撞撞的直接倒进自己怀里了。他把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模仿她先前的调调,弯起嘴角贴着她的耳边,不怀好意的问道,“误会?你说你在何汉生的地盘上喝得酩酊大醉,完了还不买单,这事就算误会?”卫丽僵硬着抬起头,看见正紧盯自己一脸笑意的男人,后背突然一阵发寒。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无奈被人紧紧揽在怀里,这空间本来就很狭窄了,无论如何都缩不到安全的地方。于是,她只能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慢吞吞的说道,“这个,这个你都知道啊。”邵阳一脸料事如神的点点头,人都把账单快递过来了,能装不知道么。果然,这个才是重点。卫丽感觉自己窝在邵阳怀里的身体正一寸一寸石化中,“那个,不是我故意的。”她虚弱无力的反驳道,到了那种地方,还要做循规蹈矩的淑女那不是卫四小姐的作风好不好。“恩,我知道。”邵阳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说道,“所以——”所以是怎样,卫丽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直觉预感不详。“所以,我觉得需要做点什么,好好约束下你的行为。”邵阳这么说的时候,卫丽整个人已经头冲下屁股冲上的趴在他大腿上了。她闭着眼,羞红着脸感觉自己睡裙的下摆又被撩了起来。“上一次你酗酒过度,受到的惩罚是什么来着?”内裤已经被他剥了下来,带有薄茧的大手正在她光溜溜的裸臀上来回抚摸,温柔的暖意中透出几分危险,让她的身体止不住随着大手的游弋轻轻颤抖起来。“啪”的一巴掌,毫无预警的落下。“回答我,上次受到的惩罚是什么?”邵阳冷冷的质问着,大手毫不留情的蹂躏着卫丽饱满圆翘的光屁股,看着那两片白嫩的肉丘正随着自己掌掴一上一下的惊跳,“。。跪。。。”带着哭腔的颤音,夹杂在连绵不断的“啪啪”脆响中,几乎让人听不到。邵阳不满的加大了惩罚力度,大手在她赤裸美臀上制造出的音画效果相当瑰丽,只是刚开始而已,卫丽已经觉出身后火辣辣的疼,严重冲击着她所剩不多的理智。她不安的扭动着身体,邵阳立刻对准肉丘最高峰,响亮的扇了几巴掌,“想不起来?或者你有意让这个热身做的更久些?”热身。。。。。。卫丽欲哭无泪了,联想起上回挨得那顿揍,她立刻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暂时把自尊什么的扔到一边,抖着哭腔的颤音努力清晰的回答道,“。。。罚跪。。。。跪半小时。”恩,邵阳满意的点了点头,手,随即勾起嘴角讽刺道,“记得这么清楚,却屡屡再犯,我真没想到你对SP的渴望居然如此之大。”什。。。什么话,卫丽在邵阳的压迫下奋力回头,“不,不是啊。我,我怎么会”怎么会有那种可怕的想法。了!”邵阳干脆利落的一巴掌,果断驳回了卫丽的上诉,“虽然我对于打女人向来很反感,但是,”他顿了顿,巴掌却一刻没闲着,依然努力奔放在那两片已经有些绯红的肉丘上,“我会满足你的。”卫丽听了这话,怎么都觉着说的咬牙切齿。

正文第二十一节

更新时间::08:53字数:2278

二十一、瞧着书桌上一溜摆开的玩意儿,卫丽愣住了,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些东西,不敢置信的又扫了那些东西一眼,卫丽的圆脸蛋涨得通红,邵阳却悠闲的站在一边,顺手脱了昨夜还未来及换下的外衣,两把扯开衬衫袖扣,挽起衣袖,露出两截肌肉紧实的手臂。“选一样。”他倾着身子斜倚在桌边,目光随意的打量着那些玩意儿。卫丽看不见他脸上挂着笑,只能瞧见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一派民主和平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她才强迫自己把视线重新调回桌子上那些东西。最前头摆了根藤条,卫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上一次的惨痛记忆在脑海中席卷而来,晃晃头,这回咱不稀罕了。接下来,是根军用牛皮带,看上去沉甸甸的,上面还钉着黄澄澄的铜扣,霸气侧漏的连后面跟着的桨状木板都弱爆了。卫丽忍不住开始琢磨这皮带抽到屁股上的威力,想着想着,脸上已经带了惨白,额头都渗出了细细的汗。不就是喝了几顿酒么,要不要这么整人。她在心里腹诽,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正考虑要不要再施一次美人计的功夫,下巴已经被皮带抬了起来,“呵,选这个?小宝贝口味够重的。”邵阳的眼眸漆黑,再加上昨夜没休息好,眼眶微微有些下陷,瞧人的模样便立刻多出了几分深邃,卫丽一对上他的视线,先前还万马奔腾,各种念头打架的大脑便自动歇菜,停止运行了。他毫不在乎的挥了挥皮带,听凭“啪”一声,皮带甩在大班椅上,“跪这儿,把内裤脱了,屁股撅高点儿。”说完,他的脸上没了任何表情,也不再说话。房间里有些冷场,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卫丽开始喘气,之前褪了色的脸蛋又重新涨的通红,眼眶里也挂上两汪晶亮的水。之前死机的大脑,这回又疯狂运转,脑袋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念头。好一会,她才终于狠狠瞪了他一眼,猛得抹了把脸,赌气一般照着他的吩咐,爬上了大班椅,背对着他跪在那儿,心里鼓了半天的劲儿,却怎么也不好意思伸手撩开自己的裙摆,更甭提脱了小内裤了。于是就那么直愣愣的跪着。邵阳转过脸,瞧她这架势倒也不生气,随意的笑了两声,便将皮带在手里对折,抡起来照着眼前的屁股抽了下去。他手上留了劲儿,可也没放多少水,连着两下,抽得卫丽猝不及防,脱口一声尖叫,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娇弱的身子便整个趴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没动静。邵阳冷眼看着,不忙着继续下手教训,只淡淡的吩咐了一遍,“把内裤脱了,屁股撅高点儿。”他顿了顿,又道,“别等着我扒你。”卫丽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一颗连着一颗滚在椅背上,不大一会儿就湿了一片。屁股上火辣辣的抽疼起来,她狠狠抹干了眼泪,咬牙抖着手探向身后,好容易撩起睡衣裙摆,拉了几次才把内裤褪了下来。刚被巴掌热了遍身的小屁股,现在还热乎乎的透着点微红,上面交错着两道新鲜的凸痕,可怜兮兮的挺在那儿。卫丽觉得屁股上的痛跟自己的心比起来差多了,她的心,现在很难受,难受的快要炸开了,难受的她想骂人!可她张不开嘴,她怕她一张嘴,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邵阳你个王八蛋!皮带再抽下来的时候,卫丽心里狠狠骂着,张嘴死死咬住睡衣衣袖,将所有的惨叫统统憋在嗓子眼里。整间书房里,只听得见“啪,啪”的抽打声,偶尔混杂着小女人忍耐不住的丁点儿吸气声儿。邵阳每抽一下,小女人娇弱的身子便跟着一抖,额角渗出的汗珠顺着苍白的俏脸一直流进颈窝里。一直抽了多少下,卫丽开始还能勉强在心里数着,后来就疼得顾不得了,等到邵阳终于停了手,先前还微红带粉的翘臀已如遭了暴雨后的梨花,上面一道一道伤痕突兀的肿胀着,满目狰狞。卫丽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一般,瘫在宽大的椅子上,小小的人蜷缩,牙齿还紧紧咬着衣服,浑身上下打摆子似地抖个不停。邵阳看了她一眼,直起身,斜倚在桌边,皮带在手里有下没下的敲打着,“冤着你了?”卫丽没抬头,侧着脸,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听着跟哭一样,过了半晌,方才松开口,慢慢抬起头瞪着邵阳,带着哭腔质问,“不就喝了几顿酒?!跟你从来没喝过似的。”邵阳脸色瞬间有些发青,抬手又想抽下去。忍了半天,还是抬屁股坐旁边的沙发去了。他坐在那儿,盯着卫丽韵致的背影出了好一会神,眼看之前还粉白娇嫩的屁股被自己蹂躏成这般惨状,心里到底又软了下来,方才在餐厅里被小女人撩拨起来的那点感觉野火般烧了起来。他稳了稳心神,沉声说道,“过来。”好一会,卫丽才摇摇晃晃的从大班椅上爬了下来,脚一沾地儿,整个人便晃了两晃,差点没站稳。邵阳却并不上前,只在一旁看着,看着她好容易站稳了身子,脚踝上还挂着内裤,一路蹒跚着走了过来。“手伸出来。”卫丽挣扎了半天,见邵阳紧抿着唇,下巴微微抬起,冷淡的脸上端着毫不容情的姿态,再也忍耐不住,圆圆的泪珠夺眶而出。她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刚端平了还不到一秒,便被邵阳一把攥住,抡着皮带呼风带雨的狠抽了下来。卫丽顿时疼得一脸扭曲,扭腰跺脚的想缩也缩不回来,嘴里立刻连哭带嚷的求饶。邵阳冷冷的不为所动,抽完一手换另一手,直到把两只手心都抽打的红红肿肿,才松开。卫丽乍着双手慢慢蹲在地上,低着头哭的一心一意,脖子上常年挂着的银项链滑了出来,吊坠跟着节奏一晃一晃。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压在沙发上时,耳畔传来微微一声叹息。有人张开双臂搂住了她,一个淡淡的亲吻,混合熟悉的烟草味轻轻印在了她的唇上,带着足够的温柔。卫丽睁开眼,挂着满脸泪痕,惊慌又懵懂的看了过来,那模样像极了他俩遇见的头一次。邵阳忍不住又吻了一下,一手搂着她赢弱的香肩,一手扶着纤腰,扯掉挂在脚踝上的内裤,掏出已经亢奋到张牙舞爪的家伙,分开卫丽一双笔直纤长的美腿长驱直入。那里面早就润湿一片,他一面用力抽动着,一面在她耳边说道,“知道你情重,一时半会儿还想着他,我不怪你。但别这么折腾。。。伤了身子,我心疼。”

正文第二十二节

更新时间::09:07字数:1932

二十二、香槟色的跑车安静泊在角落,身边三三两两下了自习往宿舍走的学生。叶守新歪在车里,半敞着车窗,叼着烟卷吞云吐雾。已经开了春的S城,夜里还透出几分寒意,他已经等了段时间,凉风吹的他打了个哆嗦,狠狠吸了口烟,推开车门活动活动筋骨。他今天穿的很随意,圆领米色薄羊毛衫,领口刚好露出他修长的脖子和漂亮的锁骨。下身穿了条亚麻色休闲裤,更衬得他高挑挺拔,身形矫健。即使这昏暗的角落让人看不清那张英俊的脸蛋儿,这身高、气势依然让他整个人充满了吸引力,看上去就是个沉稳又潇洒的翩翩贵公子,不少路过的学生忍不住偷偷往这儿打量。叶守新浑然不觉,他此刻一心一意等着下课回来的许蔓枝。自那次船上一别,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联络了。起初他忙公事,等忙过了公事,想起之前自己在船上说的,要许蔓枝搬出来的话,忍不住有点犹豫。他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一个朝夕相伴的床伴,即便这女人是他想了那么多年的许蔓枝。不过这犹豫只在脑海里打了个突,便被自己抛开了。他还是决定试试,这么些年一个人生活,说起来也怪寂寞的,能有个赏心悦目的女人放身边瞧着,那感觉应该不赖,何况这女人到目前为止他还挺喜欢。打定主意,他便来了,事先也没联络,想给人个惊喜。可惜,惊喜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来的,他已经猫人宿舍门口蹲了快一个钟头了,冻得鼻涕都快出来了,还没瞧见人影呢。叶守新烦躁的在车边跺着步,重新点燃一支烟,再抬起头,便两眼发亮。前面不远处,那个抱着书一路娉婷正往自己这边走来的人不是许蔓枝还能有谁。他兴奋的将烟卷往地上一扔,大步朝女人迎了过去。许蔓枝却并不知道,她正跟送她回来的学弟聊天,这小男孩是学校今年保研的本科生,今天刚过了面试,跟自己同一个导师,面试时许蔓枝在考场做笔录,出来后就缠上了,围着她探听口风。许蔓枝挺无奈,又觉得小子可爱,反正是自己未来的小师弟,便由着他,俩人聊了许久,一路从导师办公室到这儿,那小子却还意犹未尽。叶守新走近了才发现许蔓枝不是一个人,身旁还围着个小狗!瞧那小狗,眼珠亮晶晶的盯着许蔓枝,跟瞧肉骨头似地只差没流哈喇子了,心里登时不爽,之前等人的坏情绪立刻多了几分,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三步两步上前,伸手将人往怀里一带,毫无防备的许蔓枝唬了一跳,手里的书便散了一地,身边聊得热火朝天的学弟也被这个突然冒出来,气势不善的男人吓得愣住了,张圆了嘴呆在一边,瞠目结舌好久都没反应。“慌什么。”叶守新俯下身替许蔓枝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书本,然后侧过脸,对着怀里的女人说道,语气十分温和,脸上也没了方才的怒意,似笑非笑的模样,倒是十足绅士派头。许蔓枝被他这样瞧了一会,却觉得一阵心慌气短,只想落荒而逃。但搭在腰上的手臂非常有力,紧紧的禁锢住她不放,耳边是他刻意压低的笑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咱俩都做过了,搂一下还害羞?”说完,他又顿了顿,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继续说道,“再敢闪开,我现在就扒了你的裤子揍一顿光屁股。”许蔓枝原本就有点惊慌失措,见他这么说,心更是慌乱到了极点,叶守新的手却立刻滑到她浑圆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那身子一颤,他嘴上笑着安抚道,“走,带你去个好地儿。”于是,这两个人便相拥在一起,动作谈不上怎么协调却异常惹眼的在那小学弟面前,渐行渐远了。许蔓枝坐上车好一会,眼瞅着车子开出校园,越来越远,才后知后觉的问他究竟想带自己去那儿。叶守新开着车,也不答话,翘着嘴角故作神秘。到了地儿,他才欠身领了人下车,拖着手进了一栋高级公寓,下了电梯许蔓枝高悬着的心才算归了原位,这里是一家私人港式餐厅。叶守新该是这里的常客,进了门厅,就有主人上来热情的打了招呼,领着两人往里间去了。许蔓枝好奇的打量了一番,不大一间小屋,布局装饰跟普通家居没什么区别,甚至要更温馨舒适几分。主人操着港式普通话跟叶守新聊了几句,便掩门出去了。屋里剩下俩个人面对面,叶守新还紧挨着许蔓枝坐下,立刻让她刚归了位的心,忽悠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叶守新却是自在,靠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屋里灯光朦胧昏暗,衬得他那张漂亮脸蛋微微放光。“上次说过,这里的糖水点心做的很不错。”许蔓枝过了一会才想起上次,就是他俩重逢那次。她低着头,玩弄着台布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明天把东西收拾利索,我来接你。”许蔓枝愣住了,抬起头呆呆看向叶守新,叶守新端着茶杯,正出神的望着天花板,许蔓枝看见他仰着脸,露出完美的下巴弧度,“日常用品我那儿都有,你只管带上书就行了。”许蔓枝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发现叶守新讲话的神情,完全找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方才意识到他在船上那话是认真的。许蔓枝呆在那儿,忍了半天,嘴边绕了千万句话,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要是我不同意呢。”叶守新没有回答,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温和的笑了笑。

正文第二十三节

更新时间::09:58字数:1393

二十三、叶守新的眼睛很亮,眼眸是如墨一般的漆黑,冲她这么柔软的一笑,却不由自主的带了两分煞气。其实话一出口,许蔓枝就后悔了。可惜还没等她咽回去,整个人已经被叶守新掀翻到了腿上。可怜她今天为了干活方便,特地套了条宽松运动裤,叶守新扒得格外顺利,那圆圆鼓鼓的小屁股,一下就蹦了出来。“别!。。。别这样,快放开我。”许蔓枝吓坏了,脸涨的通红。她想着刚点的甜品是不是就要送过来了,而自己的屁股正光着,羞耻袒露,整个人立刻开始猛烈挣扎,叶守新抬手给了那屁股一巴掌,不算痛但声音响亮。“别动。”他说,“不想被围观,就别叫那么大声儿。”叶守新熟悉的体温逐渐从身后传来,他的手慢慢摩挲着她的屁股,手指滑过肌肤便一阵细微的颤抖。许蔓枝强忍着,不让自己哆嗦,她根本不敢回头去看他,更不敢看随时都会有人进来的门口,只能咬牙闭着眼睛,心里盼着这惩罚快点结束。时间过得度秒如年般慢,叶守新的大手却只是在她屁股上来回摩挲了几圈,力道温和的像帮她按摩。等他把她裤子提好,整个人重获自由,许蔓枝整个人还晕头晃脑的,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居然没打算惩罚她。餐厅老板端着甜点飘进来又飘出去。叶守新望着身边明显还在发懵的许蔓枝,心里一乐,利索的挖了一勺送到嘴边,“这里的杨枝甘露很地道,”许蔓枝抬头望了他一眼,“乖,尝尝。”许蔓枝下意识的张开嘴,一股淡淡的奶味冲了进来。“味道还不错?”看着他满脸的求表扬,许蔓枝默默的点了点头,什么有点凉这种吐槽还是别说了。收到表扬的叶守新,立刻笑嘻嘻的又挖了一勺填进她嘴里,“明天上午十点,恩?”许蔓枝细细咀嚼的小嘴儿停了,她觉得从这个话题一下跳到那个话题速度太快,但瞧着叶守新的笑脸已经开始僵硬,她挣扎了一会,终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事实证明,强扭的瓜不甜,勉强应承下来的事儿总是比较容易忘记。第二天,当许蔓枝猫在几百里外的偏远小村跟在导师屁股后面疯狂记录了N小时后,才猛然想起跟叶守新的约定。槽糕!她在心里喊了一声,掏出手机才发现该死的居然没信号。忐忑不安得等到一天的工作接近尾声,大家一起收队到了附近的镇子上,她的手机立刻没命的响了起来。许蔓枝心虚的盯着来电显示半天,愣是没敢接。短信箱已经被挤爆了,许蔓枝一条一条打开,全部是同一个号码,“蔓蔓,在楼下等你。”。。。。“动作这么慢,乖,我要上去帮你了。”。。。。。“怎么不接电话?手机也打不通。”。。。。。。。。“你他妈人呢?!”看到最后一条,许蔓枝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刚歇了一会的手机也配合着玩命的响了起来。许蔓枝哆哆嗦嗦犹豫了好半天,直到周围的人都莫名其妙的瞧过来,才狠下心,找了个僻静角落。“喂。”她小心翼翼的接起来,手机特地举远了点。话筒对面却许久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久到许蔓枝疑心电话出了故障,才有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你在哪儿?”他说的很慢,音量不高不低。许蔓枝却被问的心都提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今天突然接到工作,在外地。”那边继续沉默,她硬着头皮往下解释,“我,我忘了”“你忘了?”音量不高,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恩。。”许蔓枝的脸红得像苹果,她也觉得自己这次实在是有点欠妥,于是继续软声道歉,“对不起,我明天一早就回去”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忙音,被挂了。许蔓枝握着电话,说不出什么滋味,心里盘算着难以应付的明天,末了也只能长叹口气,将电话收好,归队去了。

正文第二十四节

更新时间::10:12字数:1803

二十四、心里有事,许蔓枝一晚上辗转难眠。好在第二天清早,他们就拔队出发,总算赶在中午前返校。挂着两个黑眼圈的许蔓枝罕见得拒绝了同大伙共进午餐的提议,着急忙慌往宿舍赶。到了宿舍门口,还未来及冲进去,便被人拦住了去路。许蔓枝抬眼打量着眼前时髦干练的拦路女子,“许小姐,您只有十分钟时间,”那女子冷冰冰却又异常礼貌的说道,“十分钟以后,叶总有紧急会议,我必须赶回去。”末了,递上一张名片,职务那栏填得总裁助理。十分钟?许蔓枝默默盘算了一下她爬上楼再爬下来的速度,就算不用打包行李,十分钟也只是刚刚够用。她皱了皱眉头,想起叶守新昨天的态度,便毫不犹豫的对女助理点点头,“我跟你走。”那住处就在许蔓枝学校附近的某高档小区内,开车很快便到了。女助理领着许蔓枝上楼,进屋简单交待了几句便匆忙离开了。许蔓枝在屋里转悠了一圈,简单的三室两厅,从客厅的落地窗抬眼就能看到远处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海,现在刚好是正午,阳光散落在海面上,湿润的海风透过窗户一角徐徐吹拂进来。真皮沙发拐角处的茶几上,水晶烟缸攒满了抽完的烟蒂,旁边搁着把茶壶,蓄满了温热的茶水。许蔓枝捧着个小茶碗,小口抿着水,有些疲累的坐了下来。这房子很有家的感觉,许蔓枝舒服的窝在沙发里,迷迷糊糊的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总是偷偷往自己桌里塞好吃的,租房子给自己午休的少年跑了出来,那些他们曾经拥有过的美好渐渐漂浮在脑海里。她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竟安然地沉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屋子里有些昏暗,许蔓枝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忽然想起那女助理临走前曾经撂下话说叶总会回家用餐。她跳起来上厨房看了两眼,还好冰箱里已经备足了冷鲜蔬菜。于是简单梳洗了一下,从卧室里找到新睡衣换上,长发扎成马尾,挽着袖子钻进了厨房。叶守新迈进家门就觉出了不同,惯常黑乎乎的屋子里亮着灯,厨房传来炝锅翻炒的声音,菜香味扑鼻而来,久违了家的感觉居然让他忍不住嘴角上翘。“回来了?”许蔓枝的小脸从厨房里露了出来,手上还端着盘子,“换衣服洗洗手,吃饭了。”她一面把碗碟摆上餐桌,一面招呼到。叶守新瞧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居然有种裹了蜜的甜味,鬼使神差就上前抱住许蔓枝,语气温柔的近乎撒娇,“乖乖,我回来了。”许蔓枝脸上一热,对于这样的亲昵还有点不适应,红着脸小声催促,“快洗手,马上就开饭了。”叶守新把下巴垫在她肩上,瞧着她白皙透粉的面颊,鼻尖贴着发鬓蹭了蹭,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能在家里吃上一顿家常饭,对常年在外吃饭的叶守新来说是极大的安慰,尤其这顿家常饭做得相当美味,甚至比五星级酒店的顶尖大厨手艺还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原本是故意刁难,想看她出糗,再连着昨天的帐狠狠收拾一顿。没想到小女人还真有点办法,一个下午就让这没多少人味的房子里透着那么股温馨的味道。叶守新原本攒了一肚子火,一顿饭的功夫就灭了一半。吃完饭,见许蔓枝还在厨房里忙着清洁,叶守新叼着烟卷凑了过去,他狠狠吸了一口,吐出好大一圈烟雾,然后俯下身子紧挨着许蔓枝,嬉皮笑脸的问道,“要不要来一根?”许蔓枝正忙活着刷碗,被他突如其来的骚扰弄得一愣,熟悉的烟味飘了过来,勾得她心里痒痒,扭头瞧了叶守新一眼,见他正咧着嘴冲自己乐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抬手摁开了抽油烟机,摇摇头,“真不抽了?”叶守新不死心的又吐了一口烟圈,许蔓枝还是摇摇头。小样儿,长记性了。叶守新退了两步,靠在墙上,眼睛盯着许蔓枝的背影。她的背影很迷人,蓬松的卷发被扎成一束,露出一截粉白修长的脖颈,宽松的睡衣套在身上,原看不出身材,被粉红色的围裙一系,便立刻显出玲珑浮凸的曲线美了。叶守新看了一会,突然凑上前,猛得把她的睡裤连着内裤一起拽了下来。许蔓枝惊叫一声,伸手就要去拽裤子。叶守新打开她的手,从背后攥住她的腰,说道,“别动,你继续洗碗。”许蔓枝忍不住叫道,“你干什么。。。”叶守新的大手在她屁股上转悠了两圈,掰开臀瓣,调整好位置,便毫不犹豫的挤了进去,“记性挺好嘛。”他勾着嘴角调侃她,不管不顾的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你这记性,是不是只有在挨完揍以后才这么好。”许蔓枝顾不上琢磨他这话味,整个人被他弄的几乎站立不稳,只能紧紧抱着他的胳膊才勉强站住。叶守新啃咬着她已经发红的耳廓,手也伸进她身体里肆意妄为,一边征伐一边得意的叫嚣,“接着洗碗啊,不要停。”许蔓枝哪里还拿得住碗,她战栗着,整个身体都贴在了他怀里,紧闭着眼睛压抑的低喘起来。

正文第二十五节

更新时间::10:50字数:1910

二十五许蔓枝的乖顺让叶守新十分满意,肆意的征服,心情真正好了起来,他已经不想再追究被许蔓枝放鸽子那件傻逼透顶的事儿了。洗碗池里的水漫溢了出来,湿透了许蔓枝的睡衣袖子。她上卧室换衣服,两腿跟踩了棉花似的发飘。好一会才冷静下来从衣柜里抽出一套干净衣服,里面有东西被不小心带了出来,“哗啦”掉在地上。许蔓枝俯身去拾,发现是一盒开了封的避孕套,里面剩下2,3个没用的。她盯着盒子,想起方才在厨房,被叶守新随手丢进垃圾桶的套子,刚因了情事而格外红润的脸色,逐渐开始泛白。叶守新还没过足瘾,本想趁许蔓枝换衣服的时候浑水摸鱼,结果却被赶了出来。他忍不住翻个白眼,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装个什么劲儿?!他倚在门口等得不耐烦,正准备推门,房门却被打开了,许蔓枝站在门口,换了来时的衣服。叶守新往她脸上扫了一眼,发现有点不对劲。许蔓枝先开了口,“时,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她一面说,一面低头,绕过堵在门口的叶守新。叶守新伸手拽住,说了句,“碗还没洗完。”这倒让许蔓枝有点大不自然了,她挣了一下,发现拽着自己的手臂强硬有力,脸上白、红、青色转了一圈,才小声说道,“那、那个,不然你明天叫个钟点工好了,”她没指望叶大公子会自己洗碗,“太晚了,我真的要回去了!”她声音略高了点,受不了这样被牢牢的桎梏住,挣脱不了。叶守新一脸的若无其事,只将放在她胳膊上的手下滑,用力在许蔓枝屁股上掐了一把,侧过头在她耳边,哄孩子般耳语道,“听话,去把碗洗了。”许蔓枝身体猛然一颤,抬头望了一眼叶守新,他逆着光站在那儿,灯影底下也看不清什么表情,唯有那双眼睛正瞧着自己,晶晶亮亮。许蔓枝被他这样盯着,嘴唇颤抖着张了张,最终还是放弃了。厨房里又响起了流水声。“我在楼下等了你一天。”叶守新说道。许蔓枝手一滑,正刷着的碗差点飞出去,她努力自持,想平静下来,赶快收拾完好离开。她不想再呆下去,再呆下去叶守新总有无尽的招数折腾她。她一直沉默着,一个一个将洗干净的碗摞进柜子里。叶守新微微弯下腰,一把揽住许蔓枝纤细的腰肢把她摁在墙壁上,期身贴着她。两个人鼻尖顶着鼻尖,他眯着眼睛看她,“玩我?”朦胧的光影里,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叶守新叹口气,忍不住伸手温柔抚摸她的脸,“蔓蔓,我只是想对你好,难道你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对你好吗。”许蔓枝被他躬身困在怀里,听了这话,突然忍不住颤抖起来,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叶守新觉出手上有些凉意,有水珠一滴一滴落下来。“。。我,你,你姐姐的衣服我洗好了,”许蔓枝吸着鼻子,费劲的说道,“回去。。还你。”叶守新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那真是我姐姐的衣服。”说完,他低低的笑了起来,“蔓蔓吃醋了。”许蔓枝脸上挂了两行泪珠,听了这话刚要反驳,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了起来。许蔓枝撑着身子,半跪在大床上,卧室大灯明亮,那盒开了封的避孕套扔在床边。叶守新衬衫穿了白色衬衣,袖子高高的挽了起来,雪白的衣领更衬得他皮肤白皙、乌眉俊目,当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脸上却挂着狞笑,“说吧,要哥哥怎么奖励你。。。”许蔓枝不安的动了动身体,朝床里缩了缩,“奖励。。什么奖励,我不要什么奖励。。啊。。。!”她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摁翻在叶守新的大腿上。“既然你不要自己选,那哥哥替你做主了!”叶守新说着,恶狠狠的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许蔓枝最害怕这个姿势,自己一转眼又落入万分恶劣的境地,本能就剧烈挣扎起来,“不要!。。。什么奖励。。放我下去!。。奖励个屁!。。。”她一着急,粗口都忍不住蹦了出来。叶守新毫不客气,一巴掌立时拍在她还妄图挣扎的小屁股上,许蔓枝的气势被消减了一多半。还爆粗口?叶守新板着脸说道,“不行!一定要奖励,好好的奖励!”他一把剥下了许蔓枝的裤子,倒霉的小白屁股又彻底袒露在空气里。许蔓枝又羞又怕,见硬的不好使,立刻改软的,“别。。哥哥,我累了,真累了。要不,咱改天奖励吧,成么。。”叶守新回答的斩钉截铁,“不行!”巴掌立刻如暴风骤雨般落了下来。可怜许蔓枝带着从穷乡僻壤熬回来的一身疲累,先前那场刺激的情事俨然要了她半条命去,还没歇过来却又被摁在腿上挨揍,一瞬间浑身上下又酸又疼,就要散架的滋味真是苦不堪言。她几乎连继续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容易逮了个空,立刻扭着身子可怜兮兮的说道,“真受不了哥哥。。你就行行好,别奖励我了,下回不做饭给你吃了还不成么。”这话让叶守新眉毛挑了起来,他原本手下还留着几分力气,这下立刻实打实的扇了那光屁股蛋儿好几巴掌,看到那弹性十足的小屁股肉陷进去又飞速弹起来,渐渐的显出几座五指山,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进了这个门,你就乖乖的,别净琢磨些没用的,否则,家法伺候!”

正文第二十六节

更新时间::11:11字数:2265

二十六叶守新抱着许蔓枝进卧室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那盒扔在床上的避孕套,心里十分不爽。他不明白许蔓枝哪来那么大自信,居然够胆质问自己,那盒避孕套是许久以前的事儿了。想到这儿,叶守新更加不爽的意识到,重遇许蔓枝后,自己还真就没出过轨。不管是有意无意,这他妈绝不是自己的风格,守身如玉这种傻逼事儿,叶守新是不会让它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当许蔓枝流着眼泪,将那盒倒霉的避孕套狠狠扔出来后,他只是板着脸,挑了挑眉头,压根就不屑解释。许蔓枝哭了一会,见没人搭理,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默默的止了哭声。抬起头,发现叶守新一直站在床边看着自己,心里各种汹涌澎湃的说辞,说出口却是,“你,你到底什么意思。”怨妇般的口吻,她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叶守新嗤笑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夸奖,“倒打一耙的本事,厉害!”许蔓枝的大眼睛立刻瞪圆了,心里的委屈说不出口,只能任由叶守新继续往下说。“这话难道不该是我问你?”他微微低头,对着坐在床边的许蔓枝说道,“我在等你的时候就想着,‘叶守新你他妈的混蛋,这次重新开始,一定要好好对人家。从小到大,你对人家做了多少缺德事儿,都被原谅了,往后怎么还能不对人家好点?!’”叶守新说的云淡风轻,许蔓枝听了却是一震,“但是没想到,等来等去,你连人影都没有,最后连手机也打不通了。我才发现我不仅是个混蛋,还他妈的是个傻逼!以后对人家好有什么用!人家压根就不肯给你机会了!”说完,叶守新压抑的笑了两声,许蔓枝竟从这勉强的笑意里读出了几分伤感,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又想不好到底怎么说。两个人面对面,一个站着,另一个坐着,互相沉默。“对不起。”过了好一会儿,还是许蔓枝先开了口,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表白点什么,方才见他那样一副表情,心里竟有些难受,倒不如被他欺负那会儿了。“我,我没有”“你不信任我。”许蔓枝结结巴巴的表白刚开了个头,就被叶守新截住了,他扬了扬那盒该死的避孕套,“这玩意儿是许久以前的了,自从我们重逢后,它也就在今天才重新发挥了点作用。”这意有所指的话让许蔓枝的脸腾一下烧红了,她几乎抬不起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可以离开,”叶守新对着她笑了笑,缓缓说道,“两个人在一起,总归要两情相愿,我不喜欢勉强。”许蔓枝的脸色红了又白,手指死死拽着床单。叶守新浑不在意的扯了扯衣领,松开两粒纽扣,性感的锁骨若隐若现,他蹲下来平视着许蔓枝,眼神柔和又明亮,“上次在船上,是我性急了一点,吓着你了。这次,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们重新来过。你乖乖的,哥哥也好好疼你,大家都开心,成不成?”许蔓枝许久没有反应,直到叶守新又嗯了一声后,才慢慢地、缓缓地点了点头。叶守新满意的在她脸上拍了拍,露出温柔和煦的笑意,“蔓蔓做饭真的好吃。”他原本是打了一个赌,赌的是人心,现在他赢了。许蔓枝趴在叶守新的大腿上,光屁股被迫按照他的要求高高撅了起来,正享受着她的“奖励”。她的屁股相当出众,两团白肉如凝脂一般幼嫩,哆哆嗦嗦的挺在那儿,丰满浑圆,光看着就惹得人欲望陡升。叶守新慢慢抚摸着手下这两片臀瓣,好生把玩了一番,偶尔随着兴致所至轻拍两下,两团白肉便如雨打芭蕉般颤抖个不停。叶守新耐着性子,一直到先前印上的那些五指山渐渐开始模糊不清了,才将食指微微抵进那个入口,手底下的娇躯随着他的动作一阵轻颤,手指便被一片温热的沼泽包裹起来。叶守新低下头,贴着她耳鬓一语双关的调笑道,“这个屁股,相当有感觉。”许蔓枝身子僵了僵,别扭的转开脸。叶守新这个时候却是极有耐心的,他动作温柔,手段老道,用手指在她身体里慢慢的开拓着,感觉到那片沼泽地在他着意的挑动下逐渐开始蔓延,便立时抽了出来,抬手往那两片白肉上抽去。他使的力道不轻,落在肉上便是一片“啪啪”的脆响。许蔓枝却并不觉得疼痛,相反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酥酥麻麻的顺着那正在挨揍的屁股往上爬,一直爬过后颈,她忍不住喘了口气。叶守新听到声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下一秒便加快了速度,一手摁牢她的纤腰,让那原本就挺翘的屁股更加贴近自己几分,另一手狠狠抽打起来,原本是和风细雨,瞬间便席卷成了暴风骤雨。许蔓枝觉得自己好似风暴中的一叶扁舟,在浪涛中身不由己的浮浮沉沉,身体里有一把火正熊熊燃烧着,烤得她口干舌燥,透不过气来。她无意识的扭了扭身体,张开嘴想用力吸气,以缓解这难耐的不适感,却只是发出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娇吟,那在外徘徊已久的炙热才横冲直撞的闯了进来,彻底贯穿她的身体,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轻柔却不容违逆,“别慌,屁股动一动。。。再动一动。。哥哥好好疼你。”第一波结束之后,还没等许蔓枝回过神来,就被叶守新翻身抱起,面对面坐着分开双腿,对准了慢慢的按下去。许蔓枝羞耻的闭着眼,整个身子都泛起淡淡的红晕,上衣被高高的扯了起来,那对同样饱满鼓胀的小白鸽跳了出来,顶端的红樱桃硬邦邦地挺立着,鲜嫩欲滴。叶守新凑上去,用舌尖包裹住轻轻吸允,下面借着先前的润滑,一插到底,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深度,许蔓枝不由得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娇喘,叶守新将她的胳膊挂在自己肩上,顺势搂住她的后背,低低的笑道,“好妹妹,哥哥抱着你,这回自己试着动。。。。。”许蔓枝听了叶守新的话,乖乖搂紧了他的脖子,迷茫中顺从的扭动着屁股,欲望如同铺天盖地的浪潮向她席卷过来,她大张着嘴喘息,像过电似的发出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呻吟。灵魂已经出窍,唯有那张脸在她面前晃动,黑眉毛、长睫毛、挺直的鼻梁、紧紧抿起的嘴唇。。。。。。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理智丧失之前,模模糊糊的意识到那个曾经对自己顶好顶好的漂亮少年,是真的又回来了。

正文第二十七节

更新时间::11:25字数:2027

二十七许蔓枝四肢乏力的趴在大床上,方才销魂蚀骨那会没感觉,现在消停了才发现自己的屁股被那混蛋揍得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她想伸手揉一揉,又有点不好意思,正犹豫的功夫,身旁已经有只手伸了过来,抢先按在她屁股上揉了起来。这又圆又翘的屁股实在是太对胃口了,叶守新一面欣赏,一面轻轻的按摩,从圆鼓鼓的臀峰,一路上滑,沿着纤细的腰肢很快按揉到胸前那一对饱满的小白鸽上了。许蔓枝刚被狠狠操干过的身体相当敏感,这一摸立刻又涌起了一波波熟悉的酥痒感。她狼狈的往旁边闪过,叶守新挑眉一笑,一把揽过她的纤腰,硬是将人翻了过来,“你乖乖躺着,再这么动来动去,我就继续奖励你。”他俩脸颊贴着脸颊,叶守新说着话,下面半真半假的顶了顶许蔓枝。许蔓枝尴尬的别过脸去,立刻感到那正胁迫着她的玩意儿又有了蓄势待发的劲头,赶紧软绵绵的哀求道,“别,别奖励了,真不行了。。明天还要讲课。”叶守新特别喜欢看她这副连羞带怯、惹人垂怜的小模样,于是恶质的往那儿又顶了顶,“叫声好哥哥就放过你。”许蔓枝憋得满面通红,逼得没办法才勉强细若蚊呐的叫了声好哥哥,叶守新倒也知足了。他搂着许蔓枝瘫倒在大床上,懒洋洋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饱餐后的餍足,“这个周末,哥哥领你出去玩玩儿。”周五下午,司机把他们送到了Z市的高尔夫俱乐部。叶守新带着许蔓枝到餐厅吃过了晚饭,回到房间许蔓枝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这个礼拜简直是地狱,她一直被学业和叶守新过度消耗着。既然周末说好了要放松一下,她就不客气了,一下子便扑到在大床上,抱着枕头昏昏欲睡。一旁的叶守新却精神头儿不错,原想带她去楼下的温泉汤解解乏,催促了一会,瞧她那样儿倒是直接睡过去更舒坦,便自己去了。温泉是半露天的男女混汤,这档口竟没一个人。叶守新腰上裹了条白毛巾,赤裸着健美结实的上半身惬意地泡进汤里。他闭着眼享受,热气熏得人脸蛋发烫,迷迷糊糊间却觉得有人靠了过来。他猛一睁眼,汤里多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那女人穿了深紫色比基尼,料子又薄又透,一对白嫩的大奶子遭罪得挤在一起,窘迫得就要撑破衣料裂出来了。叶守新皱了皱眉,这女人正盯着他瞧,眼角眉梢带着股妖媚,红艳艳的嘴唇微启了道小口。“帅哥,”她冲叶守新笑了笑,粉红色的舌尖无意识的扫过唇边,那模样,很有几分诱人。叶守新微微一笑,“我们认识。。?”女人偏头斜睇了他一眼,略带埋怨地口吻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撒娇,“我住你隔壁啊,还打过招呼的,这么快就忘记了?”叶守新回想了一下,在大堂那会儿确实瞧见过这么个女人,就住在自己隔壁。当时她身边挎着个挺粗俗的男人,俩人站一块儿颇有点暴殄天物的意思。他拖长尾音哦了一声,口吻暧昧的说道,“穿着衣服见过,脱光了倒是头一回。”那女人听了粲然一笑,整个身体都贴了过来,那对大波隔着薄露透的衣料似有还无的磨蹭着叶守新。她大着胆子抚摸他结实的胸肌,嘴里啧啧有声,“老实说,我最喜欢你这型的了。”叶守新笑得坦然,“谁都喜欢我这型的。”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俯在耳边低声说道,“不怕你男人吃醋?”那女人咯咯笑着,“难得遇见个自己喜欢的,开心最重要嘛。”叶守新便不客气了,搂住那女人的腰,手伸进胸衣里揉捏着,“我在上面有个包房,玩点儿刺激的?”这地方挂着高尔夫俱乐部的招牌,实际上真是有钱人的销金窟。叶守新带着那女人从汤池出来便直接上了电梯。他的包房在顶层,很隐秘也很yin靡。就连那风sao的女人看了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两下,“帅哥,看不出口味够重的啊。”叶守新在她又大又圆的屁股上狠掐了一把,毫不怜惜的把人往大床上一扔,“伺候舒坦了有你好处。”说完便恶狠狠的压了上去,粗暴的撕扯掉女人紧裹在身上的连衣裙,很快那对憋屈了很久的大奶子便一下子蹦了出来,白花花的晾在灯光底下。那女人晃了晃身子,大奶子也跟着沉甸甸的晃了晃,“帅哥,你就不能温柔点儿。。。”叶守新咧着嘴笑了笑,一把掐在奶头上,狠狠一拧,那女人身子一僵,昂起头又垂下去,嘴里发出且惊且嗔一声娇喘。“小女表子,你这儿都硬得扎手了,还让老子温柔点儿?”他连着在那奶子上扇了好几巴掌,扇得那对儿大波上下乱颤。这女人浑身是肉,仗着骨架娇小,穿着衣服不觉,脱光了才发现,摸哪儿都软绵绵的。叶守新粗暴的上下其手,那女人立刻像一汪水般瘫软在大床上,嘴里哼哼唧唧的浪叫了起来,胸前那两坨高耸的大白肉几乎要贴到他脸上去了。叶守新被这浪叫撩拨的心猿意马,底下那玩意儿已经立了起来。按说这几天他也没闲着,一到晚上总缠着许蔓枝操干个不停,不把俩人彻底榨干不肯罢休,却还总觉得缺点什么。叶公子平日里总是衣冠楚楚、温柔体贴的绅士派头,就是在床上操守太差,喜欢玩点出格的手段折腾折腾枕边人。那些跟过他的玩伴儿因他出手大方,事后又各种温柔体贴,倒没个有怨言的,反而在做的时候益发讨好起来。唯有许蔓枝,虽然叶守新恼火起来就把人屁股揍开花,但真要再玩点儿更出格的,他就下不了手了,虽然下不了手但却忍不住心里发痒,眼前这sao货一出现,他心底那点小火苗轰一把就烧大了。

正文第二十八节

更新时间::11:46字数:2954

二十八叶守新从床头摸出一大截棉绳,似笑非笑的瞥了那女人一眼,“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那女人显然也是人山人海里睡过来的,见过大世面,瞧这架势依然不闪不避,反倒是一挺身,那一身白花花的肉便紧挨着叶守新,双手竟隔着裤料在他要害处画圈,“都这地步了,我若反悔了,你这儿的小禽兽也不肯善罢甘休吧?”她意有所指的调笑,话音透着股又浪又sao的劲儿。叶守新被她勾扯的浑身燥热,便索性彻底撕破衣冠露出里面的禽兽本质。他将那女人的胳膊用棉绳绕了一圈,固定在床头两边,又抬起那两条细皮嫩肉的美腿,随意的用手铐扣在床尾。“叫声哥哥听听。”叶守新捏住那女人的下巴,皮笑肉不笑的吩咐着。那女人被困在床上,狐媚的大眼睛半阖起来,脸上十分配合的挂出几分怯意,依言喊了声哥哥。叶守新嗤笑一声,那女人身子微微一颤,被那几根正撩拨她乳尖的手指弄得更加酥烂如绵,嘴里慢慢溢出呻吟,虽然有些矫揉造作,却也不倒胃口。叶守新从一边取了两枚相当精巧的乳夹,随手夹在那两粒暗紫色的蓓蕾上,那女人漂亮的脸孔有一瞬间的扭曲。他俯下身子,手插进她的长发里来回抚摸,直到她又克制不住的娇喘起来,方才一耳光掴在脸上,贴着头皮揪住那头长发,迫使她的脸抬得更高,“叫主人。”他冷冷的命令道。那女人漂亮的脸蛋上逐渐隆起了五指印,大眼睛里却泛着一层迷离的波光。以色伺人久了,唯钱才是至尊,她遇多了这种事儿,根本毫不在意。更何况,眼前这男人实在养眼,她于是卖力的扭动着身体,从善如流的大声娇喘着喊他主人。叶守新被她叫声招惹得下面硬邦邦的疼,手里狠狠揉捏着女人丰满的臀肉,只想立马提枪上阵,插进去好好操弄一番,可单单这样却又觉得未免不够尽兴。他琢磨着,手指却顺着肉缝儿,掰开女人的臀瓣,直到那枚朱褐色的小洞露了出来,叶守新的嘴角才弯了起来。150CC的温水顺着细细的管子一点点灌进yin靡的小洞,长着小猫尾巴的肛塞封住了出口。叶守新低头瞧了瞧,那尾巴毛茸茸、一缩一缩的颤抖着,模样十分可爱。他方才满意的拉开裤子拉链,露出早已肿胀不堪的狰狞之物,对准湿润的花心狠命插了进去,容不得对方适应便快速律动起来。“小女表子,给老子夹紧了,”他一面尽情操干,一面恶狠狠的说着,“敢把脏水淌出来,”他顿了顿,感觉到下面一直被咬得死紧,嘴里才换上戏谑的口吻道,“老子干死你。”那女人本就被前后夹击搅得欲仙欲死,魂飞了一半的当口听了这话,立刻挺着小蛮腰,抬屁股迎了上来,嘴里浪声yin叫着,“主子。。求你快点。。,快点干死奴儿。。”叶守新许久没这么放纵了,摁着那女人接连干了2回,干得她又哭又喊的求饶,眼看就要憋不住了,才把人放进了浴室。这刺激的滋味儿是在许蔓枝身上尝不到的,他提好裤子,从钱包里摸出厚厚一打甩在桌上。女人收拾妥当走出来,一眼瞥见桌上的票子,眉开眼笑的收进怀里,又凑过来黏着叶守新意犹未尽的说,“帅哥,留个电话呗。”叶守新扭脸冲那女人一乐,“你那sao穴可够痒的,刚治完了,就惦着下回了?”他在那肥美的屁股上狠扇了一巴掌,想了想说道,“把你电话给我吧。”那女人见他如此,便十分知趣的留了号码给他,两个人一前一后步了出去。叶守新回到房里,许蔓枝已经熟睡了,屋里只留着一盏床头灯。昏黄色的灯影底下,小女人的睡颜安祥又纯洁,裹着雪白的被子蜷缩成一团。叶守新原本已经上了床,却又站了起来,起身去冲了个澡,才重新上床抱住了许蔓枝。许蔓枝睡觉警觉,叶守新一搂她就朦朦胧胧的醒了,嘴里含混的说着,“回来了?”“恩。”“不早了,睡吧。”“恩。”叶守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亲着她的鬓发,“宝贝儿,睡吧。”隔天早上,许蔓枝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赖在床上熟睡的叶守新。她拥着被,歪斜着靠再床上,手指小心翼翼勾勒着他的轮廓。这人长的真好看,她在心里感叹,从光洁饱满的额头,到深陷的眼窝,再到高挺笔直的鼻梁,然后是薄削的唇,和形状完美的下巴。怎么能有人长的这么好看呢,许蔓枝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微微发烫,她犹豫了一会,轻轻把脸埋进叶守新温热的胸膛,手悄悄搭在他的腰上,慢慢抱紧。她安稳的躺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温暖清爽的味道,心里生出一丝丝蜜糖样的甜。叶守新这一觉睡得很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叫了酒店的午餐,两个人窝在房里,围着矮桌悠闲的吃了顿饭。刚吃完,叶守新的电话就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握着电话出了房门,才接了起来。来电话的是他姐姐,无外乎是催他多回家看看,随口敷衍了几句便挂上电话,靠着墙叹息了一声,正打算回去,隔壁房间的门突然开了,一个长相粗俗的男人满脸挑衅,抱着胸挡住他的路。叶守新皱了皱眉,莫名其妙的望了那人一眼,便打算绕过去回房。可那人却不依不饶跟着,“喂,小白脸,是不是该跟我说点什么?”叶守新冷笑了两声,“说什么?夸夸你内屋里人sao味够足?”“我操!你他妈真拿自己当盘菜。”叶守新挑了挑眉,“不然你想怎样?”那人听了这话,脸上闪过一丝猥琐的笑意,“我想,难得你我做了回靴友,不如更彻底点儿。”叶守新的脸阴沉了下来,“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那人脸上猥琐的笑意衬得他粗俗到了极点,“我就觉得你屋里那个不错。。。”“滚你妈逼!”叶守新骂了一句,不耐烦的绕过他就要回房。那男人却一个箭步奔过来,挡在身前,阴恻恻的怒道,“你他妈想白占便宜不出血啊?!”叶守新紧握着拳头,骨头缝都咔嚓咔嚓直响,要不是顾忌这里人来人往的,早就一拳挥上去狠揍一顿了。他忍了忍,倨傲的抬高下巴,冷眼望着那男人,“怎么叫白占便宜?你内小情儿走的时候,屁缝里都夹满钞票了还不满意?!”那男人听了这话,脸上瞬间就挂不住了,眼瞅着跃跃欲试的要冲上来,两个清洁员推着清洁车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他只得狠狠瞪了叶守新一眼,转身回房间大力关门镇的山响。叶守新紧握的拳头这才放松下来,回房看见许蔓枝正安静的斜靠在床头看电视,瞧他进来就扭脸冲他温柔的笑了笑。叶守新原本暴躁的心情立刻被抚平了,他凑过去,俩人歪在一起,安静的看了会电视。屋里开着窗,许蔓枝的头发丝儿被刮了起来,痒痒的挠着叶守新的脸。他忍不住揪住一撮,缠在自己手上绕了绕,玩了一会又煞有介事的侧过脸对着小女人说道,“吃饱了就躺着,很像猪。”原本正沉浸在剧情中的许蔓枝,一听这话,立刻若有所思的把身子朝后挪了挪,一脸警惕的说道,“我觉得挺好呀。”叶守新把身子朝前挪了挪,瞧她那样儿,心里直乐,脸上却装作很不耐烦,“好什么,没劲透了。”“那。。。”许蔓枝瞧着叶守新烦闷的模样,脑里一热,冲口说道,“你想玩什么,我陪你啊。”叶守新立刻捧着脸凑上来,咧着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我想运动运动。。”他的口气特别暧昧,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亮亮的瞪着许蔓枝,这让她的小脸一下子红透了,“你你。。”许蔓枝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心儿咚咚直响,小鹿乱撞。叶守新终于憋不住,揽着她的细腰,头抵着她秀美的额角闷闷的笑出声来,“傻瓜,”他笑的胸膛一颤一颤,“我是要带你去打高尔夫,你想到那儿去了呢。。?”是啊,我想到那儿去了啊!许蔓枝后知后觉的记起他们来这里的本意就是打高尔夫嘛。丢脸啊,恼羞成怒的许蔓枝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她恨恨的捶了叶守新两下,嘴里刚嚷了两声讨厌,却立刻被叶守新的亲吻堵住了。这样一个暖洋洋的午后,许多人正美美的发着春梦,屋里这一对璧人也缱绻反侧着蜜意正浓。

正文第二十九节

更新时间::13:12字数:2101

二十九、许蔓枝是第一次玩高尔夫,叶守新领着她在练习场上,极有耐心的手把手教她。“对,两腿要打开与肩同宽,屁股翘起来点儿,”他一面说一面轻轻在许蔓枝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她穿了淡粉色的丝绒休闲装,长发高扎了马尾,戴着奶白色的棒球帽,脸上极淡的妆,整个人看上去高挑雅致,浑身透满青春的甜美与朝气。叶守新从背后拥着她,“手把住杆,恩,对,就这样,食指‘插’进去。。”他故意把话说得暧昧透顶,摆弄着她的双手,脸颊时不时亲密地贴在一起。俩人玩得正高兴,一道声音阴阳怪气的插进来,“呦,真甜蜜呢。”他俩同时抬头,叶守新发现竟是他们隔壁的那一对,脸色立时黑了下来,看都没看那一直冲他抛媚眼的女人,瞪了那男人一眼,低头继续指导许蔓枝。那俩人挑了个离他们不远的杆位玩了起来。许蔓枝觉得这俩人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便问道,“你认识他们?”叶守新沉着脸说道,“不认识。”想了想,又盯着许蔓枝嘱咐了一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你离他们远点。”许蔓枝心里有些奇怪,她也觉得那男人方才的眼神不那么友善,叶守新如此叮嘱反而让她忍不住又往那边看了一眼。叶守新见状,立刻在她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贴着耳边恶狠狠的说道,“现在,你打给我看。”他扬了扬杆,指着草地上插满的小旗,“看到没,50米那个,打不到那位置,你就老实趴着挨揍。”许蔓枝握着杆,瞄准了好几回,才战战兢兢挥了出去,那球贴着草皮堪堪飞出一米多远,就着陆了。她可怜兮兮的回头,叶守新正闲散的坐在不远处的凉椅上,见她看他,立刻笑嘻嘻的挥了挥巴掌,“5下。”许蔓枝俏脸一红,负气的回头,大力又是一杆。“咚”的一声闷响后,球却纹丝未动,倒是地毯上被击出好大一个坑,许蔓枝这回尴尬的连头都不好意思回了,倒是叶守新憋不住,哈哈大笑着走过来。“笨蛋。”他握住许蔓枝的球杆,重复了一遍基本要领后,嬉皮笑脸的教训道,“不认真听讲的许老师啊,下面再达不到标准,惩罚可要翻倍了。”许蔓枝红着脸连续挥了好几杆,没有一杆达到标准。到最后她都懒得回头去数自己在叶守新那儿攒了多少下了,埋头卖力练习起来。两筐球快打完的时候,终于一杆下去,球飞出去好远,虽然还没达到50米的距离,但已经很接近了。她兴奋得刚要回头冲后面得瑟一下,却发现叶守新不知何时已经在自己前面的杆位玩了起来,一筐球已经玩了一多半。许蔓枝站在后面安静的看着,他的背影挺括,劲瘦的腰身微微前倾,结实的屁股挺翘着,更显出一双匀称的长腿。从瞄准到挥杆,一气呵成,动作完美流畅,真是潇洒极了。明星也不过如此了,许蔓枝在心里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不敢相信这完美的人,居然会跟自己在一起。“叹什么气?在算计自己今晚到底要挨多少下屁股板子么?”叶守新好笑的望着正在发呆的许蔓枝,摘下她的手套,看着那双白嫩的小手磨蹭地有些发红,累了吧,去休息下,喝点东西。”俩人收了球杆,到前面的咖啡厅坐了会儿。叶守新去了趟洗手间,许蔓枝一个人坐在大厅里,轻轻搅动着手里的咖啡,正有些无聊。忽然有人打招呼,“嗨。”许蔓枝抬头,打量了一会,才想起来,竟是方才在练习场上遇见那一对中的男人。之前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那人长得挺体面,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轻薄之色,盯人的时候好像要把人扒光了,非常不舒服。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那男人十分自来熟的在许蔓枝对面坐下来。“我住你们隔壁。”许蔓枝愣了一下,想起中午那会儿,她和叶守新的那一段儿缠绵,脸立刻不自然的涨红了。那男人瞧她这样,哈哈笑了两声,不动声色的往前欠了欠身子,离她更近了一点,“这么容易害羞?真是可爱。”许蔓枝立刻警惕的把身子往后挪了挪,跟那人拉开了点距离。她抬头往后看了看,希望叶守新赶快回来,眼前这人很讨厌。“别害怕,我没有恶意的。”那男人感觉出了她的敌意,摊了摊手,缩回座位里,“我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我不认识你。”许蔓枝站起来,想离开这儿。那男人抢先一步拦住了她,“关于你男朋友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你就不想知道?”许蔓枝戒备的看着他,“他并不认识你。”那男人一乐,“妹子,你可真单纯。”他摇摇头,在她耳边道,“他骗你呢。”许蔓枝浑身一抖,紧张的后退了一步,那男人继续笑道,“他昨晚跟我的人在一块。”“胡说!”许蔓枝愠怒的打断他,昨晚他明明就在自己枕边。可是,她忽然想起在自己睡觉那段时间,他确实不在。而且,她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似乎听到浴室里冲洗的声音,叶守新明明是去泡温泉了,为什么回来后还要冲洗。。。“你男朋友上洗手间了吧?”那男人看出她心里的犹豫,趁热打铁的问道,见她不明所以,便接着说道,“我的人,刚刚也进去了。”他指了指后面卫生间的方向。许蔓枝又一次转头看向了后面的卫生间,心里逐渐升起了浓浓的疑虑,叶守新他为什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那男人抓住机会,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这事儿我们俩显然都是受害者。”许蔓枝犹豫了一下,她想起叶守新对她说过要离这俩人远一点,他会未卜先知?还是因为他其实心虚?答案似乎就要呼之欲出了,而那男人却住嘴了,扭头朝后面走去。许蔓枝梦游一般跟了上去,无论结果是什么,她现在就想要一个踏实点的答案。

正文第三十节

更新时间::13:26字数:2426

三十、那男人带着她穿过咖啡厅,一径往会所后面的回廊走去,两边摆放了茂盛的各色植物盆栽。许蔓枝迷迷糊糊的跟在后面走了一段儿,发热的脑袋被窗外的凉风一吹,心里开始有些不安。这地方隐蔽又僻静,几乎没什么人。叶守新回来找不到她怎么办?她犹豫着顿住了脚步,叶守新要是找到这儿,看见自己跟个陌生男人在一块,算怎么回事儿。。。她想到这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果断转身打算往回走。那男人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许蔓枝吓了一跳,仓皇的说道,“我不想跟你谈。我要回去问他。你有什么疑虑,也可以问你女朋友。”“我不需要问她!”那男人恶狠狠的一笑,伸手捂住许蔓枝的嘴,把她拖进了墙角里,那里被茂密的植物遮挡着,天色逐渐暗下来,不仔细看就是个死角。许蔓枝心里大骇,明白自己是遇上坏人了,于是剧烈的挣扎了起来。“操!别动!那**上了我的人,他答应拿你给我抵一次债。”许蔓枝身子一顿,然后更猛烈的挣扎起来,她不该相信这个人,她怎么会相信坏人的话!那男人粗重的身体狠狠压上来,她已经能感到那个粗硬的东西正顶在她大腿根上,胸前的拉链也被撕扯开了,让她厌恶的手正企图冲破重重包裹挤进来。许蔓枝胃里阵阵犯着恶心,奋力的拳打脚踢,真盼着谁能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那只让她厌恶的手现在正大力揉着她的臀肉,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耳边,她闭着眼流下泪来,后悔自己没听叶守新的话,离这坏人远点。“蔓枝!许蔓枝!”熟悉而洪亮的叫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回廊这里空旷,四周又被包了起来,她的名字变成了阵阵回声。许蔓枝精神一振,用力推阻着压着困着自己的人,好容易那只捂着她嘴巴的手松开了一点缝隙,她立刻奋力喊了一声,“守。。”,还没喊完,一个耳光已经重重扇在她脸上,啪的脆响,许蔓枝的半边脸颊火辣辣的烧疼了起来。这响亮的耳光,终于引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妈!”许蔓枝只听到一声愤怒的爆喊,束缚着她的力量突然消失了,嘭的一声巨响,那男人被甩了出去。叶守新的背影都充满了暴戾,一把薅起还没缓过劲儿来的男人,坚硬的拳头雨点一般倾泻下来。那男人也不甘示弱,逮空站起来,反手回击,两个人打的植物盆栽被毁了一片。对方虽然看起来更加魁梧壮实,但却明显不是叶守新的对手,坚持了几下就被彻底压制住了。许蔓枝浑身颤抖的怔在原地不敢动弹,十几年前楼顶露台上那一幕重演了,不,比那更可怕。成年后的叶守新武力值惊人,他就跟疯了一样专打那男人的脸,拳头上粘满了对方的血。痛苦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在回廊里阵阵回旋,听得人胆战心惊。这情况也没持续多久,酒店里的保安已经赶了过来,可是那两个人根本拉不住叶守新,还被连累着挨了好几拳,最后弄来了4,5个人才把叶守新拉开。叶守新像炸了毛的狮子,吼叫怒骂了半天,直到那男人被抬走了,才慢慢平静下来。他甩开那几个拉着他的保安,扭脸瞪着她。许蔓枝早被彻底吓傻了,贴着墙根直哆嗦。她早知道这男人有如此可怕的一面,十几年后再经历一回,她却连幼时那点胆子都没了。叶守新那眼神,简直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令她不寒而栗。“你他妈**啊?!跟他走干什么?!我告没告诉你离他远点?!”许蔓枝被叶守新几句话吼的眼泪刷刷淌了下来,她不知所措的望着叶守新,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把自己是为了什么跟来这里的缘由忘光了。叶守新一见她哭,火气更盛,三步两步并上前,将人脸冲墙摁在那儿,对准屁股就是几巴掌,“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哭个屁!你这样的被人先奸后杀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一面揍人,一面凶狠的教训道。许蔓枝又羞又怕,明明不敢再哭了,可眼泪控制不住,总是不停的滚下来。她手忙脚乱的抹擦个不停,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惹毛了叶守新,她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被扒光了挨揍。叶守新扇了那几巴掌,心里的火气消减了一些。见她老老实实趴在墙上撅着屁股,颤抖着身子不敢哭出声儿来,一副不胜娇怯、楚楚可怜的小媳妇样儿,心里不由就软了下来。实在是很久没什么事儿能让他失态到这个样子了,只要一想到那男人压在许蔓枝身上又摸又揉的样子,他就愤怒的想杀人。他放开手平静了一下,才把人猛地往怀里一搂。看着许蔓枝白嫩的小脸上一片狼藉,真后悔自己刚才只打了那人的脸,该直接踹他下边儿!轻轻摸了摸许蔓枝红肿的侧脸,那上面到现在还盖着一个非常醒目的巴掌印。许蔓枝身子一抖,有些委屈的看着他。“疼不疼,”叶守新现在开始觉得心里有块地方,疼得厉害。白瓷一样的漂亮脸蛋儿,自己还不舍得动一根指头,到让那王八蛋畜生糟践了!刚才要没人拦着,一定废了那混蛋!他领着许蔓枝回了房间,从冰箱里拿出瓶冰水贴在她侧脸上。许蔓枝吸了吸鼻子,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委屈,还是开口跟他说了声对不起。叶守新已经冷静了不少。他把许蔓枝抱在自己腿上,哄孩子似的摩挲着小女人的后背,半是安抚半是教训,“以后不许再跟陌生人走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我都提醒过了你还不听?!”许蔓枝窝在叶守新怀里,被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环绕着,方才的惊吓已经跑走了一多半。她小猫一样在他怀里蹭了蹭,忍不住小声替自己辩解了两句,“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人说你和他的。。。”“我和他什么?”叶守新没听清。“那人说你和他女朋友昨晚在一起。。。,所以我才。。”许蔓枝提起这事儿还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是蠢,才会听信外人的挑拨,结果惹出这么大一场风波。但要说她是随随便便就跟着陌生人走了,那也太冤枉了。她在心里一面歉疚一面又替自己有点不平,完全没注意方才还柔情款款的叶守新,脸色已经黑得如同锅底。“你再说一遍是因为什么才跟着人走了。”他的语气相当平静,平静的许蔓枝把方才那话又重复了一遍后,才发现气氛开始不对头了。“你怀疑我?”叶守新一字一顿的问道。许蔓枝慌了神,匆忙解释道,“不是,我没有,只是。。。当时有点,有点。。”她急的快哭了,发现这事儿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都很难令人满意,“总之,就是我没有随便跟别人走掉,实在是事出有因,所以才。。。你别生气。”“是嘛?”叶守新冷哼了一声,许蔓枝立刻紧张的浑身一凛,“你给我贴墙根儿站着去!”

正文第三十一节

更新时间::13:41字数:3292

三十一、叶守新并不觉得这整件事是他引起的,更遑论为此感到心虚愧疚。这事儿认真计较起来,明明是那男人太怂,自己的小情儿都喂不饱,搞得那小女表子饥渴难耐跑来勾引自己,他可算做了回出钱又出力的好人呢,没让那男人替他歌功颂德都算便宜了,叶守新一面冲洗一面得意的哼笑着。至于许蔓枝,那简直就是蠢得没边了。人家忽悠她两句就真跟着去了,亏得自己还事先提醒过了。想到这儿,叶守新危险的眯了眯眼,看来最近是太惯着她了,一再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惹出这麻烦,害他当众失态,现在居然还有胆子当面质问他?!他跟谁,做了什么,这不该是自己女人能管的,媳妇儿都不成,更何况她还只是个玩伴儿。他关了花洒,拿起浴巾随意擦拭了两下,披上睡袍走出去。也许是她一直都没明白自己的位置,也是,这游戏拖拖拉拉玩的太久了,连他自己都有点要陷进去了。他挠了挠头,走出浴室。许蔓枝正脸冲墙罚站,淡粉色的长裤连同小内裤一起被扒到大腿根儿,白嫩无辜的小屁股暴露在空气里,听到他走近的脚步声,明显颤抖了两下,囫囵个儿绷得更紧了,越发显得圆润翘挺。叶守新微微一笑,这个人,连同这可爱的小屁股,他真没稀罕够。今天有必要好好教训她一顿,才能让她明白跟在自己身边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在一起时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以后分手了也别哭哭啼啼的膈应人。打定了主意,叶守新先让酒店送了晚餐,跟许蔓枝围着矮桌吃了。小女人全程都是光着屁股,在椅子上清凉得如坐针毡,压根吃不下什么东西。叶守新在一边瞧着,便不停往她碗里夹菜,看着她食不知味的硬塞进去,不多吃点儿,一会儿哪有力气挨揍?!吃饱了饭,叶守新歪倒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了会儿电视。琢磨着肚里食儿消化差不多了,才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过来趴着,”叶守新指了指自己脚边,懒洋洋的吩咐道,许蔓枝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扭脸错愕的看着他。“过来趴着,屁股撅起来!”许蔓枝这才知道自己没听错,她呆呆的看着叶守新,虽然心里早有被他揍一顿屁股的自觉,但跪在地上。。她紧咬下唇,从她这里刚好看到叶守新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正端着茶杯看电视,那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全神贯注的投入了电视剧情。许蔓枝还没受过这样的冷遇,她兀自站了一会儿,脸上不争气的涨红着,脑子里同时转过无数念头,夺门而去或者赌气不听他的吩咐,想了又想,哪个都像自寻死路。最后她还是无可奈何的一步一蹭挪到他脚边,按着吩咐,趴在地上撅起被晾了许久的小屁股。电视里正转播着什么人的演唱会,满场都是刺耳的尖叫、欢呼声。屋里却静悄悄的,只有许蔓枝白生生的屁股挺在那儿,仔细看,还能发现它在不时的轻微颤抖。叶守新转过脸来笑了笑,他撂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三把两下挽起睡袍袖子,露出精壮的手臂。往前走了两步,拣起被自己随手扔在地上的裤子,将牛皮腰带抽了出来。握在手里颠了颠,刚才洗澡那会就反复考量过了,还是这玩意儿方便顺手,最要紧既揍得疼又不容易伤着。他满意的点点头,绕到许蔓枝身后,将皮带对折了拿在手里,抡圆了猛抽下去。他下手毫不留情,“噼啪”一声,白嫩浑圆的小屁股上立刻浮现一道红肿的凸痕。许蔓枝痛得大叫一声啊——,整个人向前扑倒。她一手捂着屁股,扭头望着身后的叶守新,满脸惊慌,疼痛让她的眼泪又流了下去。她想咬牙忍着,奈何受到这样毫不留情的鞭打,心里全是委屈。叶守新没有言语,拎着皮带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又红又肿,现在正可怜巴巴的瞧着他,又惊又怕活像只惶恐不安的小兔子。他抬起皮带指了指,“趴好了,把手拿开!”见她半天没动弹,便不耐烦的挥了挥皮带,冷着脸呵斥,“怎么着,连趴稳了都要教?!”他顿了顿,脸上忽然泛起戏谑的笑意,“其实我倒真乐意好好教教你,就怕你受不了。”他脸上的笑意渐浓,连语调都轻佻了起来,“蔓蔓,要不要给哥哥个机会?”许蔓枝被这异样的语气刺激得一激灵,后颈寒毛都立了起来,她决意不能给他这个机会。许蔓枝放下捂着屁股的手,慢慢趴了回去,赤裸着的小白屁股,在灯光的反射下,散发出瓷器一般细腻的光泽,那道火辣辣的凸痕比方才更加红肿了几分,像一条蜿蜒的小蛇横贯在雪白的臀肉上,yin靡而色情的味道流淌在空气里。叶守新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肌肉全都绷紧了,要不是碍于眼下时机不对,他真想把人捞起来狠狠吻个够。许蔓枝背对着他,瞧不见那人脸上跌宕起伏的神色变幻,只觉得自己老实呆了半天,本该接踵而至的疼痛却迟迟未来,心里便有些忐忑。她犹豫着将手伸向身后,把挂在大腿上的裤子更加朝下褪了去,无意中,那雪白的小屁股撅得更高了。这一系列的小动作,极大的刺激了叶守新,他终于忍耐不住了,满脑子都是“居然敢勾引我!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的冲动。他几乎立刻抱住许蔓枝的腰,把人往大床上狠狠一扔,紧跟着一条腿半跪在床上,一手抬起她的小屁股,用力摁在腰上,使她趴跪在床。叶守新的心情急迫,所以动作格外粗鲁,小女人的上衣仓促间也被撸了起来,露出一截凝脂白玉般的细腰,冲着他的屁股更是门户大开,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叶守新强忍着欲望而脸色发僵,手臂肌肉绷紧如岩石一般,皮带立时呼啸着落了下来。一下接一下,密集的抽打在屁股上、大腿上,甚至连腰上也无可避免的被扫尾到。许蔓枝起先还能强忍着,后来实在受不了,便开始剧烈的挣扎,可这挣扎在叶守新蛮横的身体镇压下不堪一击。她只能无助的抓紧床单,趁着一下和另一下鞭打之间的空隙大口喘息,身体的上方,除了紧紧压制自己腰部的压力以外,就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噼啪作响的令人疼痛欲绝的抽打声。她想自己的屁股一定被抽烂了,继续这样下去也许整具身体都会被抽烂,最后如同被玩烂了的破布娃娃丢弃掉。她眼前不由自主浮起那个被抬走的男人,脸上一副血肉模糊的惨状。许蔓枝终于崩溃了,她哭着喊,“别,别这样。。。停一下,我受不了了,”她一面哀求一面惨叫,身体里那个最隐秘的入口也被狠狠抽打着。“啊。。!”她听见自己尖锐的叫喊着,语无伦次的拼命求饶,“我错了,不敢了,啊。。真得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叶守新并没有被打动,接连不断的鞭打依次落下来,力道不输之前,隐秘的入口也被频频照顾着。在一波又一波疼痛中翻滚着的许蔓枝,不知何时起,突然觉得有股微小的电流,从隐秘处升了起来,紧接着便迅速渗入身体内处。像食髓知味一般,被抽打的疼痛很快便和这股电流微妙的混合了起来,那些令人无法超生的痛楚居然化作难以言喻的快感汹涌澎湃席卷而来,加倍让人丧失神智。许蔓枝疯狂的抓住床单,嘴里布满了腥甜的味道,“停,快停下来。。。求你,求求你,快停下来!”她不想自己在**打中竟能获得高潮。叶守新终于停了手。他把皮带甩开,看了她一眼,那遭了大罪的屁股上交错密布着一道道高高肿起的痕迹,又红又亮,偶尔有几处还泛着暗紫。夹在两瓣屁股中间的小入口,颜色也愈加深绯,像一枚即将熟透的小桃,上面还挂着丝缕透明的蜜液。他把无力反抗的许蔓枝抱起来翻个身,撩开睡袍,露出自己青筋爆涨的昂扬之物,嘶哑着嗓音吩咐道,“坐上去。”许蔓枝满脸泪痕,嘴唇红艳得滴血,额前的碎发被汗浸透了,湿哒哒的紧贴在脸上,淡粉色的上衣也被她剧烈挣扎的大敞着领口,松懈得滑到胳膊上纠缠住。她低着头,前额力不自胜一般抵着叶守新的肩膀,身体对准那枚硕大之物缓慢下沉,愈到深处,屁股上的伤痛与体内的胀痛愈纠结到一起,使她漂亮脸蛋上显出难以自持的奇特表情,像是痛苦又带点愉悦,爱与恨之间仿若有一张大网,将她紧紧箍住,困在一处无力挣脱。她这脆弱温驯的示弱姿态更大程度上激发了叶守新的施虐欲,他迅速抓住许蔓枝的细腰,抱起来然后狠狠摁下去,粗大的凶器挺近到无以伦比的深度,一次又一次,持续而没有任何停顿的**,把许蔓枝操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整个人忽而天堂忽而地狱,起落徘徊。叶守新低下头,手探进胸口,玩弄着那对饱满的小白鸽。顺着她被汗水湿透的鬓发开始亲吻,掠过额角、鼻尖,最后猛烈地吻住她那鲜艳欲滴的嘴唇,唇舌纠缠引逗,来不及咽下的唾液顺着唇角流淌到下颌,仿佛带着滚烫的热流奔向彼此心里。她迷迷糊糊的听见他在耳边故作凶狠的说道,“再敢把老子话当耳边风!再敢疑神疑鬼!老子干的你下不来床!”

正文第三十二节(上)

更新时间::14:00字数:957

三十二、上自高尔夫球场回来以后,许蔓枝便觉得她和叶守新之间的气氛有些异常。算起来,两个人搬到一起的日子才不过一个多月,但他对自己的热情竟有点大不如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但这个礼拜,他连着三天没有回来了。许蔓枝有些心烦,却也毫无办法,电话打过两次,短信也发过几封,对方淡淡一句有公事,搞得她再打电话都觉得无趣。幸好,她带的那帮学生,居然搞了个化装舞会,盛情邀请最有人气的许老师参加。许蔓枝不想驳了学生的面子,也省得一个人在那家里呆着发霉,便拉着卫丽一块去了。不过这帮家伙是疯狂到逆天,舞会主题居然是旧上海纸醉金迷的夜派对。许蔓枝顶着一头复古的小卷发,她今天的造型是一名留洋归来的名媛淑女,一进舞会就被热情的男同学拖住,轮番邀请跳了好几曲。可能是被这一身略显保守的西式礼服束缚住了,明明周围气氛热烈,她却越跳越兴趣缺缺。反倒是陪玩的卫大小姐更受欢迎,从一进来,就泡在舞池里,一曲接连一曲,玩性正浓。她今天的打扮暴露得令人咂舌,高开叉的短款紧身小旗袍,渔网黑丝袜,一脸的烈焰红唇妆,倒是恰如其分的诠释了她今晚的身份——旧上海一名悲惨又值得同情却同时拥有颠倒众生美貌的红舞女。许蔓枝笑着摇了摇头,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喝咖啡,偶尔往热闹的舞池看两眼,悠闲得仿若在看风景,却浑然不觉看风景的人,却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嗨。”那个站在一边,同样欣赏了半天风景的人忍不住凑上来,伸出手臂,“来跳支舞?”许蔓枝抬起头,眼前这人很年轻,却显然与她的学生不同。即使在这幽暗的角落,也能看出此刻,他正带着满脸的志在必得,神采奕奕的望着自己。他相当讲究的穿着黑色礼服,衬着银灰色绸缎的腰封和领结,往那儿一站,翩然就是一位光彩夺目的浊世贵公子。确实算个出众的男人,尤其是在一群半大毛孩子的衬托下,许蔓枝在心里评价道,尽管如此,她也没什么兴趣。“对不起,”许蔓枝礼貌的欠身,“我并不怎么会”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像被旋风裹挟般滑入舞池里了。“不会跳吗?”他笑了笑,整个人像燃烧着的小太阳,“我教你。”许蔓枝身不由己,被他拖到了舞池中间。乐曲很快响了起来,居然是三十年代西方人跳舞时中意的曲子,中文译名也格外有趣,叫《风流寡妇》。大提琴悠扬的旋律回荡起来,许蔓枝和陌生男人相拥着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旋转中裙裾飞扬,端的是一对璧人。

正文第三十二节(下)

更新时间::14:12字数:663

三十二下叶守新倚着墙,在角落里默默看了好一会儿。那男人低着头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就看到许蔓枝偏过脸微微一笑,头顶七色的水晶吊灯,灯光璀璨正好照在她脸上,衬得那微笑尤其动人。叶守新是刚赶回来的。这几天,他陪着几个发小在郊区的山里玩了几天。那山上有块围猎的地儿,在那儿就能消磨掉一整天。原定明天回来的,但这几个夜里他却少见的失眠了。可能是山里太静谧了,叶守新躺床上辗转反侧,总能看见许蔓枝的小脸在眼前打晃。自打从高尔夫球场回来后,他一直有意淡着她。希望她能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定位。他个人也在认真反省,到底如何才能更好的让许蔓枝接受,他们之间并不适合少男少女谈恋爱那种幼稚的模式,而应该是你情我愿式的交易。就像那天勾搭自己的浪货,大家凑到一处痛快一场,然后钱货两讫,各不相干。叶守新烦躁的琢磨了半夜,想来想去总不得要领,最后竟忍不住往家里拨了一通电话,结果,居然没人!叶守新把手中香烟在墙上摁灭,随手搂了一个舞伴,一步迈入舞池。舞池中央起了一小会儿的骚乱,很快便平复了。叶守新一身迷彩狩猎服,束了腰带,踏了军用长靴,浑身上下的王霸之气,很多道目光被吸引着聚集了过来。转了一圈便忽然换了舞伴,许蔓枝明显被吓了一跳,待看清身边来人,就更加心慌意乱了。叶守新瞧着她,刚才那抹淡淡的微笑还挂在脸上,已经僵硬成一副怪异的脸谱。“操,下脚那么狠,踩疼你哥哥了。。。小笨蛋!”叶守新忽然露齿一笑,拧起眉毛来半真半假的训她。轻快却又不失缠绵的曲调伴随着步伐谈不上协调的两人,璀璨的灯辉洒落,如同银色的月光在舞池中倾泻了一地。

正文第三十三届

更新时间::14:26字数:1527

三十三、从舞会里出来,已经是下半夜了,初夏的夜风带着几分凉爽。叶守新一手抄兜,另一手搂着许蔓枝的肩膀,俩人肩并肩朝停车场走去。原本一路无话,不知怎么地,许蔓枝感到叶守新在自己脸蛋上轻轻掐了一把,“你要敢打扮成卫丽那副鬼样子,哥哥就把你的小屁股揍成八瓣儿!”他侧着头,眼睛闪闪发亮,恶狠狠的话带着三分戏谑,活像个热闹顽劣的青年,完全没有半点威慑力。许蔓枝忽然想起他曾经发表过的雷人宣言,“高兴的时候喜欢揍人屁股,不高兴的时候还是喜欢揍人屁股”,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这个人果然总跟自己的屁股过不去。但就算如此,她忽然想笑,就算如此,似乎也并不怎么讨厌,甚至,有点小小的喜欢。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叶守新低着头瞧了一眼许蔓枝,小女人正一脸不知死活的笑意。他原本还是有些恼火的,不知怎么,呼啦一下全消了。他想了想,决定开车带她回家。“那男的是谁?”默默的开了会车,他忍不住跟她算账。吉普车在高速路上行驶,车窗外的高架路灯照进黝黑的车厢里,许蔓枝偏着头去看叶守新,漂亮上挑的眼梢里犹自带着笑意,叶守新立刻呼吸一窒。一只手轻轻搁在叶守新的大腿上,然后慢慢上移。我操!叶守新在心里狠狠飙了句脏话,一手摁灭香烟,一手猛得抓住许蔓枝。可惜已经迟了,那只放肆的小手摁在他的欲望中心,然后轻轻握住了它。“哥哥,你长的真好看。”许蔓枝抬起头抿嘴一笑,黑暗里,叶守新只来得及将手覆盖在许蔓枝的手背上,两手交握瞬间滚烫入骨。吉普车猛得打了一个弯,便整个失去了控制,哗啦一声巨响一头栽进高速公路下的沙沟里。这条路两边是大片的冬青带,下面有一两米高的深沟,沟里好在都是些细沙,吉普车陷进去一点。许蔓枝晕头转向的拉开车门钻了出来,周围太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住,整个人迎面摔到车头上。叶守新紧逼在她身后,她能感到他强壮有力的胸膛正紧紧挨着自己,一只手探到她胸前,西式礼服从领口被撕裂成两半儿,从肩膀上滑落到手腕间绑住了她的手,一对雪白的小乳鸽无辜得赤裸在黑夜里。许蔓枝这时候才感到有点怕,她挣扎了一下,声音发颤,“守守哥,。。。。。。”叶守新充耳不闻,极其粗野的俯在她脖颈间重重的舔咬,喉咙间偶尔发出低沉的笑意,“干嘛,不是你先勾引我的么,恩?事到临头,后悔了?”他呼出的气息带着点淡淡的烟草味道,嘴唇、眼睛、耳朵、脖子……一点一点,将许蔓枝彻底笼罩了起来。怀里的娇躯很快便柔软得就快化成一汪碧水,触手的肌肤却滚烫,引得叶守新的欲望之火熊熊燃烧,他把怀里的人狠狠压在机盖上。许蔓枝近乎赤裸的上半身贴着冰冷细腻的金属漆,浑身一激灵,如梦初醒般用力挣扎了起来。即使这里昏暗的看不清楚,但毕竟是野外。可惜,她那点所谓的剧烈挣扎除了刺激叶守新更加暴烈的欲望之外,再无其他。叶守新轻轻啃咬着她小巧的耳垂,大手在她的臀部用力揉搓着。许蔓枝紧张而难耐地扬起了下巴,她浑身战栗着,胸前的红樱在冰凉的车身上来回摩擦,早已亭亭玉立的令人垂涎欲滴了。“我。。我有点害怕,”她轻轻的说道。叶守新含糊不清的笑了,大手依然在她臀部重重的抚摩着,隔着衣料揉捏出一道道鲜红的痕迹,这才慢慢撩起西式礼服的裙摆。许蔓枝知道他想做什么,害怕的连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哥,哥哥。。。温柔点儿。。。”叶守新的血涌上头,几乎是在她说话的同时,粗鲁的扒下肉色内裤,对准还带着淡淡揉捏痕迹的屁股扬手拍了上去。清脆的击打声在幽暗的深夜里迸发出来,逐渐混合了男人女人急促或些微无力的喘息声。冬青带和树荫很好的遮蔽了他们,然而高速路上车辆驶过的声音还是遥遥传来,这越禁忌越甜美刺激的滋味,深深刺激着两个人内心深处最紧张的神经。恍惚又迷乱之间,许蔓枝轻轻阖上眼,长长的睫毛像羽毛一样漂浮起来。

正文第三十四节

更新时间::14:59字数:1601

三十四、许蔓枝再睁开眼,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卧室,大床,窗外还有一阵阵鸟鸣。她满心疑惑的下了床,身体有点脱力,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刺激又甜蜜的夜晚,一对被欲望烧昏了头脑的男女,真的是昏了,她想起来自己最后是在那样蛮横又粗暴的欲望肆虐之后,一睡不醒直到现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散乱着衣物,自己那件被撕扯成碎布的礼服夹杂在叶守新的迷彩服之间,许蔓枝猛得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着的卡通睡衣,心里才安定了些。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叶守新正在书房办公,听见她进门,也未抬头,只是笑着说了句,“醒了?感觉如何?”许蔓枝被他问的脸红起来,大班椅身后是大片的落地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花圃,一大片的绿叶红花迎风招展。柔和的阳光从背后将叶守新笼罩了起来,金色的阴影把原本雪白的肌肤刷了一层薄薄的蜜,让他看起来格外精神抖擞。许蔓枝慢慢走过去,半蹲着靠在他膝边,微微扬起头,像一只小心翼翼又带着点讨好的小猫。叶守新心猿意马起来,忍不住把公事抛到一边,一把把她拎起来抱在怀里。“怎么不多睡会儿?”他一面说,一面把手伸进许蔓枝的睡衣轻轻抚摸着里面的小光屁股。早上起来他检查过了,这小屁股休息的很好,肌肤依旧雪白细腻,触手饱满柔和。他这几天总有点担心上次是不是抽得太厉害了,要是留下点伤痕,那就太可惜了。多么美妙的屁股啊,他一面揉捏着一面在心里感叹。许蔓枝不安的在他身上扭动了几下,漂亮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过了一会,她才小声问道,“这是哪儿?”叶守新不老实的手顿了顿,侧头盯着她笑,“我家。”许蔓枝被吓了一跳,几乎要从他身上蹦下来,“慌什么,”他哭笑不得的瞥了她一眼,把人抱紧,“这是我一个人住的地方。”许蔓枝稍稍放心,但很快又皱起眉头,“那之前的公寓?”她问完就后悔了,果然,叶守新正用看白痴的表情看她。“傻瓜!”他伸手在她柔软的长发上揉了两把,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俯在她耳边近乎呢喃地说道,“那是送给你的礼物。”然后满意的看着许蔓枝脸上逐渐浮现的迷茫和愕然。“走,吃饭去。”他心情大好的领着人下楼。女助理已经提前将热气腾腾的早餐摆放好了,见叶守新下楼,忙将事先准备好的文件夹递了上来。叶守新接过来,随意的扫了两眼,便拉着许蔓枝坐到桌前,摊开文件夹,指着落款处,“在这里签个字,那套公寓便是你的了。”他递过一支笔给她,许蔓枝却像被火燎了手指,金笔啪一声摔了下来,落款处沾污了一团。“是什么意思?”许蔓枝扭过脸来问道,除了迷惑不解,语气里还难得的带上了点质问,倒让叶守新始料未及。他略微惊讶的瞪了她一眼,然后耐着性子再次将笔递了过去,“送你的礼物,也是你应得的,”他擎着笔,微微一笑,“签了吧,跟你在一起这段日子挺开心的,这房子也算我的一点心意。”许蔓枝愣了,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听得懂他说的每一个字,但却似乎听不懂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她还记得他以前说过的话,两个人在一起是要两情相愿的。既然彼此都挺开心的,那为什么还要给她这么昂贵的礼物。如果她收下了,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该回馈一些同样贵重的东西。许蔓枝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接着做了一个罕见的壮举——把文件夹一合,越过叶守新,直接递给正站在一边的女助理,“谢谢,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除了感情,她不认为自己还能付出什么更贵重的礼物来回馈他了。她扔下身旁目瞪口呆的两个人,慢条斯理地享用起了热气腾腾又花样颇多的早餐。餐厅里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叶守新只觉得一腔怒意汹涌澎湃的涌了上来,他用了毕生的涵养才控制着自己没掀了桌子暴走。他知道许蔓枝现在是喜欢上了自己,甭管她是不是装的,这姿态都让他觉得心里挺美的。但是,从小到大,没谁敢这么撅他面子,何况还当着自己下属。叶守新沉了脸,跟他谈感情是吧,好!他把笔往桌上一摔,“啪”一声响,许蔓枝硬着头皮继续吃早餐,看也没往那边看一眼。“起来!把裤子脱了!”“干什么?!“脱裤子!”“凭什么?!”

正文第三十五节

更新时间::15:14字数:1699

三十五、陈亚丽从综合部文员坐到总裁助理的位置上也用了几年时光,她一向知道自己老板的臭脾气,但眼前这幕还是让她始料未及。眼看着似乎斯文有礼的叶守新怒气冲冲的走过去,一把将那个可怜的女孩拎起来摁倒在餐桌上,然后扒下裤子重重的掴打光屁股。桌上的果汁和牛奶被叶守新猛烈的动作和女孩剧烈的挣扎掀翻了,红黄白的液体洒了一地。一贯精明强干的陈亚丽有一瞬间的迷乱,同为女性的立场甚至让她产生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冲动。幸好这种冲动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便平复下来,冷淡的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口,努力做得更像一个隐形人,近在咫尺的动作却像超强力风暴一样顽固地冲击着她并不平静的内心。年轻漂亮的成年女子赤裸着光屁股被强迫着接受责打,而对方,陈亚丽忍不住往叶守新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后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这种粗暴无礼的行径,被素来像电影明星一样惹眼的老板施加起来,居然格外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暴力美学嘛。。。。陈亚丽对自己突然而至的变态想法吐槽无力了,但扫过去的眼神却像被万能胶粘合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回来了。那女孩有洋娃娃般漂亮的脸庞,身材也一样出色,陈亚丽偷偷将目光调整到许蔓枝身上,她的睡裤原本被拉扯到大腿根,由于挣扎的过于猛烈,已经滑落到脚踝了,松松垮垮的堆在那儿,露出两条纤细修长的白腿,屁股却是肉鼓鼓的,饱满上翘。巴掌落下,白嫩嫩的肉便一跳一跳的颤动起来。那女孩始终倔强的昂着头,挺着纤细的腰肢,白皙的脸颊上挂着几行晶莹的泪渍,全是不屈的神色,肉鼓鼓的圆屁股随着巴掌的不断掴打逐渐变得红彤彤的。陈亚丽忽然听到自己嘭乱作响的心跳声,这样的暴力场面居然让她从心底深处滋生出浓重的色情感,内心里有一种本该排斥却又控制不住被吸引的绮思,她简直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在瞬间被颠覆了。幸好,这场闹剧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便收场了。叶守新重新坐回餐桌边,沉着脸命令许蔓枝依旧光着屁股坐在那儿好好吃早餐。看着小女人忍着抽噎吃饭,心里又觉得有些不忍,想出言安慰几句,却碍着面子,最终只冷冰冰的扔下一句,“跟着我,你乖一点,受得罪便少一些。”小女人听了这话,便抬起头用红通通的大眼睛瞧着他,神色中竟带着一丝悲伤的温婉和绝望。叶守新心底猛得抽动了一下,一时间恍了神,竟然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他摇晃脑袋,赶走心里荒唐的想法后也没了继续吃的胃口。“我上公司,你呆在家里。”扔下话,叶守新起身欲走,却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倨傲的对着许蔓枝吩咐道,“晚上等我回来吃饭。”许蔓枝愣了愣,听到叶守新已经在跟女助理交待什么了,才回过神。她急切的站起身,又勉强的想要蹲下,幸亏睡衣上半截很宽大,几乎把她裸露的光臀遮蔽住了。她这才好意思转过身,小心翼翼的说了句,“我,我今天一定要去学校。”她稍微加重了“一定”两个字,然后可怜巴巴的望着叶守新。“一定?”她看到那个男人挑着好看的眉冲自己冷笑了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扭头吩咐女助理道,“今天不必去公司了,留在这儿陪她。”陈亚丽点头应是,转身便看见许蔓枝还傻傻的站在原地,一脸说不出的委屈和失落。陈亚丽原本把她当做叶守新身边以色伺人的小情儿,应付起来是礼貌有余尊重全无,但是今天亲眼看到这个女孩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拒绝了唾手可得的房子,心里便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外加上自己瞧见了人家的那一幕,不仅没有出手相助,反而起了点**后的爽意,这又刺激又让人愧疚的滋味折磨的她对眼下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升起许多源发自母性的亲近感。“许小姐,”她极尽温柔的冲许蔓枝笑道,“早餐有些凉了,需不需要给您热一下。”尽管她足够温柔,还是让那可怜的女孩窘迫极了,她看着她慌乱的提起裤子,迅速对自己摇了摇头,然后便头也不抬的上楼去了。直到楼上的大门哐一声被用力合上,陈亚丽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收拾一桌子的残羹剩饭。许蔓枝将自己狠狠摔进大床里,脸埋进松软清香的枕头里,痛痛快快的哭了起来。她哭得太过专心专意,以至于陈亚丽在外面敲了好一会门才敲开“许小姐,”陈亚丽笑着看向面前的女孩,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微笑里还带了稍许兴奋,她几乎是喜悦的对着面前的女孩说道,“叶总刚派车过来,通知我送您去学校。”

正文第三十六节

更新时间::16:25字数:2345

三十六温远青歪在沙发上,无聊的玩弄着手机,西瓜芒果被他钉在墙壁上,乱刀砍得汁液横流。张超偶尔从文件堆里抬头瞥一眼腕表,乖学生许蔓枝罕见的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他皱了皱眉,起身倒了杯水,放到温远青身边,瞧那大少爷正一脸不耐,便笑骂了一句,“正事不办,滚老子这儿泡妞!”那货懒洋洋的歪着,眼都不抬的回了句,“泡妞就是正事。”张超哭笑不得的想要再说句什么,却发现这懒洋洋的少爷瞬间就像通了电般坐正了身子,脸上还挂起了热情洋溢的微笑。“老师。”果然,许蔓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张超偷偷踹了温远青一脚,道貌岸然的转过身来,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全然一副师长派头,先简单安排了几个市场调研任务,就把温远青隆重推出了。“我一位世侄,”张超面不改色的把温远青降了一辈,“从小在国外长大,最近准备在国内小住,麻烦你帮我看管一下,”他笑嘻嘻的拍了拍温远青的肩膀,不动声色把人往前又推了一把,“他中文很烂,你受累帮他练练口语呗。”温远青狠狠瞪了张超一眼,才掉过头来微笑着看向许蔓枝。这是他第一次在柔和的日光下近距离欣赏这片风景,她美丽的比那个夜晚更让人心驰神往,忍不住在心里吹起了口哨。导师的嘱托许蔓枝自然是不敢怠慢的,连声应承了下来。那男人同她一起出了办公室,眼睛一直在她身上逡巡,直盯得她浑身不自在。碍着面子不好发作,只得不着痕迹得拉开点彼此间的距离。哪知道那男人却毫不知趣,竟突然笑眯眯的趴过来,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小骗子!”许蔓枝着实吓了一跳,整个人弹开一丈远。“怎么?真的不认识了?”那男人一脸受伤的表情,好看的眉眼挤在一团,皱成百褶大包子,“你明明说不会跳,但却又跳得那么好。”许蔓枝迷惑的望了过去,那男人正捂着胸口,泫然欲泣的样子。大提琴悠扬的曲调突然又在脑海里回旋了起来,“啊。。。是你。。。。”许蔓枝恍然大悟。“是我。”温远青低头,看见许蔓枝正瞪着圆润的大眼睛望过来。这是夏日的头半晌,阳光还未浓烈,隔着窗外的树荫,在她的脸上印出斑驳的光阴,他仔细得瞧了又瞧,发现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微微泛着点红肿,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脸侧亲昵的刮蹭了两下,“怎么,跟男朋友吵架了?眼睛都快成小白兔了。”瞧见许蔓枝不自在的又撇开了点距离,索性恶作剧般凑了过去,把人逼到墙角,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亲了亲许蔓枝柔软的卷发,看着女孩轻轻颤抖的睫毛,心里突然充满了怜爱,“因为我,所以害得你跟男朋友吵架了?”他当然记得那天晚上突然闯入把她带走的男人。许蔓枝半天没有说话,她一直僵硬着身体,几乎不能动弹,还不太能从这急转直下的剧情里回神。远处走廊里隐约响起脚步声,三三两两的学生就快要走近过来。那男人的身体微微向外倾了倾,露出窄窄一道缝隙,许蔓枝即刻像慌不择路的兔子一般逃窜了出去。回别墅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一进门就看见叶守新难得的早早在家,一身家居服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翻着报纸喝咖啡。她有些慌乱,早上的事刚刚过去,暂时还没整理好情绪来面对他,心里也还有点气恼未消,于是便低着头不吭声,打算像影子一样路过,手腕却被人一把拉住。“我还没吃饭。”许蔓枝低下头,叶守新乌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暗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温柔的神色中透着一丝委屈,竟像个撒娇的小孩。许蔓枝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对不起,今天太忙了,所以。。我马上做饭。”口吻里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歉意。叶守新的表情放松下来,刚要松开手,却又突然把她的手腕拉到身边,整个人凑了过来,像猛兽确认领土一般,使劲嗅了嗅,随即皱起眉道,“你那个骚包老板,换香水了?”许蔓枝吓了一跳,一下子想到之前在学校走廊里那个吻,心不由得砰砰乱跳起来。叶守新嫌恶的松开手,“这品味真是越来越差,快去洗澡,”他不耐烦的催促,“你身上难闻死了!”许蔓枝被他抱怨的十分尴尬,但提着的心却放了下来。她麻利的去楼上冲了个澡,换好居家服后进了厨房。天有些热,原本想熬点粥,但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便用微波炉焖了一人份的米饭,又把厨房里的苹果梨子清理了一下,去皮切块,放在砂锅里炖着。然后麻利的洗菜、洗肉,把蔬菜和肉类切丁,一部分给叶守新做了个炒饭,剩下一点又做了份蔬菜汤。等她把餐盘一样样端上餐桌摆好,才发现叶守新正站在玄关那儿,背对着自己专注的做着什么。她好奇的走过去,见他竟是在插花。一大把鲜红的玫瑰花束平摊在桌子上,鲜艳欲滴的模样看来就是新买没多久的,他正一根根小心的往花瓶里插放,偶尔还停下来琢磨琢磨,像对待某件艺术品。许蔓枝心里一动,忍不住插嘴,“要把花茎剪一剪,没有根的东西这样才好多养几天。”叶守新一愣,掉过脸来瞧了许蔓枝一眼,似笑非笑的说了句,“你弄吧,没根儿的东西我还真搞不太懂。”许蔓枝脸一红,懒得跟他计较,便找来剪刀一根根修建花枝,这一大束捧花被金色的缎带扎捆着,上面还带着水珠,看起来就价格不菲。“这是,送我的?”许蔓枝一面修剪一面小声问道。“恩,送你的。”叶守新有几分不自在的答道。许蔓枝慢慢将花束一根根插进去,本来还有些郁郁的心境像被拂尘轻轻掸了掸,最后竟忍不住笑了一下。叶守新见她笑了,神情也不自觉地和缓了下来,“喜欢吗?”许蔓枝抿着嘴羞涩的点了点头,指尖小心翼翼的抚弄着花枝,这么美的东西,实在很难不让女人心动,又特别是心上人送的。她爱不释手的摆弄着,想把它们摆放成一个最心仪的姿态又生怕稍有不慎碰坏了哪一朵。叶守新趁势从背后抱住她的纤腰,额头在她雪白的脖颈上磨蹭着,“早晨的事儿,忘了吧。”这已经是他能表达歉意的极限了。许蔓枝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站在那儿,任由他抱着自己,维持这个亲密的姿态。叶守新贪婪的吸取着她皮肤里温暖清甜的味道,觉得早上不欢而散后的烦闷都慢慢烟消云散了。他忍不住又回忆了一下自己下午像做贼一样跑去花店买花的情景,觉得那举动似乎也不是那么傻逼。

正文第三十七节

更新时间::16:39字数:1470

三十七、叶守新洗了个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慢悠悠从浴室里出来,许蔓枝还十分没眼色地趴在桌前敲电脑。他皱了皱眉,凑过去俯身亲了亲她的面颊,“不早了,睡吧?”许蔓枝偏了偏头,被湿淋淋的头发蹭着并不怎么舒服,“你先睡吧,我还要忙一会。”叶守新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有些不舒坦。这是第二回了,这小丫头片子从早上开始已经连着拒绝自己两回了!亏他今天还特意提前下班,抛下一堆待处理的公事儿捧着束鲜花想陪她浪漫一下,没想到人倒比自己还日理万机了,连晚饭都是凑活的,蛋炒饭!虽然味道不错,但是!叶守新撇了撇嘴,抬头看墙上的表,已经十点多了。他一把搂住许蔓枝的腰,全神贯注投入在工作里的小女人吓了一跳,尖叫一声,整个人被拎了起来,然后重重得摔进大床里。不能原谅!叶守新叉着腰,一脸狞笑的望着床上的小女人,半干的额发散乱地垂下来,让他看起来有些稚气未脱。许蔓枝恍惚了一下,在叶守新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脸呼啦啦的热了起来,她别扭的扭动了一下,想爬起来。叶守新立刻眯着眼,威胁道,“不许动!否则就和奸变强奸!”“。。。。。”许蔓枝忍无可忍抬手拿了个抱枕扔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叶守新恶劣的笑脸。叶守新也不恼火,只是顺势,哈哈大笑着倒了下来,两个人在大床上滚做一团。“头发还没干,这样睡下当心着凉,”许蔓枝从纠缠中挣脱出来,半撑着坐起来,拣起被叶守新随手丢在一边的毛巾一点一点,仔细的替他擦拭起来。叶守新低着头,任由她摆布。不知怎么就联想起她小心翼翼摆弄花枝的样子,心里突然涌上一些遥远又陌生的情愫,长这么大,这样仔细又温柔的替他擦拭湿发的,除了他妈再没有别人了。只可惜他妈已经去世很久很久了,久到他不使劲回忆,连模样都要记不清楚了。“我给你办个驾照吧,”他抱住许蔓枝,脸埋进她颈间,瓮声瓮气的说道,“等我有空了教你。后院车库里停了三辆,你看看,先选一辆凑活着开,要是都不喜欢,我给你买新的,好不好。”许蔓枝的手顿了顿,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习惯。”叶守新不死心,又提了另个方案,“那我给你配个司机吧,这地儿离你学校太远太不方便了。”许蔓枝停下手,默默地想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觉得,之前那个公寓就挺合适的。。”话说了一半,就被叶守新“嗤”一声打断了,“早上就说了送你,你不是不稀罕么?!”提起这事儿,他心里还是有刺,话说得就不怎么好听。许蔓枝见他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急得声音略高了点,“不是,我是说住那就挺好,用不着给我配司机什么的。而且,就算是这里,也不用那么麻烦。走不远有地铁,我看见了。”她说着说着,却发现叶守新的脸色越便越差,以至于到最后她几乎是在耳语了。走不远?!那破地铁站几乎要走上半个多钟头不说,平时也没多少人!这片全是别墅区,有谁放着私家车不用,没事儿跑去挤地铁?!叶守新觉得自己的耐心到此为止了。带许蔓枝回家,原本就是他鬼使神差下做的决定。他对自己的私人领域相当看重,家里只雇了两个按时过来打扫的钟点工和看护花园的工人。许蔓枝之前,从没哪个玩伴能在这儿登堂入室。这可算是一项殊荣了,没想到竟这样被人嫌弃。他阴沉着脸揪住刚擦过头发的毛巾,在手里拧成一股,对准许蔓枝的屁股一记狠抽,“你他妈就是要跟我作对是吧?!”许蔓枝被他突然而至的怒火烧懵了,半湿的毛巾也是相当有威力,屁股隔着衣料火辣辣的疼起来。她惊惶的弹起身子,往后退了去。好好商量多半不通,非得自找不痛快!叶守新在心里总结着,毛巾缠在手上抖了两下。“起来,给我把屁股露出来撅好了!”叶守新恶狠狠的抬手指了指许蔓枝,他现在心情非常之不爽,不爽得必须要狠狠揍她一顿光屁股才解气!

正文第三十八节

更新时间::16:56字数:1736

三十八、许蔓枝捂着屁股,一脸莫名其妙的傻样,呆呆得望着叶守新,大眼睛里逐渐泛起一层水雾。他今天火气格外大,早上已经领教过了,即使心里还有些委屈,她也不想触他霉头,但小心翼翼了却依旧搞砸了。想想俩人刚重逢那会儿,他还肯披着那层温柔体贴的外衣,到如今,连装都懒怠了,骨子里那暴戾的脾气、霸道的性格赤裸裸袒露出来。可即便如此,她要命的发现自己依然愿意容忍他,愿意这么照顾他,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就好像当年,即使他对年幼的自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后一走了之,她却还是留着那些他送给自己的娃娃。也许,这几天他在公司里真有什么棘手的事儿,所以才这样喜怒无常吧,许蔓枝忍不住在心里替他开脱。叶守新哪里能想到许蔓枝此刻的心思,他正一股脑的沉浸在自己相当不爽的臭脾气里,见许蔓枝不肯乖乖听话,反而执拗得缩在床头,一双大眼睛死死得瞪着自己,心里那团愤怒的火苗越烧越旺。他近乎粗暴的两步上前,把人从床头硬拉了起来。许蔓枝见他不说话却一脸的山雨欲来,心里吓得要命,两手条件反射般护在胸前推挡了两下。尽管那力度对叶守新来说犹如蚍蜉撼树,可这不恭顺的态度却让他异常恼火。自己怎么就忘了,从小时候起,他的这个洋娃娃可就是带刺的野玫瑰。叶守新冷笑了两声,她之前倒是说对了一点儿,像这种浑身是刺儿的鲜花,不好好的修剪修剪,养不养得活不提,光捧着都扎手!许蔓枝不想过去,屁股上刚挨那一下还火辣辣的疼着,现在她的胳膊也被叶守新粗暴的动作弄疼了。她忍不住皱着眉,气苦的哼了两声,屁股上却立刻又被凶狠的抽了几下。许蔓枝跳着脚小猫一样尖声叫了起来,她挣扎着想要离他远一些,可为了保持平衡却不得不更紧密地跟他黏在一起,双手勾住他的臂弯,雾气氤氲的大眼睛仰视着他,带着几分讨好和顺从的神色。叶守新被这种眼神看着,莫名就觉得胸中那团恶气少了许多,原本要继续施暴的手也停顿在半空。“别。。别这样,”许蔓枝战战兢兢地讲到,她抓紧机会,试图缓和气氛。眼下,她离暴风雨的中心如此近,这姿势几乎让她整个人都被叶守新环绕在怀里。尽管他是正让并显然会继续让自己屁股受罪的人,但一跟他贴得如此近,她便抑制不住的心跳加速,就连屁股上遭受的种种痛苦,似乎都变成了催情剂。她抬起头,望着那张还隐约带着怒气的漂亮脸孔,目光在他俊脸上流连,从光洁的额头到漂亮的眉眼,一路滑过笔直英挺的鼻子,直到微微翘起的红润唇角。然后,她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料想不到的举动,她居然费力的踮起脚尖亲吻了叶守新的唇一下,很轻,像蜻蜓点水一般,却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烧红到了耳尖。叶守新愣了一下,但他的身体却反应很快,手臂忽然用力,将想要仓促离开的许蔓枝扯了回来,用力吻了上去。虽然他觉得在这种气氛下做这么甜蜜的事儿,实在有悖他决定狠狠教训她一顿的初衷。但是,既然她这样主动了,不配合一点那未免有些太煞风景,这毕竟已经是她第二回主动勾引自己了。这样一想,叶守新便觉得身体里有肆乱欲出的猛兽,让他卖力吸吮着许蔓枝娇嫩的唇瓣,将这个火辣又热烈的吻进行的越来越深入。虽然主动勾引他的女人很多,但没有谁能像许蔓枝这样轻易就勾起他的情欲。这大概就好比你埋下一粒种子,随心所欲的养着,却没想到它不仅茁壮成长了,还开出了让人眼花缭乱的花儿,这简直是意外惊喜。他喘息着抬起头,不得不承认,这惊喜真他妈让自己有些着迷了。看着此刻怀里的小人儿,被亲吻得沉醉迷离,望着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几许单纯的快乐和眷恋。叶守新便觉得浑身发热,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关在身体里的猛兽就要不可抑制的从身体里冲撞出来,想要把怀里这具柔软的娇躯狠狠摁倒在地,撕碎她的衣服,凶猛得占有她,占有她的全部!叶守新迷乱模糊的想着,也许有一天,自己会真得为这疯狂的滋味而小小的想念她也说不准。叶守新将怀里的娇花打横抱在怀里,乌沉沉的眼眸中尽是漫天燃烧的热焰,他把人轻轻放置在大床,然后俯下身,粗暴得扯落她身上的衣物,手指轻柔的在她赤裸的肌肤上抚摸,这柔软的娇躯上隐隐带着衣料迸裂造成的红痕,随着他手指的游弋,颤抖着发出迷乱的呻吟声,他的,这女人从头到脚,就连每一个细胞全部都是他的!这认定让叶守新胸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甚至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口悸动,可这饱满又激昂的情绪却在下一秒被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正文第三十九节

更新时间::17:11字数:1532

三十九、突兀的手机铃声在火热缠绵的气氛里顽强不屈的回响着。许蔓枝强忍住身体内被撩拨起来的情欲,颤抖着推了推叶守新,他身上的温度热得烫人。干嘛!”那男人语气相当不爽,修长的眉紧蹙着,漆黑的双眸被陡升的欲望蒙上层水雾,瞪着自己,竟像头欲求不满的小鹿。许蔓枝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这世上才不会有叶守新这种凶猛的小鹿。她嗫嚅着说道,那个,电话。。。我的电话。。这么晚了。叶守新瞥了她一眼,“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嘲弄的语气立刻让许蔓枝觉得之前那头眼眸湿漉漉的小鹿已经蹬着欢快的蹄子,与自己渐行渐远了。“没准。。是。。是我家呢。。”她难耐地晃动着脖颈,断断续续的说着,胸前两粒红缨被玩弄的含苞待放,“可。。可能。。有。。什么急事。。。”这么晚却响个不停,也许真有什么事,这样想着,浓烈的情欲便减褪了许多。她瞪大了漂亮的眼睛,近乎恳求般望着叶守新。叶守新原本正暗自恼火,想把那不张眼的家伙从电话另端揪出来,在地上拍扁!让他破坏老子好事!现在被她这样瞧着,心里竟又滋生出点别的念头。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竟十分大方的起身将桌上的手机拿了过来。“快接!”他一脸坏笑的眨了眨眼,露出几分顽皮的神色,连声催促着。许蔓枝狐疑的瞧了他一眼,却见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是校内打来的,便毫不犹豫的接了起来。“喂。”听筒里传来陌生的男子声音,温柔又略带低沉,透着股让人无法抵御的诱惑,“小蔓枝,这么久才肯接电话?”许蔓枝浑身一僵,上午在学校走廊内那极为隐晦的一吻悄悄蔓延了出来,透过话筒,带着些许难言的缠绵气息。她不着痕迹的将话筒往上抬高了一点,努力装作平常,“对不起,电话放在隔壁,所以没听见。”许蔓枝一面说,一面偷眼观察叶守新,那男人正一本正经的在她身上宣誓主权,一溜排鲜红的小草莓,顺着两只小白鸽蔓延而下,渐渐停在两股之间。见她睁眼说着谎话,便抬头冲她微微一笑,这一笑简直倾国倾城,当真透着道不尽的风流俊秀,直笑得许蔓枝心里一阵发毛。她眼睁睁看着叶守新重新低下头,轻轻分开并抬高自己那一双光滑白皙的美腿,对准其间最隐秘的内里,吻了上去。许蔓枝的身体顿时如通了电一般,控制不住的战栗了起来。她极力自持,却如何也抑制不住澎湃而至的快乐。握着听筒,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端的人也听出了异样,“蔓枝?”他顿了顿,听筒那端的沉默里夹杂着细不可闻的喘息声,“跟男朋友在一起?”温远青也搞不明白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原本就是故意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可想象着那个甜美娇柔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肆意征伐,心里竟涌出酸涩的味道。直到许蔓枝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他才回过神来,“对不起,明天给你回电话,我现在”,她刻意伪装着镇定,话却说了一半便挂断了,剩下嘟嘟的盲音。许蔓枝微阖着双目躺在那儿,雪白的肌肤上泛着淡淡的粉色,犹如三月里的樱花。叶守新笑了笑,侧着身子在她身边躺下了,手指捻了捻她娇小圆润的耳垂,又拨弄了两下沾在腮边的碎发,语调温和,“别装睡了,跟我说说,刚才谁来的电话?”许蔓枝先被那电话吓了一跳,后又被叶守新拨弄得浑身酸软,正想着就这样一觉睡到天亮,听他这么一问,心虚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脸埋进枕头里,过了一会才模模糊糊的答道,“是张老师,他。。急着要报告。。”叶守新听了倒也没再说什么。他把许蔓枝的卷发拨弄到一边,略微有些突出的大椎便露了出来,越发显得脖颈纤细,肩膀单薄,却有雪白雪白一片诱人的美背。他见识过不少比她更漂亮的货色,这个时候却单单觉得只这背影便已经是这世上最美的景色了。他的手指延着这美背轻柔的抚摸,渐渐落在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屁股上,先前那几道抽打的痕迹已经不知不觉的消散了。他先是蹭了蹭,然后突然用力在那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凑到她耳边戏谑的说道,“其实,你挺喜欢被我打屁股吧?”

正文第四十节

更新时间::17:28字数:1818

四十、飘窗台铺着绮罗织锦的垫子,浑身裸袒的女人正跪趴在上面。窗外,夏夜渐深,正对着花园里那一小片荷塘,此刻在月色浸染下,散发着粼粼波光,偶尔有虫鸣和蛙声伴着凉凉夜风。好一幅美景如斯,叶守新悠闲的站在窗前,摇晃着手里的紫檀折扇,飘窗上一道美丽的剪影——许蔓枝白嫩纤细的腕子被皮绳扎捆了高吊在两边窗把上,柔顺的卷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半张粉面,只露出哭得泛红的眼睛,睫毛上尚挂着未干的泪珠,雪白雪白的美背凹陷了进去,让那本就撅着的小屁股翘得更高,整个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而瑟瑟发抖。叶守新满意的笑了笑,像一头即将收网的猛兽正露出锋利的獠牙。很快,紫檀折扇便带着风声呼啸而下,“啪”一声脆响,扇柄上的木棱狠狠咬合着白嫩的肌肤,留下通红的檩子。这是跟皮带、板刷一类光滑重物完全不同的异样痛觉。许蔓枝觉得那痛意起初就像一个细密的点,然后逐渐蔓延扩大,接连二、三下抽打,痛意便迅速集结成片,在半边屁股上横行,令她承受不住地向前挣动起来。叶守新立刻牢牢摁住她的后背,另一手强制性分开大腿,往股间探进,最后覆在她略微凹陷的小腹上,稍用力往上一带,小屁股便倾斜着撅了起来。正被蹂躏的半边撅得更高,上面嫣红一片,像绣了一层锦线。而夹在股间的隐秘处也暴露在外面,那地儿刚被叶守新尽情伺弄过,粉嫩的入口愈发娇媚,挂着几丝蜜液颤巍巍的敞开着。叶守新扯扯嘴角,探手在那处摸了一把,蜜液立刻黏在指间。他俯身在小女人的粉面上刮蹭了两下,打趣道,“哥哥才打了三两下,你底下就湿成这样,还说不喜欢?!”许蔓枝羞耻的避过脸,这是她很难面对的事。跟叶守新在一起,她总是小心翼翼害怕惹他生气,唯恐他生起气来就会像现在这样打自己的屁股。可诡异的是,身体似乎总跟她的想法背道而驰。一次又一次的鞭打,让她痛楚又恐惧,心里也不是没伤过。可心灵上的迷惘、绝望与肉体上的痛苦混杂一起,竟变成了一种情愫,淡淡的,从心底升腾起来,抛不下甩不掉。这具身体已变得越来越陌生,也越来越特别,就像被叶守新烙上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即使日夜受着煎熬,也食髓知味的难以离开。她闭着眼,难堪得说不出话来,索性叶守新也并不真要她回答。他已经快速退了回去,手里的紫檀折扇再次狠抽下来,“啪啪啪。。”,是没有停歇的十几下,啸声骤然间划破空气,又准又狠,全都落在先前那层锦线上。许蔓枝几乎被打懵了,挣扎间,她想伸手去挡,手腕顿时被皮绳紧紧扯住,磨着腕子上细嫩的皮肉。她只能踢腾着腿,将身子努力歪向一边,绮罗织锦的垫子早已皱作一团。那扇子却像装了GPS定位,每下都抽打在同一处,一下比一下力道重,先前那层锦线,如今已泛起一片白雾。许蔓枝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大张嘴喘息,漂亮的脸蛋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泪珠子,一望上去真是狼藉一片。叶守新冷着脸,只管不停的挥舞着手里折扇,原本是装逼用的玩意儿,被随手扔这儿很久了,没想到今天却派上用场,还真他妈好使!满意的看着这欠揍的屁股蛋子,随着自己折扇的抽打,不停的弹起又落下,它那可怜的主人无论如何扭来躲去全部都是徒劳,叶守新顿时觉得一股快意荡涤着胸膛,淤积在心中的不满和烦闷终于彻底一扫而空了。他就是要给她一个牢牢的教训,好叫她明白,她的人是他的,她的心也是他的,不管她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有多少七弯八绕的心思,到了他这里,统统都得剥了去!“哥,哥哥,”许蔓枝终于忍受不住,她一面哭一面低声求饶,“饶了我。。”身后的人却不为所动,他连手都没停,嗤笑着反问道,“凭什么饶你?!”许蔓枝被他问的一愣,屁股上的疼痛疯狂得撕扯着她的自尊和理智,缓了一口气,她听见自己啜泣着再次开了口,那声音低低地、却带着些许香艳的味道,回荡在这卧室里,“哥哥,我知道自己错了,我认打。只求你换个位置,这半边屁股要打破了就不美了,不美了哥哥也就不喜欢了。”叶守新骤然间停了手,这番话如同一桶热呼呼的香油兜头淋了下来,浑身上下烧的滚热。他一把将人狠狠掼在窗上,玻璃里映出一副惨白的娇容,哭肿的眼里凝着两汪水,泪痕凌乱的脸蛋上带着几分羞涩和惧意,樱桃小嘴红艳艳的半启着,这红的白的配在一起,一张脸却多了平时没见过的妖艳。叶守新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快要蹦出来了,他努力压抑住这份悸动,大手覆了在她脸上,整整盖住了半张粉面,手指顺着向下,逼迫她扬起头,脖颈细长纤美的伸展着,看起来脆弱得想一把折断,心底拼命压抑的悸动却又因这脆弱而更加炽热。他深吸了口气,然后惩罚性的在那张妖精样的小脸上狠掐了一把,从喉咙里憋出个音节,“嗯。”

正文第四十一节

更新时间::17:44字数:1662

四十一、叶守新解开许蔓枝腕上的皮绳,一把将人抱了下来。说说吧,自己为什么挨揍。他坐在窗台上,屁股底下垫着织锦的垫子,张开腿把许蔓枝夹在中间。小女人半垂着头,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她偷眼看见玻璃里光裸的自己,想起刚才说那几句没脸没皮的话,心里顿时羞愤交加。叶守新等了半天,见小女人只是咬着下唇,半天不出声,抬腿蹭了蹭她屁股上的伤。那地方被他抽得发白,这会已经开始泛紫,檩子又肿又亮的隆起来,敏感得要命,轻轻一蹭也疼得她一激灵。叶守新叹了口气,在她脸蛋上拍了拍,语调柔和的像哄孩子,“乖啊,你再跟我别扭,就得被吊起来抽了,听话。”他一面说,一面在许蔓枝的腕子上按摩着,那上面被皮绳勒出了红痕。许蔓枝被他的话吓住了,凝在眼里的两汪水扑簌而下,“刚才,不是张老师打来的,”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声说道,“我,我骗你了。”叶守新笑了笑,伸手掐住她已经哭到红扑扑的小脸蛋,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胆子大了,连我都敢骗?!”还编那么白痴的谎话!许蔓枝被他掐狠了,只觉得脸上要滴出血来,整个人被困夹住,躲不过也无路可退,大颗大颗的泪珠便成串的滚了下来。“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叶守新一松手,她便呜咽着解释,手哆嗦着捂住被掐疼了的小脸,“我实在是,实在是怕你生气。”她说的是实话,当时被他突然那么一问,心虚的头脑发热,未及思索便脱口而出,那真是个愚蠢至极的答案。叶守新打开她捂着脸的小手,看那掐痕已经吹了气的红肿起来,哼了一声,用腿把小女人往怀里带了带,“骗了我,你就好过了?”屁股上的伤被他有意无意的磨蹭着,让她又疼又痒,心里的委屈却一点点满溢了出来,“骗不骗你我反正都好过不了。”她一歪头,赌气似的说了一句,大眼睛眨巴眨巴,豆大的泪珠在脸上滚来滚去。叶守新被她气笑了,索性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闷笑了起来,他笑得越狠小女人的眼泪流得越凶,到最后几乎要将他的前襟湿透了,“行了啊,你家开水铺的啊,眼泪不要钱似的。”他一脸嫌恶的说着,将人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温柔的揩干她脸上的泪水,将人抱在膝头,脸对着脸,“大晚上的,谁打的电话啊,你就告诉哥哥吧,满足个好奇心呗。”这么亲昵的姿态,柔和无害的语调却让许蔓枝一阵恶寒,她强打精神应付着,说得跟真的一样,“是一个师弟,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神经半夜打电话。。。”她一面说,一面偷看他脸色,瞧他正瞪着自己,忙不迭地声明,“真的真的!我跟那人半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怕你误会,所以才。。。”她说的也算实话,既然那人是老板的世侄,那自己喊他一声师弟也不算过分。这么一想,许蔓枝替自己辩白的底气更足了,只差没跪地赌咒发誓了。叶守新盯了她半天,久到她以为自己又露出什么破绽差点再次自首,才嗤笑一声,一个公主抱将小女人抱起来,往床边走去。“我信你。”叶守新一句话便将那闹剧般的电话就此揭过。他将小女人抛上了床,期身压了过去,“现在,咱们算算撒谎这笔账。”许蔓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喃喃的说道,“。。算什么帐。。刚才。。不是已经算过了么。。”“刚才?”叶守新玩味的笑了笑,笑脸被笼罩在灯影里,竟带上了两分狰狞,“刚才那笔帐是为了你不说实话,现在嘛,”他顿了顿,许蔓枝的心立马悬到了腔子里,“现在这笔自然是为了你说谎话。”许蔓枝脸冲下被掰成跪趴着的姿势摆在大床上,她还在琢磨着“不说实话”和“说谎话”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直到被叶守新一巴掌拍到屁股上。叶守新又把紫檀折扇取了过来,握在手里掂掂试了试手感,然后站在许蔓枝身后,居高临下的命令着,“跪好了,报数,到我高兴为止。”伴随着话音,叶守新手起扇落,扇柄带着划破空气的啸音横空而至,不偏不倚正落在许蔓枝屁股与大腿的交接处,那里从未挨过打,皮肤娇嫩,这完全没有放水的一下着实让她感到自内而外,蔓延全身的痛楚。“啊。。”许蔓枝应声扑到在了大床上。是因为松懈了心房,所以这痛楚才格外不能承受?紫檀折扇在她的屁股上轻轻游走,熟悉的声音冷冰冰地命令着,“跪好!报数!”许蔓枝挣扎着爬了起来,软绵绵的跪趴在大床上,刚止住的眼泪重新涌了上来,接连落在床单里,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正文第四十二节

更新时间::17:58字数:1514

四十二、小女人哆哆嗦嗦的跪趴在那儿,半边屁股紫亮紫亮的高肿着。叶守新在床边蹲下来,把许蔓枝的小脸掰过来望着自己,“知不知道怎么让我高兴?”许蔓枝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碎发垂落在脸上,遮住了红肿的掐痕。叶守新忽然叹了口气,竟觉得自己拿她有些没有办法。他温柔的抚摸着手底漂亮的长发,柔软驯服的发丝在指尖缠绕,“哥哥的规矩是,挨打的时候跪好了,手不许挡,屁股不许躲,报数。”他抬起她的下巴,平静中透着些微不忍,“你守规矩,哥哥就打的轻点儿,懂吗?”许蔓枝死死揪住床单,指节用力而泛白,她咬着牙,拼命抑制想哭的冲动,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紫檀折扇重新落了下来,“啪—”“1。。”“啪—”“2。。”。。。。。扇柄每落一下,身体便跟着一抖,两瓣臀肉随着抽打陷进去又弹起来。疼痛火辣辣的在许蔓枝的臀部肆意燃烧着。许蔓枝难耐地保持跪趴的姿势,身体早已僵硬到麻木,疼痛却犹如不断上涨的火焰,肆无忌惮的舔舐着娇嫩的肉体,也不断侵蚀着她残存的理智。“啪—”“。唔。。。10。。”她感觉到泪水顺着鼻翼轻轻滚下来,一颗接一颗,不停滴落下来,在床单上淹湿了一小块,一直撑着的手臂也开始些微颤抖。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突然身体一松,整个人重心不稳的落入温暖的怀里。叶守新单手搂着她,靠在床头上,望着别处吞云吐雾。许蔓枝有些僵硬的陷入温暖的怀抱里,时不时挪动下身子,避开屁股上的肿痕。抽完烟,叶守新扯过薄被,盖在许蔓枝身上。顺手关了灯,黑暗里,许蔓枝感觉到叶守新的大手轻轻覆在屁股上,那里已经冰敷过了,可这样温柔的抚摸却还是让她浑身一凛。“你啊!”许蔓枝听到他在黑暗里叹了口气,“早这么乖,我也不至于非打得这么狠。”许蔓枝有些疲倦的阖上眼帘,如果没有那个电话。。。她心里突然惶惶不安,温远青就像一枚定时炸弹,横在她和叶守新之间,一旦引爆,后果不堪设想。不行,还是找机会撇清楚关系才好。。。。。。她在心里迷迷糊糊的盘算着,却猛得被叶守新的气息笼罩,颈间全是他喷薄出的热气,下一秒,便被牢牢封住了嘴唇。黑暗中的深吻让许蔓枝猝不及防。叶守新紧紧搂住她的肩膀,吸吮着她的双唇。许蔓枝在这样的怀抱中无处可逃,全世界都只剩下他的气息,唇齿纠缠之间的欲望里,满带着温柔怜惜的情意,让许蔓枝心跳的发狂。“。。哥哥。。?”她轻喘着。“嘘,”叶守新食指放在她的唇上,“让我抱抱你。”黑暗中的两个人依偎着拥抱在一起,渐渐沉睡了过去。翻过去那一夜,日子简直就是许蔓枝想象中的完美生活。一面学习,一面工作,还能为心爱的人做上热菜热饭,是最幸福的人生了。叶守新起初还对自己一时头脑发热,让许蔓枝进驻了自己私人领地有所抱怨,但在过了几天舒服日子后,便不得不佩服自己当初的决断,那真是太英明了!许蔓枝照顾人简直把人伺候到天上去了。每天早上一定起的比叶守新早。等他起来的时候,牙刷摆好,牙膏挤上了,干净的毛巾备在一边,整个浴室干爽的找不到一滴水渍。早餐一定准备好了,不烫不凉,立马就能吃,并且几乎从不重样儿。中饭就算她不在家,也会提前做好,若他回来,拿微波炉热热就能吃。晚上不管叶守新什么时候到家,总有热乎的饭菜端上来。要洗澡,水温是调好的,换洗衣物伸手就拿到,门口永远放着干爽的拖鞋。至于床罩被单什么的,那是每个礼拜都要换,家里干净利索的让叶公子这么能挑的人都找不出毛病来。叶守新几乎错觉自己拣了个田螺姑娘,生活上的细节,被许蔓枝照顾的无微不至,让他除了工作之外,什么都不用发愁。他长这么大,家里最多的时候有四个保姆,都没有让他觉得生活能舒服便利到这种程度,开始勾搭许蔓枝的时候,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好处。日子一天天过着,他越来越觉得等到俩人分开那天,自己一定会很舍不得她的。

正文第四十三节

更新时间::18:13字数:2945

四十三、不知不觉就到了冬天,S城很爱下雪,这已经是入冬后的第2场大雪了。许蔓枝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天太冷了,她琢磨着给叶守新煲个羊肉汤驱寒,门铃却响了。她擦了擦手就去开门。“怎么没带钥匙”叶守新很少摁门铃,她一面说一面拉开门,抬头却愣住了。门外站着个女人,三十出头年纪,长得端庄秀美,身材高挑,从妆容到打扮看似普通,却透着极为考究。这女人虽然看起来优雅怡人,气质却是冰冷严肃的,漂亮的凤眼望过来,带着疏远的距离感,让人望而生畏。那女人从上至下瞟了许蔓枝一眼,许蔓枝顿时觉得有种熟悉的压迫感迎面扑来,“请问。。您找谁。。”她结结巴巴的问道。那女人眉头微蹙,“守守还没回来?”守守。。许蔓枝被这个亲昵的称呼搅得多少不安,她杵在门口木呆呆的点了点头。那女人从她身边擦过,大大方方走进来,理所当然往沙发上一坐,“给我倒杯水。”许蔓枝愕然,“请问。。您是。。”那女人看也没看她,径直掏出电话拨了一通,“守守,我在你家。”说完“啪”的挂了电话。她也不说话,只是抬眼把房间布局打量了一番,最后才将目光落到许蔓枝身上,淡淡说了句,“水?”许蔓枝从没见过气势如此强大的女人,举手投足间傲气凌人,仿佛习惯了对一切颐指气使。她不自觉就挪到桌边,泡了茶递过来。那女人喝了口水,冲许蔓枝点点头,“坐吧。”许蔓枝僵硬的坐下来,充满了疑惑的看着她。那女人抬手看眼了手表,然后转头看向许蔓枝,“你在煲汤?”“是。。。”“什么汤?”“羊肉汤。”“恩,驱寒。”她点点头,“不过味道要去干净,守守不喜欢太膻的。”许蔓枝觉得这场面无比尴尬,“请问,你是他的。。。。”她喝了口水,“我是他姐姐。”许蔓枝大惊,没想到会这样见到叶守新的家人,“您,您好,我,我是。。。”那女人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守守马上就回来,汤什么时候好?”“。。快,快了。。”许蔓枝紧张的站了起来,扯了扯身上的围裙,“我去厨房看看。”那女人满意的点点头,许蔓枝便逃一般奔进了厨房。没用多久,叶守新果然风风火火的回了家。一进门就大叫,“姐,你怎么来了?!”叶家大小姐叶可欣窝在沙发里,斜眼瞪着自己弟弟,冷笑道,“我不来,等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回家看看?!”“我不是说了嘛,过年会回去的。”叶守新讪笑着挤了过去,紧挨着姐姐坐下,“姐,咱俩也有日子没见了,找地方吃点饭好好聊聊呗。”叶可欣瞧他嬉皮笑脸的冲自己撒娇,本来心里的气也消了。她扬手拍了下他脑袋,语气温和了不少,“小没良心!一出家门就没影了,有家跟没家似的!真够混蛋!”叶守新亲热的揽着姐姐肩膀,为自己辩驳道,“哪有啊,你也知道我刚在姐夫那儿弄了块地,忙呗。我都说了等忙过这阵一定回家。”叶可欣瞧他那赖样儿,恨恨的往他脸蛋上捏了一把,“少糊弄我。你跟老头子吵了一架,往后就大半年没回家,你让老头儿心里怎么想?你也不怕把老头儿气出病来!”叶守新漂亮的脸上挂着两道突兀的指痕,他不满意的抹了一把,撇了撇嘴,“爸怎么样,身体挺好吧。”叶可欣白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厨房传来炝锅的声音,叶守新往那边瞟了一眼,便很快回头,亲昵的把姐姐从沙发上拽了起来,“我在丽景订好了包间,咱俩去那儿边吃边聊吧。”他拣起外衣披在姐姐身上,揽着姐姐肩膀俩人亲亲热热的出门吃饭去了。许蔓枝把汤煲好、菜炒完,端着碗碟出来才发现,屋子里已经空荡荡了。叶守新订的是临海大房,俩人刚坐下,菜便陆陆续续端了上来。这姐弟俩都是好酒量,又确实有段日子没见,便开了瓶红酒,对着满桌菜边饮边吃,边吃边聊。“家里一切都好吧?”叶守新问道。“恩。”叶可欣点了点头,“老头儿身体挺硬朗,就是想你个小混蛋!每次我回家都念叨你呢。”说完,又横了弟弟一眼。叶守新嘴一撇,“念叨我?是骂我吧?我在他眼里没处能看的。”叶可欣听了这话,拿起手边餐布团两下,直接扔弟弟脸上了,“瞎说!咱家就你这么个男孩,他能不宝贝你?!咱爸脾气倔,你指望他跟你服软?!都是我把你惯的,这还跟长辈怄气呢?没大没小!”叶守新一把接住袭击过来的餐布,一阵嬉皮笑脸,“姐姐啊,咱能注意点形象么?你这连骂带打的,我姐夫受得了么?”听到“姐夫”俩字,叶可欣便拉下脸,淡淡说了句,“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气我!”叶守新识趣的摸了摸鼻子,没再接话。俩人默默吃了一会,叶可欣又开了口,“我这次来,除了看看你,还想跟你说说你的个人问题。”叶守新夸张的一挑眉,“姐!你饶了我行么?!说话怎么跟爸一模一样!”叶可欣一瞪眼,“正经点!少打岔!”叶守新摇着小手绢投降道,“佛爷,您说!您说!”叶可欣懒得跟他废话,直奔主题,“赶紧结婚吧!”叶守新皱了皱眉,心里有些抵触,“太早了吧。”“你来年都二十七了,早什么早。”叶守新嘟囔道,“你不是三十岁才结的。”叶可欣高了一调,“你能跟我比吗,我生了孩子也是外姓的。”“哎呀,行行行。”叶守新翻了个白眼儿,“不过我真不想结这么早,我也没看中合适的。”“没看中的?”叶可欣笑了一下,“那你屋里那个是怎么回事?”叶守新一愣,立刻便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许蔓枝,“能怎么回事,就那样儿呗。”叶可欣了然的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少乱七八糟的事儿,我只提醒你一句,你是咱家唯一的男孩,到了年龄该为这个家族做什么,你心里明白。”叶守新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了,你喜欢什么样的,跟姐说说。”叶守新突然没了吃饭的胃口,他起身往沙发上一仰,双腿搭在了茶几上,满不在乎道,“胸大无脑,权多事少。”叶可欣嗔怒着瞪了他一眼,“这样的话,我倒有个人选。”叶守新“噗”的笑了笑,“拉倒吧姐,你早就选好了。”叶可欣也不在意,继续说道,“陈家的闺女,记得吗?你们小时候见过,现在更是天天见了。”叶守新想了想,“哦,现在混娱乐圈儿那个?不错,是个漂亮妞儿。”“你喜欢吗?”“我能喜欢那么脑残的?!明明是土生土长的北方妞儿,非得弄一嘴的台湾腔!嗲得人起鸡皮疙瘩!”他点了颗烟,顿了顿,“我无所谓,只要你喜欢,老爸满意,那我没意见。”“这事儿,我跟爸提过,虽然爸也觉得这闺女是浮躁了点,但总归是老陈家的人,况且,人家那边也说了一旦结了婚就不再出来工作了。”叶守新点了点头,“随你们安排吧。”叶可欣对他这个态度基本满意,停了一会,又不放心的劝道,“你也该收收心了,爸希望你结了婚后,能正经一些。”叶守新一皱眉,“我怎么不正经了?”叶可欣瞧他有些急眼了,便顺着性子哄道,“你一个人在外面,有个人照顾照顾是好事。但婚后你最好收拾利索了,别让人陈家闺女知道了,还没进门呢就给人家委屈受,爸不打死你!”叶守新真不耐烦了,“哎呀,姐,我知道了。轻重缓急我都知道,你别啰嗦了。”“知道就好。这段时间你跟人好好处处,这是电话。”叶可欣又缀了一句,“把你那狗脾气收敛收敛!争取明年把婚事给办了。”叶守新点点头,接过号码随手扔包里。俩人吃喝差不多了,该说该劝的也都讲完了。叶守新便站起来,替姐姐披上外衣,俩人手拉着手往外走着,到了车子旁,叶可欣看了眼弟弟,“守守,别怪我说那么多不中听的,不管怎么样,姐姐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过。”叶守新帮姐姐紧紧大衣领口,笑道,“放心。”叶可欣坐进车里,望着站在车外的弟弟,欲言又止,末了伸手比了个打电话的姿势,“给爸去个电话。”车外的叶守新冲她挥了挥手。

正文第四十四届

更新时间::18:33字数:2455

四十四、这是一场大雪,天地之间都被茫茫白雪覆盖住了。叶守新送走了姐姐,也没用司机,自己一个人开着车慢慢往回走。快到家的时候,远远看到别墅里透出亮光,方才吃饭那股子烦闷劲儿便跑光了,心也逐渐安定了下来。到了门口,自动门哗的一声往一边打开了,廊厅的感应灯顿时大亮,站在院门口的许蔓枝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叶守新眼前。他狠狠一脚急刹车,轮胎在冰雪路面上没有任何操控感,擦着许蔓枝一头拱进了花圃。叶守新气急败坏的下了车,吼道,“你有病啊?!站这儿干嘛,知不知道刚才差点撞着你?!”许蔓枝也吓了一跳,她看了眼被撞得破败不堪的花圃,有些心疼。刚要开口,却忍不住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我出来,出来透透气,结果,风太大把门刮上了。”她吸了吸鼻子,现在才觉出冷得要命,抱紧双臂哆嗦着站在那儿可怜巴巴的望着叶守新。叶守新只觉得额角青筋都要跳爆了,真想直接把眼前这个糊涂蛋就地正法,又怕真把人给冻坏了。他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小脸儿,冻得跟冰棍一样。回车里拣起自己外衣,劈头盖脸把人裹了起来,抱进屋里。“天这么冷,你就这么在外面傻站着?”他把人捂在怀里,抱得紧紧的,“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怀里人不安的动了动,然后瓮声瓮气的说道,“电话也落屋里了,再说,你陪着你姐姐出去了,我也不想打扰你们。”温驯的话语里隐约带刺。叶守新也顾不了那么多,他把人弄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然后去浴室里放热水。趁着放热水的空隙,他下楼把车子倒进车库,路过餐厅的时候,才发现餐桌上摆了齐齐整整的碗碟,盛着白汤的瓷碗里漂着绿油油的青椒,旁边倒着一瓶开了封的洋酒,褐红色的酒液顺着桌子淌了一地。他上楼,见水也放的差不多了,便把人从被子里扒拉出来,“来,把衣服脱了,去洗个澡,你这样该感冒了。”许蔓枝点点头,却又很快的摇摇头,小脸方才被冻的惨白,这会儿有些暖和,泛着淡淡的粉,“不要。我进去脱。”她双手紧紧拽住衣领,不肯配合。叶守新被她气的吐血,瞪着眼习惯性一扬手,许蔓枝立刻闭着眼整个人缩进被里。叶守新叹口气,他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她斗气,便拍了拍她裹在身上的棉被,指指自己的背,“上来。”许蔓枝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几乎是欢呼着爬上了他的背。许蔓枝伏在他结实的背上,近乎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慌乱不安一个晚上的心终于逐渐安顿下来,她差点以为就要失去他了,好在,她心满意足的在他背上蹭了蹭,好在他回来了。一进热气腾腾的浴室,她便被叶守新利索的扒光了。他把她抱起来,轻轻放进浴缸里。温暖的水从四面涌过来,将她轻柔的包裹起来,驱散了之前的寒意。许蔓枝觉得周身毛孔都慢慢解冻了,她深深的舒了口气。叶守新也脱了衣服,坐进庞大的按摩浴缸里,他从背后抱住许蔓枝,轻轻替她揉捏慢慢回温的双手。“要是我今晚不回来,你是不是就打算在外面站一宿?”许蔓枝盯着袅袅上升的水雾,半天却说了另外一句,“你姐姐,她。。我见过她了。”叶守新哦了一声,随口道,“没事儿,她知道,你别担心。”许蔓枝忍着不出声,心里却想既然她都知道了,那为什么还要躲着我?叶守新一根一根捋着她纤细的手指,想着一个晚上发生的事,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结婚这事他心里很明白,像许蔓枝这种没根没基小户人家出身的,根本入不了自己那家族的法眼。他亲妈过世太早,父亲又一直不肯再婚,所以整个叶家只有他和姐姐两个人。作为叶家唯一的男丁,他很清楚自己肩上的重任,维护家族根基是在所不惜的。他既没想过跟她结婚,也就没必要为了她跟整个家族抗争。只是现在的叶守新也会忍不住的想,如果许蔓枝的出身跟自己差不多,哪怕稍差那么一点点,他也许会娶她,这么贤惠温婉,乖顺体贴的妻子,也算是万里挑一了。但是,就算自己跟别人结了婚,那也不会影响他跟许蔓枝之间的关系,他们俩该怎样还是怎样,除非,他自己玩腻了。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毕竟自己身边的朋友,甚至自己姐姐,都是这么做的。如今,临到自己,若不如此反而为了什么可笑的爱情去抗争那才算自私了。更何况,爱情是什么?如此挣扎思虑了一会,叶守新便觉得豁然开朗了。他温柔的抚摸着许蔓枝渐渐回暖的身体,想起倒在餐桌上那半瓶洋酒,忍不住在她半垂着的雪白脖颈上咬了一口,“哪来的酒味啊?”许蔓枝刚躺在温暖的池水里,享受着心上人的抚摸,冷不防被他这么一咬一问,顿时弄得后背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她老老实实的回道,“我晚上喝了几口酒。”“不光喝酒了吧?烟瘾又犯了?”叶守新可没忘之前裹住她那会,一身刺鼻的烟味。话一落音,他立刻感到自己怀里的小东西身体一僵。“恩。。。”许蔓枝无奈的点了点头,要不是为了抽这几支烟,她也不会傻兮兮的被关在门外,一想起这个,她的心里又有些酸酸涩涩的。忍不住转身坐在他腿上,双手揽住他宽厚的肩膀。俩人就这么脸贴着脸,小刷子似的睫毛在彼此面颊上扫来扫去,温热的鼻息喷薄在彼此耳畔,本就雾气缭绕的浴室,登时更添多了几分旖旎。“哥哥,我喜欢你,”许蔓枝小心翼翼探出粉嫩的舌尖,在他耳畔舔了舔,“你喜不喜欢我?”她已经感到身前有异样的硬物直愣愣的戳了起来。叶守新愣了愣,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转而慢慢点了点头。得到肯定答复的小女人愈加放肆,她把他整个耳垂都含了进去,慢慢吸吮挑逗着,“哥哥,我爱你。。你,爱我吗?”叶守新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情绪在蔓延。他也说不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赤裸的索爱过,而这第一个人,竟是一贯温驯胆小的许蔓枝。许蔓枝见他半天没答话,只那异物不老实的越来越硬,戳在那儿很不舒服。她忍不住半低了头,漂亮的双眉紧蹙着,不似先前那般放浪坦然。叶守新被她这极力掩饰羞赧的娇样打动了,竟顺着那话题点了点头,“爱。”许蔓枝瞪大了眼睛瞧他,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受了极大的震动,整个人从下至上红得发烧,她似乎不敢相信这答案。过了好一会,瞧对面的人并没有反口的意思,才一翻身趴在他腿上,雪白娇嫩的屁股刚好高高撅在他膝头。她双手撑住浴缸边缘,扭脸故作坦然的冲叶守新粲然一笑,“哥哥,你揍我吧。我没听你的话,抽烟了。”

正文第四十五节

更新时间::20:17字数:2348

四十五、叶守新一时竟呆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随口应了一句,却足以让许蔓枝主动到如此地步。虽然那小女人以往对自己也偶尔有过几次主动亲昵之举,但像眼下这样犯了贱一样的主动讨打,还真是头一回。许蔓枝自打说完那句话,整个人都窘迫极了,她强迫自己死死盯住眼前的汉白玉浴缸,才勉强没从叶守新膝头滚下来。可等了许久,身后却没有丝毫动静。她心里好奇,却鼓不起勇气回头,紧张的整具娇躯都开始微微发抖。叶守新意味深长的眼光在面前横陈的玉体上来回扫了两圈,别说,爱情果然是容易让人**的玩意儿。他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眼里却涌上了一层不多见的暖意,他伸手扶起趴在膝上的小女人,将她轻轻放回温水里。“那洋酒后劲很大,”他还像先前那样,轻柔的替小女人按摩,温热的水不断涌上来,将许蔓枝裹在内里,“现在揍你,跟打了止痛剂有什么分别。浪费力气。”他轻描淡写的话,让许蔓枝忍不住嘴角抽动。过了一会儿,他话锋一转,“回头还是给你配个司机吧,现在天冷,又经常下雪,你上学太不方便了。”许蔓枝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叶守新一点点抚摸着她的身体,觉得被温水冲刷的已经很温暖了,便压着她在浴室里做了一回。日子又这么平稳的过了下去。俩个人的生活里,仿佛从没出现过第三者。叶守新对许蔓枝的热情又升温了不少,晚上回家吃饭的次数比以往多了许多,而且经常会送给她各种价值不菲的小礼物。这些东西毕竟都代表着叶守新的心意,许蔓枝没有像之前那样抗拒,都收起来放在一边。她忘不了那天叶守新姐姐看她的目光,连半分审视都没有,完全是冷漠又毫不关注的。那样的眼神,正是在赤裸裸的告诉自己,她连站在叶守新身边的资格都没有。许蔓枝刻意不去回想,偶尔想起,便觉得抠心挖胆的难受。她在叶守新面前,一直都很自卑,对于自己能拥有如此出众的伴侣,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虽然这伴侣的脾气是霸道蛮横了点,可正是这毫无退路的霸道强势,让自己一天天沦陷了进去。如今,真的面临会失去,心里竟涌出千万分舍不得。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更加努力,努力对他好,也努力让自己变的更好。好到有一天,叶守新能坦然的把她带到自己家人面前。怀了这样的心思,许蔓枝过得异常忙碌,而临近年关,叶守新也常常忙的不见人影。白天,叶守新出门上班去了,许蔓枝好容易休假一天,把家里收拾干净,看离午饭时间还早,便坐在沙发上休息,随手翻了翻当天的报纸。她平时几乎不看电视,偶尔有闲暇的功夫,就看两眼报纸。翻到娱乐版的时候,娱乐头条的图片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图片拍得十分清楚,一对约会中的金童玉女,一前一后紧挨着站在珠宝专柜前,正挑选着什么。画面和谐的令人看着就赏心悦目。图片里的女方是颇为眼熟的漂亮女明星,而男方,即使连帽衫外加黑超遮面,可那英挺的轮廓,修长的身型,但凡认识的人,都能一眼就辨认出来。更何况,那件连帽衫,是许蔓枝和他一起买的,情侣衫。许蔓枝手抖的快要拿不稳报纸了,她强打精神看了一遍新闻内容,不外乎是老套的狗仔偷拍,被偷拍的漂亮女星是眼下风头正劲的名模,后台背景颇有些来历,而图片里的约会对象更是传闻家大业大,俩人父辈是世交,目前已订婚,好事将近。许蔓枝只觉得心口砰砰狂跳,痛得不能自制,眼前一阵发花,好容易按捺住,看了眼时间,说的是18日晚上。那天正好是她生日,叶守新却彻夜未归,当时是去了外地谈生意,无论如何都赶不回来。事后还特地送了副钻石耳环,算作迟来的生日礼物。许蔓枝从卧室的抽屉里将那副耳环取了出来,跟图片上的专柜一个牌子。结婚。叶守新要结婚了?可新娘,并不是自己。。。。。。许蔓枝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造懵了,整个人犹如被抽空了一般,傻呆呆的枯坐在那里,任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如同一尊没有知觉的石雕,无声无息的坐在那里,动也未动。叶守新中午一进家门就觉出不对,没有往常四溢的饭香,客厅的窗户还半敞着,北风呼呼的刮了进来。他皱眉,发现许蔓枝背对自己坐在沙发里,桌上的报纸被风刮的呼啦作响。“风这么大,怎么还开着窗?”他连鞋也没顾上换,先去窗边掩上了窗户。扭脸看到厨房,窗明几净,半点看不出做饭的影子,再瞧那小女人依然只是坐在那里,竟连自己问话都充耳不闻,心里顿时一阵恼怒。大踏步走过去,一把将人从沙发里拽起来,两巴掌就招呼在屁股上,吼道,“你他妈什么毛病,好端端给我掉脸子?!”许蔓枝被他弄得跳了起来,像是吓了一跳,又仿佛如梦初醒,乌黑的双眸死死瞪着叶守新,直瞪的他心里一阵发毛,才猛一转身抽出自己被叶守新攥住的胳膊,“你别碰我!”她声音哑的不成样子,脸上的表情也带了几分决绝。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叶守新瞪了瞪眼,这副鬼样子,哪里是他那一向胆小温驯的蔓蔓,他稳了稳神,尽量将口气放缓,“蔓蔓,你怎么了?”“怎么了?”叶守新难得的低姿态,在许蔓枝眼里也不过是好笑,她一甩手将桌上的报纸扔了过去,“自己看吧。”叶守新看了一眼异乎寻常的许蔓枝,又瞥了一眼砸在自己脚边的报纸,忍了又忍,终于克制住要一耳光扇过去的冲动,默默弯下腰将报纸捡起来,摊平在茶几上。“娱乐版。”许蔓枝冷冰冰的提醒道。叶守新翻了翻,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难怪,这两天去上班,公司里的小姑娘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她们自然不敢当着他的面八卦,他又从不爱看这些女人才喜欢的娱乐版面,居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上了报纸。“真的吗?”许蔓枝问道,她几乎用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抖得没那么厉害。叶守新低头盯着报纸,心里翻江倒海。事已至此,不摊牌也没多大意思,更何况她这态度,简直是蹬鼻子上脸,再往后保不准就能骑自己脖子上拉屎了。可是,看着她这副毅然决然,明显是豁出去了的姿势,真要摊了牌,恐怕。。。叶守新突然一个激灵,到了嘴边的话悉数咽了回去。他居然害怕了,他怕真相一摊开,自己就会永远的失去这个女人。

正文第四十六节

更新时间::20:34字数:2392

四十六、叶守新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将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你就为这么点屁事,跟我大呼小叫?”叶守新低着头换拖鞋,冷笑道,“这些报纸就爱写些明星八卦增加销量,这你都能信?”许蔓枝哽咽道,“可那照片上的人难道不是你?”“是我怎么了?”叶守新皱着眉,信口胡诌,“那女的跟我确实认识,但只是普通朋友,报纸上的都是乱写。”许蔓枝见他答的理直气壮,心里也有些疑惑,她努力平复了下情绪,想了想,又道,“既然是普通朋友,那为什么你跟她,会去,会去逛珠宝专柜?”难道不是去挑选结婚首饰?图片上那女人虽然也跟叶守新一样脸挡的几乎看不清,但她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女人浑身透着喜气。“许蔓枝!”叶守新被她如此刨根问底的追问搞得恼羞成怒了,他一眼瞥见茶几上放着的钻石耳环,心里顿时有了底,拾起首饰盒甩手就摔了出去,“我他妈犯贱才拉着人家去帮我给你选这该死的生日礼物!你就这么回报我?为这么点捕风捉影的屁事,跟我这没完没了的闹,饭也不做了。你他妈是不是又没事儿找抽?!”许蔓枝脸色一白,眼看着精致的小盒子在地上滴溜溜的滚了几圈,最后定格在了角落里。她抱着双臂,慢慢坐回沙发里,失神的盯着那个角落。她想起上一回,在高尔夫酒店里,关于那个艳冶的女人,她不过刚起个头,叶守新就气急败坏的狠揍了她一顿。那么这次呢?她不想因为莫须有的误会而伤害她跟叶守新之间的感情,可是现在。。。。。他刚才那套说辞似乎完美的让她找不到不能相信的地方,可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又挑不出来。隐忍了许久的泪水,毫无征兆的涌了出来,成串成串的滚滚而下。叶守新一阵头痛,他强忍着胸内烦躁,挨着许蔓枝坐下,语气和缓的哄道,“蔓蔓,以后不许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现在过的这么好,我还想一直这么安稳的过下去。”许蔓枝转头看他,刚被泪水冲洗过的眼睛泛着红,却异常明亮。明亮到在青天白日里都有些刺目,叶守新避开了眼神。好半天,他才听到许蔓枝清冷的声音,“叶守新,如果你爱上了别人,就告诉我。”叶守新的脸色瞬间转冷,“你他妈没完了?!”许蔓枝抹了把眼角,她不想哭,在这种时候哭成这样太难看。就算是被迫转身,她也想转的漂亮点。定了定神,她一字一句,缓慢却清晰的说道,“我是说,如果你爱上了别人,告诉我一声,我走。”“走个屁!我不都跟你说过了么?没什么别人!就咱俩,咱俩过日子。”叶守新现在真觉得自己窝囊,早知道跟上次那样,几巴掌糊上去人就熨帖了,哪还有胆子在这儿跟自己犯轴。他是脑子抽了才会在这儿婆婆妈妈的解释。真受不了许蔓枝现在这副鬼样子,她看自己那是什么眼神?!叶守新火大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摔门而去。许蔓枝从垃圾桶里捡回那团报纸,缓缓摊开来,手指轻轻摩挲着叶守新微笑的嘴角,只觉得心如刀割。叶守新阴沉着脸,一边开车一边掏出手机,“喂,小陈,查查我和陈薇的照片是哪个**爆出来的。”中午到处堵车堵的厉害,前后左右的车把叶守新围在中间,在正午的阳光下反着光,就仿佛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眼睛异常明亮,带着欲说还休的哀伤,刺得他无处可逃。叶守新觉得胸口被不知名的力量狠狠挤压着,暴躁的戾气不得发泄,在体内肆意乱窜,他狠狠捶了几下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声尽情咆哮着。他整整一个晚上没有回家,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乱窜,最后方向盘一拐开进了一栋毫不起眼的民居院落。昏暗的灯光,把院里院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到处充斥着嘈杂的打斗和喊叫声,昏黄惨淡的光线里,两个赤膊男人正鼓着浑身的肌肉疙瘩,带着拳套互殴,打得唾沫横飞鲜血喷溅。旁边的男人们或起哄或叫好,一个个兴奋得两眼放光。房间弥漫着一股血腥的阳刚之气。“怎么样?”邵阳脖子上搭着毛巾,袒露着精壮的上半身,一屁股坐在叶守新身边,拧开矿泉水迎头狂饮。叶守新跟他差不多,同样裸着上半身,湿哒哒的汗珠顺着发梢淌下来,“操,你他妈退步了。”烟头随着话音掸了出去。邵阳一拳砸在他肩膀上,笑骂着说,“手下留情没听过?要把你这即将结婚的准新郎官揍得鼻青脸肿,你姐不得扒我层皮。”“你也知道了?”叶守新郁闷的翻了个白眼。邵阳笑笑,“那么大的照片都登出来了,我能不知道么?”叶守新冷笑了一声,邵阳看了他一眼,手在他烦闷的脸上比划了一下,“你脸色怎么这么个样儿?新娘子不顺你意?”“没有。”叶守新摇了摇头,讽刺的一笑,“那小妞儿挺骚的,也会来事儿。”“那你是怎么了?!”邵阳不解“那照片!”叶守新把脖子上的毛巾撸下来,狠狠一摔,“我姐弄上去的!我就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都已经答应结婚了,她用得着这么逼我?!非弄得人尽皆知不可,我最烦别人逼我,她越这样我越不想结婚!”“操。”邵阳又笑了,他把喝空了的矿泉水瓶扔到一边,歪着身子,懒洋洋的说道,“我听说,你把张超最得意的女弟子弄家里去了?现在出这事儿,是不是人小姑娘跟你急眼了?”叶守新瞪着他,满脸嫌恶的说,“你怎么那么三八。又是卫丽跟你说的吧?”邵阳笑了笑没说话,叶守新啧了一声,“我说你家卫丽一天到晚有点正事没有,上回,就他们学生搞了个什么舞会,你们家那位半拉屁股都露在外面,我说你能不能管管,大老爷们连屋里女人都收拾不住!”邵阳横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你有能耐,大半夜跑我这儿干嘛。”他夸张的打了个呵欠,“被人小姑娘赶出门,没地可去了呗?”“滚!我是不爱看她那胡搅蛮缠的鬼样子!懒得回去。”“呦呦呦!”邵阳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转性了啊!小情儿都爬你头上来管着你的事了,你不好好收拾她,半夜三更上我场子找我撒气!你,”他意味深长的指了指叶守新,“你怂了。”叶守新烦躁的扒拉着头发,“放屁!我那是不爱跟娘们儿计较!”“恩,你被个娘们儿逼的离家出走。。。。”叶守新怒道,“**妈邵阳,你也跟我过不去?”邵阳耸耸肩,谁让他拿话消遣卫丽。见他真有些急眼了,咧嘴一笑,喊人拿了一捆啤酒过来,塞了一罐给他,“行行,不说了,喝酒喝酒。”

正文第四十七节

更新时间::20:58字数:2196

四十七叶守新拉开听筒,仰脖猛灌了一通,随手将捏扁的空罐扔到一边。邵阳在一边看着,偶尔抿两口,俩人这么脸对脸默默的喝了一会。邵阳忽然推了推叶守新,略带严肃的说道,“温家有人回来了。”叶守新手一顿,“温远航?”邵阳摇了摇头,“不是,温远青。”叶守新皱眉,完全陌生的名字。“是温远航的堂弟,从小就在国外,温家没出事之前就很少回来。”“这时候回来。。。”叶守新半眯着眼,仰脖又喝干一罐啤酒。“那小子前段时间搭上了Z市何汉生的线。可何汉生欠我一个人情,所以,转头就把消息卖给我了。”邵阳摇晃着手里的酒罐,嗤笑道,“温远航走了这么些年,国内的消息还这么灵通。姜程思刚一倒台,他就迫不及待的要借这个机会替温家洗白、翻案了。”叶守新冷笑,“想回来?没那么容易。”邵群斜瞄了一眼叶守新,“张超跟温家的关系一直很好。”“那个死兔子?!”叶守新想起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温文尔雅的男人,要不看他是基佬,怎能容忍许蔓枝在他手底下念书,还他妈最得意的女弟子。啪!叶守新将最后一罐啤酒喝干,重重掷在脚下,“有件事儿,我一直没说。你不是想知道韩朗的下落?”他扭头看着邵阳,颇为邪恶的笑了笑,“他也在温家。”说完,便套上衣服,拍拍屁股走人了。到家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许蔓枝合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脸上还有些潮红,看样儿刚睡没多久。叶守新轻声轻脚走过去,把人抱到床上。许蔓枝睡的很轻,他一碰便醒了,一直忍着没睁眼。现在见他替自己拉上被子,转身又要离开,便忍不住伸手拽住他。她几乎一夜没合眼,心里虽然还别扭着,但见他负气离去便一夜未归,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总归还是担心了。“你回来了?”“恩。。。”“又要走?”叶守新叹口气,俯身轻柔的亲吻她的脸颊,“不走,给你做早饭去。”瞧着许蔓枝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竟有些不好意思,“别那么看着我,在国外那么多年,偶尔也自己下厨弄点吃的。”他替许蔓枝掖了掖被角,“再睡会儿,好了叫你。”许蔓枝是被饭香叫醒的,睁开眼便看见叶守新端着热牛奶和一碟培根煎蛋进了卧室,摆在床边。他把餐巾铺在床头,抚弄两下许蔓枝蓬松的卷发,嘴角泛起一层温暖的笑意,“瞧你睡那么香就没叫你,醒了就在这儿吃吧,。”许蔓枝低着头,默默吃了两口他亲手做的早餐。那件事就这么过去吧,既然他不提,她也没什么勇气再开口谈了。她多希望他们就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要变,哪怕她其实心里疑虑重重,也什么都不想说,就为了现在这份平静和谐。“姐。”“嗯,知道主动打电话了,出息了哈。”叶守新口气不太好,“我想跟你谈谈照片的事。”“哦,那个。”叶可欣的声音没有半点波澜,“怎么?”“你干嘛把我们的照片弄到报纸上?”叶可欣哦了一声,“有什么不妥,爸爸看到了,说你俩站一块挺好看的,都个儿高。”“姐!”叶守新气急败坏道,“不要再管我们的事,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你别把我惹急了,我谁他妈都不娶了!”叶可欣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诧异,“守守,你怎么回事,即使我没问过你,就值得你发这么大火?还是你有别的原因,告诉我。”“没有。”“没有?”叶可欣冷笑了,“。。是因为那个女人吧?怎么,这女人已经值得你跟姐姐发火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叶守新提高了嗓门,“是你在给我添乱懂不懂?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按你希望的进行,偏偏你没事找事往我后院点火!”“叶守新!”叶可欣怒道,“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轻重缓急提留清楚了,陈薇跟你在外面那些野女人可不一样,她以后是你要带出去的妻子,你管不好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将来你们俩之间因为这个闹的不愉快,对大家都没好处。”“你知道什么!时代不同了姐,那陈薇也是明白人,我们之间早有了协议,结婚之后谁也甭管谁。只要不弄到台面上,她才不会过问这些事。可你偏偏办这莫名其妙的事!”叶可欣深深吸了几口气,“看来真是我做的惹你外面那野女人不高兴了,所以你跑来兴师问罪了。”“我说了跟别人没关系,是我看不惯你这做法!”“住嘴!”叶可欣厉声道,“叶守新我告诉你,最好趁现在跟她分了,什么后院起火,我看是你被狐狸精弄昏了头!至于你跟陈薇,到了这一步,结与不结由不得你!”叶守新气的狠狠一脚把桌边的垃圾桶踹翻,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心里烦躁的扒拉着头发。考虑了一会,他决定来软的,嘴里像含了块糖,“姐,我错了,你别生气。我的意思是你给我点面子成不,你弟弟都这么大了,你就少操点心,别管我们的事了。只要你不插手,一切都会按照你满意的方向进行。”叶可欣原本就极为宠惯这个弟弟,鲜少如此严厉的训斥,此刻见他服了软,火气也没了,只是嘴上还不饶人,“是吗,但是我现在很怀疑。。。”“怀疑什么?”叶守新见软的也不好使,心里一急,话就有些控制不住的往外冒了,“你别太自以为是了,当年你不也怀疑过温远航?结果呢?”“你!你混蛋!”叶可欣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提这茬,那个名字那个人,是她体内的一道暗伤,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暗伤好容易熬成了淡淡的疤痕,却不料在这个时刻被她最亲近的人一剑穿透。叶可欣抓起电话直直砸向墙面,顿时摔成了四分五裂。电话传来“嘟嘟”的盲音。叶守新也懊悔不迭。他几乎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心里想的什么,很容易就被她猜出来,搞得他想做点什么总是那么的被动。他把电话重重一扔,颓唐的缩进大班椅里,希望这以后姐姐能正常点,他可不想娶个老婆都感觉是被赶鸭子上架似的。而且这事,他一定要瞒住许蔓枝。

正文第四十八节

更新时间::21:15字数:2393

四十八、一上午,邵氏集团笼罩在前所未有的低气压里。惯常谦和有礼的邵总裁,一大早就沉着一张俊脸,把自己关进办公室。期间,只有程助理进去了一回,出来后脸色也相当难看。据总办文秘Ada在MSN上线报,一向得宠的程助理被骂了个狗血喷头。一时之间,整个集团人人自危,木有急事者统统自动躲避到风暴圈以外,有急事不得不直面风暴者只能自求多福。偌大的办公室里,静谧的吓人。高大英俊的男人端坐在皮质沙发里,他一手擎着头,另一手摩挲着茶几上摊开的照片,脸上已经看不出情绪,唯有照片里的女子笑意正浓。市里新开了家百货公司,卫丽大包小包血拼的不亦乐乎。眼见就快过年了,需要采购的物资很多。商场里暖气开的很足,她将长发在脑后松松绾了髻,脱去外衣,露出里面淡青色深V羊绒衫,性感的事业线隐约可见,短到不能再短的浅米色呢绒热裤,完美的显现出那双葱玉般笔直白皙的长腿。美女如斯,已经让不少若有似无的眼神聚拢过来,卫丽却浑不在意,她正嘟着嘴沉浸在不爽中。十分钟前接到邵阳的电话,一反往日的温言蜜语,冷漠生硬的命令自己回家,而且是马上回家。本来,卫丽已经逛得差不多了,心里正有打道回府的意思,可因为这通电话,她犯了倔劲。于是当邵阳风一般杀到的时候,她还在撸着袖子更加疯狂的大扫荡中,一不小心迎面撞上结实高大的身影。卫丽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怒目圆瞪正准备抬头开骂,突然对上那张无比熟悉的俊脸之后就自动消音了。“老大,怎么还要你亲自来接。”发现邵阳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卫丽便有些心虚气短,脸上自动挂上谄媚的笑意,“我正要”“回家。”话没说完就被冷冰冰的打断了,邵阳看都没看她一眼,撂下话转身往外走去。卫丽先是一愣,继而便有些恼羞成怒。即使他们之间现在的相处,没法跟以前相提并论,但众目睽睽之下被如此冷落,这口窝囊气卫四小姐怎么也咽不下去。她望着男人的背影,狠狠跺脚,手提袋哗啦撒了一地,“邵阳!”她气咻咻的吼道,“要回你自己回,我—不——回!去!”男人听了这话,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沉默地盯着卫丽,眼眸里从未见过的阴鸷让人不寒而栗。跟在一旁的程伟见这架势心知不妙,慌忙在身后冲着不知死活的卫丽狂打手势。果然,静默几秒后,邵阳突然微笑,笑意极冷,大步一跨,朝她走过来。邵阳唇边的笑意让卫丽心中大呼不好,在他走过来的同时扭头朝后跑去。还没跑出几步远,便被牢牢捉住,接着狠狠一巴掌扇在脸上,清脆的响声,打得卫丽一阵天昏地暗,紧跟过来的程伟一把扶住才没有摔倒。前一秒还人声喧闹的商场走廊,被这突兀的一巴掌扇得一片哑然。多数人瞧这气势不善的男人,都急忙躲避着匆匆路过。偶尔有胆子大的远远围观,窃窃私语的替卫丽抱不平。邵阳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他一把拽起卫丽散乱的长发,发髻早已跌到角落里碎成了两瓣,逼迫她抬起头,“我再说最后一遍,回家。”他脸上还带着笑意,却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扔下话,便不再管她,转身大踏步朝外走去。泪水混杂着淡淡血腥味流进嘴里,卫丽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围观人群越来越多,耳边全是嗡嗡地窃窃私语,越来越响,似乎都在嘲弄她。程伟眼瞅着邵阳的身影就快要消失不见,慌忙半拖半扶着卫丽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劝,“姑奶奶你消停点,别闹了,老大今天相当暴躁。”卫丽半垂着头木然的随着程伟,红肿的半边脸时不时被飞起的卷发刮蹭着,又痒又疼。停车场上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轿车,后车门已经打开,邵阳端坐在里面。卫丽抬头瞧了一眼,突然推开一边搀扶的程伟,径直坐进了副驾,这可把车外的程伟急出一身汗。望着车里僵持的两个人,劝也不是,拉也不是,只觉得世界末日就在眼前了。邵阳抬起头,看着前方卫丽的侧影,肩膀一缩一缩的,显然在哭。换做从前,邵阳看她这样就心疼的受不了,早把人抱进怀里好好安抚。可是现在,他只冷然一笑,“你想让我在外面就收拾你,大可以坐那儿等着。”他脱去外衣,大力扯落衬衣上的袖扣,将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两截精壮有力的手臂。卫丽透过后视镜将他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提示着自己,他现在绝对说的出便做得到。临近年关的停车场,车流比往日多了不少,很多人下了车后,都往劳斯莱斯轿车这儿瞧上一眼。站在外面吹凉风的程伟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正在他琢磨自己要不要壮着胆子去强行把人拖到后面的当口,那姑奶奶终于平衡好得失,自己乖乖的从副驾座钻了出来,跟邵阳一起坐到了后面。黑色的轿车在车门关闭瞬间,箭一般飞了出去。一进家门,邵阳便粗暴的将人掼在地上。“有没有要对我说的?”卫丽眼睁睁看着邵阳解下腰间皮带,指着她的脸问道。刚才程伟在,她还觉得自己有底气跟他拧着,现在门一关上,自己面对如阎王般的男人,她吓的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用手撑着往后缩,一面缩一面摇头,根本想不到他想让自己说什么。邵阳见她这样,扬手就是一皮带,蹭着卫丽红肿的半边脸颊,直落到半裸的酥胸上,那一对晃悠悠的小白鸽汹涌澎湃的一起一落,卫丽便“嗷”的一声捂着胸口趴在地上,胸口已经吹气般隆起了红痕。钻心的疼痛让卫丽脸色煞白,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邵阳站在身后冷冷的注视着她,上身的羊绒衫已被掀了起来,露出大片雪白的腰身,呢绒热裤卷到了大腿根。邵阳眯着眼,叶守新那句“半拉屁股都露在外面”适时的钻了进来,可不就是么!盯着那两瓣近乎袒露的半拉屁股,邵阳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怒火中烧。他毫不犹豫的扬起皮带,劈头盖脸的抽下去,从纤腰,到屁股,再到大腿,无一幸免。卫丽趴在地上,浑身一凛,然后立刻被扑身而来的剧痛激得四脚并用的往前爬去。邵阳哪里会让她逃了去,但也不钳制她,只亦步亦趋的紧跟在后面,皮带一下又一下卷着衣物,在娇嫩的身体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疼蒙了的卫丽连大声喊叫都不敢,只压着嗓子拼命忍着嚎哭。她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居然惹得邵阳大发雷霆。疼到实在受不了了,她便拼了命,扭头迎向扑面而来的鞭打,跪着挪到邵阳脚边,一把抱住他的裤脚,嚎啕大哭起来。

正文第四十九节

更新时间::21:30字数:2548

四十九、迷惘、委屈、痛苦的哭泣声在阴郁的气氛里回荡着。卫丽颤抖着缩成一团,小动物般无助地拉着男人的裤脚,哭得呼吸都要停滞了。起先是嚎啕大哭,慢慢变得很安静,珍珠一样的泪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滴落在膝边,颇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凄美之态。邵阳略微皱眉,伸手拽住卫丽的长发,那张红痕与泪痕交错的小脸被从裤脚上拉了出来,他低头冷漠的看了一眼,然后抬手,快速扇了两个耳光,力道不算很足,但混杂着湿漉漉的泪水,声音很响。卫丽没想过自己跪到邵阳脚边嚎哭的后果,她只是本能的想要在痛苦中抓住什么可依靠的,这两耳光却是意外中的意外,她木然的保持着被拽起来仰着脸的姿态,脸颊慢慢的灼热了起来。邵阳将皮带对折起来在她唇上点了点,“有没有要说的?”卫丽只觉得眼睛张不开,耳边一片嗡嗡的嘈杂声里夹杂着邵阳的话,似远又近。她先是麻木的摇了摇头,然后又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了,松开男人的裤脚,瑟缩着向后退去,努力睁开大眼睛望过来,“我。。我错了。。”她说的并不真心,可除了这句又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说的。男人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冷冰冰命令道,“起来,脱衣服。”她愣愣的看着他,仿佛没听懂。直到男人弯下腰,充满皮革味的皮带在她红肿的脸颊上拍了拍,“快点脱,我要抽你。”那语调就像喊她吃饭睡觉一样轻松写意。卫丽方才如梦初醒般跳了起来,她火速躲到沙发后面,撑着面子努力做出一反前态的凶悍,却架不住满脸满身披头散发的狼狈,连冲口而出的质问都变得软绵绵,“我。。我怎么了,你。。你就。。就这样!”话还没说完,拼命忍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觉得委屈。邵阳却不以为意,他不耐烦的扯开衣领,露出一大片诱人胸肌。随手将手边的牛皮袋扔过去,雪花样的相片铺天盖地撒落。然后上前一步,揪住卫丽的头发,容不得半分反抗,便将她脸朝下屁股朝上,牢牢钉在沙发里。旁边到处铺满了刺目的照片,她跟另一个男人,画面温暖和谐,每一幅都透满了暧昧的情愫。卫丽无力的趴倒在沙发,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冲击来的太猛烈,竟让向来巧舌如簧的自己也有些无言以对。她默默盯着那些照片,自己与那人的每次碰面都被捕捉了下来,精准、细致,毫无遗缺。卫丽半垂下眼帘,身体在如此蛮横的弹压下动不了分毫,却也开始不安的簌簌发抖。“温。。温家有人回来了,你知道”话说了半截,便觉头皮一阵揪痛,整张脸被拉了起来,正对上邵阳。男人并未接话,只低下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卫丽却被这一眼看的,整个后背都渗出一层细细的汗,身体、特别是圆圆滚滚的小屁股如得到信号般迅速绷紧着夹了起来。半晌,他才淡然的松开手,然后慢条斯理解开她的短裤,极其粗暴的连同内裤一起扒了下去。卫丽只觉得自己刚出了火海,又上了刀山。下半身赤裸裸暴露在空气里,屁股靠近大腿的位置,充错着一道又一道肿胀的红痕,有些地方已经连成了一片,高高的隆起来,看起来触目惊心。那根罪魁祸首的皮带正轻轻在她屁股上慢慢敲打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或者是在挑选下手的位置。“别这样,你,你听我给你解释。”卫丽挣扎着紧紧抓住手边相片,好似最后一片浮木。邵阳却只冷哼一声,手一抬,皮带尾梢带着寒意从她耳边蹭过,唿哨般抽在她漂亮的侧脸上。卫丽连哼都没哼出来,只觉得一阵眼花耳鸣,嘴角立刻有腥甜的液体渗了出来。“解释?”邵阳轻轻挑眉,似是而非的笑了笑,“现在不需要你解释,只要你给我听好了记牢了!”话音未落,皮带便如雨点般猛抽了下来,犹如火舌,将那两片白嫩嫩的屁股蛋子一道道一层层细细舔过,直舔的那两团白肉颤了又颤,渐渐泛上一丝血色。“第一条,以后我要抽你,就利索自己脱光了,像今天这样让我扒你,等着被抽死。”“第二条,把柜子里袒胸露背的衣服都给我扔了,以后再让我看见你穿成这样,等着被抽死。”“第三条,”手里的皮带顿了顿,“温家的人不许再见,无论哪一个人,否则,”皮带又顿了顿,“我抽死你。”男人的话抽筋剥皮般飘了出来,一字一句缓慢又极为清晰,伴随着皮带的鞭打重重敲在卫丽身上,敲进她心里。卫丽起初还想对邵阳求饶,于是努力地想再看他一眼,却发现自己怎么努力,那人都面目模糊。他就站在那儿,仿佛正注视着自己,又好像没有,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里,连眼神都隐匿起来,唯有落在身后的痛楚不断提示着自己,这个人的存在。渐渐地,卫丽额边有豆大的汗珠渗出来,顺着面颊淌落。一张俏脸早已是泪痕、汗渍斑驳交错,狼藉一片。两片屁股更加惨不忍睹,皮肉狰狞着肿胀高翘着,几乎再找不到一块好肉。尽管如此,邵阳还是恨她这副不出声、不求饶的烈女模样,他毫不犹豫将人往上一耸两腿一掰,尽可能露出大腿内侧的嫩肉,心里想着当初那视频里的荡妇,皮带冲着肉最嫩白的地方横着便扫了上去。没几下,卫丽嘴里便发出一声声拉得长长的哀嚎,她剧烈的弹动着身体,手脚乱踢乱挡,连腰都弓了起来,试图脱离这可怕的桎梏。曾几何时,她如同疯了般想念这样的疼痛却不得,而今终于得到了,事实却如此让她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是被他这些年宠着惯着习惯了,所以便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痛苦了?她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逃不脱便死死忍着。邵阳将小女人牢牢钉在那儿,瞧着她浑身战栗,被自己禁锢住的双手交握,死死扣在一起,指甲几乎挖进肉里,身上到处都是自己制造出的一道道血痕。预想里这本该是让自己情欲大盛的场面,为什么现在看来,只觉得触目惊心,竟有些不信这是自己干的,心里只剩一片空荡荡的麻木。他敛了敛神,好不容易才能逼问道,“你,记住没有?”卫丽本像被抽空的洋娃娃般摊在那儿,听见他问话,仿佛突然回神,整个人疯了样爆发起来。她像之前那样嚎啕大哭了起来,“哥。。哥哥,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会那样了。。我不敢了。。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好疼,疼得受不了。。别这样对我,好不好。”卫丽痛哭流涕的求道,脸上满满的全是泪水汗水,眼睛红,鼻头也红通通地挂着水,真是狼狈又邋遢。邵阳的目光漠然里带着几分冰冷,就这么看着可怜兮兮的卫丽,渐渐的,却终是变得温柔,就如同初春里的湖面漂着尚未溶解的浮冰,即使曾经多坚硬,总要被春风吹拂着慢慢融化,露出下面那层碧绿的湖水。他把皮带扔到一边,小心翼翼将人抱进怀里,避开脸上的伤痕,温柔地替她擦拭掉脸上的泪花,然后炙热又坚决的吻在了她的唇上。迷迷糊糊中只想到,这孽缘,怕是自己一辈子都放不下了。

正文第五十节

更新时间::21:49字数:2552

五十、这一年的春节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那件堵在许蔓枝心口的事儿仿佛没发生过,俩人颇为默契的谁都不提。回家那天,叶守新将人送到站台,隔着窗玻璃,彼此遥遥看了一眼,竟同时生出隔了一辈子那么遥远的错觉。这个寒假,许蔓枝并没有在家里呆多久。事实上,自从小时候她跟叶守新那件事发生后,整个学校乃至小镇都传的沸沸扬扬。许蔓枝的父母一辈子都老老实实低调做人,没成想自己闺女居然在学校惹出这种让人戳脊梁骨的事。俩老受不了觉得丢人现眼,索性将闺女送到了千里之外的妹妹家。于是,许蔓枝从此就过上了寄宿学校的生涯。再后来,父母又生了弟弟,某次假期回家,许蔓枝在一旁,眼看着他们三口其乐融融的幸福状态,突然觉得自己对于这个家来说,已经算个外人,是夹生多余,不该存在的。从那之后,除非过年,许蔓枝便很少回家。等到念了大学,她整个人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忙个不停。努力念书挣奖学金,课余还兼了好几份职,每个不回家的假期都在打工中度过。除了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许蔓枝再也没有伸手往家里要过钱。家的感觉在她心里越来越模糊。等到她考上了研究生,父母突然觉得这个被冷落了许多年的长女,终于把他们当年被人踩在脚底下的脸面重新捡起来贴好镀金了。心里长舒了一口怨气之余,却又对这个常年被无视如今竟一跃成了这家里最有出息的长女滋生出了类似心虚般的敬畏心态。许蔓枝眼看着日益老迈的父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小心翼翼,像对待尊贵的娇客般摆出一副嘘寒问暖、低声下气的姿态,本来已经麻木的心里便如同刀割般难过。回家这件本来该是温馨甜蜜的事情,到了许蔓枝这儿,便活活变成了受罪。所以,每个假期她总呆不住几天,便早早回了学校。回去的那天,是大年初四,许蔓枝一个人挽着袖子收拾了半天,才把自己铺位上堆满的杂物清理了差不多。匆匆冲洗了之后,便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临回来之前,她跟叶守新通过电话,叶家今年全都飞去了南边过年,电话背景闹哄哄的,洋溢着一团喜气。走之前,叶守新特意将小公寓的钥匙藏在了门口的地毯下面,让许蔓枝回来以后先住那儿去。许蔓枝随口答应了,却没有去。一个人守着那么大的空房子,不如窝在宿舍里。何况,许蔓枝眼神飘忽的盯着天花板,每一处同叶守新呆过的地方,都隐约泛着家的感觉,可这感觉,在经历了年前那段波折以后,似乎又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听着屋外隆隆的鞭炮声,想象着那一栋栋亮着灯的屋子里,该是怎样一副齐家欢聚,和乐融融的景象,许蔓枝心里突然冰凉冰凉的,那种凉,亟待一个人狠狠的将自己揉进骨血里,然后慢慢温暖复苏过来。叶守新在南边也没呆多久,事实上,自从他知道许蔓枝回了S城那天,心里就恨不得自己能插上翅膀飞回去。这种心情,对于叶公子来说也算头一回。不过他认为,产生这种心情的主要原因在于这个年假,他被老爷子和姐姐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婚烦透了,所以才会如此急迫的想要看到那个温婉柔顺的小女人。他不得不承认,许蔓枝身上有种特别的气场,只要她守在自己身边,无论之前的心情有多烦躁焦虑,一颗心便会立刻沉静下来。这种情绪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他没想明白,也来不及想明白,因为就在这不久之后,一场难以控制的疫病席卷而来,大街上一夜之间全部是戴着口罩、手套的行人,随着疫情扩散,公共场所的人数也骤减,很多学校推迟了开学时间并封锁了校门。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让人谈之色变。叶守新急匆匆的从南边赶了回来,在医院例行了检查后,便马不蹄停的驱车往S大疾奔。打从三天前,他就无法联络上许蔓枝了。打手机不通,公寓电话也没人接,他在心里琢磨了一圈,除了S大宿舍不会有别的去处了。S大同多数大学没什么两样,正值开学的时候,校门口却人丁零落,偶尔有三俩情侣隔着校门缠绵。叶守新心急火燎的赶到许蔓枝宿舍门口,就看到许多穿着隔离服的白大褂背着消毒桶从楼门口鱼贯而出,整栋楼俨然已经被封锁。叶守新只觉得脑袋“嗡”一声,摁那一串熟悉号码的时候,手指都在控制不住的抖,心里只盼着这一次电话能通,千万要通。可惜愿望落空了,听筒那边依然是没有感情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叶守新抬头望了一眼,许蔓枝的宿舍黑凄凄一片,没有一丝灯光。可他知道她在里面,一定在里面。他打量一眼整栋宿舍楼,楼口有个平台,可以直接攀到2楼,从2楼到许蔓枝的宿舍之间正通一段下水道水管,塑料管子用钢圈固定在墙体上,应该能承受住他的重量。于是,他二话没有,挽起袖子,三把两下利索的蹿上平台,然后长腿一迈,蹬到2楼阳台,踩着阳台边的水管钢圈攀到了三楼,许蔓枝就住在里面。S大算得上校史悠久的名校,只是这些年文科学院创收的项目不多,校内经费难免捉襟见肘。表现之一就是学生宿舍已经很久没有翻新了,叶守新攀上三楼阳台最后那一脚踩的钢圈咔嚓一声,碎了半边坠下楼去。舍管阿姨听到动静出来察看,一眼看到楼上的叶守新,直喊他下来。叶守新摆弄着阳台的门,被那阿姨喊的心头火起,果断一脚轰的踹开。然后才回头冲楼下潇洒的喊道,“放心,我上来就不会下去了。另外,跟你们领导说,弄坏的地方我赔。”许蔓枝原本正蜷缩在下铺角落里,哭得稀里糊涂睡着了,正梦见许多人,许多熟悉或陌生的脸,盯着自己,一会笑一会哭,梦里自己就要崩溃了,突然有道声音硬闯了进来,在一旁拼命喊自己的名字。那声音熟悉又温暖,带着不可一世的霸道和任性,活生生劈开梦魇。许蔓枝猛一睁眼,那张脸真的近在咫尺了,还是那样的白净俊美、光彩照人,只不同于平时的镇定自若,露出鲜少有的慌乱焦急。许蔓枝朦胧的笑了笑,伸手在这张脸上捏了捏,却不料那人突然伸出手臂,一把将自己牢牢圈住,箍在怀里,力道大的几乎让她不能呼吸。“蔓蔓,你吓死我了。”叶守新将脸深深埋进许蔓枝的脖颈间,他很少说这种毫不掩饰的真心话,却在她面前如此自然的脱口而出。叶守新只知道当他迈进宿舍一眼看到安静缩在角落的许蔓枝时,心头一阵剧烈的颤动,然后整个人猛得沉静了下来。黑暗里,他更加用力抱紧怀里的女人,恨不得将她就这样揉进自己的身体,俩人从此永不分离。这是叶守新头一回,对于他曾经认为的那套人生产生了疑惑。在两个人短暂又静谧的沉默里,他福至心灵的想起了从书上看过的半句话,“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曲折地接近自己的目标,一切笔直都是骗人的”,那么,他和他姐姐,以及身边许多人,一直坚定不移的维护着践行着的那条笔直的人生之路,也都是骗人的么?

正文第五十一节

更新时间::22:02字数:2448

五十一、后来,他才知道,在宿舍楼底下看见的那群白大褂,是因为许蔓枝隔壁从重疫区回来的女生,没有去医院做过隔离检查,并且已经出现高烧症状。许蔓枝静静窝在他怀里,起初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被他禁锢到身体都微微疼了起来,她才意识到这真的不是做梦,叶守新就在自己身边。她的身体颤抖了起来,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猛一下把男人推了出去。叶守新还没从刚才的人生思索里完全醒悟过来,被许蔓枝这么猛得推开,脸上便带着懵懂的神情,乍着双手诧异的瞪着她,那双眸子异常明亮。许蔓枝抬起头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回望着他,想了想才说道,“我跟她说过话。”“嗯?”“那女生刚回来那天,我们俩在水房遇上了,说了好几句话,她当时咳嗽了两声,”许蔓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简直快要听不清楚了。叶守新倒是全都听清楚了,了然的笑了笑,这丫头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记着担心他?他心里一暖,整个人慢慢贴了过去,把她再次圈拢了在怀里。许蔓枝埋着头,闻到叶守新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熟悉的香水味儿,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虽然理智上觉得应该让他离自己远点儿,但私心却按捺不住的叫嚣着他留下来,不要走。“守守哥,如果我,我病了怎么办。”叶守新愣了一下,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下巴在小女人头顶上蹭了蹭,“傻瓜,你别胡思乱想,没那么容易。”说这话的时候,他感觉怀里的身体微不可查的抖了下,赶忙继续说道,“别怕,有我呢,就算真的,真的病了,咱们治,哥哥陪着你。别怕。”听到这句话,许蔓枝蓦然觉得身体放松得像被抽空了一般,一丝力气都没有了,软绵绵坠入身后温暖的怀抱里,沉沉地睡了过去。第二天,宿舍楼解禁了。那女生被送到医院检查,只是普通感冒而已,留院观察了。叶守新护着许蔓枝走出宿舍楼的照片,在校内论坛上传疯了。在校的还是不在校的,都在津津乐道这一对儿。许蔓枝却没心思去管这些,她现在心里头惴惴不安的是,自从俩人从学校回来后,叶守新就没给过自己好脸儿。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碗,许蔓枝轻轻叩了叩书房的门,听到里面的人应了声,才推门而入,“还忙那?喝点鸡汤吧。”叶守新点点头,“放桌上吧。”许蔓枝将汤碗轻轻放在桌上,眼光一瞥,发现叶守新的手机摔在地板上,已经四分五裂了。她将四散的手机一一捡了起来,放到桌边。叶守新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他刚跟姐姐通完电话,依然是不欢而散的结局。唯一的好消息是让这疫病闹的,他跟陈薇的婚礼不得不延后了。许蔓枝被他一眼看的各种发毛,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轻轻问道,“怎么了?”“没什么。”叶守新起身坐到沙发上,拍拍自己的大腿,“来。”许蔓枝立刻像小绵羊一样听话的坐到他大腿上,叶守新轻轻将人搂在怀里,“想说什么?”那丫头刚才站一边,一脸欲语还休的模样可没逃过他的眼睛。许蔓枝一愣,叶守新这两天和颜悦色的跟她说话没几回,这会儿不仅温柔下来了,还知道琢磨自己心思了,心里不由就有点儿高兴了,整个人都往他怀里偎了进去,喃喃的说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你这么忙,忙的我都有点儿想你了。”叶守新被这简单的情话撩拨的收紧了手臂,鼻子顶在她雪白的脖颈间拱来拱去,嗅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笑了笑。许蔓枝被他弄得痒痒极了,推拒不开,便反手抱住他,俩人在沙发上滚成一团,嘻嘻哈哈地一齐笑出了声。闹了一会儿,许蔓枝见他心情大好的样子,便忍不住说道,“明天,我要去学校一趟。”叶守新原本正歪在沙发上,嘴角眉梢都是笑意,听了这话,猛的抬头,眯着眼睛,连声音都冷了八度,“去学校?!”许蔓枝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学校那边已经复课了,我”“不行!”叶守新皱眉道,“现在病情还没完全控制,人多眼杂的地方不许去。”开什么玩笑!自己好容易把人弄回来,怎么可能在现下的情况里放她回去。复课什么的,不急这一天两日的。“可我已经跟张老师”许蔓枝最后的垂死挣扎还没说完,嘴便被恶狠狠的堵住了。开始只是浅啄,慢慢彼此越来越深入,唇齿纠缠吸吮,仿佛要把这几个月来横阻在彼此间的隔阂猜疑通通吃进肚里,消化干净。“蔓蔓,我们生个孩子吧。”叶守新含糊不清的说着,“给我生个孩子,你就是老叶家的人了。”再没谁能把她从自己身边赶走了。许蔓枝迷迷糊糊中也听不清楚,就隐隐约约听到什么生不生的。这两天她一直后悔自己没听叶守新的安排,执意回了宿舍,才搞得他冒了那么大风险。就算他为了这事儿生自己的气,那也的确是应该的。等着俩人吻够了,许蔓枝便低着头,一脸小媳妇儿样气喘吁吁的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叶守新正在脑海里对着未来挥斥方遒,冷丁听她道歉,心里有些纳闷,可脸上却没表现出来,端着架子顺着话头问道,“哦,那你说说,你都错哪儿了。”许蔓枝羞答答的扭了扭身子,小声说道,“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害得你,害得你。。”讲到这儿,她突然讲不下去了,想起论坛上那些好事同学拍的照片,还有“爬墙哥”的外号就想笑。叶守新还不知道自己着实在S大火了一把,瞧那小女人突然间就低着头没了声响,肩膀抖个不停,越抖越厉害,直到最后绷不住,哈哈笑着瘫倒在沙发上!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这事儿确实提起来他就有气,所以从学校回来后对着她也没什么好脸儿,本打算秋后好好算账,但一直被那些破事缠着,渐渐的倒忘了。许蔓枝笑了半天,见叶守新不为所动,倒是脸色不虞的瞪着自己,一直瞪得她后背发毛,不知不觉就收敛了笑意,正襟危坐着,继续老老实实的道歉,“那个,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这么瞪着我。”叶守新白了她一眼,冷声道,“说吧,错了怎么罚你?”许蔓枝被他问了个面红耳赤,一个人坐那儿吭哧了半天,磨的叶守新差点又耐不住性子才慢吞吞的说道,“那,那就打,打我屁股吧。”许蔓枝跪在沙发上,睡裤已经被她自己褪了下去,只穿着内裤的小屁股高高撅起来,正冲着叶守新。叶守新握着红木板子隔着空气在她的小屁股上比划了几下,“怎么了?要抽你的光屁股不知道么?赶紧把内裤脱了!”许蔓枝红着小脸儿,可怜巴巴的扭头看了他一眼,屁股上却立刻狠狠被抽了一板子,“不脱?那也行,趴好了现在就开始,抽到你什么时候肯脱了内裤,咱再好好算算这笔账。”

正文第五十二节

更新时间::22:18字数:1554

五十二、叶守新摁住许蔓枝伸过来企图遮挡屁股的手,挥起板子冲还穿着内裤的小屁股狠狠抽了下去,毫无保留的十几板子,直抽得小内裤波纹起伏,粉色蕾丝边都蔫头耷脑的缩成一团。许蔓枝觉得自己的屁股一定被抽得冒烟了,空气里仿佛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糊味。她轻轻挣动了一下双手,圆圆的小屁股立马又挨了一下,“还敢乱动?!”叶守新阴森森的调子从后面飘了过来。许蔓枝浑身一颤,扭过脸,圆圆的大眼睛里泛着几分委屈,“我,我我是要脱内裤。。。”叶守新松开手,瞧着她一点点,将内裤腿下来,露出两片浑圆的肉丘,上面横杂着绯红的板痕,正颤巍巍撅在自己眼皮底下,看得他心旌摇曳。之前联系不上人那会儿,自己心里确实又急又气,只想抓着人吊起来狠狠抽上一顿才能解恨。等真找到了,却是那么个情景,让他所有的脾气一股脑全化成心疼了。要知道叶公子这么些年,还是头一遭有了心疼的滋味儿,心脏像被别人攥在手心里,狠狠捏成一团。这难受的滋味,让他想明白了一点,自己那天说的那句“我还想一直这么安稳的过下去”并不是哄她随口说的,而是大大的真心话。一想到这点,叶守新的脸色却沉了下去,把人往沙发背上一按,板子凶狠残暴的抽了上去。把许蔓枝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事原本是她自己主动讨打,却也是瞧着之前俩人气氛一直挺好,叶守新虽然嘴上挺凶,但并没真跟自己动气,算准了他不会下什么重手,可如今,如意算盘落了个空。上来就被狠狠地赏了十几板子,疼劲儿还没过去,那板子变本加厉的又来了。“疼。。。”许蔓枝吸着气忍不住叫道,“哥哥。。。我都知道错了啊。。。啊啊。。你轻点。。轻。。”这话搁从前,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可刚刚一起经历过生离死别的虚惊后,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便逐渐起了变化。许蔓枝忍不住想起小时候她吃过的那根进口棒棒糖,是叶守新趁人不注意,硬塞过来的。那竟是她第一次吃到那么甜的糖果,浓浓的橘子味充斥在口腔里,溶化以后便直接淌进心里面,甜到让人心里发暖。之后许多年,许蔓枝找了好久,买回来的却怎么都有点不对味。直到一个人躲在冰冷绝望的宿舍里,毫无防备的再一次被他紧紧拥在怀里。才明白,原来当初甜到心里的不是糖果,而是一直有人挂念着你的感觉。想想俩人在一起这段日子,许蔓枝也不是没忐忑过。叶守新脾气不好,翻脸比翻书还快不说,还动不动就要揍人。生活习惯也不咋地,一进门,衣服钥匙随便乱扔,临出门了找不到便要发火。若是地板上掉了什么东西挡了道,他立马一脚踢开,绝对不带捡一下的。这些许蔓枝都包容下来了,即使年前那桩真真假假的绯闻,她也不想再提了,只是有些东西累积起来,心里总难免有点膈应。许蔓枝平日里性子温顺,可却并不是没有尊严。可唯独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向来坚持的是不是矫枉过正了,让叶守新冒了那么大险。事后她瞧着三层楼高的墙面上被生生踩断的钢管连连后怕。于是便觉得这尊严什么的,在他面前穿不穿也罢了。屋里不断回响着红木板子抽打皮肉的“啪啪”脆响,许蔓枝大声哭喊起来,光屁股也跟着板子不安分的扭动着,“呜呜,好疼。。疼。。我知道错了。。。知道了错,真的,你轻点。。轻轻轻。。。”叶守新冷着脸,任由小女人挣扎了一番,然后一把将人夹着腰提溜了起来,被板子抽得狼藉一片的红屁股可怜的朝天撅着,屁股肉还颤巍巍的一缩一缩。板子放慢了速度,在许蔓枝的屁股上轻轻游曳着。“真知道错了?”“嗯嗯,真的。。”许蔓枝拼命点头,一迭声应着,这姿势实在让人没安全感。“以后听不听话?!”话音未落,叶守新手里的板子便又如雨点般,狠狠抽在眼前的红屁股上。他心里打着别的算盘,想着这次一定得让小女人长点记性,这样日后才能乖乖的顺着自己意思,不去想什么狗屁的离不离开。许蔓枝哪里懂得叶守新肚子里藏了什么弯弯绕,屁股上的板子让她只顾得拼命求饶,“啊啊。。听话,哥哥,我听话,以后不敢了。。真不敢了!”

正文第五十三节

更新时间::22:41字数:1420

五十三、叶守新换了个姿势,舒服地坐在沙发上,许蔓枝屁股冲天脸冲地板,被横放在他大腿上。温暖干燥的掌心轻柔地在她后背上上下摩挲着,肢体语言里透出来的无限抚慰,让许蔓枝原本僵硬的身子放松了许多,但很快便又感到来自那柄红木板子的压力,她忍不住身子一缩。红木板子立即狠狠抽打在光屁股上,“放松!”许蔓枝吓了一跳,紧抿着唇,眼里含着那汪水慢慢淌了下来,然后便真的开始努力放松身体。叶守新有些得意的笑了笑,拉起小女人低垂着的脸庞,强迫她望向自己。那双大眼睛已经哭到红肿成一团,委委屈屈的勉强看过来,倒让他险险分了神,好容易恍惚过来,立马挂上恶狠狠的表情,“现在,我们来加深下印象?”许蔓枝还有些迷惑不解,红木板子却已经不再给她喘息的机会,疾风暴雨般抽打了下来。原本被抽打到红肿的屁股,在放松之后变得更加敏感。一波又一波席卷而来的疼痛,让许蔓枝本能的尖叫着弓起身子,一双漂亮的长腿也无助的踢腾在半空中。“还敢不敢自作主张了?恩?”“再敢不敢对我说的话阴奉阳违了?恩恩?”每“恩”一声,可怜的光屁股就要被红木板子更猛烈的蹂躏一番,而它那倒霉的主人许蔓枝正在涕泪纵横中尖叫连连的保证着,“不敢了。。。呜呜。。真不敢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真的,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绝对绝对不会自作主张了。”“真的?”叶守新停下手,红本板子晃了晃。许蔓枝只觉得屁股好似已经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先前还火辣辣的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盆,如今只剩下麻木的肿胀感。她抽了抽鼻子,逐渐平静了下来才慢慢说道,“哥哥,我这次真的很后悔。”叶守新愣住了,许蔓枝不知什么时候竟主动抬起头,扭脸望着自己,那双红通通的大眼睛,目光灼灼如清明朗月,“你上次倘若有半点闪失,我。。”话到这里,却仿佛讲不下去一般。她半垂下眼帘,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讲道,“以后,我都听你的。。。我,我相信你。”她声音很轻,字却咬的异常清晰,讲到最后那一句,竟如擂鼓一般,轰隆巨响着敲进叶守新耳朵里。叶守新半张着嘴,好半天回不来神,唯有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发出干涩的轻响。过了好一会,他温柔的将人扶坐在自己腿上,鼻子蹭了蹭她满脸的泪水,贴在耳边,又说了一遍,“我说,生个孩子吧蔓蔓。”那场疫病气势汹汹的席卷了全国,最终被阻滞在盛夏将至之前。许蔓枝跟家里通过几次电话,全都平安无事才算放下担忧了许久的心。这大半年里,她与叶守新间的相处日渐契合,其实也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多半还是许蔓枝被蛮横欺压着,只不过,她彻底抛开以前的心里芥蒂,现在是满怀的心甘情愿,滋味到底两样。在学校一连着忙了好几日,许蔓枝好容易有空呆在家里,已经日上三竿了,还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最近也许是半夜赶论文身体透支过度,总是觉得浑身乏累,回到家里便不想动弹了。好在叶守新出差了,家里就她自己,赖床赖得轻松惬意。许蔓枝毫无形象的仰躺在大床上,刚跟叶守新通过电话,被纠缠着说了一堆让人脸红心跳的甜言蜜语,嘴角唇边还挂着笑意,肚子里却闹起了革命。于是不得不套上睡衣起身,准备到厨房随便扒拉两口打发肚皮,门铃却响了。许蔓枝踱到门口,透过窗户隐约看见大院铁门外停了辆黑色轿车。车喇叭急促的响了两下,似乎车内人等的不太耐烦。那驾驶位上模模糊糊的像坐着名中年男人,许蔓枝犹豫了一会儿,正打不定主意是否开门,黑色轿车上下来一人。许蔓枝一怔,那站在门口,身材颀长高挑,浑身散发着威严而迫人气场的女人,正是叶守新的姐姐叶可欣。

正文第五十四节

更新时间::22:56字数:1696

五十四、许蔓枝手忙脚乱的找出叶守新放在家里的声控钥匙,打开别墅大门。叶可欣居高临下的瞥了许蔓枝一眼,示意司机将车子开进院里,然后踩着高跟鞋贴着许蔓枝进了屋。许蔓枝只觉得周围空气里都散发着那女人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杵在门口愣了一会,才惊觉自己居然就这样蓬头垢面,穿着睡衣第二次跟叶守新的家人见面。叶可欣进了屋,便熟门熟路的坐在沙发里。许蔓枝心里“咚咚”直敲鼓,硬着头皮泡好了茶,毕恭毕敬的递了过去,“。。那,那个,”她踌躇着不知该如何称谓眼前人,吱唔了半天选择放弃,“。。那个,守。。守守哥他出差了。”叶可欣自然的接过茶,抿了一口,然后挑眉,“我知道。”那女人放下茶杯,一双凤目盯着对面战战兢兢地小女人,缓缓说道,“我是来找你的。”“找。。找我?”许蔓枝身体一僵,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坐。”叶可欣冲旁边的沙发点点头,看着许蔓枝磨磨蹭蹭的坐了过去。这才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放在许蔓枝面前。“守守这孩子,打小被我惯坏了,你跟着他这段时间,想必也辛苦了。”叶可欣顿了顿,将支票又往前送了送,“这支票你拿着。”许蔓枝听着叶可欣的话,瞥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心骤然跳得更快了。她猛得张了张嘴,却被叶可欣抬手制止了,“守守眼看就结婚了,以后他的起居生活可以交给他妻子了,我也不用再跟着操心了。”她云淡风轻的说着话,一副拉家常的和煦姿态,手指轻轻在支票上点了点,“这点钱算是我们对你的一点心意,感谢一年多来你对我弟弟的照顾。若你觉得不满意,价格还可以再谈。”后面她还说了什么,许蔓枝已经完全听不清了,她耳边只回荡着一句话,叶守新就要结婚了!要。。。结婚。。了??她抬起头,茫然的盯着面前的叶可欣,视线里那张猩红的嘴唇,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上上下下一张一合。“恩?”叶可欣见她说了半天,对方居然一直傻愣愣的戳在那里,半点反应都没有,忍不住不满的提高了音量,“恩?怎么样?价格你不满意的话,我们还可以谈。”好一会儿,许蔓枝才缓缓的抱紧双臂,像很冷一般,微微低下头,喃喃说着,“不会的,他。。他没跟我说过。”她声音很小,叶可欣听了半天才听清,了然的嗤笑了一声,“他呀,”叶可欣叹口气,一边感叹自己为毛总要替这不省心的弟弟擦屁股、扮黑脸,一边掏出手机拨弄几下,将屏幕亮给她看,“这是他昨天发给我的。”许蔓枝紧紧盯着那张照片。上面确实是叶守新,穿着泳裤赤脚站在沙滩上,怀里搂着同样穿着三点式泳衣的女人,这是那天她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个女明星,俩人亲密相拥着,笑的很开心的样子。“这女的你认识吧?”许蔓枝麻木的点点头,他临走前说的出差,原来就是指这个?“他跟你说出差,其实俩人正在外面度假呢。等他俩回来,就准备订婚了,至于结婚嘛,倒不急于一时,婚宴嘛总得好好规划设计下。。。”许蔓枝朦朦胧胧的听着,只觉得眼眶发涩、鼻子发酸,好容易才颤着声音说道,“我,他,他说过,他们,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叶可欣好笑的瞪她一眼,“他说你就信?!”然后皱着眉拨了个号码,接通前示意许蔓枝不要出声。叶可欣打开了扩音器,叶守新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在场的两个女人都听得十分清楚,“喂,姐。”“守守,干嘛呢?”“没干嘛,刚吃完早点,正准备出门儿。”“怎么样,玩儿的开心么?”“还行吧。陈薇,过来,跟我姐打个招呼。”许蔓枝听见那边有人笑了下,然后一道绵软甜糯的声音传了过来,“姐姐好。”“你好,”叶可欣说着话,眼睛却看着许蔓枝,“玩儿的开心么?”“很开心的,这里很好很漂亮,姐姐一定要带着茵茵过来玩一趟。”“嗯。”见她提起自己女儿,叶可欣的表情柔和了几分,“守守对你好么,那家伙脾气不好,没欺负你吧。”“好,守守哥对我可好了,姐姐放心,绝对绝对。。没有欺负我。。哈哈”后半句混杂了一阵嬉闹声,让人听不太清。叶可欣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又敷衍了几句后道,“把电话给守守吧,我找他说点事儿。”叶守新的声音重新响起,“恩,姐,什么事儿?”“哦,问问你订婚宴有没有什么特别要求?”“没有,你们看着办吧。”叶可欣本来还想再说两句,却看到对面的许蔓枝已经用力捂着嘴满脸泪水了,心里莫名有一点慌乱,便匆忙挂了电话。

正文第五十五节

更新时间::23:13字数:2178

五十五、“你,你别哭了。”叶可欣今天虽然是存心来赶她走的,但看着这么个年轻女孩在自己面前哭得花容失色,心里多少还有些过意不去。她坐过去了一点,从盒里抽出一团纸巾,边说边递了过去,“我弟弟跟你不合适,他也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听说你还在念研究生?”许蔓枝麻木的点了点头,接过纸巾,轻轻捂在脸上,那一团立刻被濡湿了,黏糊糊的沾在脸颊上。眼泪算得了什么?她凶狠的擦了一团,又擦一团,濡湿的纸团全部湿哒哒的躺在地板上。叶守新方才的一字一句,像锥子一般直直的剖开她胸膛,狠狠捅在自己心上。一下又一下,一会儿功夫,之前还砰砰乱跳的地方,已经被锤凿的血肉横飞了。心太痛了,从没试过这么绝望般的痛。那些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自欺欺人的包容、忍让以及幻想,在真相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叶可欣坐在一边,眼瞧着许蔓枝低着头哭了好久,慢慢又将那张支票递了过去,“离开他吧,好好念书,前途还是有的。现在这样,对谁都没好处。”她话没说完,就见许蔓枝猛的站起来,手死命捂在嘴上,似乎忍了好久想要说什么,最后却飞一样从自己身边冲了出去。洗手间的门被狠狠带上,一阵抠心挖肺的呕吐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许蔓枝才拉开门走了出来。她原本就白,这会儿工夫,更是白的发青了。叶可欣看着她晃晃悠悠,飘似的挪了过来,整个人欲摇欲坠,忍不住就想扶一把,手还没碰着,便被一把挡开了。许蔓枝青着脸看向叶可欣,后者已明显得满脸不悦,她却不再顾忌,早上胡乱塞那点东西已经在洗手间里吐干净了,现在却还想吐。“你,你走吧。”她强忍着说道,眼里的泪花被逼退了回去,顺着泪腺倒流进鼻腔,一滴滴淌进心里,张嘴就是满腔的苦涩,“你走吧,走吧,钱我不要,你拿走吧,快走。我,我也会走,一定走。”叶可欣一脸难看的皱眉,心里不悦已到了极点,只仗着这些年的素养,不愿在这么个小女人面前失了仪态。她重重的瞥了一眼茶几上的支票,瞧许蔓枝已是硬撑着站在那儿,冷哼了一声,返身走出门去。直到那扇门关上,许蔓枝才又冲进洗手间,拼命的干呕起来。脸上又是湿乎乎的一片,无助的泪水和酸腐的胃液混杂在一起,痛苦的让人恨不得就这样死去。她无力的抬起头,镜子里那张狼狈脆弱的脸,让她觉得羞耻又恶心!狠狠一掌拍在上面,接着一掌又一掌,连续不断的拍了上去,水滴顺着掌心在光洁的镜面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痕迹,像另外一张哭泣的脸。别哭了!!不许哭!!她在心里喊着,眼泪却总也不受控制,成串的滚落着。泪水模糊中,叶守新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动情的样子,却那么清晰生动的浮现了出现,反反复复,把她本就血肉模糊的心撕扯成了碎片。那个人的欺骗、背叛,温柔和深情,她认识的,到底是不是一个人?是一个人吗?!!怎么会有一个人,把他的点点滴滴全都雕刻进自己的灵魂中。许蔓枝不知道自己在昏暗冰冷的卫生间里呆了多久,她一会哭一会吐,直到把泪水流净了,胃液都吐光了,才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而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发暗了。她给自己下了碗面随便填了填肚子,路过客厅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张支票。好大一笔数额,她想起家里那一对老实巴交的父母恐怕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一笔数额的钱,许蔓枝从不知自己居然能值这么多!这么多啊。。。。许蔓枝盯着那张支票,一脸惨然的笑了笑,旋即将它撕成了粉末。她到杂物间将自己的行李箱翻了出来,拖回卧室开始收拾东西。这房子她一刻都不想多留了,每一个角落充满了那个人的影子,逃不开避不掉。东西很快就收拾利索了,原本她就没带过来多少东西,至于那些叶守新后来送她的,还是留在这里还给他好了。她拖着行李箱,回头望了眼熟悉又陌生的房间,鼻子忍不住的酸涩,她曾在这里笑过也哭过,以为终于找到了可以依赖的家园。等到如今才赫然发现,自己不过是住宿在这间旅馆里的旅客,时间一到,便不得不离开。她隐约想起十多年前,叶守新一走了之,剩下她自己面对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那时候也像现在一样,她谁都没有了,也没谁能救她。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小区两边的路灯透过稀疏的树荫打在路面,偶尔一阵风过,树叶沙沙作响。许蔓枝裹紧了外衣,拖着行李走了出去,小时候她能救自己一次,现在,她也能救自己第二次。叶守新是隔了一天后回来的,原本计划还要多玩几天,可不知怎么了,自从跟他姐姐通完电话后,心里总莫名的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这心里有了事儿,便也没了玩的心思,临时变卦当天就转了机票,马不停蹄的飞了回来。这一趟,他破天荒买了许多东西,行李比走的时候多了几倍,几乎都是买给许蔓枝的,想着小女人收到礼物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以前对这些哄女人开心的东西从来都不屑一顾的,这回却看见好的就想买给许蔓枝,当着陈薇的面也不避讳。趁着这次度假,他就跟陈薇彻底摊了牌,那妞儿果然识时务,连喯儿都不打一个便答应了。叶守新得意的眯起眼,一下机就迫不及待的给许蔓枝打了电话却没接通,也不知道小女人又在忙什么,算了,给她一个惊喜。叶守新坐在车里,手指有节奏的在膝盖上来回跳动,已经开始在心里畅想起他和许蔓枝未来的美好生活了。直到回了家,把行李搬上卧室,他才觉出有些不对。干净,真的太干净了!这屋子彷佛打他出门后,便没人住过了。似乎少了些东西,又似乎没有。叶守新盯着那些堆在地板上自己买给许蔓枝的礼物发了会呆,然后猛的抡起椅子,把靠墙的一排玻璃橱柜,都给砸了个稀巴烂。

正文第五十六节

更新时间::23:27字数:2247

五十六、叶可欣推开门的时候,差点被满屋子烟熏火燎的味道顶出去。她皱着眉冷眼打量这房子,要不是前段时间自己刚来过,真会怀疑走错地方了。整间屋子哪里还有半点净明瓦亮可言,简直像被打劫过一般。桌上的摆件物什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墙壁、橱柜还有叶守新当初大费周章从国外弄回来的地板,全部被砸的坑坑洼洼,惨不忍睹。叶守新现在的情况绝称不上好。他几乎把S城翻了个遍,却没找着许蔓枝。卫丽那小丫头片子打从一开始就跟自己不对付,现在居然连张超那死兔子也趁这个时候出国开研讨会了。他娘的,就不信一个小女人能活生生的从他眼皮子底下溜掉!叶守新闷在屋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不管做什么,总也不能把许蔓枝从自己脑子里头剔除,来来回回的全都是许蔓枝的影子。他闭上眼,只觉得胸中那股愤怒焦躁的情绪无法平息,恨得他想把这房子烧了,干脆让许蔓枝那不识抬举的小女人彻底从自己生活里消失!可一想到真的会如此突然的失去她,叶守新顿时便犹如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难以喘息,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瞬间在他胸中爆裂开来。这惹人心烦意乱的感觉让他控制不住的随手抄起了手边东西,狠狠扔了出去。铁质烟灰缸堪堪擦着叶可欣的裙角,嘭一声砸在地板上,烟灰色的残渣斜着撒了一地。“你闹够了没有!”叶可欣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歪倒在沙发上,胡子拉碴的弟弟。她真没想到叶守新能邋遢到这个地步,虽然他也没啥洁癖,可平时也是很讲究生活质量的。现在这满屋子烟酒难闻的味儿不说,窗帘都没拉开,黑乎乎的房间也不知道多久没通风了。叶可欣强忍着将窗帘哗啦拉开,刺眼的阳光立即跳了进来。叶守新半眯着眼,看清来人,心头那股火登时就冲了脑门子,他冷冷的扫了叶可欣一眼,没有说话。叶可欣同样冷着脸,眼瞅着叶守新胡乱披了件睡袍,半敞着衣领露出大片胸膛,明明是颓废不堪的鬼样子,偏要冲自己摆出桀骜不驯的架势,心里真是又气又急,翻翻滚滚的怒火压抑了半天,才端着架子在他面前的沙发里坐定了,“陈薇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说找不到你,你们俩怎么了?”叶守新撩起眼皮瞧了叶可欣一眼,那目光里的森冷差点让叶可欣坐不住,“陈薇?陈薇是他妈谁啊?!”叶可欣彻底黑脸了,顿了一下,才勉强做语重心长状,“守守,闹了这么久你也差不多够了吧?这里也没陈薇什么事儿,那孩子都跟我说了,”说道这儿,叶可欣忍不住斜睇了自己弟弟一眼,冷飕飕的眼波像刀子一样割了过去,“那么荒谬的条件人都答应了,你还在这儿耍什么混蛋?!就算你俩吵架了,也该好好”“吵个屁!”叶守新冷笑了,跟那sao货吵架他犯得着么?!“姐,你听好了,这个婚我不结了。”叶守新盯着姐姐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不是爱折腾吗?你不是非要自作主张管老子的事儿吗?老子他妈不结了!这回我就看看,我就看看你能不能把老子绑进民政局去。”他一面说,一面肆无忌惮的从沙发里起身,摇摇晃晃朝门口走去,半路看见那枚躺在地板上挡住了去路的铁质烟灰缸,飞起一脚狠狠踹了过去,可怜的烟灰缸无辜地划起一道优雅的半弧线,然后轰一声,沉重的砸在壁脚上。叶可欣被叶守新一席话气到头昏眼花,她扶着桌角强撑着站起来,语气颇为严厉的斥道,“叶守新!你说什么胡话!陈薇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你要多担待,她是女的,又比你小。。”叶守新顿住脚,回头讥讽的笑道,“姐,咱能不揣着明白装糊涂么?!我他妈不认识陈薇是谁。我就记得自个儿跟你好说歹说,叫你别管我的事!可你偏要趁我不在家跑这儿来找事!你以为背着我把许蔓枝赶走了,就能如你所愿了?啊?告诉你,我偏不!”说到这儿,他猛得收了音,转回头背对着叶可欣,高大的身体微不可查的晃了晃,再开口的瞬间,嗓音都变的干涩低哑,“你也知道对比我小的要让着点,那你挤兑许蔓枝那会儿呢?她可正经比我小好几岁。你怎么就不知道要让着点她了?”叶守新说不下去了,他想起自己为了找许蔓枝摸到她老家去了,那对老实巴交的父母原本把仿若从天而降的自己伺候的跟皇帝老子一样,后来发现自己竟是那个跟他们闺女在中学就闹得沸沸扬扬的男同学,脸上冷得就差滴出冰了。也多亏了他们这样,叶守新才知道因为当初那档子破事儿,许蔓枝这么多年在家里过的多么憋屈。现在他虽然还恨着她的不告而别,但她一个人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儿。。。他打了个哆嗦,几乎不敢深想,只盼着早点把人挖出来才安心。叶可欣盯着弟弟的背影,这孩子是被她一手拉扯大的,什么模样她都见过,耍流氓的、假正经的、不要命的,就是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伤心欲绝,跟天塌了似的。她愣在那儿许久,突然之间涌起深深的绝望攫住了她,之前那些不好的预感终于变成了现实,她知道,不管怎么拦着挡着,自己弟弟这回怕是真栽进去了。想起叶守新以前对待女人那副随便又颐指气使的模样,叶可欣苦笑了,命运简直就像魔咒,甭管爱情那玩意儿多可笑,叶家的人总是一个接一个前赴后继地掉进它的陷阱里。她叹了口气,眼看着叶守新开了门,毫不顾忌的往外走,“你干什么去。”“不用你管。有多余的精力,你操心操心怎么绑着我去民政局签字好了。”叶守新头也不回的答道。叶可欣看着他被个女人迷得脑子都没了,心里真是又恨又急,恨他不争气,却又不能眼睁睁看他这么昏头胀脑的乱撞,只能自己上前一步拽住他,“想不想找着许蔓枝了?”叶守新听了,转过脸瞪着她,原本明亮的眼睛一片血红,“你知道?”叶可欣被他那样儿气得真恨不能冲脸上扇几巴掌,看能不能把他打醒。想了想却还是不忍心,最后只能自己搁心里宽慰自个儿,半天才勉强点了点头,劝道,“你把自己收拾干净,好好吃点东西,我告诉你她在哪儿。”

正文第五十七节

更新时间::23:41字数:1444

57、叶可欣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子终于哄得叶守新去卧室把自己清理了一番,重新换了套干净的衣服。他出来的时候,叶可欣只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这才几天的功夫,就足足瘦了一圈下去,“小混蛋!我今天不来你就打算把自己活活饿死?”叶守新充耳不闻,一屁股歪进客厅的沙发里问道,“她在哪儿?”“你这个鬼样子,人还没找回来,自己先挂了!”叶可欣气得不行,一边骂一边往厨房走,打开冰箱瞄了一眼齐刷刷的,全都是啤酒,气得她又把冰箱门狠狠摔上。冷静了一会,叶可欣腾出手拨了个电话,安排人去酒店订了几个菜送来。自己洗了手,好容易找着米柜,淘米洗净,弄电饭煲里熬了锅白粥。然后端着碗筷,去客厅逼着叶守新吃饭。叶守新看着眼前直冒热气的粥碗,不可置信的望了眼姐姐,伸勺子吸溜了两口,停了停,又吸溜了两口,便一直将整碗粥吃了个底朝天,才放下勺子。“姐,许蔓枝哪里好?”叶可欣冷笑了一声,没吭气儿。叶守新闭着眼,斜靠着椅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哑着嗓子继续说道,“就是这点儿味儿,把我给,把我给”他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刚恢复点光亮的眼睛,又泛起一点红潮。叶可欣实在看不下去了,戒了许多年的烟又点上了,狠狠抽了一口,才淡淡说道,“张超想弄个项目,要在七巷山那边建个矿泉水厂,现在正派了人在那儿做水质调研,许蔓枝应该是去了那儿。”她话音刚落,一旁的叶守新立刻像打了鸡血般腾得站了起来。“坐下!”叶可欣两指间夹着雪白的香烟,从下往上斜挑着一双凤眼,威仪半露的看着这不争气的弟弟,直盯得弟弟垂头丧气的坐了回去,才慢慢将烟摁灭,张口骂道,“你他妈就sb吧!别人喂了你一年多的食儿,就把你喂成狗了?我他妈从小到大喂了几十年,怎么你就跟白眼狼似的?!”操。叶可欣在心里狠狠爆出口恶气,老话说一身儿女债,自个儿亲闺女还小轮不上,倒被弟弟折腾够呛,她这是替亲妈还着债呢。想到弟弟小豆丁那会儿就没了娘疼,整天围自己屁股后面转悠的小模样,叶可欣的心还是软了下来,随口报了个地址,见叶守新还愣愣的瞧着自己,显然还没从刚才自己那顿骂里回过神来。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抬腿踹了他一脚,笑骂道,“地址给你了,剩下的自己看着办。你就sb这一回吧。再敢有一回,我一巴掌呼死你算了!”叶守新飞快躲过他姐那一脚,找了张纸将地址抄下来,捏在手里反复瞧了好一会儿,突然皱了眉,“矿泉水厂?这完全不在张超的领域内,他怎么会突然有这想法?”叶可欣站起来,笑着看了自己弟弟一眼,“为了弄这个水厂,还要替当地ZF在这山区里筑路架桥呢。”叶守新一惊,这显然更超出张超的能力范围了,“温家已经开始下手了?”叶可欣点了点头,“本来这事,我打算自己处理。既然今天说到这儿,算了。”她转身掏出包里一叠资料,抛给叶守新,“这是我让人调查的温远青资料,当年温家的案子是姜程思一手办的。现如今姜程思倒了,温家想回来,温远青这一步摆明了是探路石。”叶守新一张张翻着手里的资料,看到一页停了手,那是一张温远青的照片,自己从没见过这人,但照片上卓尔不凡的青年却让他觉得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叶守新盯着照片出了会神儿,目光慢慢沉了下去。叶可欣瞧在眼里,似笑非笑的瞥了弟弟一眼,接口道,“我在调查里倒发现个有意思的事儿,这个温远青似乎跟你那小白兔,关系非比寻常。如果我没猜错,这会儿,你那小白兔就跟这温家小子在一块。”叶守新啪一声合上资料,“这事儿我来处理。”他站起来往楼上走去,一扫适才的阴翳颓废,整个人精神焕发,脸上渐渐露出阴狠的笑意,“温家还想再来一次?我奉陪到底。”

正文第五十八节

更新时间::23:55字数:2273

58、许蔓枝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她微转了头,看着自己躺在陌生的大床上,身上盖着雪白的被褥。有一瞬间的失神,过了好一会儿,那些刻意沉淀的记忆便像疯了一般拥了出来。她痛苦的闭上眼,像要从厄运中挣脱出来般沉重的喘息了一下,然后强撑着坐起来。她觉得自己必须赶紧找点事做,刚逃出来那段日子,幸亏赶上了导师的新项目,躲在七巷山,整天都在野地山坡上打滚,累得身体精疲力竭。如今项目告一段落,她回了临时租的房子里,猛得静了下来,整个人都觉得发空。那些被刻意遗忘却挥之难去的回忆便无孔不入的从脑子里钻了出来,一丝一毫都痛得人想要发疯。许蔓枝用力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了。她想着先去洗把脸清醒清醒,然后再把这房间来个大扫除。她一手扶着床头,连日来的刻意打压和劳碌,身子都被掏空了,猛一起身便觉出了异样——小腹一阵酸疼,接着有什么又暖又湿的液体,顺着两腿之间涌了出来,大有决堤之势。许蔓枝一时再顾不得其他,只慌乱地往洗手间冲去,心里想的是这晚了一个多月的生理期,终于来了?还没迈出两步,便眼前一黑,整个人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她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的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露台上,正午的阳光不算浓烈,晒得小脸儿微微有些发红,对面的少年正捧着香喷喷的面包塞过来,他逆着光站在自己面前,眼睛闪闪发亮,如同波光粼粼的海面,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她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接过手里的面包,心里的甜蜜刚要涌出来。少年却突然变了脸,那些和煦如春风般的暖意仿若狂风过境般席卷一空,漂亮的脸孔逐渐狰狞起来。少年伸出手,轻蔑又顽劣的狠狠推了她一把。许蔓枝大骇,她想喊,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从楼上坠了下去,一直不停的往下坠。。。。。。“蔓枝,蔓枝。”有人在喊她,许蔓枝挣扎着努力掀开眼皮儿,光明在瞬间便刺了进来,明晃晃得让她一时找不到焦距,隐隐约约只看到一张模糊的脸。“蔓枝你醒了?!蔓枝看看我!”那喊声先是充满了忧虑,旋即便又带上了惊喜。这一惊一乍,大起大落的声音,除了卫丽不会有别人。许蔓枝勉强自己笑了笑,可看在卫丽眼里却比哭还难看。她顿时抑制不住的鼻腔发酸,整个人扑了上去,紧紧抱住许蔓枝,轻轻拍着她的头,哽咽道,“宝贝儿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别伤心,我陪着你,不伤心,啊。”许蔓枝被卫丽卖力拥抱着,她能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香气,那紧挨着自己的胸口柔软又脆弱,却带着足以让人安心的温暖,许蔓枝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我怎么了?”许蔓枝瞥了眼房间,到处都是雪白一片,自己手上扎了针,旁边挂着吊瓶,“我生病了?”她的记忆貌似就到生理期为止,后面便想不起来了。卫丽不自然的挪开了眼,站起身支支吾吾的说了句,“吊瓶快打完了,我去找医生。”飞快的闪了出去。许蔓枝躺在那儿蹙了眉,身体的知觉逐渐开始恢复了,小腹又有了之前那种酸痛感,她记起自己是要去洗手间的,后来不知为什么就晕倒了。是生理期到了。。。生理期?!许蔓枝猛得一顿,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可怕的想法一闪而过,想抓却没抓不住。正苦恼的时候,小护士推门走了进来,看了看她的吊瓶,“这不还有一点儿么,打完了吧。”口气冷冰冰的,还透着点鄙夷。许蔓枝莫名的被呛了一下,脸上一红,忍了忍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我得了什么病?”那护士愣了,圆圆的眼珠飞速从许蔓枝脸上刮了一下,不可置信的说,“流产了,你不知道?!”许蔓枝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那护士见她半天没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揭破了隐私在不好意思,叹了口气十分老道的继续说,“年纪轻轻就这么不爱护自己,这次流了,以后呢?还打不打算要孩子了?”小护士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眼看药袋里所剩不多的液体一滴不落的淌完了,便麻利的将许蔓枝手上的针管拔了下来,收走了吊瓶,临走说了句,“下午再有一个吊瓶,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许蔓枝已经听不清了,耳边嗡嗡乱响,满脑子只剩下“流产了”三个字,流产了。。。流产。。。。难怪这一段时间她觉得疲惫不堪,总也没什么胃口,她只以为是心情的缘故,原来是,原来是这样。“我说,生个孩子吧蔓蔓”这句曾经给她带来甜蜜和幻想的话,突然之间蹦了出来,飘在半空中,仿佛讥讽嘲笑一样,得意洋洋的窥视着她。许蔓枝只觉得浑身发冷,一点一滴的寒意顺着毛孔钻进身体,扎破血管,慢慢淌进血液里。她张大了嘴,呼哧呼哧喘息,发不出任何声音,连眼泪都被冻结了。卫丽白着脸冲了进来,顿时被她这样吓到了,她扑到床前,死死拽住许蔓枝冰凉的双手,“难过啊?难过就哭吧。。”卫丽低下头捂着那双手搓了好一会,直到它逐渐变的温暖,才松了口气,转而用一种叹息的眼光看着许蔓枝,“我早说过,叶守新就是个混蛋。分开了,其实是好事,”她一面说,一面又小心翼翼的看了许蔓枝,发现她脸色也逐渐缓和了过来,精神大振,忍不住又挺起胸脯,打着包票说道,“你放心,乖乖养好了身体,我给你介绍好男人!这世界上,三条腿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男人遍地都是,等着我给你介绍个好的!”许蔓枝瞧着卫丽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轻轻笑了一下,她猛然觉得自己蠢,蠢得不可救药,其实事情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糟糕,至少,她还有朋友。许蔓枝捧住卫丽红扑扑的小脸儿,掌心在她面颊上蹭了蹭,“谢谢你,卫丽,我不难过,也不后悔。”她说的坚定又不容反驳,“失去了就失去了,我想,”她抿了抿嘴唇,“以后总会好的。”“。。总会好的,”卫丽眨巴着大眼睛,一时竟被这话搞得失了神,她将掌心反覆在许蔓枝的手背上,喃喃的重复着,像安慰她也像在安慰自己,“会好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正文第五十九节

更新时间::24:09字数:1880

59、叶守新对着手里的电话号码,噼里啪啦的摁了一通,力道大的几乎要将手机震碎。刺耳的电话铃响了起来。许蔓枝坐在车里,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原本像被剜掉的心脏位置又开始一阵阵的抽痛。她盯着那号码,任由电话铃声响了7、8声直到断掉,也没勇气接起来,更别提直接挂断了。温远青开着车,余光瞟着许蔓枝立刻觉察出情形有些不对。这次去七巷山,原没张超什么事儿,是他死活非得拉上人家,威逼利诱着把人最得意的女弟子抢了过来。在山上那会儿,俩人处的还挺不错,每次他跟着勘察院那帮伙计上山取水的时候,许蔓枝都自告奋勇的跟着。其实,这趟活跟她的专业丁点都不对口。他只是想把人骗出来,近距离接触接触,培养培养感情罢了,压根就没指望过她。本来他计划把人安顿在宾馆里歇着,可这丫头倒表现的让自己刮目相看了。跟着大家吃苦耐劳不说,连以往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都变了,开始他心里挺美,觉得自己魅力过大终于让许蔓枝有了感觉。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别看这丫头混在大队人马里比谁都忙碌,可那双眼睛是空的。乌黝黝的瞳仁一望过去死气沉沉的,哪还有半分灵动秀丽的神采,整个人活像只知工作不知休息的木偶。他觉得自己绝不是压榨人的资本家,用不着谁如此拼命的给自己干活,除非。。。除非她跟叶守新的感情出了问题,分手?他们分手了!温远青的食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他想起自己接到卫丽的电话,急三火四的赶到许蔓枝的出租屋,一进门看到她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的躺倒在卫丽的怀里。他虽然是在国外长大,可温家历来重视传统的中国式家庭教育,所以他一点也不像ABC,反倒比不少土生土长的中国男人更传统,特别是爱情观。看到许蔓枝第一眼,他立刻觉得那个注定跟自己度过一生的女人出现了。现如今眼瞧着令自己心动的女人被别个混账玩意儿糟践成这样儿,心里五味陈杂的难受劲儿就别提了。唯一值得安慰自己的是,她真的跟那混账玩意儿分手了。温远青开着车,听着许蔓枝的电话玩命响个不停,瞧这架势他料定是混蛋叶守新打来的。也好,想他这急吼吼的劲头,肯定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倒不如趁这机会,让小蔓枝对那混蛋彻底死心。温远青越来越觉着现在是最有利自己的时机了,虽然他向来不屑利用女人来打击对手,可如果这手段能让自己从叶守新手里夺过许蔓枝,那似乎也没什么不妥。温远青思维发散般想着想着,俨然忘了远在国外的堂哥,叮嘱他此番回国一定要低调,正妄图从情感、事业等各个方面全面击溃如今势头正劲的叶大公子。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半眯起来,在阳光下颇有几分水光洌滟的丰姿,像极了等待猎物收网,伺机而动的傲娇喵星人。他刻意放慢了车速,扭过脸状作十分随意的问道,“怎么不接电话?”许蔓枝正提着心像捏着定时炸弹般看着电话,掌心已经紧张到些微冒汗,听到问话突然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向温远青。那双黝黑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十分脆弱又无助的神情,猛得就让他心头一悸,堆在嘴边的话,从心里转悠了好大一圈,才勉强继续劝道,“接吧,别有什么急事耽搁了。”许蔓枝听他这么说,瞪着大眼睛犹豫了一会儿,直到那电话再次玩命的响了起来,才强忍着恐惧和心痛摁下了接听键,有些事逃避真不是办法。电话接通的瞬间,叶守新并没有说话。许蔓枝听不到声音,却能清晰的捕捉到对方的喘息声,那是一种粗重却极为克制压抑的呼吸声,隐隐充满了火山即将爆发前的威压。许蔓枝抵抗不了这种压力,只能硬着头皮先开了口,“喂。”对方还是没有回答,许蔓枝死死地捏着手机,心里不断翻涌着许多话,却无论如何都不敢说了。正当她有些绝望的要挂电话时,她听到了电话对面的一点笑声,真的只有一点笑声,短促到近乎锐利,像一把横空出世的利剑穿破电话,直刺了过来。那冰冷的剑锋带着让人脊背发寒的阴冷和暴戾,当时就让许蔓枝为之一颤,那些被叶守新摁住、撅着光屁股狼狈挨揍的记忆像鲜活的画面般一帧帧蹦了出来,她只觉得屁股都随着这一点笑声而抽痛了起来。她有些虚弱的看了一眼身边开车的温远青,红着眼眶,努力压抑住心里承受的巨大痛苦和惧意,对着电话哑声道,“你送我的东西,我全放在衣帽间那个小储物柜里了。还有那张消费卡,就在我们睡觉那张床的垫子下面,你翻翻就能找到。。”说到这里,她突然说不下去了,拼命捂住嘴,生怕哭出声音来。“你这是要跟我分手?”电话那端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有点发冷。许蔓枝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滚了下来,她自暴自弃的狠狠擦了一把,继续说道,“嗯,我,我们分手吧,你,你也没有必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没必要。”电话那端出人意料的安静了好一会儿,久到许蔓枝心灰意冷的再次想要挂断电话时,才说道,“你等着。

正文第六十节

更新时间::24:30字数:2359

60、直到听筒那边传来“嘟嘟”的盲音,许蔓枝才失神的挂上电话,整个人虚脱般斜靠在椅背上,脸上早已不受控制的爬满了泪水。想到叶守新最后撂下那句狠话,心寒到了极点。这么多天,她不过是靠着忙碌和自持才让自己勉强看来像个正常人,而那些分手的话真得说出口了,才发觉心里竟还有幻想。幻想他会挽留,甚至于苦苦哀求。最可笑的是,刚才还有冲动,想把失去孩子的痛苦对着他全都倒出来,那些曾经有过的甜蜜与幸福,怎么到头来,全都是假的,假的。许蔓枝失控的笑了两声,手捂住双眼,阳光依然透过指缝间一点点穿透进来,把她那些最见不得光的、自以为是的愚蠢生生撕扯了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里。“别哭了,当心哭坏眼睛。”温远青掏出口袋里的手帕递了过来。许蔓枝接过来,轻轻盖在脸上,任由手帕像海绵般一点点吸干残留在眼角的泪水。鼻翼间充满了淡淡清香,那是温远青身上惯有的味道,清淡的木质香气总能轻易安抚人的情绪。她莫名就想起了那个跳舞的夜晚,学校走廊上隐晦的一吻,还有后来那通让自己屁股遭殃的电话,以及现在,这些浪漫、暧昧、痛苦与狼狈就像看不见的丝线,将身边这个男人硬扯进了自己的生活。而自己对他也从一开始的紧张无措到现如今的习惯,许蔓枝心里猛得紧了紧,她不想要什么习惯,也要不起这种习惯,不论现在甚或以后,她都没什么可回报这奢侈的习惯了。她将手帕拿下来,叠成整齐的四方形小心塞进口袋里,打算洗好以后还给温远青。然后抬起头,冲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失恋嘛,还要哭得这么难看,真没用。”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却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给身旁的人带来了多么强烈的视觉冲击。温远青费了好大劲才强忍着不去看她,她显然不知道微微颤抖的身体早就把她心底的隐忍和不安出卖的一干二净。温远青用力攥住方向盘,双眼笔直的目视前方,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回过头,刚要张口却瞧见许蔓枝的嘴角挂了缕发丝儿,便自然的伸手想要替她拂开,却不料对方本能的一避,让他已经伸了一半的手落在了半空。温远青一滞,俩人的目光飞速撞到一起,许蔓枝立刻像被烫了般迅速调转开视线。温远青不太在意的笑了笑,缩回手来继续开车,“不要害怕,我说了,有我在。你可以相信我。”他的语气很轻,却充满了安抚人心的诱惑力。许蔓枝的情绪再一次被成功的安抚住了,温远青甚至感觉出对方的身体稍微往自己这个方向挪动了一点,虽然很细微,但也足够他获得莫大鼓舞。他探手往许蔓枝紧紧交握在一处的手背上拍了拍,那双手冰凉一片,却没有拒绝自己。车内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有许蔓枝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她有些茫然的将目光调向窗外,心里也不知是对还是错,只是现在的她太冷,太需要人陪伴了。叶守新是从许蔓枝的出租屋尾随卫丽的车子跟到这儿来的,这里环境幽静雅致,到处都透着高档小区的气派。他将车子停在拐角,看着卫丽一样样从车上把许蔓枝的东西拿下来,搬进楼内,然后又走了出来,从车上搬了许多生活用品搬了进去,像是要在这里久住。叶守新闷在车里,烦躁的抽着烟,一根接一根,直到车里的空气被弄得乌烟瘴气,才想起竟一直忘了开车窗。他索性开门下了车,在地上来回踱起了方步。这种档次的小区,显然不是许蔓枝能承担得起的。即使卫丽跟她的关系,也不会慷慨到如此地步,除非。。。。。。他猛得想起自己当初送许蔓枝“礼物”时一次又一次被她拒绝的情形,喉头顿时像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堵得气都喘不上来。不会的,许蔓枝才不是那种女人!他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又起劲的安慰自己,绕着车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无论如何也驱散不掉心底频频涌出的惶恐和不安。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怂,真犯起贱来比他妈sb还sb!那个没良心又不知好歹的小女人,自己早就应该把她甩了!那么容易就把他以往对她的种种好处和情意都抹去了!亏她没多久前,才在自己眼前信誓旦旦的说要听自己的话,相信自己!那他妈都是屁话,这么一转脸的功夫,就全变了!叶守新狠狠一脚踹在自己车上,流畅的车身立刻陷进去了一大块儿。‘分手?!我他妈还没说分手呢,谁都别想停!’许蔓枝是在车子开进小区才发现事儿不对头的,这明明不是她家。眼看车子顺着地下停车场开了进去,她忍不住说道,“这,这不,不是要送我回家么?”温远青熟练的将车驶进停车位挺稳,看了眼莫名其妙的许蔓枝却并不接话。而是径直下了车,绕到一边替许蔓枝拉开车门。却见许蔓枝死死地拽住把手,一脸坚决,大有不说清楚就绝不下车的架势。这才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是送你回家,这就是你的家。”许蔓枝顿时一惊,刚要张口却被温远青阻止了,“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那男人脸上带着温暖又恳切的神情,用商量的口气说着不容拒绝的话,“这是我在国内租的公寓,虽然不算很大,但好在一切齐备,你现在这种情况,正是需要好好休养的时候,所以就先住我这儿,”说道这里他停了一下,见许蔓枝先是呆呆的望着自己,脸上一副完全不能消化的表情,然后便随着自己的话一点点涨红了。他忍不住轻轻把手放在她的面颊,“放心,卫丽会搬过来跟你一起住,有个人陪着你我也安心。”许蔓枝回过神来,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脸,避开温远青滚烫的掌心,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那你,你怎么办?”温远青注意到了她的别扭,笑着放了手,“我有的是地方呆,你不用操心。就安心的呆在这儿,好好调养一段时间,生活上有什么不便利的,让卫丽通知我,当然,我更喜欢你亲自找我,”他笑着挤了挤眼睛,瞧她又开始红着脸不自在,便转移话题开起了玩笑,“这就算我这资本家剥削你这些日子的一点小小补偿,也省得你们老师见了面再埋怨我,所以不能拒绝。”这一番话,温远青说的毫不矫情做作,顺理成章中透着那么股不加修饰的优雅和体贴,许蔓枝一时竟真的无法拒绝他。只在心里叹服,怎么能有这么一种男人,相处起来如沐春风般舒适,却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就乖乖的服从和接受了他的安排。

正文第六十一节

更新时间::24:45字数:3867

61、叶守新在楼底等了半天,正心烦意乱的当口,就看见远远的走过来两个人。许蔓枝在医院住了几天,实在闷的发慌,非要到小区里溜达溜达,温远青拗不过她,心想着也当顺便熟悉熟悉环境了。于是俩人便一路走一路聊,慢慢悠悠的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往公寓方向走来。卫丽一早便接了电话,知道他们已经回来,正绕着小区遛弯,这会儿已经急不可耐的从楼里窜了出来。见了俩人便扑过来,亲昵的揽住许蔓枝的肩膀,“就知道你不得不答应,某人可是出了名的舌灿莲花,让他去游说你保准成功。”她得意的笑着,捧起许蔓枝的脸端详了半天,觉得气色看起来还行,不跟前几天那样惨白惨白了。回头瞟了眼一直跟在后面帮许蔓枝拎包的温远青,又笑嘻嘻的凑到许蔓枝耳边低声说,“先不说要给你介绍好男人么,瞧啊现成的好男人自己上赶着就来了,你可千万别放跑了他。”许蔓枝脸红红的低着头,她从心里感激卫丽,这段日子以来没少让她跟着操心,可跟温远青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一旦被卫丽这么赤裸裸的讲白了,到底觉得不好意思,便也不说话,任由卫丽拖着她往前走去。卫丽倒是实打实地的替她高兴,当初听说她跟那个活祖宗走一块去了,晚上没少做噩梦,要不是自己当初蹿腾着许蔓枝去什么俱乐部,也不会被那祖宗看上,真怕柔柔弱弱的许蔓枝被吃的骨头都不剩,那可就真作孽了。现在终于分了,虽然代价有点大,但长痛不如短痛!她在心里琢磨了好几回,再挑不出比温远青更满意的人选了,更何况那小子也摆明了有意思,这简直就是完美的天作之合。卫丽眨巴着大眼睛,瞧许蔓枝一直低着头不搭话,小脑袋里飞快的转了几圈,便转到另一个话题上——数落叶守新,她噼里啪啦瞬间就抖搂了不少叶守新以前的劣迹,在S城、Z城甚至还有Y城各种荒唐事儿,凡是她知道的,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说的许蔓枝脸上青了白,白了又青,彻彻底底地相信了她眼里的叶守新和跟真实的叶守新,相差的实在是太远了。卫丽正左一口混蛋右一声禽兽骂的过瘾,冷不防迎面撞了堵墙。她揉着发痛的鼻子,抬起头整个人都呆了。她嘴里一直念叨着的混蛋,如今正一脸冷笑的瞪着她,直瞪的她头皮发麻。“叶,叶,叶哥哥。。。”她试了三回,才把自己的舌头找回来,“你,你怎么,怎么。。”那张机灵的小嘴儿垂死挣扎般多蹦了几个字后便彻底歇菜了。叶守新一语不发地盯了卫丽一会儿,才缓缓调转视线。。。。。。一刹那间,许蔓枝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毛发都要竖起来了,她本能的想要逃,但奈何费了好大力气,脚仍是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叶守新的视线缓慢扫过她的全身,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几秒钟的时间便让许蔓枝觉得自己像被凌迟了般剧痛难忍,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身上的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叶守新慢悠悠的将视线转了回去,对着卫丽,脸上破天荒的挂起斯文有礼的微笑,“你去陪着那位温先生再转一转,我有话要同她讲。”卫丽已经被惊得半个不字都讲不出来了,叶守新话音刚落,便“唔”了一声,屁滚尿流的逃了开去。剩下两个心怀各异的人面对面站着,谁都先没有出声儿。空气里流淌着各种情绪,每一种都要跳出来,张开血盆大口把许蔓枝吞下去。许蔓枝心头一阵阵抽紧,鼻翼轻轻鼓动着,清澈的眼睛里渐渐浮上了水汽。叶守新心里原本搓着一窝火,眼瞧着小女人跟那该死的野男人有说有笑的一路走着,身边还有个吃里扒外的卫丽在煽风点火,他那股子怨气简直要直冲脑门了,恨不得把人拖过来一把掐死算了。好在他之前已经想通了,这次绝对绝对不能再简单粗暴的对待许蔓枝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压住性子,将人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这一瞧才发现她过的也并不好,人瘦得像纸片,脸色也灰白灰白的,眼底都带着青紫,一看就是极度缺乏睡眠的。这个发现极大地安慰了叶守新,心里的怨气也随之消散了不少。他伸出手,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没有我的日子不好过,对不对。”许蔓枝的眼泪被他一句话说的刷一下子滚了出来,既然明知道,为什么还要那么做?!她不停地推拒着他的手臂,推不掉再推,再推不掉继续推。叶守新蹙着眉,怎么也不肯松开揽住她的手臂,嘴里不停的劝着别闹,别闹了,我们回家去好好谈谈。回家这个字眼深深地刺激了许蔓枝,她猛得使出了浑身力气,抬腿冲他腰上撞了一把。叶守新实在没想到她竟然敢动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不能置信的瞠视着她,整张脸都扭曲了。“分手吧!我说我们已经分手了!!”许蔓枝喊得歇斯底里了,嗓子都哑了。叶守新实在是控制不住了,拎过许蔓枝的后脖领,直接把人摁在身旁的车头上,挥起巴掌便往屁股上扇去,一连扇了好几巴掌,隔着裤子发出沉闷的声响,并没多疼,倒是车子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哔哔直拉警报。不远处已有保卫探头出脑的往这边看了,本没走多远的卫丽和温远青更是紧忙往这边赶。许蔓枝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整个人几乎要瘫倒在地上,叶守新刚一松手,就出溜出溜的直往下掉。还没掉到底,又被叶守新拉住,勉勉强强的站起来,听着那人咬牙切齿的狠声道,“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许蔓枝眼圈通红通红,眼泪已经掉光了,她强忍着剜心般的痛苦,哽咽道,“你要结婚了,我们,我们分手吧。”“这谁他妈跟你说的?”“你姐姐。”许蔓枝没有力气再挣扎了,像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般了无生气的任由叶守新拉扯着,睁着一双红肿的大眼睛,伤心欲绝的看着他,“那天打电话,我就在旁边,我都听到了。”叶守新心头大震,他只以为姐姐用许多难听的话赶走了她,却并不清楚实情居然是这样。他的手臂颓然放下,双手烦躁的理了理头发,重重呼出一口气,“蔓蔓,你听着,这件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许蔓枝却摇了摇头,抹了把眼睛,“没必要了,你让我走吧。”叶守新哪里肯,他长腿一伸,执拗的挡在她面前,口气里充满了委屈的怨道,“你就不能听我说两句,什么事儿连个沟通都没有,就这么销声匿迹了,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许蔓枝快被气笑了,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能倒打一耙的人?她拔高了音量颤声道,“你骗我,你说你跟她是普通朋友,普通到就要订婚领证了?”她吸了口气,一说起这个还是疼得万箭穿心,“我说了你喜欢上了别人,告诉我,我走。现在你都要结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叶守新从没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指着鼻子不能还嘴的质问过,顿时恼羞成怒一耳光扇了过去,“你他妈上脸了这么跟我说话?我结不结婚,轮到你指手画脚?”许蔓枝脸被扇的歪向一边,眼前直冒金花,脑子里也嗡嗡乱响着,人都被打的晃了几晃。叶守新一巴掌扇出去,立刻就后悔了。他死死拽住许蔓枝的胳膊,强迫她看向自己,“我结了婚一样会对你好的。你听我说,我跟陈薇,跟我姐都摊牌了,她们都同意,你只要给我生个孩子,即使不能名正言顺的娶你,也能跟孩子一块进我们老叶家的门,到时候我爸也不会反对了。结婚不结婚的根本没有什么改变,我他妈能对你更好,你想要什么我会尽量满足你。现在你听话,跟我回家别闹了行不行?”许蔓枝已经开始怀疑他俩是不是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为什么他能不要脸的如此坦然如此理直气壮。她仰着脸用一种可笑又可怜的眼神望着叶守新,被扇过的面颊还火辣辣的疼着,五根手指印子清晰可见。叶守新被她那双眼睛盯到发毛,那双眼睛虽然哭得红肿,但却异常清亮。“叶守新,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叶守新一怔,“我。。”他刚要开口,却顿时愣住了,他把许蔓枝当什么?起初只是一个念念不忘了许多年的小玩意儿,后来便对这小玩意儿越来越上心,越来越放不下,到现在他只想把这个小玩意儿永远的据为己有。“如果我要你放弃跟陈薇结婚,娶我,这个你满足得了么?”叶守新被这个犀利的问题问的目光闪烁,喉结来回鼓动着,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逃避般调开视线,却一眼看到已经冲了过来的卫丽和温远青,突然抬手一指,“卫丽,你知道卫丽不?她妈妈就是因为生了她和她弟弟,早多少年前就进了卫家大门,现在不也过得挺好。你别那么死脑筋,相信我,我跟谁结婚对我们俩都没有半点影响,你要是不乐意等到生孩子,我也可以现在去跟老爷子摊牌”话说了一半,就被尖锐的喊叫声打断了,“你这混蛋,少提我妈!不许提我妈!”卫丽疯了般扑过来,对着叶守新又踢又打,“你有什么资格评论我妈?你是什么东西!还想要孩子?!混蛋!你的孩子没了,许蔓枝流产了,流产了,你知不知道!混蛋。。。”温远青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卫丽从叶守新身上拉开,那女人已经被叶守新方才的话刺激得发狂了,多少年了,一直被别人当面或背后的戳着脊梁骨野种野种的叫着,如果不是又生了弟弟,恐怕她们母子俩在外面饿死都没人搭理。这些事就像潜伏在卫丽身体里的毒瘤,不能想不能碰,如今却被叶守新毫不留情的当众戳破,脓水流了满地,臭不可闻。叶守新像傻了一样呆在原地,他已经顾不得去恼怒发疯的卫丽,满脑子回荡的都是许蔓枝流产了。他不相信!心里却莫名的有种抑制不住的恐惧和痛苦爆裂开来,他的手有点发抖,望向许蔓枝的眼神里头一次充满了无助和脆弱,“她说的,是真的?”许蔓枝痛苦的闭上了眼点点头。叶守新额上青筋直蹦,仿佛刚回过神,一把掐住了许蔓枝的脖子,眼里充满了血丝,“许蔓枝,你够狠,居然敢把我的孩子弄掉!”许蔓枝顿时觉得喘不上气来,两手死命的拍打着叶守新的手臂。“砰”一声响,温远青狠狠一拳击在叶守新的小腹,叶守新闷哼一声松开了手。“叶守新,你真是个畜生!蔓枝现在身体这个样子,你怎么还能对她”温远青实在气的忍无可忍了,他一面挥拳一面大声骂着。“我操,我他妈还没腾出手来收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姓温的这是你自己找死!”叶守新像被彻底激怒的狮子,倒竖着背毛凶猛的反击起来。两个男人顿时扭打做一团,场面极度混乱。

正文第六十二节

更新时间::24:59字数:1937

62、叶守新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在许蔓枝心上捅了个遍。方才自己被他掐住,眼前一片模糊,心里只剩一句话,这个人她是看错了,彻彻底底的看错了。许蔓枝蹲在地上,痛苦的咳了一阵,才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刚一站稳,就被眼前的混战惊呆了。俩大男人已经闷头纠缠在一起,从花坛打到草地,全都打红了眼,彼此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冬青都被压得七扭八歪。许蔓枝见识过叶守新的厉害,看着温远青被压在下面,眼前不由自主就浮现出高尔夫球场那个男人被拳头砸到血肉模糊的脸孔。她尖叫一声冲过去,试图将两人分开,嘴里焦急的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温。。远青,远青,你怎么样”话没说完,脸上便又挨了狠狠一巴掌,“你他妈眼里就剩野男人了?看着我没?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叶守新真要气疯了,这种时候居然关心那个野男人?怎么就不知道看看他?!许蔓枝被扇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悲愤的看着叶守新,“你,你是混蛋!这事儿跟温远青没关系,你能不能别这么犯浑!”叶守新真是要怒极反笑了,“对,我是混蛋!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好人,我是混蛋!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天知道我是混蛋么?现在有野男人给你撑腰了,你以为甩了我你的前途就一片光明了?别做梦了!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敢跟这野男人走了,住这野男人的狗窝里,我就在这儿,把你们俩的皮剥了做成狗皮褥子。”叶守新咬牙切齿的说着狠话,全副注意力都放在许蔓枝身上,没留神温远青从地上跳起来,抓着他肩膀一拳打在他肚子上。毫无防备的叶守新被打的半个身子都弯下去,死命忍着才没痛苦的呻吟出口。温远青趁机又多踹了几脚,不过立刻被许蔓枝从后面拦腰抱住了,“别打了。”她的内心被痛苦和内疚烧灼着,真心想要停止这场闹剧,不想把无辜的温远青和卫丽搅和进去了。这举动落在此刻的叶守新眼里那真是杀了他们俩的心都有了。温远青刚一站稳,叶守新就赤红着双眼,照着温远青的脸狠狠轰了一拳,他的愤怒和邪火全都依附在这一拳上,一下子把温远青打翻在地。然后便再没给对方起身的机会,几乎是跳着骑了上去,接连挥着拳头,那架势真恨不得把温远青给杀了。卫丽几乎被吓傻了,跟邵阳呆了这么多年,从没让她见过这么骇人的场面。现在眼看叶守新这么个打法,她也不能在一边坐视不理,也跟着冲了过去,“叶,叶哥哥,你别疯了,快停下,你疯了是不是。”叶守新充耳不闻,温远青挣扎了几下,奈何打红了眼的叶守新像称砣一样稳稳的把他压在下面翻不了身,他只有尽量躲避不断轰过来的拳头,保护好自己的脸,平时温文尔雅的劲头也没了,嘴里一连串的彪着脏话。许蔓枝没法看下去了,她扑过去紧紧搂住叶守新的腰,冰凉的嘴唇贴在叶守新的耳垂上,“停手,快点停手。求你了,我求求你,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你快放开,快点放开,别打了。”“蔓枝!你别”温远青听了许蔓枝的话,简直比拳头砸身上还痛苦,话刚说了半句,便又被叶守新直轰了一拳,“你他妈给老子闭嘴!敢撬老子的墙角!”他的目光中尽是狠毒,抖开许蔓枝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瞪着温远青。温远青勉力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只觉得前胸后背,哪哪都疼的厉害,手脚都跟着发软。还是卫丽冲过来,搀扶着帮他站了起来。“温远青,你给我听好了,咱们两家的事儿单论,许蔓枝是我的,你再敢打许蔓枝的主意,我让你吃不完兜着走!”叶守新冷酷又傲然的宣告着,然后转过身,一把掐住许蔓枝的下巴,“滚车上去,回去再收拾你。”许蔓枝一脸苍白的往车里走去。温远青又气又急,他捂着肚子,用手背蹭了嘴角的血,“叶守新,你真是个畜生!你这样,只能让许蔓枝恨你!你会后悔的!!”这句话直击叶守新的软肋,他的眼睛都红了,“她恨我?就让她恨死我好了,总之,我绝不会把她让给别人。”说完,便撂下两人亟不可待的往车上冲去。许蔓枝远远的只瞧着有陆续赶过来的小区保卫将温远青围了起来,搀扶着。“看个屁,都走那么远了还看?就他妈这么恋恋不舍?”叶守新阴森森的话让许蔓枝顿时身子一抖,她拼命往外缩了缩,可又能躲到哪儿去?处在这种密闭的无处可退的空间,对着现在让她避之惟恐不及的人,顿时生出了走投无路的绝望。叶守新冷眼瞧着她的举动,一直麻木的心脏却有种解冻的错觉,又酸又痛的,要不是现在正开着车,他特想抱抱她。天知道,他开始并不想这样把她抢回来,他准备好好的,温柔的劝她,劝着人心甘情愿的回到他身边。可他妈的最后又弄成这sb局面。叶守新发泄般用力捶打汽车喇叭,尖锐的声音刺激的许蔓枝又成了受惊的兔子,在副驾座上缩成了一团,无意中有什么东西顺着口袋掉了出来,那是方干净的男士手帕。许蔓枝和叶守新的视线同时集中到了那里。许蔓枝看清之后心里一阵狂跳,她想要去拣,已经来不及了,手帕已经落入叶守新手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叶守新将那方帕子捏在手里,若有所思的瞧了瞧,甚至拿到鼻子底下嗅了两下。

正文第六十三节

更新时间::25:11字数:1662

63、淡雅的木质香氛随着抖落开的手帕飘散了出来,这股熟悉的味道,让许多零散的画面在叶守新脑海里串联起来,从那个闹到半夜的舞会,到第二天许蔓枝回家身上古怪的香气,还有某天半夜莫名其妙的电话,以及现在……叶守新冷笑了,三把两下将那手帕攥成团塞进口袋里,他扭头看了许蔓枝一眼,然后一打方向盘,调头往公司开去。一路上俩人都没搭腔。许蔓枝是被吓坏了,她眼看着手帕被叶守新一言不发的装进兜里,他看她那眼简直比冷不丁扇过来的巴掌还令人可怕,之前赤红一片的眼底已经逐渐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两汪深不可测如墨般的漆黑,那呼之欲出的煞气就隐藏在层层重冰封压之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无法控制的喷薄爆裂。被这样的目光扫了一眼,许蔓枝只恨不得将自己挖个坑埋起来,也好过被困在这,躲不开避不过的活受罪。她费了好大劲才强迫自己把视线落向窗外,不去琢磨方才发生的那场混乱以及自己眼下的处境。车沿着陌生的路线走了一会儿,她听见叶守新打了几个电话,又拐了几个弯后,在一栋大厦前停下了。还没下车,便有叶守新的下属迎了过来,替他们开了车门,待两人下车后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许蔓枝仰头看着被夕阳镀了一层金漆的大楼,这座大厦在S市很有名,但她确实是头次知道叶守新的公司总部就在这里。现在已经到了下班时间,陆续有各种白领拎着包走出写字楼,不少人见到叶守新先是一愣,然后便颇为恭敬的打个招呼,再匆匆离开。许蔓枝脑子里不知转了几次想要夺路而逃的念头,最终还是没有得逞,被叶守新一路拖拽着硬塞进了大厦门口候了许久的加长轿车里。车内的驾驶室被挡板挡住了,双排的真皮座椅,地上铺满了厚厚的羊毛毯,随行电视还开着,里面是时下最当红的美男组合正唱啊跳的不亦乐乎。叶守新松开领口两粒纽扣,抬头叼着烟,高高举起右手,那枚淡蓝色的手帕在他手里来回摇晃。他用眼神示意对面的许蔓枝过来拿,等她快要靠近的时候,突然松手,看着那枚手帕轻飘飘的落在雪白的羊毛毯上。许蔓枝欠着身愣在那儿,手帕飘的很缓慢,抬手就能抓住,但她却不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一点点落了下来,静静躺在羊毛毯上。过了一会儿,她才面无表情的在叶守新眼前半蹲下来,准备把那枚手帕捡起来。叶守新眯着眼,看空调打出来的风微微掀动许蔓枝的领口,她低头的瞬间藏在衣服里的那对小白鸽便隐约露出了半个乳沟。他迅速抬起换了拖鞋的右脚,脚尖用力踩在她肩膀上,毫无防备的小女人被这一脚踩的双膝着地,直接跪在了地毯上。她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手帕。“你是不是该对我说点什么?”叶守新说话的声音很轻,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他一面说,一面用脚背拍了拍许蔓枝的脸颊,等了片刻,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用脚尖将她的下巴抬起来。许蔓枝原本睁着眼不愿与他对视,如今被迫仰起头避无可避,便索性阖上眼帘,略微丰满的下唇与薄薄的上唇紧抿在一起,惨白的脸色也因为屈辱而泛起了淡淡的粉意,额角有细微的汗珠渗出来。叶守新勾着嘴角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这一脚要把她的自尊给踩没了。他是故意的,就想要她知道,生活有多么不公,他宠着她,便可以给她一切,相反,也可以从她那儿剥夺一切。如今,她放着他指明的阳关大道不走,偏偏要去偷人,她那么天真,以为有那野男人撑腰了便能脱离自己的掌控,连他们俩的孩子都容不下了!叶守新轻轻松开脚尖,嘴角残存的笑意却越来越阴冷,香烟在指尖随意的勾着,轻微一敲,就有烟灰落下来,“脱衣服。”他轻松的说着话,没夹香烟的手隔着裤子狠狠掐着许蔓枝的屁股。许蔓枝浑身一颤,隔着衣料叶守新也能感觉出那圆屁股饱满的弹性和细腻的触感,以及这具身体对自己的抗拒。他十分不满的在这屁股上狠狠掐了好几下,那圆滚滚的屁股在自己的手下痛苦的僵硬成了一团,他松开手指,轻轻拍了拍,又拍了拍,直到那具身体逐渐的放松下来,才满意的放开手。许蔓枝像听话的人偶,哆哆嗦嗦的将身上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光溜溜的跪在那儿。叶守新随意的捡起散落在地上还带着身体余温的衣物,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脸上充满了深深的遗憾,“这难闻的味道,洗不干净不如扔了。”说完,便打开车窗,连同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手帕一起扔了出去。

正文第六十四节

更新时间::25:24字数:3063

64、叶守新把空调打高,叼着烟扯开袖扣把袖子挽高,调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翘着腿仰躺着,翻看这些日子积压下来的公事。自打许蔓枝不告而别,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平和又踏实的心境了,每天就跟坐在火药桶上似的,随时随刻都能爆发。叶守新随意的翻着文件,间或给下属打几个电话,整个过程里,许蔓枝都呆呆的跪在那儿,除了先前被强摁着跪下的瞬间,脸上曾闪过羞愤和不甘,其余都是一脸木然的表情。叶守新吐了几口烟圈,自上而下的看着她,渐渐就觉得开始胸闷,乍然得知孩子被弄没了那种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又出现了。他把手里的文件狠狠一摔,起身薅住许蔓枝的长发,把人踉跄着拖到脚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脸迫向自己,对着那张死命咬住的嘴唇吻了下去。他吻的很投入也很细致,带着与动作不相符的温柔与耐心,舔舐着对方的双唇,舌尖一点点撬开紧闭的牙关,凶猛的卷刮起对方的舌头大力吸吮,直到对方彻底沦陷,放弃所有抵抗,任他施为。这真是一个抵死缠绵的亲吻,结束的时候,俩人都有些气喘吁吁,许蔓枝额上的汗珠又微微渗了出来,浑身透着淡淡粉意。叶守新捧起她的脸,心平气和的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你是谁的人,谁是你男人,然后,好好给我个解释。”他眼看着许蔓枝的嘴动了动,食指便封了上去,“别让我说废话,我不想动手审你。”这话让许蔓枝脸部的表情起了一些变化,类似羞愤、不甘又惊惶的情绪纷沓而过,转眼间又还原成最初的木然,只是在叶守新松手后,将头埋的更低了。叶守新高高在上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发顶,柔软又驯服。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车内很安静,只有纸张被翻阅时发出的沙沙声。许蔓枝光着身子,跪在软绵绵的羊毛毯上,腿已经麻木了,脑袋里却乱哄哄的理不清头绪。直到身上披了外套,她才惊觉车已经停了。叶守新半蹲在许蔓枝面前,正低着头弯腰替她仔细的拉好拉链系上扣子,这外套是他以前扔车上的,小女人穿起来又大又宽,正好将她整个人裹起来。许蔓枝先是一惊,反射性的想要推拒,但却违拗不过,便茫然的任凭他动作,黑漆漆的瞳仁里没有什么焦距。叶守新替她理好衣服,又隔着衣料捏了捏她的腿,“走得了路吗?”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特有的温柔与体贴,望过来的眼神无辜得让人想不起他才是始作俑者。这重逢之后难得有的温馨,让许蔓枝的眼里慢慢有了焦距,并逐渐泛起一层水雾,她摇了摇头,眼泪便突兀的滚了出来,一颗连着一颗,珍珠一样落了下来。叶守新看她憋着嘴尽力忍着抽噎,一侧脸颊上带着未消的指印,温顺又隐忍的模样正是他最喜欢的。每次一看着她这副样子,即使有一肚子的火也发不出来了。他从心里叹了口气,主动伸手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下车。许蔓枝起初还有些抗争,可当那双温暖又有力的双手横过肩膀紧紧抱住她的时候,她还是妥协了,这久违的怀抱的感觉,既熟悉,又有些陌生。他双手的力量以及身上的味道,全部都让她心颤,心颤到难以忘记,也难以放弃,即使心早已被伤成了粉末,却还要无可救药的贪恋最后一点温柔。许蔓枝是一路被抱进门的,这不算小的四合院,以前从没来过。屋里显然一早就被人收拾妥了,灯火通明,还开了空调,装饰倒是一水的简欧派,有大且柔软的沙发。许蔓枝裹着外套缩在上面,叶守新半蹲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她揉腿。“我饿了,想吃你做的饭。”他半仰着脸看她,像个正在撒娇的小孩。这是一句大实话,自从两人分开后,叶守新已经许久没正经吃上一顿饭了,不是许蔓枝做出来的,吃到嘴里都跟忘了放盐似的,淡而无味。许蔓枝最受不了这样的表情,他这样盯着自己总让她想起他们以前那些快乐开心的日子。可回忆越美好,就越显出现实残酷,许蔓枝只觉得胸口一阵阵抽痛,明明已经麻木的心脏,现在又开始流血了。她承受不住的别过脸去,最后却还是起身做饭去了。厨房里的食材出人意料的充足,连刚宰杀了褪好毛的鸡鸭都有。许蔓枝先和好面烙上饼,然后就着这些食材,做了一大桌子菜,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叶守新一直倚着门框站那儿看着,偶尔还罕见的搭把手帮着递递碗碟。许蔓枝将饼一个个从锅里掀出来,又把菜一道道端上了厅,之前还少了些烟火气的屋子立刻变得饭香四溢了。热汤热饭冒出来的热乎气让叶守新的眼前有些模糊,他盯着一直在忙碌的许蔓枝,小女人身上套着的睡衣还是刚才当着自己面换上的,想着自己对这曼妙的身体做了多少肆无忌惮的事儿,小腹里的一团火便噌噌的蹿了起来。他趁着许蔓枝弯腰放碟子的功夫,将手顺着睡衣领口塞了进去,一把握住胸前白花花的奶子。许蔓枝的身体明显一僵,菜汤险些淌出来。“不是饿了?”“恩。”“吃饭吧。。吃完了,我有,我有话说。”叶守新盯着许蔓枝的脸,说话的时候她并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脸上露出一层带着倦意的惆怅。这样的许蔓枝是叶守新从未见过的,这还是他那个总爱害羞并且温顺可人的小女人么?他喜欢的那个人,在他身边有过欢喜的、羞涩的表情,也有过慌乱的、惊恐害怕的情绪,唯独没有这一种,那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惆怅像网一样扑了过来,把他牢牢箍了起来,无处可逃。他又听到了胸腔里咚咚作响的心跳声,像一种莫名的恐惧,说不出,咽不下,犹如千斤压在身上。叶守新的手退了出来,整个人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先前还燃烧浓烈的那团火也不知不觉偃旗息鼓了。他面无表情的在餐桌边坐了下来,碗筷都是摆放好的,连汤都单独替他盛好了,搁在一边儿。叶守新就着热乎乎的烙饼,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那吃相真跟好几个月没正经吃饭的难民差不多了。没多大功夫,一多半的菜就进了他的肚子。许蔓枝一直安静的坐在一边,她几乎没怎么动筷子,见叶守新碗里的汤没了,便动手填上些,瞧着哪道菜多吃了几口,便调换到他眼皮子底下。一直到叶守新筷子动的越来越慢,逐渐搁下了,才抬起头问道,“吃饱了?”叶守新点了点头,目光来回的在她脸上扫视,“该讲了?”许蔓枝盯着桌上半空的盘盘碗碗,明显踌躇了一会儿,然后才渐渐积蓄起勇气,抬头看着叶守新,十分认真的说道,“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了。也许我不该一声不吭的走掉,但是那种情况下,我真的没办法一个人”,叶守新抬手打断了她,脸上已经露出一丝冷意,“说重点。”他不耐烦的敲打着桌面,明亮的眼睛紧迫的逼视着对方,压抑着情绪等待下文。许蔓枝又鼓了鼓劲,紧紧攥着的指甲掐进了肉里也丝毫感觉不到疼,倒是空落落的胃纠结在一块,惹得头一阵阵作疼,“我,我接受不了你,你那种说法,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我不同意,真的,这是原则问题,是我的底线。我们在一起,很快乐很开心,我还说过会赖上你的。”说道这儿,她仰起头手捂在脸上,似乎带着笑意又似乎有泪就快要流下来,狠狠抹了一把,“你放心,不会的。有过那些快乐的日子就足够了。”话说着,她便站起来,端起桌上开封的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叶守新倒了一杯,碰了碰,“这杯酒,就祝我们莫相憎,从今日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说完,一仰脖干了。叶守新盯着许蔓枝手里的空酒杯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最后那句祝酒词飘进他耳朵里,出出进进好几回,“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他特地把这后半句搁嘴里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轰隆隆的砸在砰砰乱跳的心上,一下又一下,直砸得一颗鲜活乱跳的心烂成了一滩肉酱。他的脸逐渐变得通红,然后猛得站起来,给了许蔓枝一记耳光,“我叫你妈逼的欢喜!”许蔓枝只觉得耳朵猛烈的轰鸣着,头被大力推向左边,又被推向右边,像拨浪鼓一样被扇了好几回,又麻又酥的肿起老高。她挣扎着想躲开,却立刻被摁住了双手,扑腾不停的双腿也被牢牢困住,片刻的天旋地转,人便被摁在又大又软的沙发上。她的睡裤被粗暴的扒了下来,叶守新抄起插在花瓶里的鸡毛掸子,狠狠的抽了上去,“一直忍着没动手,还他妈的反了你了!”

正文第六十五节

更新时间::25:37字数:1519

65、叶守新狞笑着,露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你有个狗屁的原则?有个狗屁的底线?你他妈的原则和底线,就是背着老子在外面偷人?偷人偷到连老子的孩子都敢弄掉了,谁给你长的狗胆?!啊?谁?姓温的?”最后三个字,真是咬得后牙槽都快碎了才说得出来。许蔓枝被压在下面,撅着个屁股挨抽,浑身都哆嗦个不停。鸡毛掸子连着几下大力抽打在同一个位置,雪白的屁股蛋子顿时一缩一缩的,肿起来老高,看着紫红紫红的一片。她刚才说那话的时候,心里感伤和告别的都是他俩这段感情,至于温远青什么的,当真是想不起来了。如今挨了一顿胖揍,才猛得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烂事。于是再回头想想自己最后说那句自以为感伤至极的话,倒怎么听怎么像是找揍了。许蔓枝的头死死抵住沙发背椅,随着“咻啪咻啪”的抽打起起伏伏,鸡毛掸子抽裂空气的声音一响起,身子便筛糠似的哆嗦起来。叶守新停了一会儿,见许蔓枝就这么撅着屁股,不顶嘴也不反抗,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心里的恼火反而更大了。他揪着睡衣领口将人从沙发上薅起来,发现她居然一脸的悲愤,抬手又是一记耳光,“你他妈那是什么眼神?!”许蔓枝捂着脸,跌出去好几步,直愣愣的摔在沙发脚边上,一边的花架子都被带倒了,昂贵的兰花倒栽葱状摔了下来,洒了满地的土。许蔓枝眼瞧着一脸煞气的男人走了过来,短短几步的距离,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许蔓枝心上,让她惊慌失措的想躲开,可就那么点大的地方,怎么躲,又往哪里躲?她只能拼命蜷缩起身子,不断后退,手上都沾满了泥土,曾经熟悉的高大身影如今像噩梦般笼罩在她头上。叶守新蹲下身子,将许蔓枝的头强摁过来,俩人的额头紧紧碰在一起,“你听好了,从来只有我叶守新说不要的时候,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跟我说分手,还他妈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是掉脸去跟姓温的狗杂种欢喜么?做梦!”他猛一用力,拽着许蔓枝的头发把人薅起来,不顾对方被扒了一半的裤子现今正吊在膝盖上,整个屁股和大腿都袒露在外面,一路踉踉跄跄的狼狈样儿,径直就往门外走去。许蔓枝这会儿是真的快要吓晕了,她能感觉得到叶守新浑身暴躁的戾气,她不知道呆会儿自己会面临什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但是究竟要坏到哪种程度,心里已经完全没有底了。尽管天已经黑了,可一出这门口,外面便是宽阔敞亮的庭院。她死死扒着门框不放,本就惨白的小脸儿更是没了血色。可惜,她那点力气在叶守新面前那简直像螳臂当车般不自量力。叶守新瞧过来的眼睛充满了血丝,额角青筋暴突,他一根根掰着许蔓枝的手指,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指骨都捏碎,“我说你他妈的怎么走那么利索,一声不吭,是早就约好了要跟那狗杂种双宿双飞了吧?八不得一脚把我踹了,是吗?亏我这些日子以来,还觉得自己是不是真他妈的多少有点对不住你。我操,你们俩是我把当sb玩了么?!”许蔓枝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她从没觉得叶守新是如此的可怕,双手本能的不停推拒着他,“叶,叶守新…….不要…….”而此刻的叶守新胸中肆乱欲出的暴戾邪气,远不止暴怒那么简单,他拳头握的咯咯直响,阴冷的目光扫过许蔓枝,几乎盯进她肉里。他现在脑海里唯一能确定的事儿就是,许蔓枝跟那个温远青早就勾搭上了,现在自己正跟个sb一样给别人搭了个天大的梯子,把自己女人顺理成章的架到别的男人那儿去了。“你他妈个贱货!怎么就让我看走了眼?”他把人拖出门,一口气穿过亭廊,下了台阶,把人直接摁在池塘边上。现在是秋末,太阳落山后,池水泛着阵阵凉意。“知不知道偷人的臭婊子,都是什么下场?”冰凉的水偶尔会拍在许蔓枝脸上,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冷,整个身体正因为巨大的恐惧而不正常的抽搐着,她看不到叶守新脸上目眦欲裂的表情,只听着他一脚闷踹在什么东西上,一个偌大的竹笼子骨碌骨碌滚了过来。

正文第六十六节

更新时间::25:50字数:2227

66、有一瞬间,许蔓枝的脑海完全空白。她听不清叶守新说了什么,只觉得那竹笼子在她眼前,像敞着血盆大嘴的猛兽,只等着她往里一钻,便立刻变化出无数的獠牙将她剥皮拆骨吃到渣都不剩。许蔓枝拼命的往后退,那竹笼子依然在她眼前晃悠。池塘边是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隔着鞋底踩上去都有极好的按摩功效,更何况光着膝盖。这一阵来回的膝行,许蔓枝已经觉得两个膝盖到小腿,都开始钻心的疼痛,火辣辣的,石子像嵌进了肉里。叶守新薅着她的头发,把人一个劲儿往竹笼前推,嘴里恶狠狠的骂着,“臭婊子!贱货!被老子操了多少回的烂货,还他妈敢去勾搭别人?!老子走了几天功夫,你那骚B就痒痒了?啊?发骚的时候想没想过肚里还带着老子的种!你他妈就那么欠操啊?啊?这是怪老子没把你操烂操服帖?嗯?你个臭婊子爬墙!爬墙!就他妈该浸猪笼!”许蔓枝已经哭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嘴唇都被咬破了,口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血腥味。她像所有命悬一线的小动物,即使实力相较悬殊依然用尽全力挣扎。双手慌乱中抓住了叶守新的裤脚,立刻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用力死死拽住不放,她语无伦次的哀求着叶守新,“没有,没有!!…..不是,不是,”许蔓枝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过往所有的甜蜜,所有的温情,都如镜花水月一般,被叶守新狠狠打碎再也拼凑不起来了,“我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来的,等我知道的时候,孩子已经,他已经没有了啊!”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来,心怎么会这么痛,这么这么痛,那曾经不能忍受、把她的心一片片凌迟掉的痛苦和绝望又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让她难以承受,真恨不得直接晕死过去。而此时此刻的叶守新,也没好过到哪儿去。他一脚死命的踹向竹笼,眼瞧着那东西骨碌几圈,然后噗通一声掉进池塘,晃晃悠悠地漂浮在水面上,黑漆漆的影子就像躲在不远处**的怪兽。叶守新盯着许蔓枝脸上无法掩饰的悲痛和绝望,整个人就像置身于冰窟。他用这个准备扔掉的富贵竹伪装“猪笼”吓她,想用最残忍的方式来伤害她,从而换取自己好受一些。可这个方法根本不怎么奏效,他只觉得心脏那块依然在痛,而且痛得越来越剧烈,越来越让他暴躁。他慢慢的,慢慢蹲下身子,试图将这阵心脏痉挛般的疼痛缓过去。然后用手抹了把脸,忍着胸中汹涌的情绪,咬着牙问道,“你,你跟他睡过没。”这话让许蔓枝猛的抬起头,之前的悲痛和绝望都没了,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叶守新觉得自己心跳就快要蹦出来了。渐渐的,许蔓枝脸上的表情开始松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像僵硬的面具一层层龟裂、崩塌,最后露出满脸的悲切。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叶守新心头顿时一松,许蔓枝后头紧跟着另一句话又立刻将他打入了地狱,“他不是你。”他不是你。好个“他不是你。”叶守新从没谈过恋爱,也不屑于这些情啊爱的,这次他只是碰到一个想要安安稳稳守着过一辈子的女人,怎么相守就这么的难呢?除了一个名义上的“叶太太”,还有什么是她要而他又舍不得给的?没有,哪里会有什么舍不得给她的东西,可她偏偏看不到这些,眼里只盯着那个没用的名头,对于自己乐意付出的那么多,全部都看不到,听不到,也不接受。怎么想要她接受自己的好就那么那么难呢?而同样的事儿,别的男人做起来竟比自己容易多了。他慢慢站起身,因为父亲的缘故,从小他就被部队里的专业教官提炼出来了,怎么挨打,怎么反击,怎么防御,他全都一清二楚,可没人告诉过他,要是有人把他的心搅碎了,该怎么办。他只是本能的,要把身体里奔涌着的愤懑和阴郁,一股脑的发泄在始作俑身上。叶守新粗暴的薅起跪在小路上的许蔓枝,将人头朝下,抗在肩膀上回了屋,进了里间的卧室,扔在厚实温暖的羊毛地毯上。“跪好!”还没容得许蔓枝喘匀了气,暖和过来,一声爆喝伴随着皮带横着抽了过来。小女人顿时惊惶的紧贴着床边跪了起来。“他不是我?他不是我!”叶守新“呵呵”的冷笑了两声,皮带呼呼的甩来甩去,“我倒要听听,这个他跟你都做了哪些好事!给我说!”皮带“啪”一声,准确无误的在许蔓枝屁股上爆裂,“一件件说,什么时候认识的,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全他妈给我说!”他弯着腰,用力捏起许蔓枝的下巴,漂亮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咱俩有的是时间,好好算算这笔账。”许蔓枝痛苦的闭上眼,她不想再看眼前这个人,多看一眼,都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的崩溃。她只能拼命压抑住心里不断涌上的无尽悲凉,缓慢地一点点讲述起来,她讲的小心翼翼,避开了许多刺激人神经的细枝末节,又尽量让它听上去细致全面。其实她和温远青之间,也本没有多少交集,全部交代清楚也不过几分钟的事儿。许蔓枝讲的时候一直侧着脸,叶守新也没有意见,只是站在一边,冷冷的听着。等到许蔓枝停了许久,才寒声说道,“讲完了?”许蔓枝点点头。“就这些了?”许蔓枝又点了点头。屋里足足安静了几分钟,叶守新才猛得窜过来,将人拎起来又摁在凳子上。那倒是把极为复古的凳子,两边的腿脚都雕龙刺凤的做工精细。凳面做的两边高中间凹,仿佛量身定做般把许蔓枝的腰腹嵌了进去,被叶守新硬塞进来的靠垫一撑,光溜溜的屁股便高高的撅了起来,献祭般暴露在灯光底下。那屁股上是如瓷般细腻的肤质,桓横着紫红色的檩子,一跳一跳的刺激着叶守新的神经。他俯身摁住许蔓枝不停挣动的双手,随手扯过枕巾将它们一左一右捆在两边的凳腿上,“看来老子惯你惯得不轻,越惯越给老子来劲,一次又一次的拿我当**耍?”他边说边站起身,一把扯开衬衫纽扣,露出一大片结实的胸膛,然后拣起扔一边的军用皮带对折,干脆利索的往许蔓枝屁股上招呼。“老子今天不把你收拾妥帖了就不姓叶!”

正文第六十八节

更新时间::26:06字数:1892

67、许蔓枝被捆在凳子上,动弹不得也没有力气动弹,她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所有的痛哭全死死的憋在胸口。露出来的皮肤,除了被皮带抽过的地方,全都一片惨白。这些,叶守新都像疯了一般视而不见,他心里全都是无处发泄的暴戾,到底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心不那么疼?他红着眼,抡起皮带连抽了好几下,皮肉交接的声音,在这间不大的卧室里响得格外触目惊心,“跳舞回来第二天你死活要去学校,是为了见温远青吧?嗯?”“半夜打电话那个,也是姓温的,对不对?蹭得一身骚味回来,你他妈真对得起我!”许蔓枝觉得无边的疼痛在身后肆无忌惮的蔓延,屁股、大腿,还有几下甚至抽到了背上。她被叶守新突如其来的问懵了,那些刻意避开的细节赤裸裸的被剥了出来。有好几次,她都巴不得自己晕过去。“说话!你他妈说话!老子妈了个逼的给了你多少次机会让你说,为什么不说话,啊?为什么不说?”叶守新质问的咬牙切齿,几乎每说一个字便连着几皮带狠狠抽下去。他给了许蔓枝多少次机会?从车上到现在,把话都说那么透了,她还敢瞒?一想到那天她浑身上下那么浓的味道,居然跟手帕上的香味一模一样,他就浑身不得劲!甚至都不敢往深了想,她说的没跟温远青睡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叶守新心里起了一阵寒意,抡圆的皮带更带了几分狠劲儿,抽得那屁股上有些高肿的皮肉就快渗出血了,“你个臭婊子,以为不说就能保得了跟那野男人的丑事?等他来救你出去?哈,我告诉你,没门儿!我不会放你走!”不仅不会放手,还要像以前那样,俩人安安稳稳的相守一辈子。就算她不愿意,哪怕硬劈他也要劈出一条道儿来。俩人就这么折腾了半宿,许蔓枝撑不住的连哭带求压根不起作用,叶守新一点放过她的意思都没有,心里那股子不断往外冒的邪火不仅没被压下去,反而越烧越浓,盯着被捆在凳子上哭到快上不来气儿的小女人,郁卒烦闷的暴戾中愈发多了许多难以克制的欲望,那是他一直在许蔓枝面前所刻意压抑的。他将皮带扔到一边,把人松了绑从凳子上薅起来,直接摔到床上掰成跪趴的姿势,阴着脸命令道,“趴好了把屁股撅起来,自己把屁股肉扒开了,让老子看看你那骚B要操多久才能操烂,你他妈的在外面那么浪不就等老子操烂你么!”许蔓枝脸涨的通红,这极具侮辱性的命令让她所有的血液都冲向了大脑,整个人僵硬着,迟迟没有动作。叶守新也没多废话,直接抄起皮带,抡圆胳膊直冲着她两腿之间狠抽了好几下,把人抽得扑到在床上哆嗦了好一会儿,才咬着字更冷的命令道,“自己选,要么操烂,要么抽烂。”许蔓枝听得出他话语里的狠意,知道他说的出做的到,刚才被激得满脸涨红,如今也渐渐褪了下去,只剩下一脸的惨色。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床上爬起来,头抵住床单,然后双手向后伸去,捏住两瓣屁股肉往两边扒开。那两瓣白肉早成了紫黑色,被抽得肿起来老高,手捏住了往边上扒了好几回才颤颤巍巍的将最里面那带着褶皱的小洞露了出来。从叶守新那个角度,看不到许蔓枝一脸木然的表情,他只见得小女人正以极为yin荡的姿态对自己保持着门户大开的姿态,顿时就把持不住了。他拉开裤子拉链,露出早已蓄势待发的粗大凶器,对准那枚从未被染指过的小洞捅了进去。那里太紧太小,他的凶器又过于庞大,只一下便歪着滑了出来。他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液,给那小洞做了点简单的润滑,便又往里挤。这干涩又紧致的感觉,让他下边儿也有点疼,但这轻微的疼意竟让他有了点自虐的快感,那物件也跟着更涨大了几分。他扶着许蔓枝的腰,毫不留情的全根没入了进去,身下女人一瞬间发出的惨叫他也充耳不闻,注意力都集中到下-身,闯进那又紧又热地包裹着自己的小洞内,感觉象进了天堂。他停了一会儿便托着许蔓枝的臀瓣大肆征伐了起来,“操!个小婊子后面的洞这么紧,是他妈雏吧?给老子放松!”他一面动一面用力抽打身下的屁股,除了身体的快感,心里也涌动着**的征服感。他也不是没操过**,但许蔓枝的滋味就是跟别人两样。“爽不爽?恩?老子操得你爽不爽?!个烂货,老子不如姓温的?老子他妈的哪里不如?恩?他能操得你这么爽?能么?”身下人战栗的颤抖和阵阵细碎的痛呼,都引得叶守新性致更盛,所有痛苦的呻吟听在他的耳朵里都如同助兴的仙乐。他停下来,双手紧紧扣住许蔓枝的腰猛得抽出自己那物什,紧跟着便全根没入至底,伴随着许蔓枝“啊”一声惨叫。这是一场近乎于**的性事,无论过去多久,许蔓枝回忆起来都忍不住的哆嗦。叶守新像开足了马达的机器,在她身体里不停的横冲直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她只记得叶守新一遍遍问自己错了没有,错哪了?!她想叫,想大声的叫,我他妈错了,我他妈到底错哪了啊!!身体里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奔涌着淌了出来,在这场充满了羞辱的酷刑结尾,许蔓枝终于人事不省的昏睡了过去。

正文第六十九节

更新时间::26:24字数:2184

69、S城一入了秋,也是格外爱下雨的。一场秋雨一场凉,这已经数不清是多少场秋雨了,天气也随着淅淅沥沥的雨滴逐渐转凉。屋里倒是很暖和,自打雨一开始下,暖气就烧了起来,地板都热烘烘的。许蔓枝斜倚在床上,身上披了层薄被,眼神木然的盯着窗外出神。一旁的小餐桌上摆满了精细的碗碟,热气腾腾的冒着饭香。“许小姐,您怎么吃这么少。是饭菜不合胃口么?”阿桃来收拾碗筷了,看着一桌子的汤汤水水,只有干贝粥吃了一多半,剩下的,几乎原封未动。许蔓枝摇了摇头,“谢谢阿桃,饭菜很香,是我不饿。”阿桃瞧了许蔓枝一眼,看她倚在那儿满面的憔悴,心里暗自焦急。这可是少爷头一遭带姑娘回锦宅,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发现这姑娘人漂亮脾气性格也好,只是身子虚成那样儿,不好好吃饭怎么调养得回来?!阿桃叹着气,愁眉不展的端着餐碟下楼,冷不丁就撞在刚进门的叶守新身上。他在院门口下了车,顾不得等人撑伞,就一路小跑冲了进来,身上还带着点湿淋淋的水气。抬头看了眼阿桃手里的餐盘,“这是吃完了还是要送上去?”阿桃方才被突然冒出来的叶守新吓了一跳,这会儿听了问话,立刻苦着脸道,“回少爷,这是吃完了,喏,”她擎高了餐盘,点了点,“只喝了点干贝粥。”叶守新漂亮的眉头立刻拧成了川字,“每顿饭都吃这么点儿?”阿桃郁闷的点了点头,叶守新的脸色难看起来,“怎么不早告诉我?她的身子要好好调养不知道么?!”他的声调有些高,听着就是在训斥人。阿桃有些委屈的低着头,她也想早点告诉叶守新,但他每天都要深更半夜才回来,一直都没有机会。“算了算了,”叶守新烦躁的挥了挥手,让阿桃把剩饭倒了,又新盛了一份亲自端了上去。许蔓枝还在床上躺着,手上漫无目的的翻着杂志,听见门响也无动于衷,只是翻动纸张的声音顿了顿。叶守新把饭放到桌边柜上,“别看书了,吃饭。”许蔓枝猛得抬起头,叶守新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一闪而过的惊惧,然后便慢慢飘散,又变得极为空洞,黑黝黝的瞳仁也不知道看向哪里。他慢慢走过去,许蔓枝立刻紧紧攥住手里的杂志,整个身体都在瞬间绷直了,戒备的往旁边挪了一小点。叶守新觉得自己真他妈的够贱了,这段日子以来,从没在许蔓枝这儿得着一回好脸色,倒被嫌弃出惯性了。他也不在乎对方怎么对他,上来就把人搂住,“阿桃说你胃口不好,是不是一人呆这儿太闷了?要不我陪你在院里转转?这地方是我外公家的老宅子,当初我爸拼了老命给保下来的,要说起来也算文物了,挺大挺漂亮的,够咱俩遛半天的。”许蔓枝没说话。叶守新把身体靠在她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说道,“还是算了,外面下雨天气怪凉的,别再把你冻病了我舍不得。”许蔓枝听了这话,身子剧烈的抖动了好一会儿,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然后垂下眼帘,依旧沉默着看向某处。叶守新继续自言自语道,“前几天阿桃家的狗生了一窝小崽子,你在屋里闷,我让阿桃挑一只狗崽子送过来陪你啊,小狗崽子可有意思了,眼都没睁开呢,天天哼哼唧唧的想吃奶。”许蔓枝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别糟践狗。”叶守新皱眉,“你什么意思?送你只小狗解闷,怎么说话呢?”许蔓枝眼神漠然的看着别处,“我早晚都要走,别浪费你的东西。”叶守新面孔一僵,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他捏住许蔓枝的双颊,狠声道,“别再跟我提走不走的,我说了你别想离开我。”许蔓枝被迫仰着脸,双眼愤恨的怒瞪着他,“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我放过你,谁他妈放过我!叶守新无限悲凉的想。如果能放得开,谁他妈愿意死皮赖脸硬把人留下。他为了许蔓枝,已经把陈薇给甩了,现在老爷子那儿他死活是不敢回去了。背后不知道多少人在看他笑话,笑他叶守新也有SB犯贱的一天,为了小情儿毁婚,还跟家里闹开了。他叶守新也他妈的有今天!他为了许蔓枝已经混成这狗屎样儿了,这段日子顶着所有人的压力百般讨好她,人家却不领情,依然对他说不!叶守新心里突然就涌上一股莫名的愤怒——当初闹着跟老子要名分,现在老子给你名分,你又不要了!!我他妈这阵子贱得跟狗似的,究竟图的是什么?许蔓枝怎么就能这么对自己!!他狠狠搓了把脸,站起身将餐盘端了过来,“吃饭。”许蔓枝摇了摇头,还是那样木然的坐着。叶守新“呯”一声把餐盘摔在桌上,细瓷的碟碗一阵叮啷乱响,汤水飞溅出不少。许蔓枝几乎退到了床角,整个人都卷在了薄被里,惊恐万状的看着他。叶守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身体几次都要有动作,却一次次压抑住了,那双明亮又深邃的眼睛直直瞪着许蔓枝,良久,才哑声道,“乖乖过来吃饭,我喂你。别跟我犯倔,这饭我有得是法子让你吃进去,”许蔓枝死死咬着嘴唇,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叶守新端起碗,盛了满满一勺送了过来。许蔓枝在心里权衡再三,终究是张开了嘴,吃一勺送一勺,一直到碗碟里的饭菜都吃空了,才没有勺子再送过来,许蔓枝只觉得胃里难受得直想吐。叶守新死劲摁了床头红色摁钮,很快阿桃便推门走了进来,“少爷。”她一进门就觉得这屋里气氛不对,倒是难得桌上的饭菜都被吃光了。“阿桃,以后每顿饭都照这个量,看着她全部吃光。要不吃,你就换花样重新做,一直做到她肯吃光为止,听见没有?”阿桃紧忙点头应着退了出去。叶守新转过身,从小餐桌上摸出根烟,刚要点又放下了,他也望着飘雨的窗外发了会呆,良久,才对蜷在床上的许蔓枝说道,“蔓蔓,我这人耐心不行,我是稀罕你,但你也别让我等太久。”说完他便转身去了书房,许蔓枝迅速从床上蹦下来,冲进卫生间,一肚子饭菜翻江倒海般吐了个干净。

正文第七十节

更新时间::26:43字数:3145

70、叶守新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他甚至翻箱倒柜的找出自己从前看过的书,翻到那半句曾经让他福至心灵的话,完整的在心里默诵了一遍又一遍——“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是曲折地接近自己的目标,一切笔直都是骗人的,所有真理都是弯曲的,时间本身就是一个圆圈。”时间如果是一个圆,那么他和许蔓枝总能回到曾经最圆满的那个点。可他却没办法留住许蔓枝,除了限制她的行动,居然没有别的办法留住这个女人。叶守新现在几乎不敢面对许蔓枝,他实在太害怕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了,那眼神就跟刀子似的,看到那儿便火辣辣的疼。他知道他喜欢的小女人,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有现在这样的表情和眼神,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她的眼里永远只有惊恐和漠然,就好像,好像对他彻底绝望了。他有预感,如果不能留住她自己就真的真的会失去她了。他只能把她关起来,这样才让自己心里有稍微的安全感。叶守新计划着等时间一长,老爷子气消了,就把人带回家去。他从没像现在这般渴望回家,并且是带一个女人回去。他想用家的温暖与氛围来感染她,即便最后不成功,就是把她关在家里一辈子,也永远不会让她离开自己。他幻想着他们能回到以前的生活——每天早上起床,能看到热腾腾天天不重样儿的早餐,晚上回来,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还有一个温柔微笑等着他的人。可惜即使他妥协了,他低头了,许蔓枝却不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了。有时候他提前下班,会撞见许蔓枝斜倚着靠在厨房门口看阿桃做饭,她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打着卷蓬松柔软的垂在腰际。看得出这段日子,他的填鸭式喂饭法起了作用,许蔓枝整个人比之前圆润了许多,气色也变得更加动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发泄,还是俩人之间冰冷的气氛太让人窒息,每次撞见她这么懒洋洋的靠在那儿跟阿桃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身体里的欲望便会铺天盖地的澎湃起来,远远看着她就能硬梆梆的竖起来。只是不等他靠上去,许蔓枝便立即恢复成木然的表情,冷冰冰的从他身边飘过,拿他当透明的空气。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的心又被人拿刀捅成了稀巴烂。叶守新叹了口气,让人把一大堆新鲜的食材堆到厨房,然后上楼。许蔓枝正背对着他坐在窗边发呆。他走过去,贴近她,顺手扯了件薄衫披在她身上,先说了句天冷别冻着,然后才用带着期望的语气商量道,“蔓蔓,给我包饺子吧,今天立冬了,咱也吃顿饺子啊。”许蔓枝一直呆呆的望着窗外,动都未动。其实窗外什么都没有,湿气把窗户都弄得雾蒙蒙。立冬了,冬天眼见着就来了,这日子连动物都知道该回家藏起来冬眠了,可自己这家里怎么就比外面还冷上千百倍呢。叶守新扳过许蔓枝的脸,逼视着她,“蔓蔓,给我做顿饭吧,不包饺子,做点别的也行。我想吃你做的东西,我就爱吃你做的东西,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想,每天都饿。”许蔓枝撇过脸,躲开他的手。叶守新目光一暗,拿手指捏着她尖尖的下颌,只觉得自己稍稍用力,就能把它给捏碎了。小女人这几天是长了点肉,可人还是瘦,摆弄她甚至不需要自己费什么劲儿。可就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人儿,却牢牢抓住了他的软肋,让他动弹不得。他怎么想都不甘心,自己居然需要这么低声下气,就为了让这个人回应他。叶守新在心里默默想了一会,然后盯着许蔓枝的眼睛,认真的说,“蔓蔓,我可以忘了你和温远青的事儿,你也忘了我说过的话,做过的。。。做过的事,好不好,我们把那些不好的都忘了,我们重新开始。”叶守新见她没反应,又提高声音急迫的续道,“我会对你好的,我保证,我已经跟陈薇分开了,不会再有任何人,我只对你好,只跟你在一起,我会让我们家人接受你,然后我们结婚,生孩子,把这一切都重新来一次,好不好蔓蔓,”过了良久,叶守新都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蹦到嗓子眼儿了,许蔓枝终于淡然的开了口,一句话就把他提起来的心又打进了无底深渊,“我忘不掉,我也不想再相信你。”她再也不会相信他了。小时候信了他,是自己年幼无知。长大了又信了他,算自己鬼迷心窍。再一再二怎么能有再三,她已经救了自己两回了,不敢再有第三回,再来一回就真得活不成了。叶守新心里猛得一阵收紧,不甘心的看向她,“许蔓枝,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他妈这辈子没跟人说过软话,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放我走。”“休想!”叶守新上前一把将人拎起来扔在沙发上,脸上阴云密布。这样的许蔓枝,他越来越不认识了。明明是那么温顺又胆怯的人,却总要表现出这让人绝望的倔强。他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他想尽办法去撼动,却屡试屡败。他慌了手脚,这种无能为力的、只能眼看着一点点失去爱人的感觉像一双大手禁锢在他喉上,让他越来越无法呼吸,也越来越要丧失理智。直到许蔓枝剧烈挣扎着喊道,“你。。!你又要,又要那么对我?”叶守新才猛一愣怔,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停了下来。许蔓枝整个人都被他压在身下不能动弹,瞪着一双大眼睛惊恐万状的看着他。她的上衣纽扣被野蛮的撕扯开,扣子崩落了一地,丰满的小白鸽可怜兮兮的露在外面。下身裤子也被扯下来一大半,雪白的大腿在他手底下哆嗦个不停。叶守新想起了刚回四合院那天晚上,他对许蔓枝做过的事。他当时是被气疯了,事后纵使百般后悔,却也无法让时光倒流,更何况就算时光倒流了,保不齐他还是一个德行。叶守新真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赶紧用薄被把许蔓枝裹起来抱在怀里,轻声道,“对不起,蔓蔓,是我,是我混蛋,我。。。我那天实在是。。”他说了一半,想起那天自己做过的事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蔓蔓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知道你心里有气,你生气,就打我吧,你打我。。”他一面说,一面硬拉起许蔓枝的手往自己身上砸。许蔓枝丝毫不领情,她只是一味的推拒着他,颤抖着说道,“放我走吧,叶守新。”叶守新真没想到自己一向自诩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有天会被个小女人逼成这副德行。他强力扳过许蔓枝的肩膀,“蔓蔓,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恩?你想让我怎么样!你告诉我行不行!你要打要骂,我服!你想要什么,我都照做,你能不这么折腾我了吗?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我改,我他妈都改还不行吗?!”到底该怎么办,他们才能回去,到底该怎么办,谁来教教他?“我们像以前那样多好。”叶守新的下巴轻轻放在许蔓枝的肩膀上,鼻尖亲昵地在她颈窝间磨蹭着,“你说过的,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你相信我,是不是?我。。。。。。”叶守新突然顿了顿,面色微红,“我也喜欢你,不对,”他又顿了顿,脸上愈发的红了,“我。。我爱你,我们重新开始,我再也不犯混蛋了。我们从头来,先从男女朋友开始做起,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了,我们再订婚,然后再结婚,再生个孩子。。。咱俩好好过,啊?”这是叶守新长这么大头一次对人说爱,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是那么的明亮,整个人都带着一点罕见的羞涩和天真。这一切许蔓枝听了却毫无反应,她只是眼神空洞的看着他,然后无力的摇摇头,“爱?你不爱我,你一直都在骗我。”叶守新心里一阵抽痛,忙道,“我以后不会再骗你,我会对你好的,我也绝对不会再有别人了,蔓蔓,你相信我!”他等了好久,等的心都碎成一片片,许蔓枝始终是那样,半垂着眼帘,沉默着抵抗。那么久以来,许蔓枝从没在乎过这段感情里他们俩人谁付出的多谁付出的少,她只觉得能守在叶守新身边就心满意足了。现在她却再也没有这样的奢望了,不管他说的如何动听,她都不会相信了,因为她现在已经不想要了。本来就是在奢望一件自己要不起的东西,何苦作践自己呢。叶守新等了半天,始终也等不到想要的回应,他只觉得心力交瘁。失望的放过怀里的人,用力搓了把脸,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阿桃端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来,小心翼翼的摆在桌子上。许蔓枝一直裹着薄被,呆呆的坐在床上。阿桃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她想要提醒许蔓枝该吃饭了,却猛得被攥住了手腕,“阿桃,”许蔓枝仰着脸,用哀求的语气对着她道,“求你帮我一个忙。”

正文第七十一节

更新时间::26:56字数:3230

71、日子又这么不咸不淡的过了几天,俩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冰冷的让人窒息。许蔓枝不肯主动说一句话,甚至连主动看叶守新一眼都懒得。叶守新使出了浑身解数,却无论如何打破不了这种僵局。想着两人之前在一起的甜蜜时光,再对比眼下这惨淡的境况,叶守新的心每天都跟在油锅里煎炸般难受。但他还是不肯放弃,他把越来越多的时间留在家里,公司里的许多事儿都带回来办理。他心里还存着幻想,心想着大概某天许蔓枝就能被自己打动了,俩人便又可以恢复到以前那种甜甜蜜蜜的生活了。叶守新窝在书房里翻文件,纸张被翻的哗啦直响,内里却无端的心绪不宁。他站起来伸个懒腰,从烟盒里摸出根烟塞进嘴里,走到窗台跟前,却猛得愣住了。“妈了个逼的。”叶守新的眼皮一阵猛跳,匆匆掐灭刚点燃的香烟,阴着脸走了出去。刚出门就撞见了许蔓枝,瞧她那样儿像是也听到了动静正赶着往外奔。叶守新一把抓住脖领子把人塞回屋里,“锁上门,我没叫你别出来。”把许蔓枝弄回卧室,叶守新又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领,这才下了楼。客厅里已经站满了人,一脸手足无措的是阿桃,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恨不得上来咬死他的是温远青,后面带着的卫丽可以忽略不计了,真正让他觉得头疼的,是另外一边——冷艳优雅盛气凌人的叶可欣,以及一身挺拔的军装不怒自威的男人,他老子!叶守新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一个重重的大耳刮子已经先呼到了他脸上。脸颊火辣辣的疼,别看他老子年纪大了,这一巴掌扇得那叫给力,耳朵根子都嗡嗡直响。老头儿果然是老当益壮,叶守新自嘲的想着。他从小被他老子揍习惯了,疼倒不算什么,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特别是温远青面前丢人,实在是让他下不来台。他用舌尖顶了顶嘴里被打破的地方,不情不愿的喊了声爸。叶家大家长叶保诚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你还知道我是你爸?我看你这混账德行以为你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叶守新低下头,身体侧了侧,把楼梯口的位置让了出来,“上楼说吧。”叶保诚深吸了口气,微微偏头冲着温远青沉声说,“小伙子,我们要处理点家务事,你们就先回避下吧。”温远青的脸色也相当难看,他刚才已经飞速扫描过这屋里的每个角落了,许蔓枝显然不在这里。他迎着叶保诚的目光,说道,“叶先生,我对你们的家务事也没什么兴趣。我之所以找到你,是为了把我的爱人带走,我现在要带她走,烦请先让令公子放人。”叶守新脸色骤变,冰冷的目光已经像刀子般扎了过去,“你的爱人?”他冷笑了,“你这个就会挖人墙角的二流子,趁我还没动手之前赶紧从我家滚。”叶保诚眼看着自己独子旁若无人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个女人争风吃醋,老脸真挂不住了,他一脚踹在叶守新腿上,怒喝,“你给我闭嘴!”然后转过头,加重语气道,“小伙子,有点耐心,先让我把事情处理完了,是你的爱人自然会还你。”叶保诚说完,眼见温远青还想说什么,大手一挥,直接对跟在后面的卫丽吩咐道,“丽丽,替我招呼好你这位朋友。”然后便转身上了楼,叶守新和他大姐也紧跟了上去。这事惊动了叶家老爷子,卫丽心里本来就有点打鼓,刚才又特别被点了名,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她拉着温远青在楼下客厅候着,阿桃早已手脚伶俐的备上了茶水。楼上三人已经进了书房,叶保诚和叶可欣双双在沙发里坐定了,叶守新不敢坐,只能站在一边等着老子发话。他心里也惴惴不安,眼光频频瞟向门口,生怕隔壁许蔓枝听了动静跑出来。叶保诚看着儿子那德行,心里的火就直往头上顶,他冷声道,“把人弄出来,我看看是个什么模样儿的,把你魂都勾没了。”叶守新一愣,然后皱眉道,“爸,你别说那么难听。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了,没必要找她。”叶保诚狠狠一拍桌子,“啪”的一声,震得桌上烟灰缸都弹动了几下。他站起来,拿手指了指叶守新,半天没说话。叶可欣也忙跟着站起来,手在后面替她老子顺着气,对着叶守新呵斥道,“怎么跟爸爸说话呢?你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叶保诚摆了摆手,缓缓坐下来,盯着儿子好一会儿才冷哼道,“怎么?你不是打算把她娶回家么?还怕我看上一眼?”叶守新撇了撇嘴,张嘴就要继续强辩,桌上的烟灰缸“嗖”得飞了过来,准头十足的擦着他脑门蹭了过去,重重摔在地上。“立刻把人给我带出来!”叶守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书房到隔壁把许蔓枝带了进来。许蔓枝方才在屋里已经听到了动静,隔着窗户远远的看到了温远青和卫丽,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她知道自己央求阿桃的事儿办成了。她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卫丽,便打开了却没想到是叶守新。“我爸和我姐过来了,他们要见你。”叶守新见许蔓枝脸上苍白,立刻轻声安抚道,“别怕,有我护着你呢,不会让他们为难你的。”许蔓枝万般不想参与到他们之间,但她知道如今这局势自己想躲也躲不掉的。幸好温远青和卫丽都跟着过来了,这点让她安心不少。她跟在叶守新后面,忍不住问道,“卫丽在不在?”叶守新脚步一顿,脸色立时拉了下来,咬着牙恨声道,“你是想问温远青在不在吧?”许蔓枝低头不语,这个时候不想跟他起无谓的争执,便由着他把自己带到书房。叶保诚第一眼看到许蔓枝,起了一阵恍惚,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或者时光倒流了。他记得自己许久许久以前,也是在这里遇见她的。那时她比现在要略丰满些,穿了一身米白色的洋装,乌黑笔直的长发垂下来,额间扎了抹淡茶色的发带,娇笑着推门闯了进来。他是个行伍出身的粗人,也说不出什么文绉绉的雅词来形容,就只觉得好看,这女人真是好看极了。直到叶可欣抱着他胳膊摇了摇,叶保诚才猛得回过神来。“爸爸,这就是许蔓枝。。”叶保诚的目光一投过来,许蔓枝立刻紧张的低下头,她觉得那眼神像刀子一样锐利,带着许多无法言喻的复杂情味。自己以前怎么会那么天真,以为她和叶守新可以长久。叶守新是什么样的人,他又有什么样的家人。自己这种出身想要和叶守新厮守,简直是痴人说梦。事到如今,她是不是应该庆幸这梦醒得早,否则自己肯定会摔的粉身碎骨,永不超生。她低着头死死攥住衣角,就如同在等着对方给自己下判决书。叶保诚很快便收回目光,他根本不屑于同许蔓枝过不去。直接掉过脸指着叶守新鼻子骂道,“你长能耐了,你真长能耐了。你这么能耐,怎么不敢回我那儿去?躲这儿干嘛?啊?陈家那闺女怎么了?人家实心实意跟你过日子,她呢?她乐意跟着你么?”“爸,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跟着瞎指挥了行吧?”叶守新下意识的挡在许蔓枝身前,然后涨红着脸争辩道,“陈薇?你别以为陈薇是什么好东西,分手的时候我送她一台车一套房子,她不知道多高兴呢。还用得着你老人家在这儿为她出头!你这么兴师动众的,不就是觉得陈伯伯那儿交代不过去么,你放心,那边陈薇自己会去解释的,用不着你操心。”叶保诚真被自己这独子气了个仰倒,他瞪圆了眼睛,四下里寻摸趁手的家伙。叶可欣瞧着势头不好,紧忙拉着她老子的手劝道,“爸爸,咱来之前可说好了不动手的。”叶保诚甩开闺女,厉声喝道,“你也闭嘴!他现在这副德行都是被你们这些女人惯出来的。你自己看看,他说得那叫人话吗?啊?!年纪轻轻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乱七八糟啊!”叶保诚的脸都黑了,“我要以前常在家,一天打他三遍,也得给他板正过来,不像话!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行,净跟些不三不四的朋友鬼混。现在还越发了得了,人家不愿意跟你处对象了,还能把人关起来。反了天了你!就你这样的放我们那年代,就是臭流氓,就得挨枪子儿!”叶保诚越说越激动,他没找着趁手的家伙,索性站起来又狠狠扇了叶守新一耳光。叶可欣看着自己弟弟的半边脸皮都肿了起来,嘴角也慢慢有血渗出来,心疼坏了。她一面挡着她老子,一面拼命冲她弟弟使眼色,意思是让他赶紧服个软。叶守新就跟没看见似的,铁青着脸直挺挺的站在那儿,嘴角的血也不带着擦一下的,冷笑着回道,“我是臭流氓?我怎么就是臭流氓了?当初你不也这样么,怎么现在你倒教训起我来了?”许蔓枝站在叶守新身侧,看了眼他嘴边的血渍,赶紧又别过脸去不敢看了。她的眼皮突突直跳,心里也一缩一缩的难受。她现在才知道,叶守新为什么有这么暴躁易怒的脾性了,生在这么个家庭里,守着这样的父亲,能长出温润如玉的人物来才怪,她今天可算是见识了。

正文第七十二节

更新时间::27:07字数:1805

72、叶保诚真是气坏了,他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瞧见挂在墙上的马鞭子。这老宅子他已经多少年不怎么来了,自打叶守新回了国这地方就成了他的地盘,叶保诚前阵子听人说他儿子在这老宅子外面弄了座养马场,这么看着倒是真事儿了。养马斗鸟玩女人,真是好一派游手好闲的纨绔作风。叶保诚把马鞭子摘下来,反手用鞭柄狠狠敲在叶守新的膝盖窝处,叶守新直接就跪地上了。叶保诚挥着马鞭就往他背上抽,隔着衣料发出“嘭嘭”的闷响,听着都瘆人。叶守新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忍着。叶可欣在一边急得团团转,这弟弟可是她一手带大的,见他挨打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爸爸,爸爸,别打了,别打了啊,咱不说好了么,不动手的,这样打该打坏了,别打了。。。”叶保诚充耳不闻,鞭子一下接着一下,毫不手软。叶可欣眼见着劝不动老子,便又转过头劝小的,“守守,你个小混蛋,快给爸爸道个歉,爷俩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至于闹成这样,快点,快点道歉!”叶守新依然咬着牙一声不吭,他觉得背上被抽到的地方跟火烧一样,唇齿间已经尝到了血腥味儿。许蔓枝眼看着手指粗细的马鞭暴烈地抽打着叶守新的后背,衬衣已经被撕扯出了口子,露出背上红肿的鞭痕。她像个外人一样呆立在一旁,既不能去拦着叶家老爷子,也不想去劝和叶守新。她算是见识了,这一大家子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难缠,叶守新那点道行跟他老子比较起来,简直不足为惧。叶保诚毕竟岁数大了,下死劲抽了半天,累得直喘粗气,他拎着鞭子指着儿子鼻子命令道,“收拾东西,跟我回家。”哪知叶守新根本不听这套,他抿着嘴梗着脖子硬道,“我走不开。”叶保诚气的挥着鞭子又抽上了,一边抽一边训道,“你个小兔崽子!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我管不了你了?!”叶守新已经脸色发白了,还是梗着脖子不吭气儿,叶可欣看着弟弟那个样儿,眼泪差点掉出来。她强自镇定的硬是把老爷子给拉开了。叶保诚喘着粗气坐在沙发上,听着叶可欣在边上一个劲的劝和着,她生怕自己老子和弟弟那不对盘的脾气,歇过气儿再又对上,她甚至把他们母亲都抬了出来。叶保诚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独子,想着自己年青那会儿,也没怎么守在他们娘仨身边,大女儿出生的时候,他在外边打仗。临到小儿子出生了,他好歹算是在产房外守了半天,却也只来得及看了小崽子一眼,就又走了。他现在还能回忆起小崽子刚出来那会儿,浑身通红,皱巴的像个小老头。一眨眼的功夫,小崽子都长大了,都能跟自己叫板了,他是老了,老了啊。叶保诚颓然的发现,到老了自己依然不懂怎么跟孩子沟通,更别提跟他们相处了。叶保诚的目光在女儿和儿子身上来回逡巡,他想从他们身上寻找自己爱人的影子,最终却定格在角落里,许蔓枝正面无表情的立在那儿,像是被吓呆了。这场闹剧是该有个结果了。叶保诚清了清嗓子,尽量和缓了语气说道,“许小姐,我们的家务事让你见笑了。你的朋友就在楼下,你可以走了。”“不行!”叶老爷子话音未落,叶守新立马急着吼了起来,他愤愤不平的瞧着自己父亲,“爸,我跟她之间的事,你说了不算!”叶保诚看也不看叶守新一眼,他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军装,掏出电话,吩咐了句,“上来两个人。”叶守新跟叶可欣对视了一眼,叶可欣拼命冲她弟弟使眼色,意思让他识相点,顺着老子赶紧走。叶守新的喉结上下鼓动着,他转过脸来看着许蔓枝,目光中全是不舍与挣扎。可是许蔓枝并不看他。她心里正惦记着叶老爷子那句话,叶守新看出她的心思,脸色一僵,刚要出声阻止,走廊上传来一阵齐刷刷的跑步声。门口很快就进来两个身穿军装的小兵,一进门就冲叶保诚敬了个礼。叶保诚指着自己儿子说道,“带走。”那俩人面面相觑,一时摸不着头脑。叶保诚又加重语气说道,“带走!”叶守新蹭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拳头握的咯咯响。叶可欣见状赶紧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拼命冲他摇头。叶守新对着照命令过来的两个小兵怒道,“我自己能走。”叶可欣松了口气,叶保诚冷哼一声,转身率先出了门。叶守新路过许蔓枝身边的时候,冲她自嘲的笑了笑,“你不是总骂我混蛋么,这会儿知道我是跟谁学的了吧。”他今天丢人真是丢大发了。许蔓枝还是没理他,她微微侧了侧头,目光也不知道落到哪儿去了。叶守新一把抓住许蔓枝的胳膊,逼她看着自己,郑重的说道,“你等着我,我不会放弃的。”叶可欣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父亲,拿了衣架上的外套替自己弟弟披上,有点心疼的催促道,“赶紧走吧,别把爸爸惹急了。”叶守新最后看了许蔓枝一眼,转身走了。许蔓枝站在一瞬间空荡的房间,怔愣在原地。

正文第七十三节

更新时间::27:21字数:1577

73、叶守新暂时被带走了,可他临走时说的那句话,让许蔓枝心里惶惶不安。她实在是过怕了这种日子,她不知道一旦叶守新再找到自己,又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情。宿舍是不敢回去了,而温远青那儿更是不行,虽然他提出可以帮她另外再找一处房子。但许蔓枝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她对温远青固然一直心存感激,但多少也因为叶守新的缘故,有了些芥蒂。她已经能够坦然接受跟叶守新分手的事实,但却不想坐实了他对自己的指责。温远青看出她的坚持,也就不再提了,而是温和的帮她出主意。卫丽倒是吵嚷着要跟她像以前那样,合租一套,房费她出。许蔓枝婉言拒绝了,她坚持自己找,她原本就是个自立的人,这段日子已经牵连他们俩不少费心,不想再因为自己的缘故给别人添麻烦了。并且,她也觉得卫丽这热情的过于诡异,她不是跟邵阳住的很好么,怎么突然就又要出来住了?这事儿邵阳同意了么?若是真的为了帮自己,让卫丽和邵阳之间起了间隙,那她的罪过可就太大了。许蔓枝翻了翻存折,好在她之前一直帮张超跑腿,又兼职了不少工作,存款还剩下许多,重新再找个房子租住并不难。而学校那头,也幸亏温远青跟张超的关系,旷课了一段时间也没人为难她,反而是多少了解点情况的张超又多分了几个活儿给她。许蔓枝现在又多了点固定的收入,房子也选了个条件稍微好点的,白天阳光充足,暖气又烧得很热。每天回家给自己做点简单的饭菜,吃饱喝足赶点活儿,没活儿的时候就做点别的自己想干的事儿。日子一天天的,逐渐又回到了正轨,叶守新之前带给她的那些阴霾记忆渐渐的也就散了。跟温远青的接触也比以前多了起来。不得不说,温远青是个非常让人放松的人,跟他交往是件相当愉悦的事儿。尽管他之前像许蔓枝的示爱遭到了拒绝,可他毫不在意,对许蔓枝依旧像往常一样照拂。而这种照拂,是相当照顾她的情感并且又十分尊重她的私人空间的。这种成熟又诸多宽容体谅的方式,让许蔓枝心存感激,却又下意识的觉得无以为报。而随着交往的深入,温远青也越觉得意外。他原本以为像许蔓枝这种看着就柔弱温顺的小花,绝对是需要别人保护的。所以他总忍不住事事都想要照顾她,但渐渐的他发现许蔓枝并不需要别人照顾。她的生活非常有规律并且很能吃苦,绝对不是他以前接触的那些娇小姐。这一点,当初在山里的时候他就有所了解,现在他看到更多的是许蔓枝生活里非常贤惠的一面——虽然房子是租来的,有点旧,但许蔓枝把它收拾得甜蜜又温馨,屋子里时刻透出清爽的香气。更别提她还有一手让人惊艳的好厨艺,温远青沾着卫丽的光,蹭过几顿后,只觉得自己的胃都要被养刁了。他越来越觉得,许蔓枝就是那个自己期望中的女人,他愿意把她娶回家,永远的尊重她爱护她,跟她生儿育女,一直到人生的尽头。又是一场大雪,忙活了一天的许蔓枝好容易回到家里,吃了点饭,收拾完家务,洗过澡后便窝在沙发上上网。她十分放松的浏览着网页,手机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她以为是温远青,顺手便接了起来,“喂?”那头却没说话,很安静,偶尔似乎有细微的呼吸声。许蔓枝有些奇怪,她看了眼屏幕,发现竟是个陌生的号码,心里一跳,又轻声道,“喂?”那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蔓蔓。。。”许蔓枝身体都僵了,下意识就切断了通话。这声音她一辈子都忘不掉,是叶守新。电话立刻又响了起来,许蔓枝毫不犹豫的直接关了机。她吓坏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才好。明明又换了新的号码,叶守新是怎么知道的?他人在哪里?从他爸爸那儿跑出来了?还有一个最令她恐惧的事儿,自己这家是又被他发现了?这一连串的问题逼得许蔓枝心慌意乱,她抛下电话,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门口,将门反锁了两道,然后又拧着门柄拉了又拉,确认是真的锁住了,才又缩回床。她想打电话给温远青,但又没有勇气开机,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一幕幕又阴魂不散的跑了出来,揪扯着她,让她连灯都不敢关,只能披着被子,紧紧抱住双臂坐在床上,恐惧的盯着门口,仿佛用不了多久叶守新就会破门而入。

正文第七十四节

更新时间::27:33字数:2362

74、许蔓枝几乎一夜没睡,裹着被半梦半醒的时候,眼还紧紧盯着门口。好在一直到天亮,她那扇门都完好无损的立在那儿。一整天,许蔓枝都精神萎靡,上午的课都拜托别人替自己代讲了。她窝在办公室里赶论文,盯着电脑屏幕只觉得什么都是模糊的,脑袋里一团浆糊,半天了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到了午休的时候,她才鼓起勇气开机。一开机就蹦出好几个未接来电和很多短信提示。看着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许蔓枝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我想你。”“蔓蔓,我想你。”“我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蔓蔓,我想死你了。”许蔓枝看不下去了,眼泪不由自主的淌下来,一颗接一颗的滴落在屏幕上,像一朵朵破碎的花。她抛开手机,慢慢的弯下身子,把脸深深的埋进臂弯里。自己这是怎么了,非得要一次次撞到头破血流才甘心么?被他骗了一次又一次,伤害了一次又一次,还不够?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偷偷的,忍不住为叶守新这些莫名的行为而动容。许蔓枝很想狠狠的抽自己一巴掌,看看能不能把自己打醒。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那肯定是贱死的,明明这个人对自己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想忘都忘不掉,想避之都唯恐不及,为什么还要哭,为他流的眼泪还不够多么?那些现在还刻在心上,未来得及结痂的伤口还不够痛?!她恻然的想起严歌苓写下的那句话,——“爱一个人爱到这样就不能自己,就要让她(他)疼,恨不得虐待她(他),让她知道这疼就是爱,或者,这爱必须疼。”手指忍不住攥紧了自己的胳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如果她得到的是这样的爱,那叶守新就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毒药,只有离他远远的,伤口才能愈合,才能不再重蹈覆撤。叶守新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的生活已经一团糟。跟许蔓枝分开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好似煎熬。他总要控制不住的去想,许蔓枝现在在哪儿,在做什么?她是不是已经跟温远青彻底好上了,俩人这会儿正甜甜蜜蜜的享受着他看不到也管不着的生活。叶守新觉得他整颗心都已经空了。自从他被他老子从锦宅带回家里,他老子就把他关了起来,叶保诚住的是军区大院,门外常年都有小兵站岗,叶守新插翅都难飞出去。老子毕竟是老子,叶守新再怎么混蛋,也不敢忤逆他老子。他只能默默的跟他老子较劲,不肯配合医生看他背伤,也不肯吃饭。就那么生扛了两天之后,他老子终于撒手不管了。叶守新从家里一出来,公司里一堆事也顾不得处理,立马先安排手底下人调查许蔓枝的电话和住处。好容易弄到了号码,他拿到手里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拨通了。听着许蔓枝温柔甜美的嗓音说了声“喂”,叶守新竟然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心里涌上了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一时倒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直到那头又轻声的喂了一遍,他才带着点虔诚的意味,说了句,“蔓蔓。。”可电话立马被挂断了。他心里酸得一塌糊涂,不死心的一遍遍拨打那个号码,直到后来那头彻底关机了。他不过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可她显然连听都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了。叶守新猛然体会到一种情绪濒临临界点的崩溃感。他一遍遍的输着短信,“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他像一个朝圣中的圣徒,一遍遍的把自己心里的悔恨、期望与伤心传递过去,渴求对方能给自己一点点回应。那个电话之后,许蔓枝不得不再次更换了手机号码,又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许蔓枝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心里的警惕不由就放松了许多,另一面也有些不是滋味的自嘲,想着像叶守新那样的人物,身边有许多可选择的对象,再过上几年,他也许连自己的名字都会想不起来了。这样也好。许蔓枝裹紧了背包,她今天连着跑了好几个地方,往家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她有点累,可能是中午那会赶路赶得急,吹了凉风,现在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只盼着早点进了家门,煮碗热汤面,喝上以后钻被窝里美美的睡上一觉就好了。许蔓枝的房子在旧式的家属院里,楼栋里没有灯,一直是黑呼呼的。她一点点摸索着往三楼爬,刚拐到门口,钥匙还没掏出来,身边猛蹿出来一道黑影,吓得她一声尖叫,还没来得及跑,便一把被抱住了。“蔓蔓,”那个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许蔓枝顿时一脸惨白,她微微转过头,叶守新瘦了很多,漂亮的下巴上胡子拉碴,明亮的眼睛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猛得挣了两下,叶守新立刻抱得更紧了,“我好容易从家里跑出来,连脚都没歇过,又在你家门口冻了一整天了,你怎么也该请我进去喝杯茶。”许蔓枝心里已经警铃大作了,奈何她挣巴了好几下,怎么也挣不过他,只得颤抖着说道,“放开我,你放开。”叶守新埋头在她颈窝里深深嗅了好几口,然后才轻轻笑了两声,“放开你,但你不许躲我。”许蔓枝点点头。叶守新慢慢松开了手,几乎同时,许蔓枝将已经握在手里的钥匙对准锁口猛得拧开,一闪身飞速钻进门里。叶守新似乎早有防备,就在她准备关门的瞬间,他长腿一伸,紧跟着硬挤了进来,然后反手将门带上了。许蔓枝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摁在墙上,有力的大手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了几巴掌,“小坏蛋,你可真不跟我客气,拿我当贼一样防着?”叶守新故意作出恶狠狠的口吻,心里还真有点难受了,他又朝她屁股上扇了几巴掌,隔着衣料并没有多疼,只把他心里勾得痒痒,“我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那么多天没见着你,我放心不下。”叶守新说的是实话,那种想见见不着,连听个声音都是奢望的日子他真是过够了。许蔓枝靠着墙,脑袋里乱哄哄的,她想哭又哭不出来,想跑又跑不掉,这样的姿势只让她觉得屈辱。她冰冷的声音颤抖着说道,“你走,快走,我很好,我过的很好,用不着你操心。”叶守新脸上是阴晴不定的颜色,整个人压了下来,靠着她耳朵边,狠声道,“我听你再说一个!”许蔓枝身体反射性的一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重,脸上烫的要命,她用力推了推身后的叶守新,怎么都推不开,之前那种晕沉的感觉又来了。叶守新眼睁睁看着许蔓枝软绵绵的倒在自己怀里,小女人闭着眼睛面色潮红,额头滚烫,脆弱得让人心疼。

正文第七十五节

更新时间::27:46字数:1783

75、叶守新手忙脚乱的折腾了半宿。他先是跑到街边药店买了些退热清火药,然后又回来熬了一大锅白粥,伺候着小女人吃了药,又灌下几口白粥,然后小心翼翼的把人塞进被窝里,弄出一个舒服的姿势让她躺着,自己轻轻的试探她的体温,虽然还是挺热,但已经开始出汗了。叶守新叹了口气,上半身趴在床边,呆呆的看了半天,然后低下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又亲了一口,一连亲了三、四口,全如蜻蜓点水般,透着怜惜与不舍,仿佛他亲吻的是一尊冰清玉洁的艺术品。他知道她的生活有多么辛苦,工作有多么的累,可再苦再累都不愿意回到他的身边,向他妥协。无论自己有多想照顾她,多想对她好,统统都被拒之门外。叶守新轻轻的抚摩着她,他只想借着碰触让两个人离的更近点,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爱一个人爱到如此地步。这两天被关在家里,他也反思了不少,他想起刚回四合院那天,许蔓枝对他说的那句话,前半句是什么来着,“愿我们莫相憎”,莫相憎,她现在该是恨死自己了。若是他当时能把这头半句话听进心里,也许他们俩人就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了。叶守新鼻子有点酸,他知道他没人可以抱怨,没人可以责怪。是他自己亲手把这段感情给毁了,现在他想挽回,想和许蔓枝回到从前,尽管他还不知道这条路他要走远,走多久,但是他不会放弃,无论用哪种方法,他都不会放弃的。叶守新感觉到许蔓枝的额温又降下来一点,心里踏实了许多。他上厨房盛了点白粥填了填肚子,然后开始打扫房间。这屋子被他弄得一团糟,特别是厨房,像被轰炸过,所有的橱柜都敞开了,之前他太心急,连碗都跌破了好几个,白米也撒了不少。叶守新挽起袖子,一样样拾掇着。等收拾的差不多了,竟也出了一身的汗。他想到当初许蔓枝一个人收拾那么大一栋房子,是怎么把它伺弄到每天都一尘不染的。许蔓枝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欲裂,鼻子里火烧火燎的,嘴唇干裂,嗓子眼里也是又干又哑的特别疼。她费力的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刚一动身边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动,台灯紧接着被摁亮了。叶守新有些疲倦的脸出现在视线里,“蔓蔓,怎么了?”他显然是被许蔓枝的动作惊醒过来的,脸上还带着朦胧的睡意,看她张了张嘴,立刻体贴的从桌子上取过温水壶倒了一杯,试了试水温正好,然后将人扶起来倚在床边,将水喂了进去。许蔓枝捧着杯子一口气喝了好几杯,这才觉得舒服点了。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确信自己还是呆在家里。然后才扭过脸,皱着眉,有点虚弱的对着叶守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里?”叶守新把空水杯放回桌上,回身把许蔓枝又摁回床上,“你生病了,需要好好休息,这大半夜的,先睡觉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好吗?”也许是因为发烧烧迷糊了,许蔓枝觉得头晕脑胀,眼前也一阵阵模糊,对叶守新的碰触也没什么排斥感,只觉得被汗水透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冰凉冰凉的,被他塞进被窝里后又不自觉得往旁边散发着温暖的身躯里靠了靠,不一会儿功夫便睡过去了。叶守新却睡不着了,他把手伸进许蔓枝衣服里试了试体温,觉得温度已经下来了,只是衣服被汗打透了,潮乎乎的。于是他起来在衣柜里翻了翻,找出套新睡衣,掀开被窝替许蔓枝换衣服。许蔓枝那一对饱满的小白鸽蹦出来的时候,叶守新觉得心跳陡然加速,呯呯乱蹦的就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剧烈。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才能继续往下换。手抄进她颈窝后面把人横着抬起一点褪衣服的时候,许蔓枝微微的有点醒了。大眼睛有些迷离的看过来,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脸上带着睡意的潮红,嘴唇也因为刚才喝饱了水显得鲜润欲滴,一副任人宰割的病弱模样,直把叶守新的五脏六腑都点燃了。他强忍着解释道,“我,我给你换衣服,你,你快睡吧。”也不知道许蔓枝听没听进去,反正她看了一会儿便又闭上了眼睛。叶守新松了一口气,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对小女人的渴望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见识过的美女不算少,多漂亮的身材他都见过,却从没为谁委屈自己。别说这么彻夜伺候病号了,只要自己欲望上来了就算对方发烧到40度,也照样操了再说。可是现在,他连碰碰她,心里都惴惴的,生怕惹得她对自己更反感,即便此时此刻浑身上下的血都沸腾了,也丝毫不敢太过造次。只不过趁着换衣服的机会,多摸了几下。等到帮许蔓枝的衣服换好,叶守新的汗也下来了。他又跑去洗手间冲了个澡,全弄利索之后,人也彻底清醒了,索性去给许蔓枝准备早上吃的东西了。到了接近中午,许蔓枝才又醒了过来。这中间叶守新用体温计给试了试温度,基本已经不烧了,许蔓枝人也稍微精神了许多。

正文第七十六节

更新时间::27:58字数:2590

76、叶守新把她扶靠在床边上,披了件薄外套。然后取过厨房里的保温桶,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粥,“我刚让酒店熬的,味道不错,你吃点儿。”许蔓枝烧刚退,嘴里没味,鼻子也堵住了,根本没什么胃口,她摇了摇头,看也没看粥。叶守新却不管这些,他端着碗舀了一勺,直送到许蔓枝嘴边儿,把她吓了一跳,整个人反射性的往后一退。叶守新又把粥碗往前送了送,柔声问道,“自己吃还是我喂你?”许蔓枝看着他手里的碗,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抬手接了过来,她低着头一勺接一勺的吃起来。叶守新在旁边守了一会,便起身把许蔓枝半夜换下来的脏衣服卷成一团,扔进洗衣机里洗开了。洗衣机“嗡嗡”的工作着,许蔓枝坐在床上默默的喝着粥,她有瞬间的迷茫,觉得眼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个正在自己家里忙来忙去的人,是叶守新么?他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变得又让自己不认识了。许蔓枝吃了一半便不下去了,手里的碗刚放下,就被叶守新接了过去,他抽出纸巾轻轻给她擦嘴,“你刚刚退烧,也不敢吃什么油腻的东西,这粥还有,过一会儿,让胃里消化消化,我再给你盛点。”叶守新拿她像孩子一样哄着,殷勤劲让许蔓枝都受不了了。她长这么大也没什么人对她这样讨好般的殷勤过,而这个人竟然是叶守新,她想都没敢想过。叶守新拿了枕头替她垫到背后,轻轻拂开她脸颊边的碎发,“现在舒服点儿了吧。”许蔓枝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她现在是在自己家里,却怎么比被他关起来那会儿更不自在。她闭上眼,假装自己累了。实际上她也确实累了,很累,被关起来那会儿她可以坦然的把这个人当做空气,可是现在,她正在生病,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却是他。许蔓枝顿时生出一种被逼到角落无处可逃的惶恐。叶守新到不以为然,他仔细的替她掖了掖被角,说道,“学校那边,我替你请过假了,你就不用多想了,好好休息,我会陪着你的。”许蔓枝霍然睁开眼看着叶守新,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叶守新笑了笑,他知道她想问什么,“我让你们院长跟张超打了招呼的,你就安心歇两天。”他轻轻握住许蔓枝的手,语气一转,“张超是把你当成打杂跑腿的了,什么鸡零狗碎的活都扔给你,”他顿了顿,又试探性的问道,“你觉得沈晖怎么样?我跟他挺熟,他在你们院里也算炙手可热了,听说下一任副院长的人选也非他莫属的,给你换他手底下”许蔓枝冷笑着打断了他,“原来你跟我们学校的领导都这么熟了?”叶守新被噎了一下,讪讪一笑,“我是怕你太辛苦。”许蔓枝静静的看着他,说道,“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真的。”叶守新心里一痛,面上却强忍着笑道,“花在你身上怎么叫浪费时间。”许蔓枝一脸的疲惫,“我们回不到从前了,叶守新,你放过我吧。”叶守新的脸上在瞬间黯淡了下来,原本就失去了光彩的眼睛此刻像蒙了一层化不开的雾,他低声道,“蔓蔓,我们不说这个。我说过的,我不会放弃,你甩不掉我的,你原来说得那句话,现在我说给你听,我会缠住你的,我叶守新就打算缠你一辈子了。”许蔓枝脸上露出痛苦的绝望,“别这样,求你了,别这样,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很快你就会遇到适合你的人,而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啊,我求你了,我求你放过我吧,让我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下去好不好。”叶守新眼眶酸涩,视线瞬间就模糊了,他咬牙道,“蔓蔓,你说的不对,我什么都能给你,你说吧,从开始到现在,你要什么我不肯给你?是我给了,你却不肯要,我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了的人!”许蔓枝扭过脸去,眼里满是怆然之色。叶守新把她的手紧紧握着,不让她抽回去,眼里满含了深情,“你从我那儿走了以后,知道我去了哪儿么?”许蔓枝迷茫的望着他。“我去了你家。”许蔓枝身子一颤,看着他的眼神都直了。叶守新深吸了口气,慢慢放缓语气说道,“我看见了你爸妈,我才知道,当年那事儿之后你受了多少委屈,”他把许蔓枝的手握在手心里反复摩挲着,“如果不是我太冲动,你也不会。。。”许蔓枝的身子已经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了。幼年那些记忆全部又跳了出来,那些曾经美好过的片段,全部都被一次又一次的残酷现实抹杀掉了。叶守新抹了把脸,“蔓蔓,我爱你,我敢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爱你了。”许蔓枝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那种令她窒息的痛苦再也不想再来一次了。他说他爱她,一次又一次把她推入深渊,然后伸出手,说他爱她?!许蔓枝用尽全身力气把手抽了出来,然后狠狠甩在他脸上,听着“啪”一声脆响,眼看着五根指痕清晰的印在对方脸上,她却觉得心里的痛苦更浓烈了。她抱着头用力捂住耳朵,尖叫起来,仿佛被高烧灼伤了神经,连带着情绪也不可抑制的狂躁了起来,“别说了,你别说了!叶守新!你这个骗子!你只会骗我!你瞒着我跟别人结婚,还那么,那么侮辱我!你现在怎么有脸说你爱我!你怎么有脸说啊!!我,我不相信你!你滚!你滚!你是畜生,你滚!!!”她一面哭一面喊,抄起身后的枕头不停砸向叶守新,脸上带着完全崩溃后的疯狂,这么多日子以来的痛苦和绝望一股脑的发泄出来。叶守新看着她这样子,心里如撕裂般疼痛。他一把抱住许蔓枝,“我是畜生,可是我真的爱你。蔓蔓,你看看我,你仔细看看我,要是骗你,我用不用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图什么?我他妈图什么?我现在连家都回不去了,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我再也不会骗你,蔓蔓,你得允许我犯错,我错了,我真他妈错了太多了,你给我条路走吧,你让我们俩有个机会走回去,我们一定要走回去,别说回不去,老子就是把道劈出来也要走回去,只要你点个头,只要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你只要再给我个机会。”许蔓枝不停的摇头,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开了叶守新,然后像受伤的小动物,迅速的缩回被子里,拿被子盖住了头,嚎啕大哭。他是做过不少让她感动的事儿,但还有太多太多让她疼让她哭让她恐惧绝望到彻夜难眠的噩梦!她忘不掉,一次又一次,叫她如何去忘!叶守新愣怔的呆在一旁,他怀里空了,心也更着空落落的。眼看着缩在被子里的人,听着她哭得那么撕心裂肺的,他多么想过去狠狠的抱住她,安慰她,但他却不敢,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站在一边,痛苦的看着听着。叶守新颓然的抹了把脸,谁能给他指条明路,他到底该怎么办。他此刻哪怕在这儿又哭又叫,急的直跳脚,都没用,屁用都没有。以前那些许蔓枝对他千依百顺的生活,现在想想仿佛是做梦一样。许蔓枝是哭着睡过去的,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了人,只有保温桶还放在床头桌上。窗外的天色已经黑透了,她撑着身子爬起来,想看看现在几点了,床头的手机却猛得响了起来。

正文第七十七节

更新时间::28:11字数:2632

77、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是温远青。许蔓枝猛然意识到,自己在生病之前已经有几天联系不到温远青,这事儿有点不太对。这段时间以来,温远青每天即使不约自己见面,也会打电话嘘寒问暖的。怎么会有连着几天都失踪的情况。她心里有些不安,紧忙接通了电话。“蔓蔓,”电话那端的声音果然透着前所未有的疲惫。许蔓枝心里咯噔一下,她熟悉的温远青永远是一派轻松惬意,走哪儿都让人如沐春风一般舒适,从来没有过如此沮丧和疲倦。看起来他是真遇上什么事儿了。“温,温大哥,你怎么了?”温远青被她一声温大哥喊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他轻笑了一声,然后才说道,“蔓蔓,我这边确实遇到点问题,不得不暂时离开一段时间。”许蔓枝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家里的原因?”温远青轻声道,“不是,是我在S市的业务出了点问题。”“水厂?”许蔓枝紧紧抓着电话追问,“很严重?”“恩,事情很复杂,一句两句话我也跟你解释不清楚,”温远青顿了顿,然后说,“我现在马上就要上飞机了,这一切发生太突然了,我完全没有预计。一时之间,水深水浅我试不出来,所以我不能冒险留在国内,你可以理解吗?”许蔓枝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她点点头,想到对方看不到,又嗯了一声。“温大哥,”许蔓枝想安慰他几句,但是又想不出合适的措辞。“蔓蔓,你听着,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我真正想说的是,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许蔓枝愣住了,她完全没想过温远青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过了好半天,她才迟疑的问道,“你,你不回来了么?”“我要找到合适的证据为自己辩护,但是现在牵涉了许多陈年旧账,光卷宗恐怕都够我翻个一年半载的,所以短期内,我恐怕是回不去了。如果我不走,也许会被逮捕。”温远青停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本来我不想告诉你让你担心的,可是考虑到你的处境,我实在瞒不下去。”许蔓枝浑身一激灵,“什么意思?”“我觉得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叶守新干的。”许蔓枝心头大震,她眼睛盯着放在桌头的保温桶,心里却无论如何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我现在遇到的这些麻烦,早就不牵扯到第三方利益了,只能是私人恩怨。在国内,跟我称得上私人恩怨的,并且还能动用这么大势力揪出这些陈年老账的,恐怕也只有叶守新了。”许蔓枝心里难过极了,她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这事真像温远青说的那样,便是她又把他给连累了。许蔓枝只觉得有说不出的内疚,“温大哥,对不起。”“蔓蔓,别跟我说对不起。这事即便是叶守新做的,那也不是你的错,更何况我跟他之间远不止这么简单。”温远青顿了顿,“我现在只想问你,要不要跟我走?比起我这边,我更担心你,我担心我走了以后他又来骚扰你怎么办。这几天我想了很久,真诚的希望,你跟我一起到A国来,我可以帮你申请到很好的学校。”许蔓枝半天反应不过来,她整个人已经被这瞬间而至的庞大信息量惊呆了。“蔓蔓,我知道这是一个很重大的决定,我不需要你现在就答复,我会给你几天时间考虑,如果你考虑清楚了,同意过来,过两天我会安排我的的助理来帮你办理好一切手续。真希望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来照顾你。”温远青徐徐善诱的话语透过听筒一点一滴传了过来,带着说不出的魅惑,“我知道,做这个决定会颠覆你过去的生活,离开你熟悉的环境,这对任何一个人,都是一个挑战。但只要你愿意,一切都可以被克服。语言,环境,学习,朋友,全部都可以克服,只要你愿意来,有很多人都会欢迎你,包括我,以及我的父母,只要你愿意。”放下电话后,许蔓枝的心情很久都无法平复下来,她的手都一直在抖。她现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虚脱了。怎么想要过平静的生活,就这么难?!如果小时候没有遇见叶守新,自己的生活该是另个样子吧?长大以后,如果没有跟叶守新重逢,现在就真的能过上自己奢望已久的平静生活了吧。许蔓枝缓缓的缩起身子,只剩下自己的房间,空寂得让人心里发冷。叶守新是过了好久才知道这个事儿的。那天他如常的下了班就往许蔓枝那儿打卡,虽然这段日子以来许蔓枝对他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的,但是好歹不排斥他上自己那儿去了。他一路上心情不错,开着车还哼着曲儿,副驾坐上搁着酒店刚送过来的保温桶,里面分格盛了四菜一汤。到了小区路口,有三轮车正好横在进出的道儿上,几个人忙上忙下的不知道在挪腾什么。叶守新等了一会,便不耐烦的下了车,他叼着烟刚要跟那忙活的哥几个打个招呼,突然发觉他们往车上挪腾的东西特别眼熟。那不是许蔓枝屋里的么?我操!这几个人。。这是光天化日里就遭贼偷了?!叶守新脑子嗡一声,他一把拽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恨不得一拳头就哄上去了,强忍着咬牙问道,“嗨,哥们儿,忙活什么呢?”那人冷不防被拽了一下,整个身子都歪到了一边,手里的家什差点掉地上,十分不满的横了叶守新一眼,推开他的手,“神经病啊你。。。没看哥几个忙活搬家呢,你是干嘛的啊?!”搬家?!!叶守新喘着粗气,脸色很难看,“放屁那嘛?!这我媳妇住的地儿,搬家,搬个屁!我看你们是来明抢的吧?!”原本还在忙活的几个人,听了这话,顿时大眼瞪小眼了。他们纷纷停了手里的活,眼睛直瞪着叶守新,像围观一个傻瓜。“嗨,赶紧搬啊?天都黑了,这些都得在今天赶着给我搬完那!怎么停了?”大伙正愣着的功夫,一个中年男子一边嚷嚷一边从楼道里走了出来,“我说你谁啊?瞎嚷嚷什么啊,什么你媳妇?哪个你媳妇啊?就我之前那租客,人也还是个学生那,你上这儿瞎吆喝什么?找不着媳妇了还是怎么了。”那人嘴里叨叨着,等到走近了一看清叶守新人高马大的,表情立马变得有些不自然,语气也和缓着问他找谁,有何贵干。叶守新这会儿也顾不得跟他废话,他猛扑过来一把拽住那男人,急着追问道,“许蔓枝,她不是住这儿么?人那?人哪去了?”那男人小身板架子被他这么拉着直接就快散架了,忙不迭的回话,“走了啊,搬走了,早上人就退租了。”叶守新脸色一片惨白,不死心的追问,“她去哪儿了?”那男人“哎呦”了一声,说了句这我哪知道啊。叶守新失魂落魄的上了车,走出去老远才发现车闸都忘了放。他把车贴着道边停了下来,然后给S大的沈晖去了个电话。那边听他问许蔓枝,莫名惊诧,“哥,许蔓枝跟着张超上A国了,俩礼拜以前就办手续了,你不知道?!!”叶守新脑中一片空白,心脏瞬时一阵剧痛,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突然想起温远青临走前发给自己那通电邮,信里细说了许蔓枝从自己那儿走了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他只以为温远青这是眼看着撬墙角没戏了,怕自己再揪着他不放,才弄了那么通信来自我洗白,撇清自己跟许蔓枝的关系。哪里想得到,这不要脸的二流子!竟拐着许蔓枝一起走了!

正文第七十八节

更新时间::28:25字数:3402

78、叶守新手指哆嗦着摁着电话记录,找到个朋友立马去了个电话,让他查查这几天去A国的出境记录,有没有一个叫许蔓枝的。对方效率很高,没多会电话就回了过来,确实有个叫许蔓枝的,今天晚上的航班。叶守新车开的几乎要飞起来。到了机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只要背影稍微疑似的,叶守新都跟疯了一般拽住就不让人走,好几回差点跟人打起来。等他磕磕绊绊,终于来到了安检闸口,一眼就瞥见许蔓枝已经进了安检口,将随身的小包裹搁进篮筐里,身后还跟着卫丽。“蔓蔓!”叶守新猛得一声嘶吼,把周围的人群都震了一跳。许蔓枝抬起头,往闸口这边看了一眼。“蔓蔓!”叶守新整个身体都扑到了闸口处,“别走,快回来,回来!”许蔓枝置若罔闻,她抓起随身包,过了安检,稍微等了下卫丽,然后便连头都没有回,走的干脆利落,透出了一万分的决绝。我操!!叶守新狠狠的砸了闸口的铁栏,手机突兀的响了。叶守新手忙脚乱的掏出电话,心里还期待着什么。看到屏幕的瞬间,心立马停在了小贝家园。上面是一串陌生的号码,而且是从国外打来的。他停了一会,然后猛一用力摁下通话键,“我**妈逼的温远青!!!你他妈还有胆子给我来电话?!你个臭不要脸只会缩着头挖墙脚的假洋鬼子!有种你他妈别走!!”叶守新一连串的脏话飙了出来,他愤怒的眼睛都烧红了,这个恶心人的玩意儿!他现在给自己来电话,是他妈的耀武扬威那?!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拔高了音调,充满了愤怒的说道,“你嘴巴放干净点!要不是你!怎么会逼的蔓蔓东躲西藏?你以为她有多愿意?一个人孤身到完全陌生的国度,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要不是你,她至于这样背井离乡?!你现在还有脸来质问我?”“放你妈狗屁!别在我这儿演戏!”叶守新怒道,“要不是你勾引她。。”“闭嘴!你侮辱我就够了,别侮辱蔓蔓!”温远青真恨不得从电话那头蹦出来咬他,“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她根本就没接受我,没接受过我!你个混蛋!”温远青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放我回来。把你弄得那堆乱七八糟的脏东西收起来,让我回来,我带着她回来。”叶守新听了这话,真是急火攻心,“滚你妈逼!我早晚会把她找回来的,你这狗娘养的!给我等着!”“叶守新你真是个畜生!她为了躲你,已经是慌不择路了,你还找,找个屁你找!你就不能让她安生点?”温远青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活该你他妈孩子没了!当初要不是你姐上你家去把人挤兑走了,害得她居无定所,能这样么?!!你他妈就是活该!!活该你一辈子找不到她!”叶守新没料到他突然把这事揪了出来,顿时心疼的说不出话来,鼻头一酸,眼前顿时模糊了起来。电话也不知什么时候挂的,他如同行尸走肉般从机场走出来,上了车,把脸埋在了方向盘里,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肩膀微微颤抖起来。尾声刚从公司加完班,许蔓枝跳上一辆公交车。S城的夏天不算太热,夜晚要比白天凉爽许多,车上开了冷气,人也不多,还有几个空位子。她拣了个空位坐下,随便翻着当天的报纸,她临走前从支撑部取的,准备在车上用来打发时间。许蔓枝依着车玻璃,闲闲的翻着报纸。她刚调回来没多久,自打两年前,她在机场跟卫丽告别后,就直接去了南边,在那边陆续换过几份工作后,到了现如今的公司,总体算是安稳下来了。年初公司在S城开了分公司,准备把业务开拓过来。鬼使神差的,她就打了申请。也许是因为,她对这里比较熟。太熟了,总忍不住有些许留恋。许蔓枝看了眼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夜景,又低头慢慢翻阅着报纸。突然的,一则新闻映入眼帘,许蔓枝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手都跟着哆嗦了起来,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麻醉劲儿一过,叶守新就醒了,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疼得要命,特别是腰侧那要命的一刀。他这一动弹,旁边支着下巴刚打了个盹儿的叶可欣立刻就醒了,她直起腰,惊喜又关切的问道,“守守,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叶守新睁着眼,打量了一圈病房,除了一溜排开的鲜花水果和礼品,只有他姐姐一个人,并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人。叶守新哑声道,“姐,没事儿,让你担心了。”他看着向来注重仪表的姐姐素白着脸,眼睛都肿了,心里确实过意不去。但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小声问道,“姐,她。。。还是没找到她么?”两年了,已经过去两年了。那天从机场回来,他怎么琢磨温远青那通电话都觉得诡异,真的只是单纯作为胜利者来跟自己炫耀?他后来又托朋友查了一遍出入境记录,结果压根没有许蔓枝的出境记录。这两年,他几乎没闲着,先是把S市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又把附近有可能的城市都找遍了,就差没求着他老子出动直升飞机给他来个全国性地毯式搜索了。全部都杳无音信。难道真等到他死了,她才会出现?叶守新苦笑了,恐怕这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己这回不是差点死了么,她也还是没有出现。叶守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来,喃喃的自言自语道,“我这一刀是他妈白挨了?”叶可欣没听清,“你说什么?”叶守新强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叶可欣瞪着眼把他压回床上,“你疯了?快躺着,别乱动,伤口该裂开了。”叶守新拧脾气上来了,在床上来回挣扎,“姐,我不放心,我还是得去找她。都这么长时间了,我就不信那么大的新闻,她看不见,看见了也能狠下心不出现。我担心,我怕她一个人在外边出什么事儿。。。”叶可欣气的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扭过脸去平静了一会,才慢慢说道,“她刚走,回家给你熬粥了。”“什么?”叶守新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他激动的掀了被子就要跳下来。叶可欣眼看着自己弟弟没出息的模样,哭笑不得把人摁住,“你能不能老实躺着?想不想好了?!”“姐,我要回家,她回来了我要回家看她!”叶守新激动的脸上有了血色。叶可欣怒道,“你老实呆着,她已经回去有一会儿了,应该快回来了,你给我踏实等着。”叶守新哪里肯听,两年了,他等这一天都等了两年了,再多一分一秒也等不下去了。他闹着要下床,那折腾劲儿真不想刚从**里缓过劲来的。叶可欣被他闹得没辙,只能打电话给司机,让司机把许蔓枝从家里拉过来。“守守,”等着人过来的当口,叶可欣瞧着病床上的弟弟,说道,“你故意的吧?嗯?故意把自己卷进去,还挨了一刀,就是为了逼她自己出现,对不对?”叶守新不自然的调开眼神,望着窗外,“没,怎么可能,姐,你想多了。。虽然我是挺想来这么一招的,但我能这么SB”“停。”叶可欣疲惫的挥手阻止他往下编下去,“我不管你这些真的假的,这两年我也跟着你操心操够了,你们俩以后乐意怎么着,我不管我也管不了了。但是有一点,你必须给我承诺,这是最后一次。你们俩往后再怎么折腾,你都得给我保证你这种行为,只能是最后一次。”姐弟俩默默对视了半天,谁都没有再开口。过了好一会儿,叶可欣才站起来,抹了把脸,“别说太长时间。”她往门口走去,叶守新这才发现,许蔓枝已经来了,她正拎着保温桶,站在门口,愣怔着看他。他瘦了好多,脸色白的跟纸一样,脸上还残留着淤青,想来被那么一群常年干体力活的工人围堵在中间,吃了不少亏。整个人脆弱的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般一触就要散开了。许蔓枝只觉得自己的腿软得直不起来,心脏也紧紧的缩成一团,几乎是一点点挪了过去。叶守新微微偏着头看她,瞳眸里幽深的看不出情绪。许蔓枝把保温桶放在一边,站到床边不动了,她双手绞着一边,撩起哭肿的眼皮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倒是叶守新,他激动的不能自已,却又怕吓着她,只能压抑着自己,缓缓冲她伸出手,“怎么又哭了?是因为我吗?”他停顿了一下,看起来非常虚弱,“我这是活该,别难过,我活该这样,只要你能解恨,再多来几下都成。”许蔓枝盯着那只伸过来的手,犹豫着,想靠近又心里矛盾。听了叶守新的话,又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心里一软,就抓住他的手,想塞回被子里,却被他微微一扯,整个人都半倾了过去。叶守新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几乎是贪婪的亲吻了一下又一下。许蔓枝的眼泪被他的一举一动引逗了出来,一滴连着一滴烫在他手背上。叶守新伸出另一只手,“蔓蔓,我想。。抱抱你。让我抱你一下吧。”许蔓枝泪眼婆娑的盯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终于倾下身子。叶守新手臂颤抖着环住她脖子,除了呢喃着她的名字,再说不出半句话来。而许蔓枝被他这样半拥着,尘封在脑海里那些好的坏的记忆,全部都席卷而来。她迷茫的盯着他身下雪白的床单,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落。这次,能幸福吗?眼前这个情真意切的人,能陪伴她一生吗?这些难以找到答案的问题,一直紧紧揪扯着她的心脏,却也只能交给时间来慢慢解决。但无论结果如何,许蔓枝暗暗想着,自己就如同扑火的飞蛾,不后悔,也没办法后悔。

番外一番外一(1)

更新时间::29:12字数:633

番外一(未完)S城的十月底,空气里已经泛起萧瑟的寒意。黑色轿车里,许蔓枝正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我,我能不能不去啊,论文赶着交呢。下回吧,下回我陪你一起回家吃饭,怎么样?”叶守新身上板板整整的套着笔挺的西装,只将衬衣的风纪扣敞开了,已经出院好几个月了,手头积压的工作还有许多。他低着头看文件,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老子发话了,点名要我带你回家吃顿便饭,我姐跟姐夫一块作陪,这么豪华的阵容不出席,你是打算不给我老子面子呢,还是不给你男人面子?”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许蔓枝瞬间就自动消音了。她心有不甘的仰躺在座椅上,鞋底在地毯上蹭来蹭去。叶守新好笑的瞟了她一眼,“你这是紧张的?……别怕,只是吃顿饭而已,到时候,”他忽然伸手捏在她粉嫩的脸蛋上,“你就听你男人的,让你站就不许坐,让你跪就不许站,让你笑就不许哭!”许蔓枝呲牙咧嘴的揉着被捏红的脸蛋儿,心里觉得叶守新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这是应了那句老话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才出院没多久,转眼自己又成了被压迫的那个了!她一面搓揉着脸蛋,一面愤愤不平的在心里腹诽着。眼睛却恋恋不舍的盯着叶守新的侧影。秋末的日光透过车窗照进来一点儿,将叶守新乌黑的发顶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整个人也柔和了许多。原本就白皙的肤质,这几个月来愈发的白了,更衬得人长眉入鬓、唇红齿白,有说不出的风流俊秀。要不是一张嘴便透出恶行恶质,他还真是个赏心悦目的小白脸。许蔓枝早将他方才的劣迹抛诸脑后,盯着人看了又看,眼底不由自主的泛着温暖的笑意。

番外一番外一(2)

更新时间::29:37字数:1290

不知不觉,车子驶进了大院,停在一栋带院的二层小楼前。一想到叶家那些人物,许蔓枝就紧张的心脏砰砰乱跳,要不是碍着叶守新,真恨不得落荒而逃。叶守新手里拿着一个长条形锦盒走在前面,身上的铁灰色西装剪裁精良,益发显得人身材高挺,派头十足。他立在门口往院里瞧了一眼,才转过脸把锦盒往身后的许蔓枝手里一塞,“你拿着,见了老头儿,就说是你预备的。”许蔓枝愣了愣,不自然的接在手里问了句,“是什么。。什么东西?”她有些不好意思,接到消息后只顾着心里慌乱不安,倒把替长辈备礼的事儿忘了。叶守新微笑了一下,“什么东西?新媳妇上门当然要捧上家法给公爹了。”他满意的看着许蔓枝小脸一下变得刷白,眨了眨眼,脸上流露出一丝顽皮的神情,“逗你的,一副山水画而已。”他老子是行伍出身,没念过几年书,倒是结婚后受了他母亲大半辈子的熏染,晚年竟迷上了画画儿。“我们家老头儿最喜欢文化人,可惜我跟我姐姐没一个读书的料,”说到这儿,他伸手替许蔓枝扶了扶衣领,“你拿着这个送给他,老头儿肯定很高兴……”叶守新这倒是说的大实话,他以前附弄风雅的给他老子搜罗了不少字画古玩,最后多被嫌弃成焚琴煮鹤、暴殄天物,他咳了一声,“这哄老人高兴的活儿,也是做儿媳妇的本分。”许蔓枝的脸顿时被他调戏的红成了一片。这是顿普通的家宴,掌勺的是叶守新大姐,他姐夫在一边负责打下手。许蔓枝头一回见着叶可欣洗手作羹汤的模样,瞧着跟普通的家庭主妇没什么区别,实在是难以将她和之前那个优雅精致、仪态万方的女强人联系起来。叶家的饭厅很朴实,唯一算得上特别的,便是就建在小院里,三面有窗,透过窗玻璃,满院的景致尽收眼底。家宴多是清淡的菜品,叶保诚话不多,偶尔说几句,大家都齐齐放下筷子,恭敬的望着老爷子,唯独叶守新。他从头至尾都忙着替许蔓枝夹菜,为数不多的几道荤菜,多半都被他堆许蔓枝碗里了。“快吃,多吃点……”叶守新小声说着,夹起一块糟鱼递了过来,“我家可都是部队做派,干什么都讲究雷厉风行,吃饭慢腾腾的小心挨揍。”叶保诚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叶守新斜斜地瞥了他老子一眼,又夹了块糟鱼咬在嘴里,“姐,手艺退步了啊。”叶可欣白了弟弟一眼,一旁的叶姐夫也夹了一筷子,尝了一口慢条斯理的说道,“没有吧,我吃着味儿还真不错。”许蔓枝一直低着头,奋力的扒饭。这跟她以为的景象相差太远,以至于她久久的回不过神来。这一家人,还是当初她见过的那些人么?她默默的消灭着碗碟里被叶守新不断堆积过来的饭菜,原来,一家人的感觉是这样的。坐在位首的叶保诚看着如今,一双儿女各自带着自己的眷属,全都是一派和乐的景象,联想起前些年的闹心日子,心里颇有点感慨,他端起酒杯,看向许蔓枝,“小许,今天你头次登门,我敬你一杯。”许蔓枝听了,紧张的一激灵,连忙要摸起一旁的酒杯。还没端起来,就被叶守新凌空夺了去,“爸,爸,你干嘛,别吓着她。你想喝酒,我敬你。”叶保诚一皱眉,“你放着!我有话要讲!”叶可欣在一边瞧着这架势,一个劲的冲她弟弟使眼色,让他老实点,别把好好的场面搞砸了。叶姐夫也陪着打圆场,“守守,你别慌,爸爸有爸爸的想法。小许是姑娘,没多少酒力,我看给倒点果汁吧,爸爸?”

番外一番外一(3)

更新时间::29:49字数:1679

叶可欣在一边瞧着这架势,一个劲的冲她弟弟使眼色,让他老实点,别把好好的场面搞砸了。叶姐夫也陪着打圆场,“守守,你别慌,爸爸有爸爸的想法。小许是姑娘,没多少酒力,我看给倒点果汁吧,爸爸?”叶保诚点了点头,让人替许蔓枝杯里倒满了果汁,才缓缓说道,“小许,这杯酒,是我替我们老叶家敬你,也包括国璋,”叶保诚端起酒杯,冲叶姐夫那边示意了一下,对方也慌忙跟着端起了酒杯。叶保诚的目光在一桌子小辈儿身上兜了一圈,斟满酒的杯底在桌面上顿了顿,“人言儿女都是冤孽,我这大半辈子对于子女未尽到心,所以到老了合该替这对不成器的子女操心。”这话一出,叶家两兄妹的脸上都不太好看,叶姐夫和许蔓枝更是不敢怠慢,尤其是许蔓枝,她觉得自己已经紧张的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前段时间,守守闹出那些事来,你们姐弟俩瞒着我,以为我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简直是胡闹!”叶保诚瞪了叶家姐弟一眼,又转头对着许蔓枝和叶姐夫,拉长了调子继续说道,“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今天叫大家一起来吃顿饭嘛也是这个意思,一家人过日子磕磕绊绊的总是难免,有什么磕了绊了的,过去也就过去了,至于往后嘛,”叶保诚端起酒杯,正色道,“国璋、小许,容我倚老卖老的说上一句,从今往后,我这一对儿女怕是要靠你们两位多担待着了。”叶保城说完,不待桌上其余四个人作何反应,仰脖就干了满满一杯酒。何国璋做了这么多年老叶家的女婿,老爷子是怎么个脾气心里门儿清。眼看着这个架势,二话不说,也紧随着一口闷了杯里的白酒。许蔓枝就更不敢多说什么了,闭着眼把一整杯果汁灌了进去,心里砰砰乱跳的呛了好几口。倒是剩下那姐弟俩被搞得心里不是滋味。叶守新一面替小女人顺了顺气,一面在心里琢磨着他老子那话味儿,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味儿。最后还是何国璋把话题又扯到了厨艺上,大家哼哈着,总算是和乐融融的吃完了这顿家宴。到了晚上,叶可欣两口子便回自己家去了。叶守新有阵子没回家了,老爷子不舍得放人,爷俩猫在书房里,棋盘摆上杀了个昏天暗地的。等叶守新好容易脱身,摸进屋里时,正瞧着许蔓枝刚洗完了澡,穿着睡衣靠在床上翻相册,偷摸地乐着。“看什么呢,乐成这样,”叶守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大咧咧的走过去,把相册从许蔓枝手里抢过来。那上面全是他小时候的照片,从一岁到十几岁,生活照以及艺术写真,年年都没落下过,他妈在的时候每年都要给他拍,他妈没了以后,叶可欣就跟上了,家里光叶守新小时候的照片就攒了一大柜子。许蔓枝心里羡慕极了,特别是上面一张张全家福的合影,小小的叶守新不是被妈妈抱在怀里,就是搂在身边站着,满脸神气。许蔓枝把相册从叶守新手里夺了回来,自己好像连张全家福都没有呢,她盯着相册里的母子合照,“你跟你妈妈长的可真像,不过,”许蔓枝抬头仔细的又打量了遍叶守新,“明明是这么像的模样,你妈妈看着就”叶守新没等许蔓枝说完,便在她侧着身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什么你妈你妈的,那是咱妈,你得喊婆婆。没规矩,没礼貌。”说完,又在那圆鼓鼓的小屁股上连补了两下。许蔓枝顿时脸红成了番茄,“啪”的合上相册,整个人都缩进了被里了,“我,我要睡了。你,你快出去。”她睡的是叶可欣的房间,叶守新虽然对这安排颇不满意,但在他老子眼皮子底下,到底不敢太造次。现在瞧着许蔓枝还要赶人了,立马翻身压倒了床上,揪起被子往下拉,许蔓枝不肯,俩人就在那儿拉拉扯扯,嘻嘻哈哈闹了好一会儿。直到叶守新也挤着躺进被窝里,俩人枕着一个枕头,呼哧呼哧喘了一回儿。叶守新才从兜里摸索着掏出样东西,扔给许蔓枝。许蔓枝接过来一看,是细长细长的一根糖果,上面裹着花花绿绿的糖纸,这种多少年前哄小女孩的把戏,现在也没几个人玩了。许蔓枝却看得眼睛发热,当年自己可不就被这么几根水果糖给骗走了么。那可是国外进口的高级水果棒棒糖,含在嘴里全都是香甜的桔子味。长大后,她满世界找过。许蔓枝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扔回去,“刷过牙了。”叶守新在她脸上掐了一把,撕开糖纸,直接塞进她嘴里,“小时候我姐管得可严了,一天只准吃一根,我都攒着留给你吃了。”水果糖在口腔里逐渐融化了,真甜啊。许蔓枝默默吃着糖,这糖真的太甜了,甜到她想哭。

番外一番外一(4)

更新时间::30:48字数:3263

叶守新凑了过来,在她嘴边上亲了一下,闻着她嘴里传来的糖味,便忍不住伸了舌头探进去,卷着那糖舔了好几口,弄得俩人嘴里都是香甜的桔子味。他轻手轻脚的解开许蔓枝的睡衣扣子,这是俩人和好后头一次亲密接触,就算他浑身已经热得像火炭,却还是收敛着性子,生怕吓着他的小女人。许蔓枝一直垂着眼,温顺又乖巧的躺在那儿,糖已经吃完了,只留下满嘴的余香。叶守新的大手慢慢在她身上游曳,时不时的把脸轻轻贴在她身体上,许蔓枝只觉得他于自己相贴的那块肌肤,滚烫得像要发烧了,这炙热的温度连带着她自己的身子也跟着滚热了起来。这感觉并不陌生,可心里却五味陈杂。许蔓枝猛一下坐起来,沉醉其中的叶守新冷不防被这么一撞,抬起头茫然的看了过来。她就那么呆呆的坐着,紧盯着叶守新一言未发,脸上是极为复杂的神情,像是不情愿,又似乎是羞涩,还带着些难以言喻的恼恨。叶守新跟她默默对视了一会儿,讪讪一笑,替她拉好被子安慰道,“你要不乐意,就算了。什么时候等你乐意了,我”话还没说完,便被人猛扑过来打断了。许蔓枝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狠狠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嘴里含混不清的说道,“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叶守新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恨死你了!你那么打我!那么骂我!我真的真的恨死你了!”她每说一句,便在他肩上狠狠咬上一口,被咬过的地方渗出血点,很快的凸起来,混杂着眼泪鼻涕,排成了一排。叶守新死死的抱住许蔓枝,任凭她一下又一下在自己身上烙下印记,他一面听着怀里的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我恨你”,一面温柔的吻她,温柔的像全天下最好的情人。我恨你这三个字,对叶守新来说虽不是最好的,但却终于让他一直悬着的心归位了。他不怕许蔓枝恨他,他怕的是她连恨都不肯恨他,像两年前那样,悄悄的偷摸的一走了之,再也找不到,再也见不着,彻底、永远的失去她。这一个晚上,许蔓枝一直紧紧的抱着他不停的哭,哭到伤心的时候,就会在他身上狠狠的咬上一口,嘴里还喃喃的说着我恨你,我恨死你。到最后都迷迷糊糊了,偶尔嘴里还会冒出句我恨你。叶守新整宿的把她抱在怀里,看着她渐渐睡了过去,自己却是睡意全无。那些过往的一幕幕,不仅是在许蔓枝脑子里,更是在他自己心里过了一遍。他想起那年重逢后,在许蔓枝租住的房子里,自己意气风发的问她“你恨我吧?你还恨着我对不对,”叶守新长长的出了口气,窗外已经隐隐透出几分光亮了,映着许蔓枝躺在怀里沉静的睡颜。叶守新知道,这个夜晚,不止他一个人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叶守新就这么搂着盯着熟睡中的许蔓枝过了一夜,他一点儿也不困,甚至为了这个心结的彻底解开而异常兴奋着。趁着蒙蒙的亮光,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小女人熟睡的脸上描摹着,心里已经开始计划并憧憬着两个人未来的美好甜蜜生活,他越想越兴奋,那个喜悦劲儿真恨不得拉人跟他一起分享。大院里已经隐约的响起了军号声,天色逐渐放亮,叶守新听见自己老子推开院门出去晨练的声音。身边的小女人,还埋在自己怀里呼呼大睡。她脸上挂着白里透红的颜色,小刷子般的睫毛阖在一起,轻微的颤动着。叶守新在一旁看着看着,觉得身体某个部位开始有点异样。他轻轻的把身体撤出来一点儿,许蔓枝仍然一副睡迷糊的模样,小嘴半张着,叶守新凑过去亲了一口,舌头伸进去搅了搅,人还是没醒。他退回来,手伸进被窝把内裤脱了,右手握住自己叫嚣着造反的小兄弟上下套弄起来,眼睛还盯着许蔓枝漂亮的脸蛋意Y,叶公子长这么大头一回做这种事儿,感觉还真有点说不上来的奇特。他一边盯一边撸,弄着弄着就觉出不对劲了。许蔓枝一直沉睡中的脸居然变红了。小女人在装睡!叶守新把手抬起来,适时的往许蔓枝唇上摸了一把,那上面带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小女人的脸色轰一下红得要滴出血来了,睫毛剧烈的抖动着,整个人往旁边转了去,眼都不好意思睁开。叶守新飞快的搂住她,手直接伸进被子里,把她内裤往下一拉,“啪啪”的扇开了。“小丫头片子!还不给我睁开眼,还装,还想装到什么时候?”许蔓枝被他拍的屁股上有点疼,心里乐的也快憋不住了,终于睁开眼在被窝里挣扎着滚来滚去,“别打,别打我屁股,疼,疼,疼……”叶守新不管这套,把人直接搁自己腿上,屁股朝上,“小混蛋,我让你给我装睡,让你装,让你装,”他的大手一下又一下,不停的掌掴在她光裸的屁股上,力道并不很重,但也渐渐的让那雪白的圆丘染上了微红。许蔓枝起先还在他身上胡乱扑腾着娇笑个不停,笑着笑着就感觉到叶守新斗志昂扬的小兄弟正好就卡在自己那敏感部位蹭来蹭去,大有斗志越蹭越昂扬的架势。她的笑声渐渐就小了下去,脸又变得通红通红,尴尬的要命。叶守新一把扣住许蔓枝的下巴,俯下身子,俩人脸贴着脸,“其实你也不是很讨厌吧?”许蔓枝故作不知的望着叶守新的脸——她现在尴尬的连他的眼睛都不能直视了。叶守新探手往她身下摸了一把,身体的反应是最诚实的,那里面现在已经很有几分“诗”意了。他转过来,继续贴着小女人的脸,得意的笑开了,“蔓蔓,你说实话,我打你屁股,你是不是也挺有感觉的,嗯?”许蔓枝真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去,偏偏身体不争气,听了这话,竟微微的有些战栗,连她自己都能感到最隐秘的巢穴里一股股将要奔涌的热浪。叶守新轻轻笑了一声,大手又在她圆润饱满的屁股上扇了几巴掌,看着那一对圆丘在他手底下上下飞起,最后微微颤抖着归于平静,“你别害羞,跟哥哥说实话,我这样打你屁股,是不是也有点舒服?”许蔓枝满脸通红的扭过脸去,她真想逃避这个话题,奈何叶守新绝不肯放,大手正摁在屁股上,轻一下重一下的拍打。许蔓枝扭过脸纠结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话,“只要…只要你别…别打的太疼了,我,我就觉得…觉得还行……”“就还行?”叶守新在她屁股上重重的扇了两巴掌。“唔……是,是还……还挺舒服的……”许蔓枝含羞带怯的把话说完,脸红得要炸开了不说,眼角都被逼出泪了。叶守新得意的捏了捏许蔓枝通红的耳垂,“这才乖,哥哥今天就让你舒服舒服。”他把许蔓枝往自己怀里靠了靠,不紧不慢的在她小光屁股上拍打起来。那对圆丘的每一个角度都被照顾到了,不多一会儿,原本就被着了一层脂粉的屁股上更犹如红浪翻飞,一层连着一层,一浪拍打着另一浪。屋里除了“啪啪”的拍打声,便是两个人时而粗重时而清浅的呼吸声儿。叶守新停了一会儿,大手在滚烫的红屁股上轻柔的摩挲着,偶尔不安分的将手指伸到隐秘的入口打圈,听着许蔓枝不断传来的娇喘声儿,他笑嘻嘻的俯身,凑到小女人的耳边,“怎么样,哥哥伺候你伺候的舒服不舒服?”许蔓枝闭着眼,害羞的不肯睁开,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叶守新正志得意满的准备起身,继续方才的宏图大业,却冷不丁被许蔓枝一手揽着脖子拉下来,嘴对着嘴狠狠亲了一口。许蔓枝灵巧的舌尖轻易就顶开了叶守新的牙齿,横冲直撞的在里面刮卷了一圈,末了便整个人攀挂在他身上坐直了,两腿分开着骑跨在了叶守新腰上。“你不是想了么……我,我也,我也挺想……”说话间,许蔓枝还有意在他身上蹭了蹭。她做的如此大胆,脸上却还是羞得不肯看他,只将整个人贴近他怀里,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瞥见那上面一溜排自己留下的痕迹,有些地方已经乌紫了。“疼不疼……”许蔓枝看着都觉得心疼。叶守新没答话,他只是猛得抬起许蔓枝的腰,对准了穴口,往下一按。那造反了一个早晨的小兄弟,才进了一半,纵使下面已经是“诗”意盎然,许蔓枝还是觉得身体像被硬劈开了,“疼……”,她忍不住低声喊了起来。叶守新慢慢研磨着下身,一点点钻进她身体里面,“你刚不是问我疼不疼?现在知道答案了?”话音一落,便毫不留情的动了起来。疼,真的很疼,许蔓枝的眼泪都疼出来了。可渐渐的,也开始爽了起来,爽得她舒服极了。他时而快,时而慢,揽着她的双臂极为有力,动作一次更比一次深入。她只觉得自己是一艘急驶在狂风骤雨中的船,一会被波浪颠上高空,一会儿又被深深的卷入海底,唯有搂紧他,才不至于被这狂风骤雨吞没。许蔓枝紧紧的抓住叶守新,指尖掐入肉里。快感仿佛席卷而至的狂潮,整个人都迷乱其中,抑制不住的祈求更多。窗外是一派天将欲晓,屋内一双璧人却正当红绡帐暖。他们做的够多,错的也够多,迷乱恍惚中,许蔓枝终是觉得这一次才是对了。

番外二番外二(1)

更新时间::31:16字数:855

番外二之一入夜,残星挂幕。军区大院的角落里,红砖白瓦的二层小楼,西北面的屋里透出隐隐的灯光。卫丽攥着手机躺在被窝里,她想了半天,才慢慢摁了一行字,看了看,又皱着眉全都删掉了。这样反复了一会儿,她微微噘着嘴从被窝里钻出来,颓丧的把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又缩进被窝里,把自己裹成了蚕茧,作茧自缚般拱来拱去。她觉得自己做了件错事儿,把自己最爱的人给弄没了。卫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了一会饼,又忍不住坐起来,拿着手机把短信箱翻了一遍,除了几个狐朋狗友发来约饭局的,剩下的都是垃圾短信,没一条是她等着的那个号码发来的。卫丽叹了口气,失望的把手机放到了一边,顺手摁熄了台灯。心里怀了心事,她这一晚上睡的极不踏实。梦里又回到了让她后悔不迭的那一天——酒店房间里缓缓流淌着舒曼的钢琴曲,只一盏淡黄的床头灯朦胧的亮着。的大床别出心裁的铺着绣满了金丝的昂贵床单,繁花如锦般簇拥着一男一女痴情交叠的身影。窗外一层月色,如飘浮着的白纱,起起伏伏。屋内缱绻交错的两人,喘息声渐浓。卫丽被压在底下,衣衫不整,眼神迷离狂乱的盯着那个人,那曾经是让她想了念了恨了怨了那么多年的脸孔,如今竟真的近在咫尺了。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想念了太久,也犹豫了太久,等到做了决断,一切成真之后,她自己反而不敢相信了。她想伸手去摸摸那个人的脸,伸出去后却又缩了回来,她能感到他的热情,那温度几乎已把他俩相隔的衣物烧焦了。犹豫了片刻,她试着再次伸出手,可还是失败了,她不敢碰他的脸,甚至于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肤。她开始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了。可究竟哪里不对了,她却是说不明白的。这么多年了,她从没放下跟韩朗破镜重圆的念想,时间久了,这念想终于赶在变成幻想的泡影之前实现了,可怎么就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味儿了?!她眼神飘忽着,受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将头轻轻抵着韩朗的肩膀,却不知什么时候,湿淋淋的淌了满脸。透过泪水的视线偶然定格到了门口,便猛得尖叫了一声。“邵阳……”仅仅两个字,卫丽却觉得已经把浑身的力气都用光了。她甚至来不及把韩朗从自己身上推下去。

番外二番外二(2)

更新时间::31:44字数:1858

番外二之二卫丽慌乱的垂下头,躲避着邵阳刀子样的眼神,她现在两手发抖,腿发软,浑身跟筛糠一样,努力了几次还是没扣上扣子。还是韩朗先反应过来,他浑不在意的大敞着衣领起身,蹙眉看了眼站在门口身材高大的男人,然后回头问卫丽,“他是谁?”他是谁?卫丽觉得她快要疯了,这就是所谓的捉奸在床?!这种千里迢迢奔到A国,与前男友破镜重圆还没圆得起来,便被尾随而至的现男友抓个正着的大盆狗血,怎么会淋到自己头上。她面对着两个男人,摇摇欲坠的瘫坐在大床上,有一种濒临绝境却欲哭无泪的绝望感。这感觉太让人窒息,像被一双大手活生生扼住喉咙,空气中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卫丽顿觉脚下一个趔趄,然后猛一睁眼,整个人都出了一身透汗。原来又是梦,她拧亮了台灯,看了眼时间,才凌晨3点多。窗外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她真羡慕那些睡熟了还做着美梦的家伙们。卫丽翻身下床,披了件外套,踱步上了阳台——这屋子虽然是西北角偏阴的厢房,但好在带了个不算大的小阳台。她裹紧了银灰色裘皮外衣,即便是残冬,夜里的寒意也很浓,她双手冰凉,连鼻尖都是冰的,搓着手点了根烟,在黑暗里明明暗暗的抽了起来。多希望真的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睁开眼一切都没发生过,躺在自己身边的依然是邵阳。卫丽狠狠吸了一口,任由浓烟顺着气管自肺里走一圈,然后深深的从鼻腔里喷了出来。她又看到了那天的邵阳,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冷意,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她害怕极了,瞧着他的手冲自己伸过来,吓得闭上眼缩了起来。等了半天,那手却只在她脸上轻轻刮蹭了一下,像亲昵也似爱抚,替她整理凌乱的衣衫,把她胸前敞开的扣子一粒粒扣好,连领口那粒都不放过。“要住在男人心上,你这衣服就得穿久一点。”这是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整整有十几分钟,卫丽都如雕塑般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韩朗倒了杯水端进来,塞进她手里,“他说把你交给我了,如果我敢辜负你的话,”他停下来,轻佻的吹了记口哨,用食指在自己的脑袋上比划了两下,“就一枪崩了我。”杯子里的水纹一波一波的荡漾着,朦胧的灯光映在上面,仿若悬了半个残月。她猛抬起头,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温水,呛得直咳嗽,咳着咳着,连眼泪也咳出来了。卫丽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天亮的时候,烟缸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她素白着一张脸,下楼吃早饭。她妈早在饭厅预备好了一家子的早餐,见闺女这么早起来,脸色难看的要命。立马心疼的迎了过来,悄悄在她耳边念道,“你爸又不在家,怎么不多睡会儿,起来那么早做什么。”还不等卫丽答话,饭厅里便传来一道尖利的女声,“呦,我们家四小姐难得啊,怎么着,被人甩了倒学着修身养性了?”卫妈妈一僵,说话的正是这家里的三小姐,也是卫丽同父异母的三姐卫锦,比她只大了二岁。卫丽觉出她妈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咽下口气,卫锦这尖酸刻薄劲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不当面给她亲妈难看,全都忍了。卫丽阴着脸进了饭厅,头不抬眼不睁,一声不吭的吃着早饭,就跟饭厅里就她自己一人似的。卫锦见她这样,自己倒落个没趣,心里头正怏怏不快,抬眼见卫丽妈妈又端了白粥送上来,便笑眯眯的拦着人说道,“阿姨,你说你怎么也不急呢?闺女在外头不学好,让人给甩了,你怎么就不着急不上火?爸爸那天骂得可难听着呢,我听了都害臊。”这话顿时把卫丽妈妈的脸说得煞白,卫丽强自低着头,用力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了。卫锦吃饱喝足放下了碗筷,怡然自得站起身,跟卫丽妈妈擦肩而过的时候,轻飘飘扔了句,“也是啊,母女俩一个德行,谁有脸说谁呢。”卫丽妈妈还没来及阻拦,卫丽手里的汤勺已经干脆利落的飞了出去,直砸在卫锦的后脑勺上。卫锦哎呦了一声,气汹汹的转过来,俩人眼瞧着就要掐上了。“干什么?你俩干什么呢?!放着好日子过腻歪了是怎么了?”说话的是他们家老二,卫秀。卫秀也早就嫁了人,平日里回娘家的时候不多,正赶上老公出公差了,便回来娘家打算少住段日子。这大清早起来,便赶上场闹剧。她脸色不善的一边瞪了两眼,拉开椅子坐下来吃早餐。卫锦虽然在卫丽眼前一贯的嚣张,当着自己姐姐却是不敢。她嘟着嘴,揉了揉被砸疼了的后脑勺,狠狠挖了卫丽两眼,扭身上楼去了。卫丽妈妈赶紧上来拽了拽依旧怒气腾腾站在那儿的卫丽,用眼神儿暗示了好几回。卫丽忍了又忍,扔下吃了一半的早餐起身刚要走,被卫秀喊住了,“丽丽,”卫丽扭过脸,看她二姐,“昨晚大姐跟我打电话,她说,那个邵阳,今儿晚上在港悦吃饭。”卫丽愣住了,她听着卫秀继续说道,“挺优秀的男人,我听说还得了个十大杰出青年?”卫秀顿了顿,末了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大姐说,他在港悦订了今儿晚上6点钟、18楼的雅间。”

番外二番外二(3)

更新时间::32:16字数:1138

之三一整个下午,卫丽都关在房间里折腾,各种款式的衣服、鞋子、首饰,堆得床上、椅子上到处都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接近,她皱眉苦脸的想了半天,最后还是选了中规中矩的呢绒连身裙,脸上施了层淡淡的脂粉,裹上裘皮外衣出门了。她到的稍早了一点儿,一个人在大堂咖啡厅的角落里坐着,点了杯咖啡一口未动。心里不停的忐忑,自从A国回来之后,就再也联络不上邵阳了。电话不接,短讯不回,她也试过去公司找人,但连程伟都避而不见。当初俩人合住的那间公寓,也很久没有亮过灯了。卫丽总会想起那天,邵阳转出门口的背影,透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与落寞。时间过了不大一会儿,便有一群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相互簇拥着踏了进来。卫丽傻呆呆的立在大堂最偏远的一角,眼望着邵阳被簇拥在中间,身边是从未见过的陌生女子,正同他聊着什么,邵阳侧过脸,给那女子逗的哈哈大笑,眼眸深邃,立在周围一群谄媚奉承的人堆里,实在是光彩夺目。卫丽站在远处,看的眼都热了,起了身要迎过去,那群人却已经走远了。她冷静了一会儿,方才摁了电梯,追着去了。18楼是港悦的VIP客户专享,偌大楼层,仅有两个豪华包房,费用自然高得令人啧舌。卫丽很容易就找到了邵阳的那间。烫金的软包大门半敞着,邵阳穿了浅色西装坐在上首,手里夹了根烟刚点了火,正扭脸跟身边的人说笑,那个之前在大堂见过的陌生女子就坐在他右首,一派钟灵毓秀的大家闺范。卫丽不自觉的撅起了嘴,心里翻江倒海的起了醋意。她跟邵阳在一起,不长不短也6年多了,除自己以外从没第二个女人能在邵阳这儿得到这种待遇。包房内的菜肴也流水般上席了,服务员进出间难免好奇的往她这儿打量两眼。卫丽被看得极不自在,站在门口,几次想要推门而入,伸了手又缩回来,伸了手又缩回来,反复了好几回,既没勇气进去又舍不得就这么走人。来回正难受的功夫,冷不丁身后有人,“你谁啊,跟这儿墨迹什么呢?要进快进,不进就躲开。”卫丽扭脸,身后那人竟是叶守新,对方也明显的一愣,旋即便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我当是谁啊,这不是卫丽么?”卫丽觉得头皮都快炸开了,今天真是从早到晚的晦气。她之前因为许蔓枝的事儿,可算把叶守新这活祖宗给得罪个彻底,躲他还来不及呢,偏偏又在这么个当口撞见了。她强撑着硬挤出个笑脸,“叶,叶哥哥,你也来这儿吃饭?”叶守新哼了一声儿,对上她四处躲闪的眼,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明知故问的满面讥笑道,“进来啊,你们家邵阳可跟里头坐着呢,听说请了个美女,感情是你啊?”卫丽被他呛得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心里一难受,眼泪就扑簌簌的滚下来了。她站在那儿半天,就一直的哭,好久没说出话来,末了才负气的抹了把眼泪,一狠心,转身要走,却被叶守新拽住了。叶守新抬手,透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架势指了指她,然后冷冰冰扔了句,“站这儿等着”,便一推门走进了包间。

番外二番外二(4)

更新时间::32:36字数:1851

之四不大一会儿,门便开了,有人走了出来。卫丽盯着地板,整个人都微微寒战着。“你有事儿吗?”曾经熟悉的声音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冰冷异常。卫丽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顾得哭。邵阳忍不住轻吁口气,面色和缓了些许,“他欺负你了?”卫丽一怔,旋即飞快的摇了摇头,哭得更凶了。邵阳让她哭得有些头痛,顺手松了松领结,哄道,“没事儿就早点回去吧,大晚上的,别跟这儿耗着了。”卫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抬起头,抓住邵阳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说了句,“我不想走。”邵阳抽回手,似乎笑了笑,眼里却含着冰,扔下句“随便你吧。”转身欲走,卫丽哪里肯放,她死死攥住邵阳袖子,满脸哀怨的看着他,哭道,“你……你不要我了?”邵阳觉得头痛得越发厉害了,太阳穴都突突直跳,他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自己袖子上捋下来,叹了口气说道,“这不是你自己选的么?怎么又赖我。”卫丽猛得从身后抱住他,头抵着他的肩膀,不断有泪水濡湿了衬衣,“我后悔了,我后悔了行不行?”她任性的小声哭喊起来,“别跟我说这世上没什么后悔药,我就是后悔了,我就是后悔!我知道没脸求你……可我不想走,哥哥,别让我走,我不想走……”邵阳半天没接话,只是僵硬的站在那儿,任由她扶在自己背上痛哭失声。好一会儿,他才音色平板的说,“现在不让你走,以后你会更后悔。”卫丽却像得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紧紧扒住不放,“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后悔,我只知道如果现在我走了,这辈子我都会后悔,我不想,我不想一直在后悔。”跟卫家前头那三个女儿不同,卫丽长相肖母,尤其眉眼,更是生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出了奇的精致秀美,笑起来便若两道弯弯的浅泓,这会儿哭的人若雨后梨花一般,那一双媚眼却更像两汪盈盈碧波了,润得两排浓长的睫毛也湿漉漉的,像遭了暴雨淋湿,让人可怜却又透着说不清的艳色逼人。邵阳想推开她,手伸出去却是落在她花般姣艳的面颊上,轻轻弹了一下。这一下,俩人均未料到,同是一怔。卫丽抬起一双雾气浓酽的黑眸,极为好看,邵阳顿觉身体里的邪火猛窜上了头。如墨般漆黑的眸子钉在卫丽脸上,不易察觉的隐忍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一闪而逝,随即便扳起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调了个儿,脸冲着满墙的壁纸罚站,“你要愿意,就站这儿等着”他话未说完,便被卫丽急匆匆的打断了,“是跟你回家么?”邵阳倒真被她气笑了,将手放在她头上,强迫她牢牢盯着壁纸,狠声道,“回家,回家饶不了你。”这顿晚宴吃的宾主尽欢,久久不散,只苦了卫丽,在走廊上站得腿都麻了,不过同进出这里的人用狐疑又八卦的眼光津津有味的偷瞄比起来,这点苦简直不能称之为苦。卫丽嘟着嘴,在原地小幅度替换着左右脚,妄图缓解痛苦。身后突然有人极不友善的嘲讽道,“你跟这儿跳舞呢还是罚站呢?”卫丽吓了一跳,扭脸果然看见叶守新,正叼着烟儿站在自己身后,她方才没看清,这会儿才发现这人尽管打扮得人五人六,却一脸的颓色。想起方才竟是叶守新帮了自己,心里多少过意不去,她憋了半天才抿着嘴唇低声说道,“谢谢叶哥哥。”那人“嗤”了一声,从嘴里呼出个烟圈,“谢我什么?谢我让他抽你几顿狠的解气?”卫丽一哆嗦,脸上半是懊恼半是讨好,诚心诚意的说道,“叶哥哥,我,我真不知道蔓枝上哪儿去了,我要知道了”她话说了一半便被自己噎住了,叶守新戏谑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你要知道了就告诉我?”卫丽半天说不出话,尴尬得满脸涨红,他们俩都清楚就算她知道了也一定不会告诉他。卫丽默默掉过脸去认真面壁,叶守新默默抵着墙抽烟,抽了一根接一根,末了,深深的看了卫丽一眼,透着羡慕嫉妒恨般撂下一句,“我他妈真希望自己也能有个机会”她看着叶守新颓然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也许是如今感同身受,竟对他起了几分黯然的恻隐之心,觉得自己插在别人两口子之间是不是做得太过了。转念又想到邵阳,想自己之前那段被冷落的日子简直生无可恋了,如今真的峰回路转,心悸之余便暗暗生出了十分欢喜,就像是绝处逢生的人,顾不得去想回家以后,也不管自己仍在面壁罚站中,立马就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脸上充满了甜蜜的温柔。邵阳送客人出门,一眼就看到了一脸陶醉的卫丽,瞧她那样儿真有些哭笑不得。回家的路上是程伟开得车,一路上他都被车里诡异的气氛震慑住了,透过后视镜偷瞄,一边是紧绷着扑克脸的老板,另一边是强忍也忍不住喜色的前,老板娘?俩人倒是颇有默契的一言未发,这却令车里的气氛愈发诡异了。程伟收回眼神,依他对自己老板的了解,这一关似乎没那么好过。不过那个没心没肺的二货老板娘,似乎对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完全没半点自觉,他忍不住叹气。

番外二番外二(5)

更新时间::32:47字数:2024

之五程伟依着吩咐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邵阳和卫丽下了车,一前一后往公寓走去。卫丽特别喜欢踩雪,一路上专挑落满了积雪还没来得及清扫的小径,高跟皮鞋踩在厚实的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小径两旁种了几株梅花,枝头给盛放的花朵压弯了腰,落几朵在雪地上,她看见了便调皮的用鞋尖踢起来,那火红的残花混杂在白雪中洋洋洒洒的舞蹈着,渐渐慢下来,重又压在雪地上,留下几处印痕,看似极浅,又似很深。邵阳一直慢悠悠的跟在后头,看着前面欢快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幽香,眼里是极为纵容的神情。九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卫丽,她还是个小姑娘,一个人蹲在机场的角落里哭得肆无忌惮。他也说不清,到底是哪儿打动了自己,也许是那份目中无人的恣意让自己一下子记住了她。那时候,自己的处境可谓内忧外患,几乎是一夕之间,失去了赖以支撑的父亲和兄长。帮派之间的争夺充斥着你死我活的残酷,鲜血和死亡是每个黑道中人焚入骨内的信仰。他还记得父兄对自己的期望,期许家里最小的这支血脉,能远离腥风血雨的争斗,有一天,能真得成为站在和煦暖日之下的人上人,拥有看不尽的似锦前程。不再跟他们这样,只是人家手里的一只夜壶,又脏又臭,用完了便被毫无所谓的抛弃掉。要是父兄没死,他今天也许会沿着留学、工作、移民的轨迹,成为国际大都会里普通的上班族,也许是最上进的,为了将家族带出泥沼。可惜人生没有也许。为了逼出位大人物,他深夜里孤身一人跃过军区大院层层戒备闯了进去,临走的时候出了岔子,惊动了岗卫鸣枪示警。混乱中摸入一栋小楼,从二楼阳台翻入,见那屋子里黑着灯,便躲了进去。他躲在角落一处立柜中,透过门板间的缝隙,又见到了卫丽。当时正逢夏末的夜晚,西北面的小厢房依然暑热未褪。卫丽在屋里扯了浴袍,光着身子走来走去。少女稚嫩的娇胴已发育得颇具规模,稍远看去便是雪白一片玲珑浮凸。她一边走路,胸前一对饱满的白鸽便跟着颤动。顺着线条毕露的雪背蜿蜒而下,是紧实上翘的圆丘。邵阳当时不过20出头年纪,纵使已在刀枪火海里滚了几滚,少年心性却还未泯,暗处偷-窥了这番景致,难免气血翻涌。他躲在闷热的柜中,一面压抑着身体内叫嚣起来的欲望,一面看她赤裸着身体,跪在床头,那一对微微撅起的圆丘上,本该如雪般白皙的肌肤,却泛着令人不忍猝睹的暗紫。她拿笔在挂历上画了个大大的叉。这已经是数不清多少个叉了,红艳艳一排,大喇喇的印在挂历上,醒目到刺眼。“第265天,再过100天,我一定要忘了你。”他听她如是说。365天,就是一年,过了多少个‘一年’,最终你还是没能忘了他。邵阳侧了脸,不再去看跑在前头的身影。小区门口到公寓楼前的路也没多远,一会儿就到了。邵阳买了整层,彼此间通开做成好大一间公寓。小区物业的保洁工作做得不错,这屋子许久没人来,廊间也铮明瓦亮,未落积灰。邵阳倚着墙,状似随意的对卫丽说道,“开门。”卫丽一怔,脸上的慌乱稍纵即逝,她手忙脚乱的翻起挎包,翻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恍然大悟状,“那个,钥匙忘在家里了。”“忘家里了?”邵阳重复了一遍,脸上还挂着笑意。卫丽点点头。下一秒,便是劈头盖脸的一耳光。扇得她站立不稳,整个人倒退了好几步,背抵着墙壁,才险险站住了。“过来。”邵阳暗哑着声音命令道。方才那一声脆响,把楼梯间的感应灯弄亮了。昏黄的灯光从背后照亮了他的脸,那张英俊的脸上甚至还挂着笑意留下的温暖,唯有一双黑眸如寒潭般深不可测。卫丽捂着刚被扇过的地方,满脸的难以置信。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开来,眼前也一阵阵的发花。过了好一会儿,才一步一挪的蹭了过去。两三步的距离愣是被她活活蹭出几百米远的错觉。邵阳拨开她捂在面颊上的手,轻捏了她的下巴,状似亲昵的又问了一遍,“钥匙忘家里了?”卫丽下巴上受痛,脑袋却转了飞快,自己临去A国前早已将这家里钥匙打包速递去了邵阳公司,现在哪来的钥匙开门?只是这旧事她眼下也是不敢再提了。他如今这样咄咄逼人,任她再傻也很明白了,现在是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了,提了是火上浇油,不提又如何过关?!卫丽手心里冒出层层冷汗,如水的大眼睛四下游曳,始终不肯跟他对视。她既不答是,也不答不是。很快,邵阳便松开手,另一巴掌又扇了下来,还是落在同样的位置上。这一次的力道比上一次更大,卫丽被扇得跌撞了出去,没挨打的另一侧脸蹭着墙壁,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口腔里逐渐有淡淡的血腥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走还来得及。”邵阳蹲下身子冲她说道,面上温和依旧,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浑身寒凉。卫丽只觉得面颊已似火烧火燎的肿胀起来,想撇嘴却疼的抽了下嘴角,“不走。”从牙缝里飘出来的话,又轻又淡,还带了点赌气的意味,却是清晰无比。邵阳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那张吹弹得破的脸蛋,如今是挂了彩,突兀的五指山浮了上来,嘴角隐约有血丝渗出。她脸上交迭而过的情绪有很多,委屈、慌乱、惧怕,却当真没有后悔和逃避。他笑了笑,慢慢直起身子,手搭着门口的信箱猛一发力,门锁横着被扯开了,掏出把钥匙。正是卫丽之前速递过来那串,他挂在指尖晃了一圈,打开了大门。

番外二番外二(6)

更新时间::32:58字数:0

番外二番外二(7)

更新时间::33:09字数:2329

之七邵阳同卫丽脸对脸站定,十分细致地替她做了番身体检查。从印着五指山的脸蛋儿开始,一路下滑到胸部,然后又在刚挨了揍的屁股上揉摸几把,甚至连臀瓣都扒开看了一眼,直到确认这丫头现在除了挨顿揍皮肉疼了点,“性”致高了点以外,并没有大碍,才凑到她耳边,揶揄了一句,“你下面也哭了,哭得还挺厉害。”卫丽原本正十分委屈的抽泣着,听了这话顿时止不住的呛咳声连连。邵阳站一边看着有趣,正打算再开口揶揄上几句,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他的视线重新落到她脖子上,于以往不同的是,那雪白的玉颈上空空如也。他愣了一会儿,然后低头去亲吻她潮红的嘴唇,手掌朝上整个将她那对小白鸽包住,一边摩挲一边故意去瘙痒那两粒硬邦邦的红缨,唇齿纠缠了好一会,方问道,“项链呢?”她那条银项链虽不值钱,却是个宝贝。那可是某年她过生日,韩朗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特意找地儿替她订做的,是一对儿挺精致的小银鱼,鳞片都雕得栩栩如生,因为她是双鱼座嘛。这种小把戏,邵阳一直嗤之以鼻,但卫丽却像命根子似的保留着,链子都坏了两根,这吊坠却是死活不能丢的,如今竟没了。卫丽嘴里的抽泣声渐渐变成了呻吟,水气朦胧的大眼睛里逐渐泛起了情欲之色,她那一对红缨饱胀的厉害,偶尔碰到被抽打的伤处,便会发出细微的吸气声,性感至极。“丢了……”她说话的时候有瞬间失神,邵阳不满的掐了一把乳尖,“那么金贵的小鱼儿舍得丢了?”卫丽痛得吸了口气,眼里回了神,定定的望着邵阳,“丢了,你那天走了以后我就把它扔街边垃圾桶了。”邵阳向来喜欢卫丽的眼睛,此刻那双黒漆漆的眸子如梦似幻,正定定望着自己,里面波涛暗涌,是种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缱绻情愫。对自己肯如此细腻袒露情绪的卫丽倒也真的少见。邵阳怔了一会儿,觉得心里有一角被生生的砸碎了,疼痛像生了手脚,顷刻从那漏洞里钻进去,紧紧攫住心脏。他又想起那一天,看到卫丽半敞着怀,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子底下亲吻。他知道卫丽一直没忘了韩朗,尾随着追到酒店,心里已经有准备了,可即便有准备等到亲眼看见,便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从A国回程的飞机,整整20个小时,他连眼都没合过。下了飞机,直奔公司,上了发条一样没黑没白的熬了好几天。他一点也不困,他不想睡也不能睡,闭上眼全是卫丽那样子,那本是他的卫丽,只能是他的卫丽,只能他去亲吻去爱护,去如果非要有虐,动手的人也只能是他。邵阳猛掀起茶几上的台布,细瓷的茶壶茶碗叮呤啷当摔了一地。卫丽直接被摁倒在茶几上,仰面朝天。她的裙子被完全的撩了上去,下半身彻底暴露出来。这还不够,邵阳用皮带示意她分开双腿,两手抱着脚踝屈起至胸前。卫丽的脸又羞得通红,极不情愿甚至有了点反抗的意思,被邵阳压住双腿,甩着皮带往屁股上抽了狠狠几下——考虑到她那小圆屁股上肉多又厚,比较禁揍,这几下便用了狠劲儿,腚片上立马就有些紫点子泛出来。但效果确实不错,卫丽马上便大哭着就范了。邵阳仔细看了一眼,这丫头上下果然同步,上面哭得泪流成河,下面那幽谧的花园也要泛滥成灾了,花园后面的小洞口被刺激得一收一缩。他把那两条蜷起来的美腿分得更大些,皮带在幽谧的花园上散步,棕色皮革沾上那里潮湿的水气,颜色更深了。卫丽吓得浑身发抖,她听见邵阳的声音自上而下的传过来,“这儿呢?碰过没有?”她下意识就夹她下意识就夹紧了双腿,皮带被卡在里边,“没,没有。”皮带晃了晃,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紧了双腿,皮带被卡在里边,“没,没有。”皮带晃了晃,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慌忙照着原姿势分开腿,中途几次想要夹回去到底是没敢。邵阳收回皮带,把她蜷抱起来的双腿又往胸口那儿压迫了两下,这才冲着屁股抽了起来,皮带抽打在屁股上发出“啪啪”的闷响,卫丽原本就在哭,现在更是哭声喊声尖叫声连成一片,比暴雨后的梨花还要可怜,简直让人目不忍睹、耳不忍闻。这顿抽打停下来好一会儿,那一半儿都要变成暗紫色的腚片还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皮带轻轻在卫丽的脸颊上碰了碰,“知不知道为什么挨揍?”卫丽哭着摇摇头然后又飞快的点点头,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道,“我真没给他碰过,哥哥,你相信我。”皮带又往她脸蛋上碰了碰,“谁是你男人,现在想清楚了没有?”“想清楚了,我真的想清楚了,”她急迫的说着,由于太过急迫被泪水和口水呛了好几口,“你是我男人,你才是我男人。”他不太满意,皮带立刻掉头冲着屁股又是狠狠一下,“我是谁?”卫丽“啊”一声尖叫,大喊着哭道,“你是邵阳,邵阳是我男人,我男人是邵阳。”“大点声,听不到!”邵阳的皮带一下又一下不停抽打着卫丽的屁股,她的双腿被牢牢摁在胸前,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只能露着屁股,门户大开的挨揍。这屁股上是火烧火燎的辣痛,一下又一下,仿佛没个尽头。她再顾不得有半分矜持,尽可能的扭着屁股往一边躲,一边躲一边嘴里大声哭嚷着那句话,“邵阳是我男人,我男人是邵阳”,一遍又一遍,直到他满意。皮带停下来的时候,她几乎是瘫软在了茶几上,渐渐恢复过来的羞耻心,不仅仅是因为汗水泪水还混杂着鼻涕糊了一脸,更过分的是她自己都觉出下面居然淌了一地,湿淋淋黏糊糊的,让她抬不起头,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邵阳见她如此,心里原有的那点怒意,早跑没了,剩下的跟她一样,全是波涛汹涌的欲望。他用皮带往她两腿之间蹭了蹭,慢慢说道,“我不放心,还得给这下面长点记性才好。”话音一落不待她反应,皮带便夹风带雨的往那幽谧之处抽了下来。不轻不重、不多不少,“啪啪”的五下,速度极快,带起啧啧的水声。卫丽连哭都没来得及,好一会儿,那娇嫩私密处的疼痛才像被蛇蝎蛰过,一波波奔涌而至,也分不清先是麻还是痛,只觉得又是痛又是麻,混成了一团,直直的烧上小腹,直往心里钻去。她痛苦的夹紧双腿,侧着身体在茶几上扭成一团。邵阳倒也不去管她,任她在那儿弓成虾米般嚎哭了半天。

番外二番外二(8)

更新时间::33:27字数:2869

之八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邵阳松了袖扣将衬衫挽到手肘,皮带轻轻在她脸上示意了两下,“转过去趴好,把屁股撅起来。”他从沙发上拿了两个靠垫扔给她,让她自己垫到下腹底下,好让屁股撅得更高,也更省力些。卫丽听了他的吩咐,又看着这两个扔过来的垫子,刚止住点儿的哭泣声又渐渐响起来,“……不行,”她嘟着嘴,带着点耍赖的腔调拒绝道。邵阳没说话,他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卫丽,一直看到她不安地在茶几上缩成了一团。“我,我屁股,我屁股不舒服……”她不安的低下头,扭曲地替自己解释道,其实是很不舒服。“是吗?”邵阳好笑的反问道,猛得往她下身摸了一把,手上沾了一些黏糊糊湿淋淋的透明液体,伸到她眼前,“可我觉得你这里却是很舒服。”卫丽被噎住了,连耳尖都染起了红晕,她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儿。邵阳也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兜圈子,他极粗鲁的把卫丽翻了个儿,让她头冲下,屁股冲上,跪趴在茶几上,下腹上垫了几个垫子。皮带如雨点般照着她高高撅起来的光屁股狠抽了下去。他没有手下留情,更别提怜香惜玉了,跟她背着自己鬼混到别的男人床上比起来,他可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悠着点的,更何况,她其实还挺喜欢。皮带犹如火舌,一遍又一遍,在卫丽的屁股上重重舔过,原本就已经是暗紫色的皮肉,更有地方些微血点渗出,整个白嫩娇俏的圆丘,如今愈发肿大了不少,那上面到处都是鞭痕错落,暗紫的两瓣臀肉每一寸都随着抽打声哆嗦个不停。“啪啪”……“啪啪”……疼,很疼。她又想起了那天在酒店里,他颓然离去的背影,眼泪不停的滚下来。疼,很疼,她知道有多疼了,想让他轻一点、慢一点,让他不要生气……她知道自己错了,错得有多离谱,她想请他原谅自己,想好好跟他说声对不起……可嘴巴怎么也张不开,像被眼泪鼻涕糊住了,嗓子发不出声音,连痛呼都喊不出口,脑袋里只剩一片空白。后来,他们在卧室的大床上,十分凶猛的做爱。一次又一次,每当她昏昏欲睡的时候,身体就会被他更为有力的贯穿。她的双腿被他分到极致,摆出各种Y荡的造型迎合着,心脏砰砰乱跳,血液疯狂流淌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发懵,彼此间的话语全都变得支离破碎。她叫得连嗓子都哑了,终于紧紧攀着他的肩膀,耳鬓厮磨般呢喃,“对不起…但我,我爱你,不管你信不信,哥哥我爱你。”说完,便轰然倒在他怀里,人事不知的睡了过去。事后所有的清洗处理工作,都是邵阳一个人处理完的。所以她漏过了最精彩的那一段——她最爱的男人,抚摸着她熟睡后的丽颜,凑在她耳边,清晰地低语道,“吾爱。”(番外完…唉?等等等等)隔天上午卫丽插着腰,对着一桌子自己喜爱的美食和…..一张纸。她脸上的神情五彩斑斓,因为那张纸上写着一个醒目的标题——家规。卫丽盯着那张罗列满了各种条款的纸看了半天,满脸扭曲。“这不公平!!”她“啪”的一声,将那张纸气势汹汹的摔在饭桌上,碗碟被震得弹了起来,立刻飞溅了几滴油花儿在那张纸上,卫丽心虚的将那“家规”拣起来,蹭了又蹭,那两滴小黄点真是顽固的存在。“没关系,我桌上还有好几份,”邵阳气定神闲的往她碗里夹着小菜,“先吃饭,吃完再说,饭凉了可不好。”你知道饭凉了不好,还要在吃饭的时候拿这玩意儿给我看?哼,故意的。卫丽气哼哼的把那纸扔到一边,嘴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公平!!!!”筷子往小花卷上戳了又戳,脸上还挂着昨天受的伤,一说话就扯得嘴角直抽抽。邵阳好笑的把她眼前那碟受罪的花卷换下,煎蛋碟子往她手边推了推,欠扁的扔了句,“这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便又继续催她赶紧吃饭。卫丽化悲愤为食欲,风卷残云的吃光了他堆给自己的所有食物(实在太想念他手艺这种丢脸的事她是不会承认的。)末了,才擦着嘴,剔着牙,看着邵阳收拾碗筷,突然冒了句,“那女的是谁?”她才不想承认她会吃醋,她只是单纯看那女的不爽,对那种大家闺秀装逼犯女青年,各种不爽。邵阳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笑着报了个名字,卫丽瞪大了双眼,还是满脸不解。邵阳停下手里的活,无奈的冲她解释道,“方亚茹,叮当网执行总裁。”他想要往电商平台分杯羹,这女的却是绕不过去的人物。这样一解释,卫丽总算有了印象,如今电商界炙手可热的女魔头,没想到这么年轻,还是个大美人。她心里的警铃已经幡然大作起来,扭头吹了个口哨,酸溜溜说道“我看她对你挺有意思。”那眼神真跟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恩,我跟她确实脾气挺相投,特别有一样,”邵阳捏住她下巴,兴致盎然的调侃道,见她控制不住险些翻脸,才慢条斯理的说道,“都对你挺感兴趣。”卫丽的下巴差点当掉,“她是个同性恋,跟我一样,只喜欢女人,特别是美女。”邵阳端着碗碟施施然往厨房走去,回头又补了一句,“晚上你下厨。”卫丽脸上如遭雷劈,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本能的拒绝,“不要!我不会做饭!!!”邵阳擦着手走过来,领口大喇喇的半敞着,露出结实健美的上半身。卫丽忍不住吞咽了口水,然后听他笑眯眯的问了句,“再说一遍?”说你妹啊,再说一百遍也都是一样,“不会做!”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又被翻转了过来,姿势极不雅的趴跪在椅子上,最糟糕的是,她感觉屁股上凉飕飕的,小裤裤又被扒了。“你在家这段日子,除了每天跟卫锦掐上三顿,其余时间不都跟着伯母在学厨艺,怎么?我让你做你就不会做了,那,”他意味深长的顿了顿,大手在她光屁股上游曳,“不是为我学的?”话音一落,便“啪”一声,往她伤痕累累的屁股上狠拍了一掌。“啊。”卫丽一声惨叫,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个都知道!!那之前还!!!哼哼哼,她心里冷冷鄙视道,丫果然跟那什么方亚茹一个德行,都是装逼犯……不过她来不及吐槽太久,便被火烧火燎的屁股转移了注意力。他一边毫不留情的揍她屁股,一边逼问道,“家规第二条,关于说谎怎么说的?”怎么说的?!她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忍着尖叫,断断续续的小声说道,“打…打屁股……”她的脸蛋都羞红了,可以媲美又泛起了红晕的屁股。“恩,”邵阳的大手暂停了,满意的继续问道,“说谎的小孩要打多少下?”卫丽的脸蛋更红了,她吭吭哧哧的憋了半天,直到邵阳等不及又挥着巴掌扇了起来,才慢吞吞回道,“打多少要视你心情而定……”你妹的,这答案绝壁是邵阳白纸黑字写在上面的,每一条结尾都是同样的一句,依爷的心情来,后面还有更**的一排省略号。于是听了邵阳的回答后,卫丽越发的欲哭无泪了,他说,“果然是欠抽的答案啊。”语毕,那大巴掌便再不客气的在她受苦受难的小腚片上得瑟起来了。顾忌着之前的伤痕,他打得并不重,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唬人。一声声脆响在不大的餐厅里回响着,渐渐混杂着卫丽的啜泣和呻吟,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又湿了,每一次在这种明明该是痛苦的时候,她的身体总是一反常态的表现出无比的敏感和亢奋,这真让她觉得羞愧,特别是邵阳,总觉得自己Y荡的无法抬头。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抽打变成了温柔的抚摸,邵阳的大手在她火热的屁股上轻轻摩挲着,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亲吻一点点印在她的额头,眼睛,面颊,最终落在唇角,缠绵不休了好一会儿,才在她耳边轻柔而坚定的又说了一遍,“吾爱,欢迎回家。”回家的路上不管多少荆棘密布,让我们常怀感恩的往往还是一开门那句,你回来了。(番外二完)

番外三番外三(1)

更新时间::33:58字数:3731

番外三叶守新已经有二十天没见到许蔓枝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连两年那么漫长又绝望的日子都能捱住,偏偏这几十天却过得度日如年。几个月前,张超从A国打来电话,有个项目邀请许蔓枝共同参与,对方还热情洋溢的提出可为她提供来A国读博的机会。接到电话当天,许蔓枝回家做了一顿异常丰盛的晚餐。伺候得叶守新酒足饭饱、心境舒畅之后,才措辞严谨、语调婉转地将整件事情和盘托出。令她意外的是,叶守新居然同意了!他连喯儿都没打一个就同意放她出国,并提出整件事情以她的意见为主,去那边顺便考察下环境,有了决定告知他一声便可以了。许蔓枝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瞧他的样子绝不是有意逗她,感动之余,便主动献身,二人相当热辣的春宵一度之后没多久,她便拎包飞去了A国。一去便有二十天之久,期间便真的严格遵守叶守新的嘱托,一切以自己意见为主,二十天,忙得连一通电话都未打过。只在睡前发一通短信,晚安,我爱你。当叶守新千里迢迢飞至A国,站在许蔓枝宿舍门口的时候,他心里想得还是许蔓枝特地请人写了挂在书房墙上的卷轴,“以德服人者,其心悦而诚也。”他在锁着门的宿舍外面来回踱步,心里一遍遍默念着这句警示明言。直到那抹熟悉的倩影出现在街角不远处,他一眼瞥见陪在小女人身边的那位,顿时决定回去就将那卷轴焚尸灭迹,名言警句什么的,在他们家就只能剩下一句——为人老婆者,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也。今天是西方情节人,许蔓枝特地请了半天假,泡在巧克力屋做了一下午的情人节礼物——由于时差缘故,国内的情人节要比国外晚上一天。她用冰桶将做好的礼物裹起来,想要明天给叶守新一个大大的惊喜。她知道那人此刻已在飞机上,他一直不肯说,妄图保密,哪知早有人提前为她通风报信。想到这儿,许蔓枝忍不住得意偷笑,却不料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那人心急如焚、只盼着正点同她过一个甜蜜的情人节,竟将整个日程特地提前一天。满心欢喜却吃了闭门羹不提,还撞见她“甜蜜”的同老情人约会!叶守新冷着脸,老远便沉声喊她道,“蔓蔓,你就这样忙?”许蔓枝一手挽着包,一手拎着冰桶,抬眼见他,先是一脸惊喜,而后又立刻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同身边的男人对视了一眼,便慌慌张张的惊恐起来。她一面小步跑过来,嘴里一面问道,“守守哥,你,你怎么在这儿。”情报网居然出错,可要害死她了。叶守新皱眉板脸,却伸手向她,接过她手里的拎包和冰桶,“怎么了?我在这儿碍着你的好事儿了?”许蔓枝浑身一僵,尔后便迅速挂在他臂上,一声声叫道,“守守哥,我想你,想你,想你哦……”每一声都说得迂回婉转,优美动听。叶守新顿时便溃不成军,小兄弟也在光天化日之下里造反着叫嚣起来。他现在满脑子只剩一个想法——狠狠揍一顿,然后再操得她哭泣求饶喊老公!许蔓枝却并不知他现在心里兽欲,只见他虽板着脸,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却依然肯拎着女式坤包拿着东西,耐着性子等自己开门,忍不住便悄悄红了脸——头一回发现肯替女人服务的男士,即便脸色很差却依旧帅到冒泡。“守守哥,你最好了。”她继续甜言蜜语道,手脚麻利的掏出钥匙准备开门,俨然已将杵在后面的第三者忘了一干二净。倒是被忽略了许久的第三者忍不住厚着脸皮自行走了上前,站在叶守新身侧轻咳了一声,“今天到张超那儿有点事儿,顺路就送蔓枝回家”,“顺路?”叶守新夸张的挑了眉头,脸色不善地盯着眼前这令他讨厌的男人,对方也毫无惧色的坦然回视道,“恩,顺路。这儿离我公寓没多远,过两条街就到了。”叶守新拎着坤包的手忍不住狠狠攥紧了,又是温远青这该死的讨厌鬼,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还是没变,依旧阴魂不散!换做从前,他早就一拳上去,揍到对方满地找牙。可如今已有大大不同,他能感到许蔓枝柔软的小手轻轻牵住了自己的手指,以及那句“你最好了。”攥紧的手终于慢慢松弛了下来,转而对着温远青冷哼一声,克制着说了句,“明天的讨论会,听说由你主持。希望到时候你的表现别同泡妞一样糟糕。”对于这种幼稚地带有人身攻击的话语,温远青只是极为大度的耸了耸肩,然后笑着同许蔓枝挥手告别,心里叹得却是叶守新的脾气今时今日果然已大有不同,如此,自己也真得该放心放手了。许蔓枝开了门,便手脚利索的将坤包和冰桶拎至厨房,外衣都赶不及换,便又迎到门口,半跪着替他除去鞋袜,再将他换下的外衣接过来挂好。整套做好,才有时间踮起脚尖认真掰过他的脸亲吻道,“你能来我真得很开心。”叶守新有点想笑,但脸上偏要做出面无表情。很快,她便换好了家居服,从厨房里探出笑脸抱歉的讲到,“家里没什么吃的了,所以你要肚子饿只能将就吃碗泡面。”说话间,一截细白的小腰顺着粉嫩衣摆露了出来,摇摇晃晃地煞是诱人。二十天一个电话都没有,现在还想拿泡面来打发自己?!叶守新刚被甜言蜜语安抚下去的“坏念头”又开始在身体里叫嚣起来。他舒服的坐在沙发上,抬手解开袖口,偏头冲她笑了笑,“过来。”许蔓枝不疑有它,立刻美滋滋的从厨房小碎步跑了过来,双手还湿漉漉的半擎着,“你笑了,对嘛,总板着脸做什么,这样”才最好看。花痴发了一半,整个人已经被脸朝下摁倒在了沙发上,最糟糕的是裤子也被撸了一半儿,两瓣白花花的小屁股惊魂未定地曝光了!“你!你干嘛!”许蔓枝立刻委屈的转过头质问道,人却还是乖乖趴在那儿,“你不是还吃温远青的醋吧?不都跟你说过了么,真没有”“啪”一巴掌打断了她的申诉,“走这么多天,你连个电话都没有。我好容易来一趟,还他妈吃了半天闭门羹,你倒是跟“老情人”打情骂俏,你说我要不好好揍你一顿合适么?”叶守新连珠炮似的讲道,巴掌一下下抽打在两瓣圆圆的肉屁股上——它们最近过得实在太舒适了,以至于承受力都变差了许多,几巴掌下去便屁滚尿流的左躲右闪。“我不是故意不给你电话的,”许蔓枝回过头,委委屈屈的边扭屁股边替自己争辩,“我只是想试下‘小别胜新婚’的感觉,打算给你个惊喜……谁知你却先到了”惊喜?!这种久别重逢,瞧着自己女人跟情敌逛街的刺激可真是有惊无喜!更何况,听她那意思自己还来错了?!想着自己跟个**一样,临时决定提前一天行程,把整个团队弄得人仰马翻,竟落个遭人嫌弃的下场,叶大公子登时就有种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感觉。真是可恶,再不好好整治一番,只怕这小女人真要骑自己脖子上去了。叶守新四下寻觅了一番,目光便落在进门鞋榻边挂着的红木鞋拔子上。这一板子抽下去,威力果然不同。许蔓枝哗一下疼哭了,她扭过脸大叫,“疼!好疼好疼!我不是跟你讲过,要轻点才会有感觉。你现在打得这样重,我不舒服!疼死了!不玩了!你放手!”叶守新倒是啼笑皆非了,合着到现在为止,她还以为自己在跟她闹着玩儿?他沉下脸,懒得再讲废话,伸手搂着她的小腰往怀里带了带,手里的鞋拔子便狂风暴雨般抽了下来。这久未捱过的痛楚顿时席卷而至,许蔓枝只觉身后燃起了熊熊大火,炙烤得她喘不过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在窒息般的疼痛中有瞬间的清醒,大哭起来,“叶守新!你个大混蛋!居然真动手!枉我想你那么久,你这么对我!你混蛋!你不是人!”叶守新才发现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小女人胆子已变得这般大了。他挥舞板子的手顿了顿,沉默了片刻,然后又猛得抽下来,一脸冷笑,“你想我,所以20天都不肯主动给我一通电话?我他妈倒是真想给你个惊喜来着,结果呢?”红木鞋拔子一下又一下,抽打在雪白的屁股上,那两瓣臀肉不断的来回哆嗦着,逐渐开始变得发红,许多通红的檩子连成一片。许蔓枝起先还能强忍着不动,疼得厉害了便不管不顾地左扭右挡着挣扎。她每次挣不出多远,便被强有力的胳膊拉回来,更重更狠的挨上好几下,“顺路,好个顺路,”叶守新一板子狠狠抽打在两瓣屁股中间,听那板子在肉嘟嘟的腚片上制造出响亮的“噼啪”声,“你给我解释解释,今天这么特别的日子,你们俩顺得这是哪门子狗屁路?”想到温远青那张假模三道的脸就来气,叶守新抡圆了膀子,照着那屁股又是好几下——他自然相信她,但这绝不代表他就不会生气。谁不生气,谁他妈就是一标准的**!许蔓枝反应好大,她几乎是拼进全力挣开他的手臂,弹起来,然后迅速滚进沙发另一边,双手向后牢牢捂着屁股,拿一张泪水鼻涕糊满了的小脸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先前那副气势已然全被揍没了。她实在是疼怕了,嘟着嘴连眼泪都顾不得擦,一面哭一面服软道,“你别生气了,也别再打我了行不行,我其实想送你份情人节礼物,以为你明天才过来,所以才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她委屈的摸了把眼角,带着哭腔继续说道,“那店老板跟温,温远青相熟,所以才拜托他带我过去,那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手工店了,没有礼宾卡也是去不成的。所以,你别打我了哥哥。我只是想送你份礼物。”叶守新的脸真正黑了下来,虽然有礼物收,但怎么竟不是顺路,而是在情人节这天,整整呆在一起一下午!他现在开始后悔自己方才没一拳头把那货的鼻子揍歪!他妈的居然敢在情人节这天,霸占老子媳妇儿整整一个下午!!红木鞋拔子狠狠拍了拍沙发,示意小女人老实过来趴好。许蔓枝惊恐的瑟缩在一角,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被强硬的拽了出来,摁在沙发上,撅着屁股趴揍。叶守新手里的红木鞋拔子一连在她早就通红的屁股上抽打了十多下才停手,“你的礼物,在哪儿呢?”哭得稀里哗啦的许蔓枝、模模糊糊地听到叶守新问自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瓮声瓮气的答道,“厨房冰桶里。”叶守新绷着一张脸,扔下红木鞋拔子往厨房里去了。

番外三番外三(2)

更新时间::34:14字数:1503

冰桶里装得是小小的一颗又一颗心形巧克力。他并不是很爱吃甜,但一看见便忍不住拣起一颗送进嘴里,好吃,并没有多甜,却是醇香绵软,入口即溶,简直要酥进骨子里。他吃了一颗又一颗,脸上带着十分快活的表情,心里却愤愤想着,应该要那小女人亲手来喂才更带劲。他站在厨房,活像个偷嘴的小孩,吃得一颗接着一颗,停不住口,直把它们全部吃光,才心满意足的走出来,却意外发现——沙发上早没了小女人可怜兮兮的身影,方才还四敞大开的卧室大门如今倒关得紧紧了。啧!可恶!都说女人不能惯,越惯越完蛋。这果然才算至理名言。叶守新的脸色沉了沉,真是蹬鼻子上脸啊。他几步走过去,拧了门把,不出意料早被反锁。心里的恼火便直线飙升,看在方才那桶甜蜜礼物份上,他克制的敲了敲门,“蔓蔓,开门。”里面动静全无。他又敲了敲,声线已不由自主提高了几分,“蔓蔓,开门。”到了后来,他连敲都懒得,索性上脚踹了几下,“许蔓枝,你觉得这破门经得住我几脚?!”里面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过了小会儿,他听到咔哒一声,门锁被打开了。缓了口气,他慢慢推门,小女人倒是行动力十足,这么短的几分钟,她俨然又躲到床上,缩进被子里了。这还真是冲自个儿摆出正儿八经的生闷气架势了,今天这事儿,真正该生气的人,难道不该是他?!这么想着,叶守新却突然笑了笑,望着大床一边高高拱起的人形。走过去,拉开被子一角,半张脸露出来,一双大眼睛红红肿肿,还挂着泪痕。他挤上前,紧挨着她坐到床边,“怎么,还真跟我生气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斜着扔过一对白眼球,屁股还疼得要命,不跟你生气才怪。他俯下身子,脸贴着脸厮磨,好脾气地慢慢讲道,“送你样东西。”许蔓枝偏头盯着他看,那神情似乎没多大期待,他的礼物无外乎珠宝首饰、房子车子,还能有多新鲜。他也盯着她看,手缓缓从兜里掏出样精致的盒子,打开来,赫然是一枚闪光的钻石戒指,“戴上它,你就是叶太太了。”盯着那枚璀璨夺目的钻石,许蔓枝好半天挪不开眼讲不出话。叶守新渐渐站起身,手里举着那枚钻石戒指,在她面前,缓缓的单膝跪地,另一只手在她脸上温柔的摩挲着,“嫁给我吧,叶太太,你这样半天不讲话,叫我好悬着心,难道要求婚失败那么丢脸?”许蔓枝久久未有动作,然后猛一把拖过被子将自己牢牢蒙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才算丢脸,被人求婚而已嘛,怎么要喜极而泣搞得好似自己嫁不出去。明明就没有多感人,别人求婚是鲜花烛光配美餐,轮到自己就变成巴掌板子揍屁股了。她哭得太厉害,以至于沾得叶守新满手都是。他跪了半天,腿都要跪麻了,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仔细放下戒指跳起来掀开她被子,把人拖起来扣在自己腿上拍了几巴掌,然后握住她的手,狞笑道,“你若不喜欢,我还有样东西送你。”他将她的手按在他腿间,那儿的小禽兽早已斗志昂扬、蓄势待发了,“来,叫你摸摸这把枪,看你喜不喜欢,大概,比较起戒指,你更喜欢这把枪。”许蔓枝立刻像被火烫了似的一惊,破涕为笑,嘴里恨恨骂了句,“臭流氓!”作势便要把手往回抽,叶守新当然不许,直吻到她腰软,“给你戒指不收,给你枪就由不得你不收了。那,你现在快来用用看,用得好,戒指全当附赠品送你啦,用不好的话,方才那些话可就不算了,叶太太。”叶太太讲,“你不要脸。”叶先生极为坦然的点了点头。结果证明,这把枪跟叶太太百分百合契,简直称得上天造地设,举世无双。食欲、淫欲双双得到满足的叶先生默默牵起叶太太的手,将那枚闪着光的钻戒,小心翼翼套牢在指间。窗外,绚丽彩霞映日,衬出屋里流光溢彩的钻石,似一颗跃跃跳动着闪闪发亮的真心。他低头温柔亲吻着她的指尖,脉脉含情的讲,“我爱你。”她淡淡回道,“我也爱你。”——两情相悦更比金坚,再没什么比这更美好的生活了。(完)

正文第三节

更新时间::02:42字数:2383

三、车子很快驶到许蔓枝家楼下。就在S大边上,说是卫丽和许蔓枝一起合租的,但从房租到屋内家居,甚至水电费什么的都是卫丽一人包办。她租好了以后,又嚷着一个人住好害怕,死活拉着许蔓枝也搬出来,跟她合住在一起。叶守新体贴的替许蔓枝打开车门,许蔓枝正搜肠刮肚的想着合体的道别措辞,却不想那人像看穿了她的打算,还没容她讲话,便露齿一笑,十分坦然的说道,“我也要上去坐坐。”许蔓枝呆了半晌,婉转的拒绝道,“下次吧。家里太乱,还没来及收拾。”“有什么关系,我们之间还在乎这些客套。”他特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的语气,怎么听都暧昧至极。许蔓枝觉得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但是叶守新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竟然半拖半抱着将她带出车门,两人一块往公寓走去。许蔓枝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家。公寓不算很大,2室一厅,装修的倒是温馨舒适。叶守新粗略一打量,这个客厅,还真有点乱,沙发上横七竖八满是衣服,那款式一望就知道全是卫丽的。许蔓枝有些尴尬的收拾了两下,拉出把餐椅指了指,说道,“坐吧。”转身就要去烧点热水泡茶,却被他一把拉住,“蔓枝,你还记恨我,是不是,你恨我。”许蔓枝的手抖了一下,虚弱的说了一声,“不。。。”她不想听他提他们的从前,她原以为这一辈子他们不会再碰面的。“对不起蔓枝,当初是我太混蛋了,”他俯低身子靠过来,嘴唇几乎贴到她的脸上,柔声道,“如果你还恨我,就打我吧,打我出出气。”许蔓枝被他一席话说得耳根发烫,恨不得赶紧逃开,却偏偏被他攥得牢牢的,“不。。我不恨你。”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隔着空气,漂浮在半空中。叶守新将手轻轻覆上她的面颊,温柔的摩挲着,低声倾诉,“蔓枝,今天在俱乐部我一眼望见你的背影,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顿了顿,见她那双弥漫着雾气的大眼睛正四下游弋,不敢跟他对视,“你也没有忘记我吧,我们。。我们那时候多好啊,要不是我那次太混蛋”“别说!”许蔓枝忽然尖叫了一声,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不,我要说,我早该说了。”叶守新的手指轻轻抵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可是,我的初恋啊。”叶守新说的是实话,他14岁遇见比她小两岁的许蔓枝,一眼就喜欢上了她,那样白净细腻的一张脸,连头发都像小绵羊一样带着卷儿,温顺乖巧的如同摆在橱窗里的洋娃娃。叶守新打小就对这种小娘们儿才喜欢的玩意儿不屑一顾,可许蔓枝却总能让他联想起那玩意儿,那双认真瞪着他瞧的大眼睛,笑起来红扑扑的小脸蛋,许蔓枝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对这个真人版的洋娃娃迷恋的着了魔。如果不是那么样的喜爱,也不会在发现自己的洋娃娃居然敢背着他偷偷答应其他男同学的邀请,并且还让那人亲吻了她脸颊的时候,跟个**一样暴跳如雷。他到现在还记得12岁的许蔓枝,原本漂亮的小脸肿得不成样子,上面布满了红红的指印,浑身上下快没有完好的地方了,特别是那圆鼓鼓,挺翘挺翘的屁股,几乎被自己的皮带抽烂了。他记得她哭着喊他守守哥,可是当时盛怒中的自己,头也没回的走了,就那么一走了之去了美国。这么多年他不是没后悔过,情欲贲张的时候,梦见的全是许蔓枝,梦里的她始终是一张红肿的小脸,体无完肤的被自己压在身子底下,狠狠的欺凌。从那以后,不管他上了再多形形色色的女人,总忘不了许蔓枝那张小小的哭泣着的脸,并且关键是,他虽然把她狠狠的揍了一顿,却没能再那之后上了她。想了这么多年,却没吃进嘴里,怎么能念念不忘。叶守新观察着许蔓枝的表情,她显然被自己的话扯进了回忆里。想起那些跟他相处的场景,已经年代久远,很多的细节早已像发黄的纸片一样淡薄,她唯独记得,叶守新暴跳如雷的模样,小小的自己是那样的惊恐无助,以及不断落在身上的痛,像倾盆大雨一样,不管自己怎么哀求痛哭,总也躲闪不过,无论如何也逃不出那样漫天而来的痛苦。那顿毒打所留下的伤痕,隔了好些时日才慢慢平复,可那段记忆却成了她少女时代挥之不去的梦魇,多少次午夜梦回,许蔓枝都会被同样的梦惊醒,奇怪的是,梦里最后的记忆永远是叶守新头也不回离开自己的背影。怔忪中的许蔓枝大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惊恐,叶守新太明白是为了什么,他继续轻柔的摩挲着她的脸颊,满面的诚挚深情,“我真的很后悔,我后悔了很多年,回国后我回去找过你,但是已经找不到你了,蔓枝。。。”他的身子越挨越近,鼻间呼出的热气尽数喷薄在她脸上,“我一直很想你。”触着她脸颊的指尖仿佛点着了火,把许蔓枝的整张脸都烧红了,他的双眼脉脉含情,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般,“蔓枝,我想照顾你,就跟以前一样。。。”说着他的唇已经缓缓贴了上来,这浅浅的一吻,却让许蔓枝如梦初醒般把他推了出去。叶守新眼中立刻恢复一片清明,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安抚的笑着,“对不起蔓枝,是我太急切了。”许蔓枝心中一团乱麻,“你。。你想。。。”她的声音都在颤抖着,叶守新瞧她此刻没有焦距的双眼,迷乱的神情,微张的粉唇,这模样有说不出的可怜又可爱,身体里一股激情暗流狠狠涌过,他依然举着双手,却慢慢向她靠近。“你明白的,蔓枝,我一见到你,还是很有感觉。我现在单身,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想好好补偿我小时候犯下的错,我想跟你在一起,做你的男朋友。”叶守新这段话说的直白又坦荡,嘴角还挂着颇为自信的微笑,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笃定和不羁,就算撇开那张漂亮的脸,光是那股子迫人的气势,也颇为有魅力。许蔓枝的心里更乱了,她没想到今天会再次遇见叶守新,更没想到一见面他居然又跟她表白。叶守新趁她发呆的功夫,一步逼到她的身前,修长的手臂攥住她的细腰,将她紧紧按在自己怀里。他能感受到她绵软的娇躯在他的怀里颤抖,他身上喷薄的男性气息将她紧紧的环在里面。叶守新有力的臂膀,叶守新宽厚的胸膛,叶守新磁性的嗓音,叶守新。。。。十四年了,十四年的光阴,仿若梦一场,许蔓枝终于慢慢回忆起当年那个经常冲自己摆出一副臭脸的英俊少年,在那件事之前,对自己是顶好的。

正文第四节

更新时间::03:03字数:2517

四、这个学校,每个人都认识叶守新,虽然他是是半路才转校到这里的。但是他和学校里的每个人有云泥之别。许蔓枝经常听女同学背后议论,说叶守新的家世背景非常惊人,至于到底有多惊人,她也不清楚,只听说他之所以转到这所郊区学校,是因为这里虽然是个偏僻的郊区小镇,但却是军事要地,而叶守新的父亲正带着部队驻守在这附近。当然,完全撇开他的家世背景不谈,叶守新长的也实在是太漂亮了。这样的他,在学校里实在耀眼的像个明星。许蔓枝从没想过自己会跟这样的人物扯上什么关系,她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工厂工人,从小就教育她任何时候都要踏踏实实的做人做事。因此当周围所有女生都在为叶守新疯狂的时候,她也只是安安静静的念书学习。可是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许蔓枝发现那个耀眼的明星开始频繁的出现在自己身边,她从最初的不知所措,到慢慢习惯,渐渐开始变得依赖。虽然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让许蔓枝发现当初那个自己认为的高贵优雅小王子,除了披着一个好看的皮囊,实质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流氓,什么打架斗殴聚众闹事欺负老师同学的事都有他参与,来了没多久,居然就PK掉了学校原本的老大。他在自己面前也是那副嚣张跋扈的德行,莫名其妙就会摆出一副臭脸对着她不说,还总是喜欢揪着她的马尾辫逼着自己喊他守守哥。尽管如此,许蔓枝却没办法讨厌他,因为他会在每天清早往她课桌里塞上一罐温热的牛奶,他会在她中午啃着从家里带来的凉馒头时,变戏法般送上一碗热乎乎的汤,他会在送她放学回家的路上牢牢牵着她的手。他还会不停的送她洋娃娃,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漂亮的洋娃娃。许蔓枝真的认为他是对自己最好的人了,就连她的父母也从没如此细腻温暖的关注并照顾过自己。直到那一天,她有点感冒,课间操请了假,呆在教室里。恰巧被隔壁班的男同学看到。他喊许蔓枝出去,明明说的英语老师有请,但却领她上了平时鲜少有人会来的楼顶露台。阳光下,那个男孩红红的脸,对着懵懵懂懂的许蔓枝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她听得迷迷糊糊,但当那个男孩鼓足勇气飞快的在她脸颊啄了一下时,她懂了,不知为什么,在那男孩亲吻她的瞬间,她竟一下子想到了叶守新,于是她本能的推了那个男孩一下。可惜,已经晚了。几乎是一瞬间,出离愤怒的叶守新像一阵飓风,呼啸着从后面扑了上来,一脚就将那个男孩踹翻在地,整个人骑了上去,暴风骤雨的拳头一下又一下,没头没脑的招呼到那个瘦弱的男孩身上。明明才是14岁的小孩儿,却活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可怜那个被揍的男孩完全没有任何反击能力。一旁的许蔓枝从没见过这么骇人的叶守新,早已吓得小脸苍白,小小的身子像秋风中的落叶颤抖个不停,连一声守守哥都喊不出来。越来越多闻讯赶来的同学老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揍红了眼的叶守新拉了起来。许蔓枝透过重重人群的缝隙看了一眼那个可怜的男孩,满头满脸的血。她浑身打着哆嗦,还没来得及哭,就被叶守新提溜住手腕,拎走了。被他拉扯住的手腕好疼,许蔓枝踉跄着脚步,被叶守新像小鸡一样拎出校门,往他自己在校外的小公寓去了。许蔓枝不知道他带她到这儿做什么,虽然之前他也领自己来过这里,都是午休时间逼她在这儿休息一会。现在这个时间,这个气氛,许蔓枝也觉得跟午休没关系,但她不敢问,从出事到现在,她吓得连话都讲不出来,甚至连看一眼叶守新的勇气都没有。想想刚刚发生的那一幕,许蔓枝就浑身哆嗦。她也不知道被拉着走了多久,直到被叶守新狠狠掼在地板上,才发现小公寓已经到了。叶守新把她扔在地板上,甩手进了洗手间又很快出来,扯起还呆坐在地板上的许蔓枝,拿手里的湿毛巾拼命擦着她刚被人吻过的脸颊,一下又一下,粗鲁又用力,仿佛那里沾了总也擦不干净的污垢。他一直沉默着,许蔓枝鼓足勇气飞快的往他脸上扫了一眼,阴沉得可怕,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就要被他擦破了,火辣辣的疼让她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这很小的一声儿却把叶守新彻底点着了,他完全不假思索,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那张白嫩细腻的小脸蛋上。许蔓枝完全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扇蒙了,呆了好一会,才哇一声哭了起来。“哭哭哭!你他妈有什么脸可哭。”叶守新暴躁的连推了好几下她的脑袋,一想起刚才在露台顶上看见的那幕,他就控制不住的想要抓狂。叶守新这个人,母亲在他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的工作太忙很少回家,所以他算是被姐姐带大的。他姐姐对这个那么小就没了妈的幼弟心疼得太厉害,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能给他的都堆他眼皮子底下,把他惯得无法无天。在他眼里,还从没有谁敢跟他抢东西,更何况这个东西他稀罕了那么久,也只舍得牵牵小手而已。操!他觉得自己心里什么地方被人拿刀狠狠捅了一下,从没有过的痛楚烧得他整个人从里到外控制不住的暴戾。他低头又看了一眼被他打了一巴掌的许蔓枝,她坐在那儿,低着头,小肩膀一耸一耸的,一面拼命抑制自己的泪水,一面用小手不停的擦着眼睛,却一点也不敢发出声音了。她本就生的白净,这么一折腾,小脸上已经红了一片,分不清哪是擦的哪是打的。叶守新看着许蔓枝这副抽抽搭搭、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有点心软了。他半蹲下来,想要安抚性地揉揉她的脑袋,却不料她竟将头一偏,生生把他伸了一半的手落在半空中。叶守新愣了,旋即暴怒。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用心疼了那么久的洋娃娃,居然会背叛自己,宁肯让那么个瘦了吧唧的男的亲一口,却拒绝自己!他一把拎起许蔓枝,扬手扔到沙发上,许蔓枝被这一下撞糊涂了,沙发巨大的弹性让她整个人先是陷进沙发里晃了两晃,然后滚了下去,咚一声撞在地板上。叶守新几步逼到身前,手指掐着她的脸蛋,强迫她正对上自己的眼睛,“你他妈刚才被人亲的时候怎么不躲?!”他的人跟他的声音一样冷,许蔓枝被他两手掐的脸颊生痛,一双泪眼里盛满了委屈。她不明白,她的守守哥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她明明有躲开!许蔓枝小小的心里涌动着委屈、不满甚至愤怒,她不屈不挠的瞪着叶守新,越瞪眼前越模糊。许蔓枝的眼神刺激了叶守新,这么久以来,他习惯了他的洋娃娃面对自己那副温柔恭顺的态度,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洋娃娃也可以有这么不恭顺的一面。叶守新喜欢所有人对他恭顺的态度,并且十分乐于打击那些不恭顺的,特别是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于是,他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再没有半点怜惜。许蔓枝的小脸歪到一边,眼泪飞了出来。

正文第五节

更新时间::03:36字数:1741

那个夏天的小公寓,空调没来得及打开,屋子里的热气蒸得人站着不动也会热得汗流浃背,许蔓枝却只觉得冷,从里到外的发冷。只要她用那种眼神瞪着他,巴掌便会毫不客气的落下来,她也数不清自己到底了挨了多少下,只是起初那点倔强与不甘早已被这接踵而来的疼痛打没了。现在她只想将头埋起来,早点结束这突如其来的噩梦。叶守新见她低着头,再没了之前仰脸忿忿不平瞪着他的气势,心里却更加不痛快,他一把揪着她的发尾,想把她的脸拽出来,许蔓枝头皮被拽得生疼,小猫一样啊了一声,脸被迫抬了起来。“怎么了?刚才的眼神呢?”她看见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漂亮的脸上写满了不屑一顾,心口猛得一窒,像被什么狠狠扯了一下,刚刚被他打没了的那点自尊又偷偷溜了回来。她做了连自己都想不到的举动,一巴掌拍在叶守新薅着自己头发的手上,“放开。”声音不大,还带了丝颤抖,却异常坚定。坚定得让叶守新意外,他是真没瞧出来,自己稀罕了这么久的娃娃居然是朵带了刺的野玫瑰。他笑了笑,甚至带了几分温柔,却让许蔓枝不安,空气里弥漫着危险气息。这样的变故吓坏了许蔓枝,她开始剧烈的挣扎,两只手向后拼命想要抓住什么,被他一把钳住,牢牢摁在腰上。他连惊叫的机会都没留给她,皮带已经夹风带雨得抽了下来。啊!好一会儿,许蔓枝才听见自己撕扯着嗓子的尖叫声。疼,从来没这么疼过,这个糟心的上午她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他远远的,越远越好。她不顾一切的反抗,没有失去自由的双腿奋力踹向叶守新,这个曾经以为最好的人,如今是如此可怕。趁叶守新被自己踹中的片刻时机,揪起裤子就往外跑。结果没跑两步,又被叶守新从背后捞住,翻过身来冲脸上一巴掌扇回了沙发里。这回叶守新变本加厉,话也不说,恶狠狠的将她压在自己的膝头上,不老实的下半身牢牢夹再他的双腿之间,将皮带一扔,挥着巴掌冲着膝头上高高翘起的屁股就是一通狠揍。揍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手酸了,才将人往沙发上一扔,抄起皮带往下抽。许蔓枝光着屁股趴在沙发上,整个人都软了,任由叶守新的皮带在自己身上肆虐,除了嘴里不断发出的尖叫和哭泣声,再没了任何对抗行为。叶守新既没再给她机会,她也无力反击。(本文由紫藤藏书阁http:编辑整理)那些曾经有过的美好,被打碎了一地。多少年后叶守新依然记得自己最后的落荒而逃。是许蔓枝浑身斑驳的伤痕,或是她不停哭喊着守守哥,让他在盛怒一点点退散之后,突然变得无法接受。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在梦游,他希望自己是真的梦游,许蔓枝软软的缩在沙发里,无声无息的,若不是泪水不停顺着眼角滑入鬓发间,就跟。。就跟死了一样。叶守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好大一跳,他想靠过去,像以前那样将她抱怀里柔声抚慰,脚下却像坠了千斤般挪不动步。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夺门而去,门“哐当”关上的刹那,依稀听见一声守守哥,声音小得让他觉得是自己的错觉。许蔓枝在小公寓的沙发里蜷缩成一团,许久都一动不动,身上的疼痛渐渐麻木,空荡荡的屋子里,渐渐响起细碎的哭泣,那哭声由小变大,哭到伤心处又戛然而止,慢慢转成哽咽,眼泪像汩汩不断的小溪,那潮湿的感觉穿透了梦境。许蔓枝哭着从噩梦中醒了过来,只觉得脸上湿凉一片,连枕巾都濡湿了一角。她坐起身来,窗外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豆黄色的灯影透过窗帘隐隐绰绰晃进来,已经是半夜了,许蔓枝好容易回过神来,许久没做过这噩梦了,她摇摇晃晃的起身,觉得胸口闷,口渴的厉害,看样子自己在梦里还是哭得厉害,便裹了外套到客厅,想替自己倒杯热水,却不想客厅居然亮着灯。许蔓枝看见卫丽坐在飘窗前,冲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手里的香烟已经燃了好大一截,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失眠了?”许蔓枝拿了烟缸递过去,她不是第一次看到卫丽失魂落魄的样子。卫丽接过烟缸,向往常一样冲她笑笑,拾起烟盒递过来,“又做噩梦了?”许蔓枝点点头,接过烟盒,掏出一支香烟,就着卫丽的烟头对了个火,坐在卫丽身边,深吸一口,对着窗外的月亮一起发呆。彼此间不想说,对方也不会问。这也许就是她们俩背景相差许多,却能够一见如故的成为好朋友的原因。

正文第六节

更新时间::04:32字数:4547

六邵阳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回把醉鬼往家里拎了,想想刚才LISA瞧见自己跟见了救星似的把人往他怀里一塞,然后皮笑肉不笑、半阴半阳的甩过话来,“老大,家教不严啊。”算上刚才在场子里陪自己喝酒的叶守新,这已经是今天第2个跟他讲这话的人了,家教不严,简直像听笑话,真要传出去了,他算是不用混了。邵阳烦躁的揉了揉额角,床上的醉鬼动弹了两下,嘴里嘟囔着什么,听不清楚。邵阳疑心她是口渴了,端起手边早备好了的温开水,俯下身子刚要喂上两口,那个醉得意识模糊了的家伙突然一把拽住自己,“别走。”温开水差点斜着飞出去,心里却一暖,赶忙将那个紧紧拽住自己不放的人抱进怀里,哄小孩一样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嘴里小声哼着,“不走,永远不会走”,一直哼到怀里的人又安稳得睡着了,小心翼翼的将人放下,拉高了薄被,看着她在睡梦里逐渐露出笑意,才将心放下,“韩朗。”那人舒服的翻了个身,明明很普通的名字却让她呢喃出无限柔情蜜意。卫丽记不清她是第几回被邵阳从酒吧里领回家了。头好痛,她揉了揉脑袋,好半天才从床上爬起来,镜子里的自己又是一副脸色腊黄,眼圈乌黑的鬼样子,哀嚎一声,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回回都要喝,回回都醉得不省人事,非要把最难看的样子全让他瞧个遍才满意是吧!冲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阵呲牙咧嘴过后,卫丽挂着一脸谄媚的笑意走出了卧室,他果然在家。扑过去一把抱住,“老大,”卫丽娇滴滴的冲邵阳撒娇道,“对不起,我又纵酒过度了。”邵阳不说话,手里拿着遥控器,盯着电视换来换去,权当她是透明人,卫丽被晾的有点尴尬,索性一屁股坐邵阳大腿上,嘟着嘴横在邵阳和电视之间,摇晃着他的胳膊,“老大,看我,看看我!”,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我错了,我保证再不这样了,行不行?别不理我啊,老大,你这个样子,我好难过的。”说完,卫丽整个人埋进邵阳怀里,拱了又拱,这人身上的味道总是那么好闻,干净的青草香,说他是掌管整个S市声色犬马的黑市老大谁信呢。哼,卫丽听见他冷笑了一声,“什么时候你纵欲过度,死外面了,咱俩就都不用难受了。”她一怔,他却换了口气,“早饭在餐桌上,趁热赶紧吃了。”这话让卫丽的小脸绽开了花,放肆得拍了拍邵阳的俊脸,在他唇上留下响亮一吻,“爱死你了。”“吃完别忘刷碗。”那人酷酷的补充了一句,卫丽脚下一滞,却又迅速得冲他飞了个媚眼,“得令!”吃饱收拾完毕,卫丽心满意足的晃了出来,虽然头还有点晕,但是填饱了肚子,心情总体很不错。抬眼看见邵阳还是之前那个姿势,无聊的看电视。“老大,今天这么闲。”一面说一面晃到了邵阳身边,身子一缩,整个人就横在了沙发上,头枕在他大腿上,跟着看了一会电视,“我要喝蜂蜜水。”邵阳没动,卫丽伸出手,往他胳肢窝底下挠了两下,还是没动。忍不住抬头瞧了一眼,见邵阳的脸色平平,丝毫没打算去给她弄水喝,卫丽不乐意了,什么意思啊,不乐意直说啊,还使上脸子了,不就喝高了点么,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至于么。再说,人家这回可是真心忏悔呢,连最腻歪的碗都刷了,还想怎么地啊。想着想着,卫丽心里的委屈劲儿上来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我要喝蜂蜜水!”她气焰嚣张的一拍桌子,立刻被邵阳横过来的冷眼灭了一半,嬉皮笑脸的粘上去,哥啊哥的喊着,见他始终爱理不理的,终于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收起了浑身无赖的劲头,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脸色,却看来看去也琢磨不透,“哥,”她小声叫他,“真生气了?”过了好一会,邵阳觉着晾得也差不多了,才关了电视,正眼瞧她,还行,睡了一宿外加吃饱喝足,脸色总算好看点了,不那么像鬼了,还泛起了那么点的小红润。不错,他解开衬衣袖扣撸了上去,然后冲她笑了笑,笑得她顿时底气特别不足。“吃饱了?”她听他问道,傻愣愣的点了点头,“好。”话音未落,卫丽就觉得一阵风刮了过来,自己狠狠得被掀翻在了沙发上。她只套了一条刚过大腿的睡裙,这狼狈的姿势小短裙是遮不住了,直接将她又白又嫩的屁股露了出来,活该她倒霉,骚包臭美穿什么T字裤呢。满面涨红的卫丽反应很快,不等邵阳发作,自己一骨碌弹了起来,“你发。。。”什么疯!卫丽只吼出两个字,剩下一半在看清笔记本上的视频后自动消音了,一张俏脸由红变青,再由青变红。这视频太熟悉了,不就是自己偷摸存下来的SP小片么,硬盘里老多了。视频里的姑娘已经扯着嗓子嚎开了,卫丽青着脸硬逼自己又往那儿瞥了一眼,这个混蛋!笔记本上果然插着自己的宝贝硬盘。“你凭什么动我东西?”卫丽又羞又怒,如果眼光可以杀人,邵阳早死了百八十回了。视频里的姑娘嚎得已经不是人声了,绝对的重口味,卫丽顾不上指责那个混蛋凭什么侵犯她的个人隐私,手忙脚乱冲电脑扑过去,企图夺回她的宝贝,眼看目标近在咫尺了,却被人从背后掐着脖子定在电脑屏幕前,足足五分钟。五分钟,卫丽在那人的压迫下,眼睁睁看着视频里那个金发美女的屁股,被藤条抽得血肉横飞。“喜欢这个?”邵阳说得云淡风轻,心里却压着一团火。昨天晚上听见从她嘴里蹦出韩朗的名字,真想一巴掌把她抽醒。忍了又忍,一个人关在书房,把她一直小心藏着的硬盘搜出来,里面的视频从头看到尾。对她这个嗜好,早就知道,这丫头却一直对他藏着掖着,从前他还觉着挺好玩,这么辛苦是怕自己知道了会瞧不上她吧,还真把自己当成食古不化的老头了,好歹他在黑道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这点小情趣再消化不了还用不用混了。不过她既乐意藏着,便由她去好了,省得又嫌自己不尊重她的个人隐私。他还记得当初,她无意中发现自己让手下调查韩朗,闹得那叫一个天崩地裂,差一点就留不住她了。邵阳苦笑了一下,她说这个查法摆明是自己不尊重不信任她,韩朗只是她的过去,谁还没个过去。是啊,谁还没个过去呢,一句话连他自己都觉得理亏了,又是道歉又是哄劝,只差没负荆请罪、下跪奉茶了,好歹这页才算是揭过了。从那以后,他们之间再没提过韩朗这个名字,他以为她早忘了。都快5年了,还不该忘了么。邵阳闭了闭眼,想着昨晚看那视频的心情,就差一口血喷上去给他们俩应景了。他从没见过那样的卫丽,被人像狗一样踩在脚下,肆意蹂躏亵玩,原本白嫩鼓翘的屁股上鞭痕交错,就连白皙修长的大腿也被鞭痕肆虐的一片狼藉,一直以来被自己温柔揽在怀里精心呵护的美人被另一个男人折磨得就快奄奄一息了,雾气弥漫的大眼睛里却透出无限凄艳绝美的风情万种。那是他所没见识过的,一瞬间他突然懂了她的隐瞒,狗屁的羞涩,自己绝对是重度王子病患者才会想到这么自恋的理由自欺欺人了这么多年。隐瞒,只不过是因为心里一直住着另一个男人。“喜欢这个?”卫丽听着他的提问,隔了好久才低声说道,“你都知道了。”轻飘飘的五个字,就将自己一直等着她亲口告诉自己的秘密打发了。邵阳慢慢放开卫丽,看她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忽然笑了,是他的错,这么些年,家教不严确实是他的错。七。“还记得当初我调查韩朗么,”不知什么时候,邵阳又坐回了沙发上,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错觉,从头到尾他都是那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邵阳。卫丽看着他,微笑温柔的一如既往,她却没法在这样的笑容面前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这个时候重提韩朗,她有些胆怯。天色暗了下来,快要下雪了。邵阳看了眼窗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修长健美的身体曲线随着他的动作舒展开来,对视觉是种美的冲击。卫丽的脸滚烫了起来,“邵。。邵阳。”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样有压迫感的他让她觉得陌生和愈来愈多的不安。他揽过她的肩,“既然你喜欢,那我们以后就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来生活。”卫丽睁大了眼,那张近在咫尺英俊的脸上挂着笑意,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的脸,眼神又深又沉,如同紧迫追击猎物的狼。“现在我们来探讨一下,”他温柔的把她的手握在掌中,“按照你喜欢的方式,你昨天的行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比较好呢?”他拉着她趴到他腿上,“这个姿势怎么样?”他的手在她白嫩的屁股游弋,“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喜欢穿T字裤。”随着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屁股上又重又狠的一巴掌,“对不起,原谅我的后知后觉。”他温柔的向她道歉,巴掌却不断掌掴着她赤裸的屁股,“酗酒过度,多少下合适呢?”他扳起她的脸,“我很在意你的意见,你说多少下?”多少下。。。。即使现在没有镜子,卫丽也能想象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可以媲美番茄了。“100下?!”他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为难的皱眉道,“虽然有点多,但你喜欢,我尊重你。”尊重。。。?!她根本连讲话的余地都没有。邵阳的大掌不间断的落在她的屁股上,巴掌落下,白嫩的肉便受惊一般的乱颤,随着手起掌落的“啪啪”声,慢慢点染上颜色,淡红、粉红、绯红,挣扎不断的娇躯配合着忍痛的呻吟,果然美不胜收。“别,别这样。”卫丽觉得这变化太快,快得让她应接不暇,若不是现在屁股上火烧火燎的疼痛,她真会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这不是邵阳。“停,停下!邵阳停下!”她大声的喊,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那巴掌又连着掴了十多下,才终于停下,他拉她坐在他的膝头,对着她沾染了泪水的脸,眼里全是不可思议的不解,“怎么了宝贝,”手擦拭着她的脸庞,“难道你不喜欢?”不,卫丽捂着脸,疯狂地摇头。她想起之前他提起的那次被她撞破了的调查,那一次她冲他大喊大叫,说他居然会背着她去调查她的旧情人,这对她是一种侮辱,完全没有恋人间最基本的互相尊重。他现在是在尊重她,卫丽哭着说不出话来,她被他“狠狠”的尊重了一把,滋味难堪到让她无法忍受。对不起。她听见自己断断续续的声音,是在向他道歉。“为什么要道歉?难道我又猜错了,”他并不打算放过她,拣起她落在一边的硬盘,“跟宝贝一样珍藏着的东西,怎么会不喜欢?”他硬逼着她看他的眼,“喜欢还是不喜欢?”她看到他眼里的自己流着泪,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却又反悔般迅速的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邵阳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我知道了,是喜欢韩朗那样的重口味调教。”卫丽一怔,无法置信的看了他一眼,他看到了!那段视频被自己加了好多层密码,藏在最深处,还是被他看到了。想到那段视频的内容,她在他腿上愈发如坐针毡的抬不起头来。说什么才好,她在心里想了一万种解释,不行,全都不行,怎么解释她都觉得难以启齿,惟有一遍又一遍的哭着摇头,不是那样的,不是你认为的那样,连自己都觉得苍白。“不是那样的?”邵阳冷笑了,这还是他那个一向伶牙俐齿、嚣张跋扈的宝贝么。果然一遇到跟韩朗沾边的事儿,就立刻方寸大乱了。心里压着的那团火被这样的猜测瞬间引爆。他一句话不说,拽住卫丽的胳膊站起身,大步往卧室走去。从他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强势而又冷漠的气息让卫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邵阳拉开梳妆台前的椅子,把她摁到镜子前,抓着她的头发硬抬起她的脸来,命令道,“给我看着镜子。”卫丽不敢看,死死的闭住眼睛,感觉身后的裙子被撩了起来,原本就遮不住什么的T字裤也被他粗鲁的一撸到底,是什么划破了空气,“咻啪”,“啊”,他抓着她的头发不让她逃脱,屁股上尖锐的刺痛,让她控制不住的惊叫了起来,腰却不由自主的陷了下去,一陷下去,邵阳手里的藤条便冲着翘得更高的屁股狠狠挥下来,“咻啪”,不让人喘息的十几下,屁股上交错着突兀的红檩。“放开,我求求你放开。。”卫丽呜咽了,手紧紧抓住桌子边缘,却始终死死闭着眼睛。4“睁开眼,还是100下藤条?”邵阳的手按在她屁股上突起的,藤条在空气中划了个半圆。

正文第七节

更新时间::04:46字数:1808

七。“还记得当初我调查韩朗么,”不知什么时候,邵阳又坐回了沙发上,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错觉,从头到尾他都是那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邵阳。卫丽看着他,微笑温柔的一如既往,她却没法在这样的笑容面前一如既往的理直气壮,这个时候重提韩朗,她有些胆怯。天色暗了下来,快要下雪了。邵阳看了眼窗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修长健美的身体曲线随着他的动作舒展开来,对视觉是种美的冲击。卫丽的脸滚烫了起来,“邵。。邵阳。”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这样有压迫感的他让她觉得陌生和愈来愈多的不安。他揽过她的肩,“既然你喜欢,那我们以后就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来生活。”卫丽睁大了眼,那张近在咫尺英俊的脸上挂着笑意,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的脸,眼神又深又沉,如同紧迫追击猎物的狼。“现在我们来探讨一下,”他温柔的把她的手握在掌中,“按照你喜欢的方式,你昨天的行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比较好呢?”他拉着她趴到他腿上,“这个姿势怎么样?”他的手在她白嫩的屁股游弋,“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喜欢穿T字裤。”随着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屁股上又重又狠的一巴掌,“对不起,原谅我的后知后觉。”他温柔的向她道歉,巴掌却不断掌掴着她赤裸的屁股,“酗酒过度,多少下合适呢?”他扳起她的脸,“我很在意你的意见,你说多少下?”多少下。。。。即使现在没有镜子,卫丽也能想象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可以媲美番茄了。“100下?!”他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为难的皱眉道,“虽然有点多,但你喜欢,我尊重你。”尊重。。。?!她根本连讲话的余地都没有。邵阳的大掌不间断的落在她的屁股上,巴掌落下,白嫩的肉便受惊一般的乱颤,随着手起掌落的“啪啪”声,慢慢点染上颜色,淡红、粉红、绯红,挣扎不断的娇躯配合着忍痛的呻吟,果然美不胜收。“别,别这样。”卫丽觉得这变化太快,快得让她应接不暇,若不是现在屁股上火烧火燎的疼痛,她真会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这不是邵阳。“停,停下!邵阳停下!”她大声的喊,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那巴掌又连着掴了十多下,才终于停下,他拉她坐在他的膝头,对着她沾染了泪水的脸,眼里全是不可思议的不解,“怎么了宝贝,”手擦拭着她的脸庞,“难道你不喜欢?”不,卫丽捂着脸,疯狂地摇头。她想起之前他提起的那次被她撞破了的调查,那一次她冲他大喊大叫,说他居然会背着她去调查她的旧情人,这对她是一种侮辱,完全没有恋人间最基本的互相尊重。他现在是在尊重她,卫丽哭着说不出话来,她被他“狠狠”的尊重了一把,滋味难堪到让她无法忍受。对不起。她听见自己断断续续的声音,是在向他道歉。“为什么要道歉?难道我又猜错了,”他并不打算放过她,拣起她落在一边的硬盘,“跟宝贝一样珍藏着的东西,怎么会不喜欢?”他硬逼着她看他的眼,“喜欢还是不喜欢?”她看到他眼里的自己流着泪,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却又反悔般迅速的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邵阳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我知道了,是喜欢韩朗那样的重口味调教。”卫丽一怔,无法置信的看了他一眼,他看到了!那段视频被自己加了好多层密码,藏在最深处,还是被他看到了。想到那段视频的内容,她在他腿上愈发如坐针毡的抬不起头来。说什么才好,她在心里想了一万种解释,不行,全都不行,怎么解释她都觉得难以启齿,惟有一遍又一遍的哭着摇头,不是那样的,不是你认为的那样,连自己都觉得苍白。“不是那样的?”邵阳冷笑了,这还是他那个一向伶牙俐齿、嚣张跋扈的宝贝么。果然一遇到跟韩朗沾边的事儿,就立刻方寸大乱了。心里压着的那团火被这样的猜测瞬间引爆。他一句话不说,拽住卫丽的胳膊站起身,大步往卧室走去。从他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强势而又冷漠的气息让卫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邵阳拉开梳妆台前的椅子,把她摁到镜子前,抓着她的头发硬抬起她的脸来,命令道,“给我看着镜子。”卫丽不敢看,死死的闭住眼睛,感觉身后的裙子被撩了起来,原本就遮不住什么的T字裤也被他粗鲁的一撸到底,是什么划破了空气,“咻啪”,“啊”,他抓着她的头发不让她逃脱,屁股上尖锐的刺痛,让她控制不住的惊叫了起来,腰却不由自主的陷了下去,一陷下去,邵阳手里的藤条便冲着翘得更高的屁股狠狠挥下来,“咻啪”,不让人喘息的十几下,屁股上交错着突兀的红檩。“放开,我求求你放开。。”卫丽呜咽了,手紧紧抓住桌子边缘,却始终死死闭着眼睛。4“睁开眼,还是100下藤条?”邵阳的手按在她屁股上突起的,藤条在空气中划了个半圆。

正文第八节

更新时间::04:58字数:1760

八、不要!她倒吸了口冷气,屁股上的疼痛因为他的指压而格外剧烈,这样的痛让她想起视频里那个屁股上被藤条抽打得血肉横飞的金发美女。恐惧让她忍不住绷紧了浑身的肌肤,眼睛死死的闭住,有那么点壮士断腕的惨烈。突然,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拉开了一点,落入一片温暖的怀里,嘴被牢牢封住。她整个人被曾经熟悉的味道覆盖,明明是同一个男人的气息,却有那么多的不同,这味道是陌生的,霸气的,让人害怕的,不是她一直自以为的温柔宠溺还带了那么点好欺负,这才是那个人的真面目吧,这才是邵阳。卫丽被吻得头晕眼花,连呼吸都被剥夺了。待到整个呼吸通道重新顺畅后,她已经浑身无力,两腿发软,整个人侧靠在了梳妆台上,两手还下意识的想要抓紧桌子边缘,却抖得抓不住了。“看着镜子。”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湿热的鼻息喷洒在脸侧,卫丽慢慢的转过脸来,就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面色潮红着,鼻翼急促的张合,一脸说不出的是陶醉还是濒临崩溃的表情流淌着,荡得不成样子。身后站着的邵阳牢牢扣住她的腰,手里的藤条一下又一下,轻轻敲打在她的屁股上。“看看我是谁。”他的声音有不容抗拒的威严,藤条飞起落下,狠狠抽打在屁股上,“我是谁?!”卫丽痛得身子向前一挣,脸紧紧贴在冰凉的镜子上,她看到镜子里有两个人,前面的在流泪,后面的一脸狠色,她看到两个寂寞的灵魂,一个只想逃,另一个想要温暖。“你看看我是谁!”她听到邵阳在她耳边喊。韩朗!她尖叫着吼了出来。“你他妈的看看我是谁!”他的声音愤怒了起来,藤条在身后飞起来又落下,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啪啪啪啪的抽打着卫丽的屁股,劈天盖地的疼痛倾泻下来,她满面绯红,鬓边的发被疼出的汗水浸湿了。韩朗!韩朗!韩朗!她疯狂地狞笑起来。她能感觉到,她的头被拉了起来,她的腰被摁了下去,她的屁股已经痛到发麻。她听到身后不断挥舞着的藤条,急促划破空气的声响,落在肉体上,啪的一声又一声。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一晃一晃,脸上各种表情在奔腾着,她快要看不清自己了,像被拉到顶点,马上就要撑断的弦,只等最后一下,就会“嘣”一声断裂开来。韩朗永远不会回来!以后你身边只有邵阳,只有邵阳!给我记住了。卫丽已经看不清自己了,要不是邵阳硬拉着,她定会瘫软成一团泥。她的嘴却一直没闲着,各种声音不断交汇,咒骂的,呻吟的,哀求的,镜子里没有了自己,更没有邵阳,另一张面孔却清晰的浮现了出来,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自己曾经那么迷恋爱慕的眼睛,此刻正冷冰冰的透过镜子居高临下的俯窥着自己,嘲弄着,鄙视着,她不想看了,她不想再看了,可她怎么也闭不上眼,老天,不要再逼她!卫丽摸索到桌子上放着一瓶保湿喷雾,用力砸了下去,“哐”,镜子破了。她的弦终于撑断了,整个人软绵绵的倒了下去,邵阳一把抱住那个软绵绵的身体,才没让她从桌子上栽了下去。邵阳手上沾满了她的爱液,将她转过身搂在怀里,慢慢挪到椅子上坐好,“韩朗走了,才能让出邵阳的地方来。”韩朗走了,才能让出邵阳的地方来。卫丽失魂落魄的看着那块四分五裂的镜子,里面有无数的影子,有自己,有邵阳,却找不到了韩朗。韩朗走了,她刚在另一个男人的鞭打下,差一点接近天堂。她的眼泪一点一点满溢出来,直到嚎啕大哭。邵阳盯着沉浸在痛哭中的卫丽,没有像往日那般将她抱在怀里温言安慰,而是将她放在床上,自己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一直到她的哭声渐弱,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搭着,他才出声,“曾经的是非对错,我一概不究。从现在开始,再敢有这种朝秦暮楚,勾三搭四的念头,就给我把皮绷紧了等着我好好收拾你。”他抬起她的脸,那张脸此刻被泪水沾满了,哭到红肿的大眼睛惊惶得不知道看哪里才好。“听到没有。”他要她亲口保证,见她立刻惶恐不安的点了点头便满意的松手。瞥见她还有些颤抖的双腿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疼得好点没。”他的口吻是那样的温和,温和得让卫丽觉得这一上午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小心的点了点头。他愉快的笑了起来,吩咐道,“去墙角,罚跪半小时。”看着她不可思议睁大的双眼,他好心情的提醒道,“你觉得昨天晚上酗酒过度,不需要点儿更特别的惩罚来提醒你以后不要再犯么?二分钟准备,多一秒可是会加罚的。”卫丽一点点费劲的蹭到了墙角边,满心的挣扎被他一句加罚五分钟吓飞了,闭着眼跪了下来,听到卧室的门“咔哒”一声关和,知道邵阳出去了,一颗心才慢慢落了回来。

正文第九节

更新时间::05:09字数:2209

九叶守新好奇许蔓枝讲课什么样。那天请许蔓枝宿舍人吃饭,抽冷子听她们宿舍老大提了那么一嘴,说是许蔓枝导师活多的忙不过来,经常把校外讲课的事儿扔给学生去做,许蔓枝一般每周三要去隔壁一所大学讲课。听说她现在在那所大学红得不得了,娉娉婷婷往讲台上一站,水一样的大眼睛闪啊闪的,就电得一堆少男少女晕了菜。这话听了都让他心里痒痒,转念一想,自己的洋娃娃要站在讲台上,被那么多人看着,又不舒服了。那天重逢之后,叶守新一直抻着没动,他明白自己那天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清楚,该要见好就收,给她一些时间。收服人心这种事儿,他最在行,意思表达到位,就像一粒懵懂的种子种进对方心里,还得有适合的温度、时间才能慢慢发芽。当他无意中听说邵阳已经把卫丽那个小丫头片子收了回去,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又来了。这不是,在把许蔓枝宿舍姐妹挨圈请了一顿之后,虽然当事人对自己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的不置可否,但她的宿舍姐妹们可早就把他当做了许蔓枝的正牌男朋友对待了,但凡许蔓枝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便能第一时间得到线报。按照情报指引,好容易等到许蔓枝三、四节大课中间休息时间,叶守新猫着腰蹿了进去。教室里黑压压的人还真不少,他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了下去,看到学生陆陆续续都回到位子上,心里感叹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好学了,这么积极。怎么就跟他当年那会不一样呢。自己那会都忙着做什么去了,叶守新托着腮想了想,泡妞、打架。胡思乱想的功夫,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你不是我们班的吧?”身边坐着的女生瞅着自己一脸探究,他刚要解释,那女生想到什么,抢先道,“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叶守新假装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就说么。”那女生一脸兴奋的星星眼,“就我们学校这风水,怎么能产出长得这么好看的主儿。”叶守新罕见的脸热了一下,心里又忍不住感慨现在少女都如此生猛了,瞧他身边坐着这一群,叽叽喳喳,满脸色相的盯着自己直打量。他把棒球帽往下拉了拉,转了个头眼一下亮了起来。许蔓枝老师走了进来,穿着黑色长大衣内搭桃粉色修身连衣裙,成熟性感里透着几分小女孩的娇嫩,整个人比那次俱乐部重逢娇俏漂亮了不知多少倍,看来她果然是被逼着才会去,不是特地跑去勾人的,叶守新满意的下了定论。发现许蔓枝的眼神扫了过来,连忙低下头,趴在了桌子上。许蔓枝开讲了,叶守新无聊的翻着从身边女生那儿借来的书,耳朵听着许蔓枝嘴里蹦出来的乱七八糟的各种专业名词,两只眼睛在教室里四下打转。人可真不少,男生尤其多,几乎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许蔓枝听讲,女生倒是干什么的都有。叶守新撇撇嘴,现在的趋势,学文科的男生比女生还多?!心里那不舒服的劲头又涌上来了。“你也是许老师的爱慕者吧。”又是那个女生,小眼神还挺犀利,叶守新忍了忍笑,小声问道,“怎么着,你们许老师的爱慕者是不是特多。”小女生切了一声,然后随便指了指四散在周围的几个男生,压低声线,“瞧见没有,这几个,都不是我们班的,但只要有许老师的课,一准来。绝对死忠拥护者。”说完,又颇为不屑的补了一句,“歪瓜裂枣。”叶守新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儿,赶紧假装咳嗽了几声。旁边那女生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偷眼瞧了下许蔓枝,见她浑不在意,这才放下心来,开始专心致志的听讲,再也不搭理旁边的帅哥了。叶守新见旁边的人总算消停了,也开始认真打量起许蔓枝来。她的课讲得不错,虽然只是代课老师,但看得出来私底下是下足了功夫,漂亮的板书,轻松惬意的授课风格,再配上个电影明星一样的人儿,能让教室里85%的人都瞪大了眼仔细听讲,确实不是吹的。叶守新着迷的盯着讲台上的许蔓枝,柔软顺服的卷发,愈发趁得美颈白皙修长,圆润的肩膀,纤细的腰肢,裙摆下面露出一截笔直漂亮的小腿。叶守新饿得只恨立马扑上去,把人压在讲桌上好好品尝一番。这节课的重点已经讲得差不多了,许蔓枝看了眼手表,还剩一点时间,她笑了笑,合上书,“老规矩,下面是提问时间。有问题的同学,请递纸条上来。没问题的同学,消化功能相当好,值得表扬。”说完,俯视了一圈教室,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原本安静的教室,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响起,陆续有纸条递了上去。叶守新勾着嘴角一乐,递纸条,搞得跟答记者问似的。想到许蔓枝在讲堂是这么个风姿,他觉得自己才是来对了。看到不停的有纸条递上去,许蔓枝开头还能走下去,一对一解答,后来索性站在讲堂上集体解惑了。看来,大家的消化系统都不怎么地嘛,叶守信问旁边的小女生借了纸和笔,也写了一个,折好了让前面学生帮着递了上去。回答了几个学生提问,许蔓枝有些累了,这些日子一边兼职一边赶论文,睡得又晚又不踏实,本想着课讲完了,自己可以坐着歇息歇息了。谁成想这帮学生太不成器了,瞪大了眼睛听什么去了,最基本的问题还要反复解释。瞧见又一个纸条递了过来,她打开,“许老师,陪我参加酒会,周6晚上,怎么样,答应了吧。”许蔓枝的脸“轰”一声涨红了,视线飞速围着教室游弋了一圈,最后目标锁定在后排,那个人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就看见一口大白牙,正咧开嘴冲自己乐。混蛋。许蔓枝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一把揉掉纸条,想了半天又怕被好奇的学生拣去,便折起来塞进衣服口袋里。眼睛盯着书本,找了一个要点装模作样的给学生说完,刚准备坐下,又一个纸条递了上来。“蔓蔓,你站上面太性感了,看你讲课我饿得慌。。。。。。”一行颇具深意的省略号,看得许蔓枝心发慌,头发晕,强撑出一个笑脸,又找了一个要点给学生讲解,还没讲完,就看到从同一个方向又递上来一个纸条。

正文第十节

更新时间::05:40字数:1622

十周六晚上,许蔓枝被眼前的三层豪华游艇惊呆了。那天,在课堂上,叶守新最后一张纸条上说的明白,如果她再不同意陪他出席酒会,就要当众示爱,慌得她匆忙答应了。事后又被他用众目睽睽之下不得反悔封了口,不得以还是来了。酒会负责人已经听了消息,一路小跑从船上奔了过来。“叶总,”负责人在叶守新跟前顿住脚,偷偷打量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许蔓枝,小心地说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叶守新点点头,侧过身替许蔓枝紧了紧裹在身上的大衣领口,“海边风大,咱们赶紧上船,里边暖和。”说完,很自然的牵过她的手,一起上了船。许蔓枝开始还有点别扭,挣了几下,没挣开,便由着他了。“蔓蔓,这游艇漂亮吧。”从那天的纸条开始,叶守新又开始喊她蔓蔓,这是小时候他对她的昵称。“恩,”许蔓枝点点头,“很漂亮。”站在二层的甲板上,一望无垠的海被码头上亮着的高高低低的夜灯映着,衬出一片波光粼粼,让人看了便忍不住的心旷神怡。叶守新瞧着许蔓枝出神的侧脸,想着她此刻大衣下被晚礼服包裹到完美的娇躯,忍不住的心里痒痒,说了一句“站这儿风凉”,便拉着人进了里面的舱室。那是一间布置得相当奢华的房间,当初叶守新叫人照着总统套的标准设计的,这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进了舱室,叶守新嘭一声把门带上,转身就把许蔓枝按在墙上,亟不可待的低头堵住她的唇。许蔓枝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任由他吻着自己。叶守新仿佛要把她吞进去一般用力吸吮着她的唇瓣,她的腰被他牢牢扣住,紧贴着腹部,他身子不断下压,吻的越来越重,下腹部明显的异物感也一起压迫着她。许蔓枝被这猛烈的吻弄的大脑缺氧,四肢绵软,整个人几乎是挂在叶守新身上,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用尽所有的力气推拒着叶守新的胸膛。叶守新意犹未尽的放开她,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的,鼻尖抵着鼻尖,瞪着眼睛看着对方。待到许蔓枝的呼吸顺畅了点,不等她开口,叶守新又俯身亲了下去,这次却不再那么急躁,热情中又不乏温柔,慢慢调动着许蔓枝的情欲,一只手悄悄伸进了她的大衣里,隔着滑腻的缎料抚摸着她纤腰,悄悄下滑到丰满圆润的屁股上。许蔓枝沉溺在这热烈的气氛中,浑然不觉,这甜美的感觉让她迷失了方向。直到叶守新把她压到了床上,她才惊觉,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下意识的蜷缩起身子,两手反射性的护在胸前,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叶守信压着性子安抚她,“蔓蔓,别怕,我喜欢你。”手却没闲着,摩挲着她的身子就想把人剥光。许蔓枝怕的有些发抖,此刻的叶守新,满眼都是赤裸裸的欲望,盯着自己像恨不得一口吞进嘴里的猎物。叶守新实在是抻不住了,跟在许蔓枝身前身后差不多耗了一个多月,软磨硬泡,半感化半威胁,什么招都使上了,图的不就是这个么。现在算是到手了吧,想了那么多年的鲜肉就搁眼前了,叫他怎么忍!许蔓枝害怕,这个样子的叶守新跟之前那个给她带来甜美感觉的人,怎么又不一样了呢。“守守哥,”她眼泪汪汪的瞪着他,让他一下子软了,虽然心里烦得想掀桌,脸上却又挂上勉强的笑脸,拍了拍她的小脸,拉她坐了起来,哄道,“傻瓜,逗你呢。”许蔓枝低着头,悄悄挪开了半个身位,叶守新瞧她这举动,心里的不爽到了顶点。箭在弦上还得硬生生收兵,这滋味儿可从来没人让他叶公子受过,今天真是头一遭,感觉糟透了,他不舒坦了还得反过来哄让他不舒坦的人,心里一股火又冒了上来,转着脑袋想了想,突然一伸手把许蔓枝扯了过来。“蔓蔓,”他冲着许蔓枝阴险的笑了笑,“你都当老师的人了,怎么这点警惕意识都没有?”许蔓枝被他说的不明所以,一脸懵懂的看着他。“今天就是我,要换个男人,看你这贞操,还保不保得住。”叶守新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倒是许蔓枝的脸红了,想想自己之前确实没怎么反抗啊,好像还很有点陶醉,脸更红了,连头都快抬不起来了,全然没注意自己已经被叶守新横放在他的腿上,等她发现姿势不对头的时候,已经晚了。叶守新给她选的月白色晚礼服裙摆已经被他撩到了腰上。她听见他说,“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同学里好几个英国鬼子,他们教我怎么教育家里的小姑娘。”

正文第十一节

更新时间::05:54字数:1326

十一、叶守新还记得当年那个英国鬼佬在酒吧里泡上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妞,心里一得意酒就喝得有点高,最后竟然在包厢里当着自己面把那个前凸后翘的洋妞搁腿上照着大屁股一顿狠拍,拍得那大白屁股上的肉直哆嗦,不大一会就白里透红了。要说那洋妞也真够骚的,被臭揍一顿没翻脸不说,俩人还能搁包厢里又是揉又是捏的,弄得他这个肉糙皮厚的大老爷们都呆不住了,看着两人浓情蜜意,简直不知道害臊的劲头,一个人灰头土脸溜了。可晚上躺在公寓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眼前总是洋妞红彤彤的屁股,和啊噢噢噢噢的浪叫,许蔓枝那张年幼的哭泣中的脸便又挤了进来,第二天清醒过来,被褥又被弄得一塌糊涂,满屋子的膻腥。自己这个中国胃还是适应不了洋快餐,叶守新一边下着结论,一边挥起巴掌利落扇在许蔓枝的屁股上,耳边传来许蔓枝连惊带痛,却又一贯隐忍的抽气声。一下子他就跟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通体舒坦。他的蔓蔓可真对自己胃口,又白又嫩的屁股,规模是比不上洋妞壮观,但手感好啊!叶守新一连着朝那圆鼓挺翘的小屁股扇了好几下,眼睛欣赏着那雪白的屁股肉随着自己的掌风,颤巍巍的荡过来又荡回去,风景美不胜收。只可惜被他压制在腿上的小女人反应太激烈了,那腰扭得他又有点心猿意马了。这样才更好玩,叶守新勾着嘴角一笑,反扣住许蔓枝乱拍的双手,慢条斯理的问道,“怎么了蔓蔓,害怕了?”许蔓枝羞极了,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还要被人这样撩起裙子打光屁股,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叶守新。看看眼下自己的处境,许蔓枝也觉得自己确实够莽撞,怎么又迷迷糊糊的上了这人的贼船,这是货真价的贼船,她叹了口气。屁股上很快又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在身后烧了起来,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人的数落,“现在才觉得害怕,晚点了。”许蔓枝又挣了一下,没成功,除了替自己的屁股上多换了好几巴掌外,连腿也被制住了,“这么又挣又扭的,”他忽然凑到她耳边,戏谑道,“考验我呢?”许蔓枝浑身一僵,那人恶作剧般轻轻往上顶了一下,她的脸迅速滚烫了起来,“放,放我下来。”口气柔软的哀求他,“不放!”他拒绝的毫无商量余地,“不好好教育教育,下回你再头脑发热被坏蛋骗走了怎么办。”叶守新说的理直气壮,许蔓枝却气结,忍了半天没忍住,说得她跟没头没脑的怀春少女,便硬邦邦的反驳了一句,“骗我的不就你这个混蛋!”混蛋?!叶守新半眯着眼,今天果然不是泡妞的黄道吉日,自己又憋又忍的,就换了这么个评价。他把许蔓枝的后背使劲往下压了压,那泛着红的屁股就跟祭品似的撅了起来。先前自己还是手下留情了,就这说话的空挡,屁股上的颜色已经淡了不少,难怪她牙尖嘴利的。叶守新哼了一声,懒得废话,抡起胳膊便照着许蔓枝的屁股闷头一顿狠揍,这一个多月来,在许蔓枝那儿碰得满鼻子灰,可找着泻火的渠道了,冠冕堂皇的实施体罚教育。“啪啪”的打屁股声儿,在这个不算太大的舱室里格外响亮。许蔓枝之前还有些害羞,总担心这里的隔音效果,现在也顾不上了,哭喊了起来,声音在嗓子里挤成一条细细的线,唯一还算自由的腰也跟着扭来扭去。“说谁是混蛋呢?!”半天,他才施舍一般喝问道。许蔓枝抽抽搭搭的哭着,半天没吭声,感觉到那人又要动手,才慌忙说,“你不是混蛋。”这算什么答案,叶守新没憋住,眼睛里全是笑意,可惜许蔓枝一直脸冲地板,没瞧见。

正文第十二节

更新时间::06:05字数:2156

十二、“不是混蛋,那是什么呢?”他的身体压迫下来,嘴唇贴着她的耳边逡巡,鼻息间喷薄的热气让她有些怕又有点痒。温柔得滴出水来的问话,让许蔓枝的心里排山倒海的翻腾起来,那些曾经被呵护被爱惜,又被伤害遮蔽起来的点点滴滴渐渐浮现,不是混蛋,那是什么呢?许蔓枝呜咽了,答案就在唇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她有些无力的低垂着头,凝视着地面上一点小小的水渍。见她许久的沉默着,叶守新按耐不住,抬手又是一掌,看着她的身子随着巴掌可怜兮兮的瑟缩了一下,语气不善的命令道,“说话。”又是一阵让人焦躁的沉默,这样突如其来陷入压抑的氛围几乎快将叶守新本就不多的耐性磨光,才终于听见她淡淡的回道,“说什么?”叶守新一愣,没有柔软的哀求,也没有咄咄逼人的伶牙俐齿,这样平淡的口吻,仿佛他和她只是一对关系平淡的路人,偶尔擦肩敷衍的打个招呼。想着他们两个人有一天可能会变成这样的结局,叶守新心里突然猫抓一样的难受。他松开桎梏,将许蔓枝面对面扶坐在他腿上,温柔得拂掉她面颊上滑落的碎发,双手牢牢圈住她的美颈,脸贴着脸蹭掉她脸上的泪痕,顺着耳边厮磨,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蔓蔓,你永远是我的蔓蔓。”许蔓枝笑了一下,永远到底有多远,那些深刻到想忘却总也忘不掉的过往,不论好坏,不论喜怨,都与这个正和自己有着亲密接触的人有关。蔓蔓永远是你的蔓蔓,从不曾被掩埋掉的一丝一线一情一景最终化做一句“你总是欺负我”哽咽出口。望着蜷缩进自己怀里,因陷入回忆漩涡而哭泣的许蔓枝,叶守新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习惯性摩挲着她的后背,胸中却翻涌着一种久远之前才会有的感觉。“我们,长大了。”他听见他怀里的人如是说,是啊,我们长大了,忍不住随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微的惆怅。电话响了好几声,叶守新才如梦初醒般接了起来,是助理通知他开宴时间就要到了。挂了电话,叶守新看着已经站在一边的许蔓枝,为参加酒会做好的发型已经蓬乱,小脸蛋上挂着哭花的妆,漂亮合身的晚礼服也皱成了一团。许蔓枝见他静静的望着自己,在舱室昏暗的灯光下,被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会有被灼烧的错觉。她瞧了眼对面镜子里自己的形象,尴尬的笑了笑,“看来,我真得没办法陪你参加酒会了。”叶守新匆匆忙忙的往宴会厅去了,临走前不忘叮嘱许蔓枝在舱室好好休息,过会他安排人把晚餐送上来。叶守新走了,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许蔓枝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恍惚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是一场梦。若不是脱光了衣服,露出屁股上一片潮红,她真会觉得自己一直是在做梦。说他一直在欺负自己,还真不冤枉。许蔓枝瞧着镜子里的红屁股撇了撇嘴,忍不住伸手在那上面按了两下,有些微的刺痛,滚烫滚烫。按说自己应该生气的,他方才强词夺理的打了自己屁股,有点像小时候那回,可自己为什么没有生气,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异样的情愫生了出来,许蔓枝又望了一眼镜子,立刻被里面那个神情迷离,浑身泛着情欲气息的女人吓了一跳,卸了妆,草草冲洗了一下身体换上自己带上船来的衣物。晚餐在洗澡的时候已经送进来了,样样都十分精致,除了甜点和饭后水果,还有了好大一杯香槟酒。许蔓枝随手拿起来,抿了一口,味道不错,甜丝丝的。因为没有叶守新在身边,再加上刚洗过了澡,她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窝在沙发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安心享受晚餐。这次宴会是封闭式的,请的大多是S城政商圈的年轻新贵,叶守新转了一圈,看着这些平日道貌岸然的人,逐渐在酒精的刺激下暴露出本来面目而冷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知道他们醒来准得为今天的纸醉金迷后悔,可却无形中拉近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让他以后在这片地上混得更加如鱼得水。看着船已经驶进了公海,叶守新抽身回到了二楼舱室,推开门便发现他的小女人已经斜卧在沙发里,醉得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他瞧了眼餐车,正餐和甜点没动多少,边上搁着空酒杯,满意得哼笑了一声,那可是后劲相当霸道的特基拉,兑了些雪碧,所以味道会有些甜。他将迷迷糊糊的她抱上了床。想了这么多年,又闷头苦追了许多日子,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这一次绝对不会白白放走这块已经到了嘴边的肉,他非得管饱劲吃足了才行。叶守新单膝跪在床上,脱光了许蔓枝的衣服。酒精在她身上制作出的效果相当可观,原本白皙的肌肤,浮着淡淡的粉,看上去细腻柔嫩又有光泽,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叶守新体内立时升起一股热浪,欲望急迫汹涌的简直要从喉咙里喷出来。他俯身将许蔓枝压在身子底下,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下,她半眯着眼睛,瞳中满是迷离的波光,毫无焦距的望着天花板,似乎对这吻没什么感觉。叶守新的手一寸一寸抚摸着她的娇躯,将胸前一对浑圆的酥胸握在掌心把玩揉捏,慢慢在她身上点着火,看她逐渐在他身下辗转,唇中不时逸出低低的娇喘。他将她整个人翻过身来,大手毫不客气地又挥上了她的臀瓣,这一次他用足了力气,那原本已经褪色了的臀瓣很快便被染上了浓重的红色,她转过头醉眼迷蒙的看他,脸上流出几分痛苦的神情,却看得他更加热血沸腾,巴掌落在光屁股上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凶猛。臀上传来的疼痛让许蔓枝轻微的挣扎了起来,叶守新稍稍用力便制止住了,手指轻轻探入她身下的湿地,发现那里竟早已潮湿一片,勾着嘴角一乐,一挺身,毫不留情的挤了进去。昏暗的灯光,摇曳的船舱,许蔓枝呻吟了一声,身子彻底酥软了下去,脸埋进被子里,任凭叶守新在自己身上大力征伐开拓,睡梦中流下泪来。

正文第十三节

更新时间::06:17字数:1237

十三、许蔓枝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见了叶守新,那种被他明亮双眼灼伤的感觉又来了。身体非常难受,一会儿像被架在烈焰上炙烤,一会儿又如同被抛进了冰窟,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所有东西都失去了重力。她头痛欲裂,勉强睁开眼,头顶是木质的天花板,一时间竟搞不清楚身在何方。稍微活动了下手臂,身体立刻像快要散架一般又酸又麻。慢慢的,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缓缓转头,叶守新熟睡的俊脸和宽厚的臂膀就在眼前,均匀的呼吸喷薄在脸上,她能感觉到,此时此刻,她和他什么都没穿,彼此光裸着紧贴在一起。许蔓枝的脑袋嗡一声炸开了。来不及多想,她小心翼翼推开叶守新横在胸口的手臂,一边摸索着可以蔽体的衣物,一边往床沿挪去。尽管她动作很轻,叶守新还是被惊醒了,他揉了揉眼皮,看了明显惊吓过度的许蔓枝两眼,迅速撑起了身子,薄薄的棉被滑落下来,露出结实健美的上半身,许蔓枝羞得别过眼睛不敢看他。“宝贝儿,醒了?”他神情自若的跟她打招呼,眼角欣赏着一脸惨白,死死用被子裹住身体的许蔓枝,她已经紧张的话都讲不出来了。叶守新瞧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恶作剧的逗她,“蔓蔓昨晚真是热情似火,竟把我消耗倒連睡醒都在你之后。”许蔓枝被他说的,原本还是惨白的俏脸渐渐涨得通红,她浑身颤抖着,一面死死扯住被子,一面结结巴巴说道,“我。。。你,麻烦你把脸转过去。”他却置若罔闻,就是紧盯着自己,不肯转身,脸上还挂着暧昧不明的笑意,只得继续软语哀求道,“转过去,就一下,我很快就好了。”瞧她被自己逗得楚楚可怜,若是再不肯转过去,他的蔓蔓恐怕会羞得当场晕倒也说不定,叶守新心情大好的转过头,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许蔓枝抓紧时间,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着衣物,心里千万种懊恼,难道昨天晚上真的酒后失态了?她很少喝酒,跟卫丽住一起那段时间,倒常见那丫头酩酊大醉后的样子,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真的醉酒逞凶,她悔的肠子都青了。“对不起,”身上套上得体的衣物,许蔓枝才觉得有了点活着的感觉,虽然头痛的依然尖锐。她晃了晃脑袋,舔舔干裂的嘴唇,一面道歉一面努力理清思路,“昨晚我喝醉了。”“恩,”他好笑的看着她,竟然跟自己道歉,“真希望你天天喝醉。”坏心眼的多了一句嘴。许蔓枝脸红了一下,却没接他下茬,眼睛盯着地板,自顾自继续说道,“你,你不用担心,我,我们都是成年人,我明白。”叶守新笑不出来了,他撑着手臂把上半身倾过来,难以置信的瞪着她,挑眉道,“你什么意思?”许蔓枝被他问的愣了一下,见他脸色不善的瞧着自己,以为是她说得不够明白,有点紧张又有点难过,手忍不住往兜里摸索,直到摸出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才安定下来,冲着那人微微一笑,“我说,大家都是成年人,孤男寡女的,做了就做了。”叶守新不防备她竟会讲出这种话,做了就做了,多么云淡风轻又熟悉无比的话,以往从他床上下来的那些伴儿,哪个没听过。只不过,今天讲这话的主角换人了。他默默打量着这个自己眼皮子底下一派轻松自若的女人,头一回发现自己曾经以为理直气壮的几句话,居然能听的人直冒火。

正文第十四节

更新时间::06:30字数:1315

十四、叶守新绷着脸冷眼看许蔓枝娴熟的夹着烟,优雅从容的吐出烟圈,袅袅烟雾升腾起来,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比平时更加摇曳生姿。他倒不厌烦女人抽烟,特别是漂亮女人,甚至会殷勤的为她们点烟,然后用赤裸裸的情欲目光洗礼着她们媚态横生的吸烟过程。可现在,他没这个心情。他随手披上昨晚胡乱脱在枕边的睡袍,走近许蔓枝,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拿走了许蔓枝手里的烟。她立刻像被烫着了一般惊跳起来,“我,我要回家了。”他没说话,不慌不忙将燃着的香烟掷进桌上的烟灰缸,转头看她像只仓皇的兔子,跳起来冲向门口,迫不及待的打开大门,一阵海风夹着潮湿的腥味扑面而来。许蔓枝望着眼前碧波荡漾的天海一色,整个人如遭雷击,看傻了眼。叶守新也跟着走了出来,站在背后将她揽进怀里,下巴垫在她的肩膀,鼻尖贴着她的耳廓蹭了蹭,低声道,“宝贝儿,我们在海上呢。”现在是上午,海上阳光好的有点过分,许蔓枝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自己从里到外,都被一种凉意紧紧的束缚住了,将她罩在其中,一点点封死她的退路,让她无处可逃。恍惚间,叶守新已经打横将她抱了进去,“走,洗澡去。”。许蔓枝沉默着看他将自己抱进浴室,放进浴缸里,调试好热水,然后就要动手替自己脱衣服,急忙按住他的手,“别,”她哀求道,“我自己来。”叶守新眼皮抬了一下,甩开她按住自己的手,“我帮你。”“不用了。”“用的。”声音冷得让人心里打颤,许蔓枝抖了一下,俩人从相遇到现在,叶守新还没冲她掉过脸子,现在这样,她下意识的紧张,连害羞也忘了,只能闭紧眼睛,感觉他慢慢解开衣扣,一点点将她剥光。叶守新拧开花洒,温热的水喷了出来。他拿起一边的花球,就着热水替她擦洗起来。昨晚真是让人回味,叶守新擦拭着她身体上那些自己留下的或深或浅的吻痕,手劲不轻不重,“经常这样?”许蔓枝一怔,饱满浑圆的乳房正被他握在手里把玩,手指蓦然用力,她眉头紧蹙一脸痛苦,最娇嫩的蓓蕾惨遭蹂躏。她本能的伸手护住前胸,却被他将双手钳住,拉高至头顶,后背抵着冰冷的马赛克,整个人被钉在墙上。别扭又让人不舒服的姿势,许蔓枝没有挣扎,不是力度问题,是气势。她绷紧了背,瑟缩在他结实强大的身影底下,已经明明白白知道他在生气,却搞不懂为什么。见她低着头不出声,叶守新在她的蓓蕾上狠狠咬了一口,听着她发出呼痛的呻吟,“随便爬上一个男人的床,然后,做就做了,恩?”最后一个字带着上挑的余韵,说得咬牙切齿。原来是因为这个,许蔓枝在心里松了口气,对上他的眼睛,“不然怎样?”歪着头,摆出轻佻的姿态,既然误会,干脆彻底一点,她早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小女孩。叶守新忍了又忍,才抑制住想要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脸上的肌肉都在轻微地抽搐,过了好一会,他才松开桎梏,默默的帮许蔓枝身上的泡沫清洗干净,擦拭她的长发并吹干,包着浴巾把她身上水分吸得一滴都不剩后,抱起她离开浴室,狠狠甩到床上,抽掉裹在她身上的浴巾,将人掰成跪趴的姿势,雪白的屁股高高冲他翘起,整个人献祭一样摆在他眼前。一句话没说,他抓起浴室拿出来的木刷,照着雪白的臀肉狠狠抽了下去,一下接一下,木刷挥舞的力度很大,落下去的速度也快得惊人,舱室里原本还残存了几分早上的春意缱绻,此刻也全被许蔓枝难耐的尖叫搅得支离破碎。

正文第十五节

更新时间::06:43字数:1715

十五、许蔓枝好久没挨过这样的打,虽然昨天叶守新半真半假打过她的屁股,那是八分挑逗里掺着一点儿小小的嗔怒,掩盖在疼痛刺激下的快感连自己都有点异样的沉迷。现在则不同,是他这段时间伪装的太好,好得让自己忘了他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旦动起手来,埋在记忆里那股凶狠劲儿又出来了,危险的残骸在瞬间被放大。许蔓枝克制不住的手脚并用往前挪,木刷打了滑,擦着大腿边蹭了过去。许蔓枝吃痛,更加手脚并用的往前挪去,试图离那人臂之所及更远些,没挪出几步,便被人一把拽住脚踝狠狠的拖了回来,“你给我趴好,老实点。”叶守新一声暴喝,木刷带着风,“啪”的一声,又狠又准的落在屁股上,许蔓枝疼得浑身一凛,忍不住回头,却看见叶守新满脸的寒霜,木刷又挥下来了,伸手想挡住自己受苦受难的屁股,却是徒劳,被叶守新轻易的拉开摁在背后动弹不得,屁股更高的翘了起来,接受萧萧落木滚滚而下的疼痛洗礼,每一下都让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痛哭失声了。左半边屁股沉浸在火烧火燎的疼痛中不得救赎,而右半边屁股,却如莹白无瑕的美玉般完好无损,所谓一线天堂,一线地狱,说的就是这个吧。一想到许蔓枝那无所谓的模样,叶守新气不打一处来,分别这么多年,她看来没少爬上男人的床,用力抽打着那半边绯红中已经有几分深紫的屁股,每一下都很重很准确的落在同一个位置上,仿佛这样才能宣泄掉他心里即将爆棚的怒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生气,照理他应该高兴的,不哭不闹不纠缠,一块鲜肉吃进嘴里,连分手费都免了。如果按照往常剧本,他俩应该在床上,甜言蜜语的哄她,继续陪他翻云覆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叶守新反手冲着那半边屁股又是几下,盯着那片泛紫的嫩肉被板刷狠狠咬住,陷进去然后又飞快的弹起来,心里烦躁不已.要不是被他用力摁着腰,许蔓枝真想跳起来逃之夭夭,好几次没骨气的将没挨打的那边屁股翘的更高一些,同样是挨打,换个地方总好过反复挨打。可惜叶守新今天是铁了心思,就是要跟自己的左半边屁股过不去。许蔓枝跪在那儿,像被钉在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身上火烧火燎的疼痛总比不过心里的,就算自己说错了话,那又怎样?难道要她跟他这种人在醉酒的滚床单之后,大谈特谈所谓的责任以及爱情?!放狗屁。许蔓枝只想放肆的大骂,她只不过先认清现实而已,总比被人吃干抹净最后像扔垃圾一样抛弃强吧,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掉了出来,滴落在床单上,湮湿一片。拿着木刷,又抽了十几下,眼前的两瓣臀肉,右边依然是白皙中透着粉,左边就有点惨不忍睹了,整个一片暗紫,被木刷咬过的痕迹像吹起馒头一样发了起来。看着她玉润纤细的身体依然保持受责的姿势跪趴在床上,控制不住的哆嗦着,叶守新觉得心头的火气消了不少,但烦躁的情绪却有增无减。他甩手扔了木刷,揉了揉脸,放松放松面部肌肉,伸手摩挲她火热的屁股,想平稳下心绪说点什么,冷不防被她狠狠的推了一把。叶守新毫无防备,整个人跌下了床,后背撞在舱板上,“咣”的一声,虽然不是很疼,但那声音让人冒火。叶守新站起来刚要发火,抬眼看到许蔓枝已经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窝成一团瑟缩在床头,小手拼命擦拭着挂在眼角的泪痕,那副狼狈不堪的可怜模样说不出的惹人心疼,他缓了缓,问道,“你干什么!”语气里全是意想不到的温柔。许蔓枝裹紧了被子,往床头挪了挪,牵扯着屁股上的伤,她蹙紧了眉,眼睛盯着甲板,试图避开叶守新的压迫,在他周围,这气场真让人窒息。许蔓枝在心里斟酌了好半天,一说出口还是变得磕磕巴巴,特别没有力度,“守,叶守新,咱们,咱们这样,不好。”“哦,怎么个不好法?”叶守新的音调听不出变化,她鼓起勇气偷看了一眼,表情看起来也很平静,不像之前暴怒的样子,嗯,她决定继续说清楚,拿出十二万分诚恳的口气,“重逢那天你说的话,我有认真考虑过。”她吸了吸鼻子,指尖来回抠着被角,“前段时间,你,你对我确实很好,我,我很感动,想着我们也许可以,”叶守新眼睛眯了起来,许蔓枝没有抬头,继续自顾自的说着,“但是今天,你,你这样对我,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到底有没有尊重过我?!”说着说着,许蔓枝心底的委屈又翻腾了上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闭上眼睛自我冷静了好一会,才颤着嗓子低声说道,“放过我吧,求你了,放过我,你这样对我,我是不可能爱上你的。”

正文第十六节

更新时间::07:28字数:1163

十六叶守新盯着床头,发了好一会呆,才晃过神来,整理了一下表情,假装平静的坐在许蔓枝身边。他有点后悔,眼前这个局面并不是他想要的。他也知道自己的脾气是有点坏,但对身边的玩伴儿,却向来彬彬有礼、体贴入微,给钱也大方。到了分手的时候,连明说都不落忍,一贯是冷处理,冷得让人家想假装看不出他变心都做不到,识趣的不声不响就不来往了,不死心的猛打电话,他不听也不回,渐渐也就淡了,哪有逼得他动手的主儿?可这道理,偏偏到了许蔓枝这儿就顺不下去了。他抬头又瞧了许蔓枝一眼,见她依然闭着眼使劲瑟缩在床头另一边,知道他正默默打量着她,紧张的连发丝都颤巍巍的,刚才放话的勇气哪去了?叶守新忍不住靠过去,伸手揪起她的一缕秀发,缠在自己手指头上绕来绕去,心里想着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围着许蔓枝低声下气的,但凡能跟她沾着边的那都是他的亲姐姐,供得跟菩萨一样,结果呢?一醒过来她就翻脸不认帐了,不可能爱上我那你跟我上床?!叶守新这会儿已经完全忘了是自己把人弄醉骗上了床,心里那劲儿,就跟被始乱终弃了一样。这么多年,他人身在国外,可什么时候不是惦记着她许蔓枝。叶守新横了一眼身边的许蔓枝,绕了那么多年,自己死活都绕不过去的坎,到了她这儿,怎么就那么容易全忘了?哼,就冲她随便跟男人滚床单的劲儿,好意思说他不尊重她,不考虑她感受?!想着心里就来气,叶守新一把甩开手上纠缠着的长发,掰过许蔓枝的脸,明知她紧闭着眼看不见,却还是咧嘴一乐,笑得特别无耻,“琢磨什么呢?”他语气相当愉快,眼睛里却是一片阴鸷,“是我这段时间对你太好了,让你产生了某种错觉,才在这儿跟我大放厥词,什么爱不爱的?我看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是不是?”感觉到她身子一抖,睁大眼睛满是迷惑不清的望着自己,心里有点痛快,伤人的话便刹不住闸了,“你以为我费这么大劲把你搞到手,是为了跟你谈恋爱呢?”叶守新放大的笑脸,看在此刻的许蔓枝眼里就是魔鬼的嘴脸,她突然明白一切是安排好了的,从相逢那天开始,眼前这个人就琢磨着怎么把自己弄上床而已,什么喜欢啊什么想做自己男朋友,只不过是铺垫,这个铺垫就是为了达到今天这个目的。好啊,还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许蔓枝望着眼前这张俊脸,努力牵起嘴角想要微笑,最后只是难看的抽搐了两下,然后冷了脸,“既然不是谈恋爱,那更好,等船靠了岸,我就走。”许蔓枝无比的想要回家,简直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多呆,她伸手摸索着自己的衣物,突然想起刚才被叶守新脱光了,扔在浴室。犹豫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裹着被子一点点往外挪,刚挪了两步远,就被期身过来的叶守新捞着腰弄了过去,拎在了大腿上,裹在身上的被子敞开了口,半截白玉一般的身子露了出来。“走?!往哪儿走,我让你走了么?!”叶守新的鼻子蹭着许蔓枝的后颈,热乎乎的感觉却让她一阵头皮发麻,心砰砰直跳,刚被他打过的半边屁股又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正文第十七节

更新时间::07:43字数:2347

十七许蔓枝真受不了了,像叶守新这样突如其来的猛扑太让她害怕了,她剧烈的挣扎着想要起来。叶守新只觉得她那小腰扭得让人心痒,手使劲摁着她的后背,那半裸在外面的酥胸紧挨着自己,手摸到哪儿都是滑腻又弹性十足的肌肤,勾得他下半身又开始蠢蠢欲动。“别动。”叶守新憋得嗓子都哑了,许蔓枝也觉出了不对劲,听话的放弃了挣扎,坐在他腿上,涨红着脸抖着嗓子,小声说道,“你不动,我就不动。”叶守新见她这么说,抬手就冲着她脸去了,许蔓枝以为又要打她,吓得闭着眼身子往后直缩,叶守新的手轻轻贴她脸上,顺着轮廓,从额角到下巴,温柔的抚摸着。许蔓枝被他摸糊涂了,忍不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看叶守新,叶守新正在那儿难受的不行,见她这副模样,扑哧一笑,挑了火又不认账,招人怜爱的小样儿,就是欠收拾,不给点儿颜色保不齐往后真爬自己头顶上去了。把许蔓枝推倒在床上,摩挲着半边已经开始黑紫的臀肉,一摸她就浑身发抖,嗓子里压抑着低低的呻吟,“别,别这样。”许蔓枝被打怕了,屁股朝上往床上一压,立刻就底气全无,话也说不利索了。“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叶守新问,瞧她那样儿是真害怕,那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得空就挑衅他,惹恼他?真搞不明白,女人果然是麻烦的生物。许蔓枝想了半天,才模棱两可的说,“念,念书的时候。”这算什么答案?!严格说,她现在依然还算是念书的时候。叶守新恶狠狠的在她伤痕累累的半边屁股上掐了一把,疼痛让她连肌肤都在细细的颤抖着,他不想在这个问题过多纠缠,简单说了一句我不喜欢,便腾出一只手从自己脱在一边的裤子上解下皮带,十分淡定的说,“我觉得你十分有必要对我加深一下了解。我这人吧,有个毛病,”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眼身子下面的许蔓枝,恬不知耻的继续说下去,“高兴了会揍人屁股,不高兴了会狠狠揍人屁股。”许蔓枝半天没语言,她已经被叶守新这番理所当然的话雷得外焦里嫩,还没缓过劲来,屁股上已经挨了一皮带,“啊,”她轻轻叫了一声,幸好他发了善心,没再继续荼毒她那可怜的左半边屁股。“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抽烟。”叶守新的皮带轻轻敲打着她的屁股,许蔓枝怕得闭紧了眼睛。“听见没?”叶守新俯下身子,扳过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许蔓枝勉强看了他一眼,却意外发现叶守新眼底原有的愤怒和寒冷已经渐渐散去,盯着自己的目光明亮中带着一丝暖意。见她迟迟没有表态,叶守新忍不住假意凶狠的瞪她,缓过神的许蔓枝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听见了。”她小声答应,脸像发烧了一样滚烫滚烫,该死的,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再这种状况下脸红。叶守新满意了,松开许蔓枝站起身来,就在许蔓枝惊喜的以为他真打算放过自己的时候,用法外施恩的口吻冲许蔓枝说道,“这回我原谅你,就十下皮带。你自己趴好,把屁股蹶高。”许蔓枝呆了好一会,这个世界果然没那么容易发生奇迹,特别是在叶守新身上。“快点趴好,”见她半天没动静,叶守新不耐烦的催促道,示威般挥了挥手里的皮带,“我说话算数,打完十下就不再罚你了。别让我说第2遍,否则后果自负。”许蔓枝绝望的看了一眼叶守新,发现这事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再拧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许蔓枝把头低埋进枕头里,用薄被裹紧自己的上半身,照着叶守新的要求跪趴了下来,两瓣丰满的屁股颤巍巍的蹶了起来。叶守新毫不客气挥着皮带就抽了起来,“啪”“报数!”许蔓枝疼得身子一凛,额角冷汗渗了出来,死死咬着下唇才没哭出声来,“一”她哽咽着报数。“啪”第二下皮带横着扫了下来,半边打在了黑紫的左屁股蛋上,许蔓枝啊的一声,身子歪向了一边,眼泪斜着飞出来,“跪好了。没报数,重来。”叶守新冷冰冰的命令道。有胆子一再挑战他的忍耐度,就得有本事承受,现在知道哭了,先前在他面前吞云吐雾的劲头哪去了?!许蔓枝哭着重新摆好姿势,她丢脸死了,现在的姿势真是又丑又狼狈,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伤痕斑驳的屁股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颤抖着。很快,许蔓枝听到身后皮带划破空气,“咻”的一声,然后重重落在右边屁股上,“啪!”,她疼得身子向前一挺,却没忘记报数,“二”“我不喜欢你抽烟,记住了没?”“记住了。。。”许蔓枝赶紧点头,眼泪成串的滚了下来,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一上午的折腾她已经快崩溃了。“啪!”这一下皮带对称的抽在左半边屁股上,“说,往后怎么做?!”,叶守新沉着脸质问。许蔓枝尖叫了起来,新伤带起之前被打的旧伤,散发出一阵阵更强烈的疼痛,近乎本能的回道,“啊,以后,听你的话,再不抽烟了。”哼!叶守新冷笑了一下,挥着皮带又是狠狠一下,“再说!”“呜呜。。”许蔓枝实在受不了了,一面痛哭流涕一面断断续续的重复,“。。。听你的话。。。再。。再不抽烟了。。。”“啪!”“继续!”。。。许蔓枝都记不清自己重复了多少遍,才终于挨完了十下皮带,整个人快要哭成泪人。叶守新却是心满意足了,心情愉快的又带她洗了澡,又用温凉毛巾替她敷了好一会屁股,才擦干了身子吹了头发,从衣柜里翻了一套新衣服帮许蔓枝穿戴整齐便领下了楼。甲板上,碧海蓝天,明媚的阳光隔着雪白的遮阳伞,柔和的笼在许蔓枝的脸上,叶守新隔着桌子瞧着她正忽闪着大眼睛,努力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忍不住露齿一笑,“我姐姐这身衣服,你穿着还挺合适。”虽然有侍者在一边传菜,叶守新依然不停的往许蔓枝碟子里布菜。今天可是他叶公子长这么大头回这么伺候人,他第一次觉得这样也挺有情趣。“你多吃点,别学她们减肥,”叶守新笑着调侃,“女人还是丰满点好。”许蔓枝低着头不停划动手里的餐具,只吃不说话,叶守新不以为意,继续自言自语道,“回头把你的宿舍退了,上我那儿住。”许蔓枝的手一顿,餐刀划在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抬起头看着对面悠然自得的叶守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会——缠!住!你!的!”哈哈,叶守新耸了耸肩,嬉皮笑脸的说了句,“那就试试看。”

正文第十八节

更新时间::08:07字数:2094

十八卫丽依在门口盯着厨房,邵阳刚锻炼完,没顾上洗澡便光着脊背在里面准备第二天早上打豆浆用的豆子,一粒粒挑出豆子里掺着的小杂物,家里保姆换了好几个,没有做饭让卫丽满意的,除了邵阳本人。这人有一手好厨艺,卫丽盯着邵阳忙碌的背影,暗黄的灯光下,肌肉线条清晰的后背上挂着隐隐汗珠,性感非凡,此情此景要换做从前,她肯定废话没有,先扑上去占足了便宜,但是现在,卫丽有些犹豫,等到邵阳忙完了扭头就看到靠在门口**的卫丽,满脸花痴的望着自己,一副想扑又不敢的傻样。他忍不住乐了一下,卫丽见他这样,立刻扑过来往邵阳背上一贴,双手紧紧揽着他的腰,湿嗒嗒黏糊糊被汗珠沾满了的肌肤,略微带点咸,莫名就让她觉得心里踏实。可惜,除了俩人肌肤相贴纠缠悱恻的时候,邵阳很少会带着味道却不立刻冲洗。“乖,还没洗呢,快放手,粘死了。”“就不!粘好啊,难道你不乐意我黏着你?”卫丽箍紧了手,嘴角撇了撇,一副泫然欲泣的怨妇脸。小样儿!这简直是赤果果的勾引!邵阳两手一抽,把卫丽拎起来往肩上一抗就扔进了浴室。热的快要沸腾的空气,卫丽满脸通红,“我,我洗过澡了!”“再洗一遍!”邵阳赤身**的靠了过来,把她的脸转过来,吻住那张总是喋喋不休的樱桃小嘴。卫丽被吻得快要窒息了,整个人软面条一样挂在邵阳身上,“电。。电话,你的电话”,她气喘吁吁的推了下邵阳,那人充耳不闻,整个身体更紧的纠缠了过来,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听见电话?!他不满意的想着,身体更快的动了起来,卫丽的气息再次乱了起来,浑身热的快要炸开了,软软的声线漂浮在潮湿的空气里,碎成了一片一片。邵阳抱起她,将浓酽的战场从浴室辗转到了床上。该死的电话,果真在响,并且响了很久。“真的有电话,”卫丽软着胳膊从床头摸着电话递过来,邵阳烦闷的想接过来扔一边,继续未做完的好事,却在看清来电显示后犹豫了,他有些抱歉的在卫丽嘴上亲了一口,拿着电话走了出去。卫丽在卧室里等了一会,见他还没回来,便随便套了件睡袍推开门走了出去。书房里亮着灯,邵阳的语气不算太好,“我马上过去。”卫丽一愣,问道,“这么晚了,你是要”邵阳看了她一眼,脸色居然比语气还差,硬生生把卫丽说了半截的话憋了回去。邵阳没吭声,起身绕过卫丽,自己往卧室穿衣服去了。卫丽小碎步跟在身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心里总是控制不住的扑腾乱跳。提着扑腾乱跳的小心肝,她特别有眼色的迅速帮邵阳整理好衣服,送到门口也忍着没开口,倒是邵阳临出门前,没头没脑的冲她来了句,“咱妈这次怎么没给你带点自己做的小酥饼回来?”卫丽本就有些心虚,被他这么一问大脑差点直接死机,好容易才把人糊弄出门,自己都不记得说了些什么。差点从嗓子里蹦出来的小心肝缓了好一会才喘匀,依着门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刚才过度运动的后遗症慢慢浮了出来,困的眼都要睁不开了,索性啥都不想躺着见周公去了。邵阳一直到半夜才回来,家里黑着灯,那个惹了麻烦的人早就躺在床上十分没形象的睡了过去。他在黑暗里守着她好半天,才起身去了书房,疲倦的倚在大班椅上,最近的事儿放电影一样在脑袋里转悠了一圈。电话是助理程伟打来的,等他赶过去的时候,LISA已经跟何汉生的手下走了。邵阳想起第一次遇见LISA,那个又瘦又小,像流浪猫一样可怜兮兮的小孩儿,竟然胆大包天偷走了自己的皮夹。要不是看到她已经隆起的肚子,那天她的手就保不住了。后来,也许是因为她跟卫丽一样大,一个过着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日子,另一个却挺着大肚子三餐不继的流落街头,激起了他为数不多的同情数不多的同情心。不仅没有追究她的偷窃行为,反而将她留在了社团,一晃就是好多年。这些年里,她从没主动提起过自己的身世,还给自己改了个洋名。邵阳也没多问,却早就知道她和何汉生的关系。这两年何汉生的势力越来越大,虽未达到能撼动邵氏的地步,但也足够邵阳有所忌惮,好在他们俩人彼此间从未谋面,却互相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大家有相同的共识,旗鼓相当的对方,最好不要成为敌人。因此何汉生的天达集团虽然一直在急速扩张,但却和邵阳的邵氏集团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直到他发现了藏在自己这的汪莞儿。先是东街区的夜浓。夜浓是整个S市唯一一家没有邵氏股份的夜总会,算是S市几个老牌夜总会之一了,幕后老板是S市一位德高望重的议员,邵阳一直有意卖他个面子,让它就这么平安无事的开下去。谁知那老家伙想移民,夜浓股份顿时成了烫手的大山芋,亟不可待要转让,就在邵氏志在必得的时候,天达杀了出来。好在那老家伙识时务,最后还是让给了邵氏,价格却比原来高出一倍多。这之后,接二连三的外地并购项目,天达如影随形,制造各种小麻烦抬高价格。而邵阳却一反常态,像个软脚虾一样对天达下不去手,时间一长惹得社团内外怨声载道,连那帮久未出山的老头子都蹦了出来,对着邵阳好一顿苛责。就算如此,他依然没法拉下脸对付天达,谁让自己包藏了人家的小逃妻?!邵阳并不打算交出汪莞儿,这么多年在他心里莞儿早是朋友,是亲妹子,无论用朋友还是用大哥的身份瞧瞧何汉生这穷追猛打的恶相,再想想刚遇见莞儿时那个惨景,怎样都觉得这老公一百个不靠谱,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莞儿不主动要求现身,就这么跟何汉生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正文第十九节

更新时间::08:22字数:1616

十九拉锯战中,总有按捺不住的一方。邵阳却想不到先跳出来的竟是卫丽。上周末卫丽说想妈妈了要回家小住几天,他正忙着应付何汉生,也没往心里去。之前程伟心急火燎的说LISA要回去了,不知怎么地,他直觉就跟卫丽有关。果然,这丫头确实撒谎了。刚才在公司,程伟吞吞吐吐的说了大概,卫丽带着一票狐朋狗友,跑到Z市抬出卫家老爷子的名号,让何汉生不痛快了好一阵子。据说,Z市的治安大队连着一个礼拜几乎住在天达旗下所有的夜店里,几乎把生意搅和黄了,何汉生后来也不知道找了哪尊神好歹弹压了下去,这也亏得卫丽的大姐夫正处于竞选议员的敏感时期,否则这事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邵阳总算明白了,前几天卫家老大卫雯那通怒气冲冲的电话,没明着说什么事,但话里话外都要自己看牢了卫丽,别老给她们卫家脸上惹麻烦。她们卫家?!邵阳每次听她这么说,心里总会不舒服,卫丽之于卫家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这么多年了,卫丽在外很少谈起自己家世,这次如果不是因为牵涉到自己,她也不会搬出卫家这面大旗。这丫头,是该说她复杂还是单纯?!邵阳笑了笑,不管怎样,她心里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这样想着他便有些心满意足了。舍不得在这个时候进去卧室吵着她的美梦,邵阳将身体埋进大班椅里,迅速坠入梦乡。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厨房里叮叮咣咣乱响,邵阳活动了下身体,发现身上披了层薄毯。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卫丽探头,见他已经醒了,带着几分讨好的说道,“饭已经准备好了,你赶紧洗漱一下,我们吃早饭。”难得卫四小姐肯洗手做一回羹汤,赏脸是必须的。邵阳揉了一把几乎贴到身前的小脑袋,起身往浴室去了。这顿早餐果然够丰富,邵阳看着餐桌上摆了一长溜的碗碟,盯着其中黑糊糊的一碟,问道,“这,这是什么。”“小酥饼啊!你不是想吃了?”卫丽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可是她一大清早爬起来现烤的,想着自己千算万算计划周密,却完全忘记了自己哪次从家里回来,老妈不给自己带上一份亲手做好的小酥饼呢,这就叫百密一疏是不是。。。。。。。她痛心疾首的总结,小心翼翼看着邵阳,想到昨天晚上临出门他那个脸色,小心肝立刻又扑通扑通乱跳起来。邵阳瞧着卫丽一副坐立难安的小模样心里直乐,脸上还故意装的四平八稳,不动声色的挑尝了一块黑糊糊的小点心,恩,卖相是差了点,味道却不算差。他忍不住吃了一块又一块,将那一碟子黑糊糊的东西消灭的差不多了,才撂下筷子,盯着正在心里不停打小算盘的卫丽一会儿,平静的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向我解释。”这话成功的让卫丽浑身一僵,漂亮的大眼睛瞬时瞪得溜圆,结结巴巴的说道,“什、什么,你要什么解释?”邵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指敲着桌面,决心给她一点提示,“莞儿已经走了。”“走。。走了?”“对,昨天晚上走的,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何汉生身边了。”什么?!卫丽吃惊的舌头都要咬掉了,事情的结果怎么会这样?!那个该死的何汉生,明明已经被自己摆平了好不好。啊啊,等等,卫丽迅速的将这一系列零碎信息重新组合了一遍,然后悲催的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知道!卫丽现在终于对邵阳之前的意有所指有了顿悟,可,可她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跟他说,确切点讲她压根没打算要跟他讲,要她怎么讲呢?难道要她告诉邵阳她上个礼拜压根没回娘家,而是背着他去找何汉生的麻烦了?!这话要是搁一个月之前说那还差不多,但是现在?!自从上回,邵阳宣布要按照她喜欢的方式生活后,她就不敢讲了。一想到她那喜欢的方式,卫丽的小心肝变不受控制的猛烈噗通了起来,她不敢张嘴,只怕一张嘴那活蹦乱跳的小心肝就会直接从腔子里蹦出来。卫丽努力做出镇定自若的模样,一边拼命想着合适的措辞一边观察邵阳的脸色。邵阳见她迟疑了半天还不吭声,心里开始不爽,手指依旧敲打着桌面,脸色不虞的继续提点道,“我需要你解释的问题,你懂的。坦白从宽,等我亲自问你的话,后果会非常严重。”卫丽一呆,邵阳好心的提点让她本来就乱成一团的脑袋更加不能思考了,现在的她满脑子里就剩下一句话——“后果会非常严重”。

正文第二十节

更新时间::08:33字数:2498

二十、邵阳看着卫丽浑身僵硬的站起身来,往自己这边挪了一小步。“对不起。”卫丽难得主动低头示弱,她已经习惯了在他面前骄傲的像个公主,这道歉说的艰难晦涩,一张俏脸上也满布红霞,“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她有些紧张,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偷看他的脸色,“我只是想帮你,帮你解决掉一些麻烦而已。我知道,当时如果我实话实说,你是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就自作主张了。”她尽量组织着语言,除了稍微有点避重就轻外,说的几乎都是真的。邵阳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卫丽站在一边微微有些发抖,对不起三个字立刻被她用无比谄媚的口吻说了好几遍。邵阳看了卫丽好一会儿,才用手指敲了敲卓面,面无表情的说了句继续。继。。。继续。。?!卫丽真的开始有些茫然了,她觉得关于何汉生他们两口子这点儿事,自己已经表态示好的足够诚恳了,怎么还要继续?她颓丧的站在那儿,默默发了一会呆,不知怎么就想起以前混SP圈子那会儿,经常看到小被们的各种吐槽,其中她认为比较变态不能接受的一项就是犯了错误的小被必须要主动讨打。难道说,她心里一惊,邵阳这继续的意思是让她也跟那些没自尊的小被一样,主动讨打?!不要啊。。。。!!卫丽在心里呐喊起来,没错,自己确实喜欢玩SP,但绝没贱到主动讨打的地步,更何况这么多年以来,她和邵阳之间,占据情感上风的人一直是她。现在搞到这田地,已经够让她颜面扫地了,她不要更加没面子啊喂!一想到邵阳有可能打着这种念头,卫丽忍不住从心里炸毛了,她原先颓丧到有些耷拉的小身板这会儿站的笔直,心里做好了一旦他敢这么要求就必然反抗的心里准备,愤愤不平在心里默念各种咒语的卫丽,完全不知道她脑袋里的这些胡思乱想不仅让她绯红的俏脸更上一层楼,就连她可爱的小耳朵,也跟着红成了一片。这样在娇羞中勉力维持自尊的卫丽,竟让原本淡定的邵阳有瞬间失神。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那些就算了。你惹出什么麻烦,我都能搞定。”他十分宽容大度的说道,卫丽已经默默无语了,这话是不是说反了,难道那不是他自己惹出的麻烦嘛。。。。。。。“我指的另有其它,你心里很清楚。前面已经说过了,等我亲自问的话,后果你考虑清楚了。”卫丽几乎泪流满面了,我不是很清楚啊!!到底您还知道些什么啊!不要再那样看着我啊!不行,这样太他妈被动了,卫丽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铁定会招出一些不该招的事来。那种惹祸上身的蠢话,还是要少说点儿为妙。于是,她捂着扑通乱跳的小心肝,慢慢凑到邵阳身前,在他俊美的脸颊上亲了亲,她其实早想这么做了,从他那么卖力的吃光自己那碟不堪入目的小点心时起,嘴唇轻柔的蹭着邵阳的耳边问道,“亲爱的,我真想不到还有什么瞒着你了,有什么误会,你就不能先给我点提示看看,恩?”她的尾音带着华丽的余韵,热乎乎的鼻息喷洒在他耳边,就这一下子,几乎让邵阳溃不成军,他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特别是昨晚那本来正在继续却被打断的好事儿。。。。。。卫丽维持这个暧昧又甜蜜的姿势好一会,腰酸的都有点坚持不下去了,邵阳却完全没有搭理她,居然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吗?就是说,现在的他已经可以面对自己的挑逗却依然如此淡定,卫丽心里一跳,有点沮丧又有点不安,脑袋不受控制的天马行空起来,可是昨天晚上,昨天晚上自己只是看他的眼神稍微赤裸了一点,于是就。。。。。。就在卫丽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直毫无动静的邵阳突然伸手,将人往前一带,那个毫无防备的小人就跌跌撞撞的直接倒进自己怀里了。他把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模仿她先前的调调,弯起嘴角贴着她的耳边,不怀好意的问道,“误会?你说你在何汉生的地盘上喝得酩酊大醉,完了还不买单,这事就算误会?”卫丽僵硬着抬起头,看见正紧盯自己一脸笑意的男人,后背突然一阵发寒。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无奈被人紧紧揽在怀里,这空间本来就很狭窄了,无论如何都缩不到安全的地方。于是,她只能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慢吞吞的说道,“这个,这个你都知道啊。”邵阳一脸料事如神的点点头,人都把账单快递过来了,能装不知道么。果然,这个才是重点。卫丽感觉自己窝在邵阳怀里的身体正一寸一寸石化中,“那个,不是我故意的。”她虚弱无力的反驳道,到了那种地方,还要做循规蹈矩的淑女那不是卫四小姐的作风好不好。“恩,我知道。”邵阳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意味深长的说道,“所以——”所以是怎样,卫丽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直觉预感不详。“所以,我觉得需要做点什么,好好约束下你的行为。”邵阳这么说的时候,卫丽整个人已经头冲下屁股冲上的趴在他大腿上了。她闭着眼,羞红着脸感觉自己睡裙的下摆又被撩了起来。“上一次你酗酒过度,受到的惩罚是什么来着?”内裤已经被他剥了下来,带有薄茧的大手正在她光溜溜的裸臀上来回抚摸,温柔的暖意中透出几分危险,让她的身体止不住随着大手的游弋轻轻颤抖起来。“啪”的一巴掌,毫无预警的落下。“回答我,上次受到的惩罚是什么?”邵阳冷冷的质问着,大手毫不留情的蹂躏着卫丽饱满圆翘的光屁股,看着那两片白嫩的肉丘正随着自己掌掴一上一下的惊跳,“。。跪。。。”带着哭腔的颤音,夹杂在连绵不断的“啪啪”脆响中,几乎让人听不到。邵阳不满的加大了惩罚力度,大手在她赤裸美臀上制造出的音画效果相当瑰丽,只是刚开始而已,卫丽已经觉出身后火辣辣的疼,严重冲击着她所剩不多的理智。她不安的扭动着身体,邵阳立刻对准肉丘最高峰,响亮的扇了几巴掌,“想不起来?或者你有意让这个热身做的更久些?”热身。。。。。。卫丽欲哭无泪了,联想起上回挨得那顿揍,她立刻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暂时把自尊什么的扔到一边,抖着哭腔的颤音努力清晰的回答道,“。。。罚跪。。。。跪半小时。”恩,邵阳满意的点了点头,手,随即勾起嘴角讽刺道,“记得这么清楚,却屡屡再犯,我真没想到你对SP的渴望居然如此之大。”什。。。什么话,卫丽在邵阳的压迫下奋力回头,“不,不是啊。我,我怎么会”怎么会有那种可怕的想法。了!”邵阳干脆利落的一巴掌,果断驳回了卫丽的上诉,“虽然我对于打女人向来很反感,但是,”他顿了顿,巴掌却一刻没闲着,依然努力奔放在那两片已经有些绯红的肉丘上,“我会满足你的。”卫丽听了这话,怎么都觉着说的咬牙切齿。

正文第二十一节

更新时间::08:53字数:2278

二十一、瞧着书桌上一溜摆开的玩意儿,卫丽愣住了,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些东西,不敢置信的又扫了那些东西一眼,卫丽的圆脸蛋涨得通红,邵阳却悠闲的站在一边,顺手脱了昨夜还未来及换下的外衣,两把扯开衬衫袖扣,挽起衣袖,露出两截肌肉紧实的手臂。“选一样。”他倾着身子斜倚在桌边,目光随意的打量着那些玩意儿。卫丽看不见他脸上挂着笑,只能瞧见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一派民主和平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她才强迫自己把视线重新调回桌子上那些东西。最前头摆了根藤条,卫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上一次的惨痛记忆在脑海中席卷而来,晃晃头,这回咱不稀罕了。接下来,是根军用牛皮带,看上去沉甸甸的,上面还钉着黄澄澄的铜扣,霸气侧漏的连后面跟着的桨状木板都弱爆了。卫丽忍不住开始琢磨这皮带抽到屁股上的威力,想着想着,脸上已经带了惨白,额头都渗出了细细的汗。不就是喝了几顿酒么,要不要这么整人。她在心里腹诽,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正考虑要不要再施一次美人计的功夫,下巴已经被皮带抬了起来,“呵,选这个?小宝贝口味够重的。”邵阳的眼眸漆黑,再加上昨夜没休息好,眼眶微微有些下陷,瞧人的模样便立刻多出了几分深邃,卫丽一对上他的视线,先前还万马奔腾,各种念头打架的大脑便自动歇菜,停止运行了。他毫不在乎的挥了挥皮带,听凭“啪”一声,皮带甩在大班椅上,“跪这儿,把内裤脱了,屁股撅高点儿。”说完,他的脸上没了任何表情,也不再说话。房间里有些冷场,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卫丽开始喘气,之前褪了色的脸蛋又重新涨的通红,眼眶里也挂上两汪晶亮的水。之前死机的大脑,这回又疯狂运转,脑袋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念头。好一会,她才终于狠狠瞪了他一眼,猛得抹了把脸,赌气一般照着他的吩咐,爬上了大班椅,背对着他跪在那儿,心里鼓了半天的劲儿,却怎么也不好意思伸手撩开自己的裙摆,更甭提脱了小内裤了。于是就那么直愣愣的跪着。邵阳转过脸,瞧她这架势倒也不生气,随意的笑了两声,便将皮带在手里对折,抡起来照着眼前的屁股抽了下去。他手上留了劲儿,可也没放多少水,连着两下,抽得卫丽猝不及防,脱口一声尖叫,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娇弱的身子便整个趴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没动静。邵阳冷眼看着,不忙着继续下手教训,只淡淡的吩咐了一遍,“把内裤脱了,屁股撅高点儿。”他顿了顿,又道,“别等着我扒你。”卫丽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一颗连着一颗滚在椅背上,不大一会儿就湿了一片。屁股上火辣辣的抽疼起来,她狠狠抹干了眼泪,咬牙抖着手探向身后,好容易撩起睡衣裙摆,拉了几次才把内裤褪了下来。刚被巴掌热了遍身的小屁股,现在还热乎乎的透着点微红,上面交错着两道新鲜的凸痕,可怜兮兮的挺在那儿。卫丽觉得屁股上的痛跟自己的心比起来差多了,她的心,现在很难受,难受的快要炸开了,难受的她想骂人!可她张不开嘴,她怕她一张嘴,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邵阳你个王八蛋!皮带再抽下来的时候,卫丽心里狠狠骂着,张嘴死死咬住睡衣衣袖,将所有的惨叫统统憋在嗓子眼里。整间书房里,只听得见“啪,啪”的抽打声,偶尔混杂着小女人忍耐不住的丁点儿吸气声儿。邵阳每抽一下,小女人娇弱的身子便跟着一抖,额角渗出的汗珠顺着苍白的俏脸一直流进颈窝里。一直抽了多少下,卫丽开始还能勉强在心里数着,后来就疼得顾不得了,等到邵阳终于停了手,先前还微红带粉的翘臀已如遭了暴雨后的梨花,上面一道一道伤痕突兀的肿胀着,满目狰狞。卫丽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一般,瘫在宽大的椅子上,小小的人蜷缩,牙齿还紧紧咬着衣服,浑身上下打摆子似地抖个不停。邵阳看了她一眼,直起身,斜倚在桌边,皮带在手里有下没下的敲打着,“冤着你了?”卫丽没抬头,侧着脸,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听着跟哭一样,过了半晌,方才松开口,慢慢抬起头瞪着邵阳,带着哭腔质问,“不就喝了几顿酒?!跟你从来没喝过似的。”邵阳脸色瞬间有些发青,抬手又想抽下去。忍了半天,还是抬屁股坐旁边的沙发去了。他坐在那儿,盯着卫丽韵致的背影出了好一会神,眼看之前还粉白娇嫩的屁股被自己蹂躏成这般惨状,心里到底又软了下来,方才在餐厅里被小女人撩拨起来的那点感觉野火般烧了起来。他稳了稳心神,沉声说道,“过来。”好一会,卫丽才摇摇晃晃的从大班椅上爬了下来,脚一沾地儿,整个人便晃了两晃,差点没站稳。邵阳却并不上前,只在一旁看着,看着她好容易站稳了身子,脚踝上还挂着内裤,一路蹒跚着走了过来。“手伸出来。”卫丽挣扎了半天,见邵阳紧抿着唇,下巴微微抬起,冷淡的脸上端着毫不容情的姿态,再也忍耐不住,圆圆的泪珠夺眶而出。她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刚端平了还不到一秒,便被邵阳一把攥住,抡着皮带呼风带雨的狠抽了下来。卫丽顿时疼得一脸扭曲,扭腰跺脚的想缩也缩不回来,嘴里立刻连哭带嚷的求饶。邵阳冷冷的不为所动,抽完一手换另一手,直到把两只手心都抽打的红红肿肿,才松开。卫丽乍着双手慢慢蹲在地上,低着头哭的一心一意,脖子上常年挂着的银项链滑了出来,吊坠跟着节奏一晃一晃。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压在沙发上时,耳畔传来微微一声叹息。有人张开双臂搂住了她,一个淡淡的亲吻,混合熟悉的烟草味轻轻印在了她的唇上,带着足够的温柔。卫丽睁开眼,挂着满脸泪痕,惊慌又懵懂的看了过来,那模样像极了他俩遇见的头一次。邵阳忍不住又吻了一下,一手搂着她赢弱的香肩,一手扶着纤腰,扯掉挂在脚踝上的内裤,掏出已经亢奋到张牙舞爪的家伙,分开卫丽一双笔直纤长的美腿长驱直入。那里面早就润湿一片,他一面用力抽动着,一面在她耳边说道,“知道你情重,一时半会儿还想着他,我不怪你。但别这么折腾。。。伤了身子,我心疼。”

正文第二十二节

更新时间::09:07字数:1932

二十二、香槟色的跑车安静泊在角落,身边三三两两下了自习往宿舍走的学生。叶守新歪在车里,半敞着车窗,叼着烟卷吞云吐雾。已经开了春的S城,夜里还透出几分寒意,他已经等了段时间,凉风吹的他打了个哆嗦,狠狠吸了口烟,推开车门活动活动筋骨。他今天穿的很随意,圆领米色薄羊毛衫,领口刚好露出他修长的脖子和漂亮的锁骨。下身穿了条亚麻色休闲裤,更衬得他高挑挺拔,身形矫健。即使这昏暗的角落让人看不清那张英俊的脸蛋儿,这身高、气势依然让他整个人充满了吸引力,看上去就是个沉稳又潇洒的翩翩贵公子,不少路过的学生忍不住偷偷往这儿打量。叶守新浑然不觉,他此刻一心一意等着下课回来的许蔓枝。自那次船上一别,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联络了。起初他忙公事,等忙过了公事,想起之前自己在船上说的,要许蔓枝搬出来的话,忍不住有点犹豫。他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一个朝夕相伴的床伴,即便这女人是他想了那么多年的许蔓枝。不过这犹豫只在脑海里打了个突,便被自己抛开了。他还是决定试试,这么些年一个人生活,说起来也怪寂寞的,能有个赏心悦目的女人放身边瞧着,那感觉应该不赖,何况这女人到目前为止他还挺喜欢。打定主意,他便来了,事先也没联络,想给人个惊喜。可惜,惊喜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来的,他已经猫人宿舍门口蹲了快一个钟头了,冻得鼻涕都快出来了,还没瞧见人影呢。叶守新烦躁的在车边跺着步,重新点燃一支烟,再抬起头,便两眼发亮。前面不远处,那个抱着书一路娉婷正往自己这边走来的人不是许蔓枝还能有谁。他兴奋的将烟卷往地上一扔,大步朝女人迎了过去。许蔓枝却并不知道,她正跟送她回来的学弟聊天,这小男孩是学校今年保研的本科生,今天刚过了面试,跟自己同一个导师,面试时许蔓枝在考场做笔录,出来后就缠上了,围着她探听口风。许蔓枝挺无奈,又觉得小子可爱,反正是自己未来的小师弟,便由着他,俩人聊了许久,一路从导师办公室到这儿,那小子却还意犹未尽。叶守新走近了才发现许蔓枝不是一个人,身旁还围着个小狗!瞧那小狗,眼珠亮晶晶的盯着许蔓枝,跟瞧肉骨头似地只差没流哈喇子了,心里登时不爽,之前等人的坏情绪立刻多了几分,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三步两步上前,伸手将人往怀里一带,毫无防备的许蔓枝唬了一跳,手里的书便散了一地,身边聊得热火朝天的学弟也被这个突然冒出来,气势不善的男人吓得愣住了,张圆了嘴呆在一边,瞠目结舌好久都没反应。“慌什么。”叶守新俯下身替许蔓枝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书本,然后侧过脸,对着怀里的女人说道,语气十分温和,脸上也没了方才的怒意,似笑非笑的模样,倒是十足绅士派头。许蔓枝被他这样瞧了一会,却觉得一阵心慌气短,只想落荒而逃。但搭在腰上的手臂非常有力,紧紧的禁锢住她不放,耳边是他刻意压低的笑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咱俩都做过了,搂一下还害羞?”说完,他又顿了顿,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继续说道,“再敢闪开,我现在就扒了你的裤子揍一顿光屁股。”许蔓枝原本就有点惊慌失措,见他这么说,心更是慌乱到了极点,叶守新的手却立刻滑到她浑圆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那身子一颤,他嘴上笑着安抚道,“走,带你去个好地儿。”于是,这两个人便相拥在一起,动作谈不上怎么协调却异常惹眼的在那小学弟面前,渐行渐远了。许蔓枝坐上车好一会,眼瞅着车子开出校园,越来越远,才后知后觉的问他究竟想带自己去那儿。叶守新开着车,也不答话,翘着嘴角故作神秘。到了地儿,他才欠身领了人下车,拖着手进了一栋高级公寓,下了电梯许蔓枝高悬着的心才算归了原位,这里是一家私人港式餐厅。叶守新该是这里的常客,进了门厅,就有主人上来热情的打了招呼,领着两人往里间去了。许蔓枝好奇的打量了一番,不大一间小屋,布局装饰跟普通家居没什么区别,甚至要更温馨舒适几分。主人操着港式普通话跟叶守新聊了几句,便掩门出去了。屋里剩下俩个人面对面,叶守新还紧挨着许蔓枝坐下,立刻让她刚归了位的心,忽悠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叶守新却是自在,靠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屋里灯光朦胧昏暗,衬得他那张漂亮脸蛋微微放光。“上次说过,这里的糖水点心做的很不错。”许蔓枝过了一会才想起上次,就是他俩重逢那次。她低着头,玩弄着台布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明天把东西收拾利索,我来接你。”许蔓枝愣住了,抬起头呆呆看向叶守新,叶守新端着茶杯,正出神的望着天花板,许蔓枝看见他仰着脸,露出完美的下巴弧度,“日常用品我那儿都有,你只管带上书就行了。”许蔓枝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发现叶守新讲话的神情,完全找不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方才意识到他在船上那话是认真的。许蔓枝呆在那儿,忍了半天,嘴边绕了千万句话,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要是我不同意呢。”叶守新没有回答,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温和的笑了笑。

正文第二十三节

更新时间::09:58字数:1393

二十三、叶守新的眼睛很亮,眼眸是如墨一般的漆黑,冲她这么柔软的一笑,却不由自主的带了两分煞气。其实话一出口,许蔓枝就后悔了。可惜还没等她咽回去,整个人已经被叶守新掀翻到了腿上。可怜她今天为了干活方便,特地套了条宽松运动裤,叶守新扒得格外顺利,那圆圆鼓鼓的小屁股,一下就蹦了出来。“别!。。。别这样,快放开我。”许蔓枝吓坏了,脸涨的通红。她想着刚点的甜品是不是就要送过来了,而自己的屁股正光着,羞耻袒露,整个人立刻开始猛烈挣扎,叶守新抬手给了那屁股一巴掌,不算痛但声音响亮。“别动。”他说,“不想被围观,就别叫那么大声儿。”叶守新熟悉的体温逐渐从身后传来,他的手慢慢摩挲着她的屁股,手指滑过肌肤便一阵细微的颤抖。许蔓枝强忍着,不让自己哆嗦,她根本不敢回头去看他,更不敢看随时都会有人进来的门口,只能咬牙闭着眼睛,心里盼着这惩罚快点结束。时间过得度秒如年般慢,叶守新的大手却只是在她屁股上来回摩挲了几圈,力道温和的像帮她按摩。等他把她裤子提好,整个人重获自由,许蔓枝整个人还晕头晃脑的,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居然没打算惩罚她。餐厅老板端着甜点飘进来又飘出去。叶守新望着身边明显还在发懵的许蔓枝,心里一乐,利索的挖了一勺送到嘴边,“这里的杨枝甘露很地道,”许蔓枝抬头望了他一眼,“乖,尝尝。”许蔓枝下意识的张开嘴,一股淡淡的奶味冲了进来。“味道还不错?”看着他满脸的求表扬,许蔓枝默默的点了点头,什么有点凉这种吐槽还是别说了。收到表扬的叶守新,立刻笑嘻嘻的又挖了一勺填进她嘴里,“明天上午十点,恩?”许蔓枝细细咀嚼的小嘴儿停了,她觉得从这个话题一下跳到那个话题速度太快,但瞧着叶守新的笑脸已经开始僵硬,她挣扎了一会,终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事实证明,强扭的瓜不甜,勉强应承下来的事儿总是比较容易忘记。第二天,当许蔓枝猫在几百里外的偏远小村跟在导师屁股后面疯狂记录了N小时后,才猛然想起跟叶守新的约定。槽糕!她在心里喊了一声,掏出手机才发现该死的居然没信号。忐忑不安得等到一天的工作接近尾声,大家一起收队到了附近的镇子上,她的手机立刻没命的响了起来。许蔓枝心虚的盯着来电显示半天,愣是没敢接。短信箱已经被挤爆了,许蔓枝一条一条打开,全部是同一个号码,“蔓蔓,在楼下等你。”。。。。“动作这么慢,乖,我要上去帮你了。”。。。。。“怎么不接电话?手机也打不通。”。。。。。。。。“你他妈人呢?!”看到最后一条,许蔓枝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刚歇了一会的手机也配合着玩命的响了起来。许蔓枝哆哆嗦嗦犹豫了好半天,直到周围的人都莫名其妙的瞧过来,才狠下心,找了个僻静角落。“喂。”她小心翼翼的接起来,手机特地举远了点。话筒对面却许久没有出声,过了好一会,久到许蔓枝疑心电话出了故障,才有低沉的声音传过来,“你在哪儿?”他说的很慢,音量不高不低。许蔓枝却被问的心都提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今天突然接到工作,在外地。”那边继续沉默,她硬着头皮往下解释,“我,我忘了”“你忘了?”音量不高,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恩。。”许蔓枝的脸红得像苹果,她也觉得自己这次实在是有点欠妥,于是继续软声道歉,“对不起,我明天一早就回去”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忙音,被挂了。许蔓枝握着电话,说不出什么滋味,心里盘算着难以应付的明天,末了也只能长叹口气,将电话收好,归队去了。

正文第二十四节

更新时间::10:12字数:1803

二十四、心里有事,许蔓枝一晚上辗转难眠。好在第二天清早,他们就拔队出发,总算赶在中午前返校。挂着两个黑眼圈的许蔓枝罕见得拒绝了同大伙共进午餐的提议,着急忙慌往宿舍赶。到了宿舍门口,还未来及冲进去,便被人拦住了去路。许蔓枝抬眼打量着眼前时髦干练的拦路女子,“许小姐,您只有十分钟时间,”那女子冷冰冰却又异常礼貌的说道,“十分钟以后,叶总有紧急会议,我必须赶回去。”末了,递上一张名片,职务那栏填得总裁助理。十分钟?许蔓枝默默盘算了一下她爬上楼再爬下来的速度,就算不用打包行李,十分钟也只是刚刚够用。她皱了皱眉头,想起叶守新昨天的态度,便毫不犹豫的对女助理点点头,“我跟你走。”那住处就在许蔓枝学校附近的某高档小区内,开车很快便到了。女助理领着许蔓枝上楼,进屋简单交待了几句便匆忙离开了。许蔓枝在屋里转悠了一圈,简单的三室两厅,从客厅的落地窗抬眼就能看到远处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海,现在刚好是正午,阳光散落在海面上,湿润的海风透过窗户一角徐徐吹拂进来。真皮沙发拐角处的茶几上,水晶烟缸攒满了抽完的烟蒂,旁边搁着把茶壶,蓄满了温热的茶水。许蔓枝捧着个小茶碗,小口抿着水,有些疲累的坐了下来。这房子很有家的感觉,许蔓枝舒服的窝在沙发里,迷迷糊糊的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总是偷偷往自己桌里塞好吃的,租房子给自己午休的少年跑了出来,那些他们曾经拥有过的美好渐渐漂浮在脑海里。她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竟安然地沉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屋子里有些昏暗,许蔓枝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忽然想起那女助理临走前曾经撂下话说叶总会回家用餐。她跳起来上厨房看了两眼,还好冰箱里已经备足了冷鲜蔬菜。于是简单梳洗了一下,从卧室里找到新睡衣换上,长发扎成马尾,挽着袖子钻进了厨房。叶守新迈进家门就觉出了不同,惯常黑乎乎的屋子里亮着灯,厨房传来炝锅翻炒的声音,菜香味扑鼻而来,久违了家的感觉居然让他忍不住嘴角上翘。“回来了?”许蔓枝的小脸从厨房里露了出来,手上还端着盘子,“换衣服洗洗手,吃饭了。”她一面把碗碟摆上餐桌,一面招呼到。叶守新瞧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居然有种裹了蜜的甜味,鬼使神差就上前抱住许蔓枝,语气温柔的近乎撒娇,“乖乖,我回来了。”许蔓枝脸上一热,对于这样的亲昵还有点不适应,红着脸小声催促,“快洗手,马上就开饭了。”叶守新把下巴垫在她肩上,瞧着她白皙透粉的面颊,鼻尖贴着发鬓蹭了蹭,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能在家里吃上一顿家常饭,对常年在外吃饭的叶守新来说是极大的安慰,尤其这顿家常饭做得相当美味,甚至比五星级酒店的顶尖大厨手艺还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原本是故意刁难,想看她出糗,再连着昨天的帐狠狠收拾一顿。没想到小女人还真有点办法,一个下午就让这没多少人味的房子里透着那么股温馨的味道。叶守新原本攒了一肚子火,一顿饭的功夫就灭了一半。吃完饭,见许蔓枝还在厨房里忙着清洁,叶守新叼着烟卷凑了过去,他狠狠吸了一口,吐出好大一圈烟雾,然后俯下身子紧挨着许蔓枝,嬉皮笑脸的问道,“要不要来一根?”许蔓枝正忙活着刷碗,被他突如其来的骚扰弄得一愣,熟悉的烟味飘了过来,勾得她心里痒痒,扭头瞧了叶守新一眼,见他正咧着嘴冲自己乐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抬手摁开了抽油烟机,摇摇头,“真不抽了?”叶守新不死心的又吐了一口烟圈,许蔓枝还是摇摇头。小样儿,长记性了。叶守新退了两步,靠在墙上,眼睛盯着许蔓枝的背影。她的背影很迷人,蓬松的卷发被扎成一束,露出一截粉白修长的脖颈,宽松的睡衣套在身上,原看不出身材,被粉红色的围裙一系,便立刻显出玲珑浮凸的曲线美了。叶守新看了一会,突然凑上前,猛得把她的睡裤连着内裤一起拽了下来。许蔓枝惊叫一声,伸手就要去拽裤子。叶守新打开她的手,从背后攥住她的腰,说道,“别动,你继续洗碗。”许蔓枝忍不住叫道,“你干什么。。。”叶守新的大手在她屁股上转悠了两圈,掰开臀瓣,调整好位置,便毫不犹豫的挤了进去,“记性挺好嘛。”他勾着嘴角调侃她,不管不顾的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你这记性,是不是只有在挨完揍以后才这么好。”许蔓枝顾不上琢磨他这话味,整个人被他弄的几乎站立不稳,只能紧紧抱着他的胳膊才勉强站住。叶守新啃咬着她已经发红的耳廓,手也伸进她身体里肆意妄为,一边征伐一边得意的叫嚣,“接着洗碗啊,不要停。”许蔓枝哪里还拿得住碗,她战栗着,整个身体都贴在了他怀里,紧闭着眼睛压抑的低喘起来。

正文第二十五节

更新时间::10:50字数:1910

二十五许蔓枝的乖顺让叶守新十分满意,肆意的征服,心情真正好了起来,他已经不想再追究被许蔓枝放鸽子那件傻逼透顶的事儿了。洗碗池里的水漫溢了出来,湿透了许蔓枝的睡衣袖子。她上卧室换衣服,两腿跟踩了棉花似的发飘。好一会才冷静下来从衣柜里抽出一套干净衣服,里面有东西被不小心带了出来,“哗啦”掉在地上。许蔓枝俯身去拾,发现是一盒开了封的避孕套,里面剩下2,3个没用的。她盯着盒子,想起方才在厨房,被叶守新随手丢进垃圾桶的套子,刚因了情事而格外红润的脸色,逐渐开始泛白。叶守新还没过足瘾,本想趁许蔓枝换衣服的时候浑水摸鱼,结果却被赶了出来。他忍不住翻个白眼,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装个什么劲儿?!他倚在门口等得不耐烦,正准备推门,房门却被打开了,许蔓枝站在门口,换了来时的衣服。叶守新往她脸上扫了一眼,发现有点不对劲。许蔓枝先开了口,“时,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她一面说,一面低头,绕过堵在门口的叶守新。叶守新伸手拽住,说了句,“碗还没洗完。”这倒让许蔓枝有点大不自然了,她挣了一下,发现拽着自己的手臂强硬有力,脸上白、红、青色转了一圈,才小声说道,“那、那个,不然你明天叫个钟点工好了,”她没指望叶大公子会自己洗碗,“太晚了,我真的要回去了!”她声音略高了点,受不了这样被牢牢的桎梏住,挣脱不了。叶守新一脸的若无其事,只将放在她胳膊上的手下滑,用力在许蔓枝屁股上掐了一把,侧过头在她耳边,哄孩子般耳语道,“听话,去把碗洗了。”许蔓枝身体猛然一颤,抬头望了一眼叶守新,他逆着光站在那儿,灯影底下也看不清什么表情,唯有那双眼睛正瞧着自己,晶晶亮亮。许蔓枝被他这样盯着,嘴唇颤抖着张了张,最终还是放弃了。厨房里又响起了流水声。“我在楼下等了你一天。”叶守新说道。许蔓枝手一滑,正刷着的碗差点飞出去,她努力自持,想平静下来,赶快收拾完好离开。她不想再呆下去,再呆下去叶守新总有无尽的招数折腾她。她一直沉默着,一个一个将洗干净的碗摞进柜子里。叶守新微微弯下腰,一把揽住许蔓枝纤细的腰肢把她摁在墙壁上,期身贴着她。两个人鼻尖顶着鼻尖,他眯着眼睛看她,“玩我?”朦胧的光影里,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有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叶守新叹口气,忍不住伸手温柔抚摸她的脸,“蔓蔓,我只是想对你好,难道你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对你好吗。”许蔓枝被他躬身困在怀里,听了这话,突然忍不住颤抖起来,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叶守新觉出手上有些凉意,有水珠一滴一滴落下来。“。。我,你,你姐姐的衣服我洗好了,”许蔓枝吸着鼻子,费劲的说道,“回去。。还你。”叶守新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那真是我姐姐的衣服。”说完,他低低的笑了起来,“蔓蔓吃醋了。”许蔓枝脸上挂了两行泪珠,听了这话刚要反驳,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了起来。许蔓枝撑着身子,半跪在大床上,卧室大灯明亮,那盒开了封的避孕套扔在床边。叶守新衬衫穿了白色衬衣,袖子高高的挽了起来,雪白的衣领更衬得他皮肤白皙、乌眉俊目,当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脸上却挂着狞笑,“说吧,要哥哥怎么奖励你。。。”许蔓枝不安的动了动身体,朝床里缩了缩,“奖励。。什么奖励,我不要什么奖励。。啊。。。!”她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摁翻在叶守新的大腿上。“既然你不要自己选,那哥哥替你做主了!”叶守新说着,恶狠狠的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许蔓枝最害怕这个姿势,自己一转眼又落入万分恶劣的境地,本能就剧烈挣扎起来,“不要!。。。什么奖励。。放我下去!。。奖励个屁!。。。”她一着急,粗口都忍不住蹦了出来。叶守新毫不客气,一巴掌立时拍在她还妄图挣扎的小屁股上,许蔓枝的气势被消减了一多半。还爆粗口?叶守新板着脸说道,“不行!一定要奖励,好好的奖励!”他一把剥下了许蔓枝的裤子,倒霉的小白屁股又彻底袒露在空气里。许蔓枝又羞又怕,见硬的不好使,立刻改软的,“别。。哥哥,我累了,真累了。要不,咱改天奖励吧,成么。。”叶守新回答的斩钉截铁,“不行!”巴掌立刻如暴风骤雨般落了下来。可怜许蔓枝带着从穷乡僻壤熬回来的一身疲累,先前那场刺激的情事俨然要了她半条命去,还没歇过来却又被摁在腿上挨揍,一瞬间浑身上下又酸又疼,就要散架的滋味真是苦不堪言。她几乎连继续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容易逮了个空,立刻扭着身子可怜兮兮的说道,“真受不了哥哥。。你就行行好,别奖励我了,下回不做饭给你吃了还不成么。”这话让叶守新眉毛挑了起来,他原本手下还留着几分力气,这下立刻实打实的扇了那光屁股蛋儿好几巴掌,看到那弹性十足的小屁股肉陷进去又飞速弹起来,渐渐的显出几座五指山,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进了这个门,你就乖乖的,别净琢磨些没用的,否则,家法伺候!”

正文第二十六节

更新时间::11:11字数:2265

二十六叶守新抱着许蔓枝进卧室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那盒扔在床上的避孕套,心里十分不爽。他不明白许蔓枝哪来那么大自信,居然够胆质问自己,那盒避孕套是许久以前的事儿了。想到这儿,叶守新更加不爽的意识到,重遇许蔓枝后,自己还真就没出过轨。不管是有意无意,这他妈绝不是自己的风格,守身如玉这种傻逼事儿,叶守新是不会让它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当许蔓枝流着眼泪,将那盒倒霉的避孕套狠狠扔出来后,他只是板着脸,挑了挑眉头,压根就不屑解释。许蔓枝哭了一会,见没人搭理,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默默的止了哭声。抬起头,发现叶守新一直站在床边看着自己,心里各种汹涌澎湃的说辞,说出口却是,“你,你到底什么意思。”怨妇般的口吻,她都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叶守新嗤笑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夸奖,“倒打一耙的本事,厉害!”许蔓枝的大眼睛立刻瞪圆了,心里的委屈说不出口,只能任由叶守新继续往下说。“这话难道不该是我问你?”他微微低头,对着坐在床边的许蔓枝说道,“我在等你的时候就想着,‘叶守新你他妈的混蛋,这次重新开始,一定要好好对人家。从小到大,你对人家做了多少缺德事儿,都被原谅了,往后怎么还能不对人家好点?!’”叶守新说的云淡风轻,许蔓枝听了却是一震,“但是没想到,等来等去,你连人影都没有,最后连手机也打不通了。我才发现我不仅是个混蛋,还他妈的是个傻逼!以后对人家好有什么用!人家压根就不肯给你机会了!”说完,叶守新压抑的笑了两声,许蔓枝竟从这勉强的笑意里读出了几分伤感,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又想不好到底怎么说。两个人面对面,一个站着,另一个坐着,互相沉默。“对不起。”过了好一会儿,还是许蔓枝先开了口,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表白点什么,方才见他那样一副表情,心里竟有些难受,倒不如被他欺负那会儿了。“我,我没有”“你不信任我。”许蔓枝结结巴巴的表白刚开了个头,就被叶守新截住了,他扬了扬那盒该死的避孕套,“这玩意儿是许久以前的了,自从我们重逢后,它也就在今天才重新发挥了点作用。”这意有所指的话让许蔓枝的脸腾一下烧红了,她几乎抬不起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可以离开,”叶守新对着她笑了笑,缓缓说道,“两个人在一起,总归要两情相愿,我不喜欢勉强。”许蔓枝的脸色红了又白,手指死死拽着床单。叶守新浑不在意的扯了扯衣领,松开两粒纽扣,性感的锁骨若隐若现,他蹲下来平视着许蔓枝,眼神柔和又明亮,“上次在船上,是我性急了一点,吓着你了。这次,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们重新来过。你乖乖的,哥哥也好好疼你,大家都开心,成不成?”许蔓枝许久没有反应,直到叶守新又嗯了一声后,才慢慢地、缓缓地点了点头。叶守新满意的在她脸上拍了拍,露出温柔和煦的笑意,“蔓蔓做饭真的好吃。”他原本是打了一个赌,赌的是人心,现在他赢了。许蔓枝趴在叶守新的大腿上,光屁股被迫按照他的要求高高撅了起来,正享受着她的“奖励”。她的屁股相当出众,两团白肉如凝脂一般幼嫩,哆哆嗦嗦的挺在那儿,丰满浑圆,光看着就惹得人欲望陡升。叶守新慢慢抚摸着手下这两片臀瓣,好生把玩了一番,偶尔随着兴致所至轻拍两下,两团白肉便如雨打芭蕉般颤抖个不停。叶守新耐着性子,一直到先前印上的那些五指山渐渐开始模糊不清了,才将食指微微抵进那个入口,手底下的娇躯随着他的动作一阵轻颤,手指便被一片温热的沼泽包裹起来。叶守新低下头,贴着她耳鬓一语双关的调笑道,“这个屁股,相当有感觉。”许蔓枝身子僵了僵,别扭的转开脸。叶守新这个时候却是极有耐心的,他动作温柔,手段老道,用手指在她身体里慢慢的开拓着,感觉到那片沼泽地在他着意的挑动下逐渐开始蔓延,便立时抽了出来,抬手往那两片白肉上抽去。他使的力道不轻,落在肉上便是一片“啪啪”的脆响。许蔓枝却并不觉得疼痛,相反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酥酥麻麻的顺着那正在挨揍的屁股往上爬,一直爬过后颈,她忍不住喘了口气。叶守新听到声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下一秒便加快了速度,一手摁牢她的纤腰,让那原本就挺翘的屁股更加贴近自己几分,另一手狠狠抽打起来,原本是和风细雨,瞬间便席卷成了暴风骤雨。许蔓枝觉得自己好似风暴中的一叶扁舟,在浪涛中身不由己的浮浮沉沉,身体里有一把火正熊熊燃烧着,烤得她口干舌燥,透不过气来。她无意识的扭了扭身体,张开嘴想用力吸气,以缓解这难耐的不适感,却只是发出一连串断断续续的娇吟,那在外徘徊已久的炙热才横冲直撞的闯了进来,彻底贯穿她的身体,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轻柔却不容违逆,“别慌,屁股动一动。。。再动一动。。哥哥好好疼你。”第一波结束之后,还没等许蔓枝回过神来,就被叶守新翻身抱起,面对面坐着分开双腿,对准了慢慢的按下去。许蔓枝羞耻的闭着眼,整个身子都泛起淡淡的红晕,上衣被高高的扯了起来,那对同样饱满鼓胀的小白鸽跳了出来,顶端的红樱桃硬邦邦地挺立着,鲜嫩欲滴。叶守新凑上去,用舌尖包裹住轻轻吸允,下面借着先前的润滑,一插到底,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深度,许蔓枝不由得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娇喘,叶守新将她的胳膊挂在自己肩上,顺势搂住她的后背,低低的笑道,“好妹妹,哥哥抱着你,这回自己试着动。。。。。”许蔓枝听了叶守新的话,乖乖搂紧了他的脖子,迷茫中顺从的扭动着屁股,欲望如同铺天盖地的浪潮向她席卷过来,她大张着嘴喘息,像过电似的发出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呻吟。灵魂已经出窍,唯有那张脸在她面前晃动,黑眉毛、长睫毛、挺直的鼻梁、紧紧抿起的嘴唇。。。。。。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理智丧失之前,模模糊糊的意识到那个曾经对自己顶好顶好的漂亮少年,是真的又回来了。

正文第二十七节

更新时间::11:25字数:2027

二十七许蔓枝四肢乏力的趴在大床上,方才销魂蚀骨那会没感觉,现在消停了才发现自己的屁股被那混蛋揍得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她想伸手揉一揉,又有点不好意思,正犹豫的功夫,身旁已经有只手伸了过来,抢先按在她屁股上揉了起来。这又圆又翘的屁股实在是太对胃口了,叶守新一面欣赏,一面轻轻的按摩,从圆鼓鼓的臀峰,一路上滑,沿着纤细的腰肢很快按揉到胸前那一对饱满的小白鸽上了。许蔓枝刚被狠狠操干过的身体相当敏感,这一摸立刻又涌起了一波波熟悉的酥痒感。她狼狈的往旁边闪过,叶守新挑眉一笑,一把揽过她的纤腰,硬是将人翻了过来,“你乖乖躺着,再这么动来动去,我就继续奖励你。”他俩脸颊贴着脸颊,叶守新说着话,下面半真半假的顶了顶许蔓枝。许蔓枝尴尬的别过脸去,立刻感到那正胁迫着她的玩意儿又有了蓄势待发的劲头,赶紧软绵绵的哀求道,“别,别奖励了,真不行了。。明天还要讲课。”叶守新特别喜欢看她这副连羞带怯、惹人垂怜的小模样,于是恶质的往那儿又顶了顶,“叫声好哥哥就放过你。”许蔓枝憋得满面通红,逼得没办法才勉强细若蚊呐的叫了声好哥哥,叶守新倒也知足了。他搂着许蔓枝瘫倒在大床上,懒洋洋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饱餐后的餍足,“这个周末,哥哥领你出去玩玩儿。”周五下午,司机把他们送到了Z市的高尔夫俱乐部。叶守新带着许蔓枝到餐厅吃过了晚饭,回到房间许蔓枝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这个礼拜简直是地狱,她一直被学业和叶守新过度消耗着。既然周末说好了要放松一下,她就不客气了,一下子便扑到在大床上,抱着枕头昏昏欲睡。一旁的叶守新却精神头儿不错,原想带她去楼下的温泉汤解解乏,催促了一会,瞧她那样儿倒是直接睡过去更舒坦,便自己去了。温泉是半露天的男女混汤,这档口竟没一个人。叶守新腰上裹了条白毛巾,赤裸着健美结实的上半身惬意地泡进汤里。他闭着眼享受,热气熏得人脸蛋发烫,迷迷糊糊间却觉得有人靠了过来。他猛一睁眼,汤里多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那女人穿了深紫色比基尼,料子又薄又透,一对白嫩的大奶子遭罪得挤在一起,窘迫得就要撑破衣料裂出来了。叶守新皱了皱眉,这女人正盯着他瞧,眼角眉梢带着股妖媚,红艳艳的嘴唇微启了道小口。“帅哥,”她冲叶守新笑了笑,粉红色的舌尖无意识的扫过唇边,那模样,很有几分诱人。叶守新微微一笑,“我们认识。。?”女人偏头斜睇了他一眼,略带埋怨地口吻怎么听怎么像是在撒娇,“我住你隔壁啊,还打过招呼的,这么快就忘记了?”叶守新回想了一下,在大堂那会儿确实瞧见过这么个女人,就住在自己隔壁。当时她身边挎着个挺粗俗的男人,俩人站一块儿颇有点暴殄天物的意思。他拖长尾音哦了一声,口吻暧昧的说道,“穿着衣服见过,脱光了倒是头一回。”那女人听了粲然一笑,整个身体都贴了过来,那对大波隔着薄露透的衣料似有还无的磨蹭着叶守新。她大着胆子抚摸他结实的胸肌,嘴里啧啧有声,“老实说,我最喜欢你这型的了。”叶守新笑得坦然,“谁都喜欢我这型的。”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俯在耳边低声说道,“不怕你男人吃醋?”那女人咯咯笑着,“难得遇见个自己喜欢的,开心最重要嘛。”叶守新便不客气了,搂住那女人的腰,手伸进胸衣里揉捏着,“我在上面有个包房,玩点儿刺激的?”这地方挂着高尔夫俱乐部的招牌,实际上真是有钱人的销金窟。叶守新带着那女人从汤池出来便直接上了电梯。他的包房在顶层,很隐秘也很yin靡。就连那风sao的女人看了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两下,“帅哥,看不出口味够重的啊。”叶守新在她又大又圆的屁股上狠掐了一把,毫不怜惜的把人往大床上一扔,“伺候舒坦了有你好处。”说完便恶狠狠的压了上去,粗暴的撕扯掉女人紧裹在身上的连衣裙,很快那对憋屈了很久的大奶子便一下子蹦了出来,白花花的晾在灯光底下。那女人晃了晃身子,大奶子也跟着沉甸甸的晃了晃,“帅哥,你就不能温柔点儿。。。”叶守新咧着嘴笑了笑,一把掐在奶头上,狠狠一拧,那女人身子一僵,昂起头又垂下去,嘴里发出且惊且嗔一声娇喘。“小女表子,你这儿都硬得扎手了,还让老子温柔点儿?”他连着在那奶子上扇了好几巴掌,扇得那对儿大波上下乱颤。这女人浑身是肉,仗着骨架娇小,穿着衣服不觉,脱光了才发现,摸哪儿都软绵绵的。叶守新粗暴的上下其手,那女人立刻像一汪水般瘫软在大床上,嘴里哼哼唧唧的浪叫了起来,胸前那两坨高耸的大白肉几乎要贴到他脸上去了。叶守新被这浪叫撩拨的心猿意马,底下那玩意儿已经立了起来。按说这几天他也没闲着,一到晚上总缠着许蔓枝操干个不停,不把俩人彻底榨干不肯罢休,却还总觉得缺点什么。叶公子平日里总是衣冠楚楚、温柔体贴的绅士派头,就是在床上操守太差,喜欢玩点出格的手段折腾折腾枕边人。那些跟过他的玩伴儿因他出手大方,事后又各种温柔体贴,倒没个有怨言的,反而在做的时候益发讨好起来。唯有许蔓枝,虽然叶守新恼火起来就把人屁股揍开花,但真要再玩点儿更出格的,他就下不了手了,虽然下不了手但却忍不住心里发痒,眼前这sao货一出现,他心底那点小火苗轰一把就烧大了。

正文第二十八节

更新时间::11:46字数:2954

二十八叶守新从床头摸出一大截棉绳,似笑非笑的瞥了那女人一眼,“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那女人显然也是人山人海里睡过来的,见过大世面,瞧这架势依然不闪不避,反倒是一挺身,那一身白花花的肉便紧挨着叶守新,双手竟隔着裤料在他要害处画圈,“都这地步了,我若反悔了,你这儿的小禽兽也不肯善罢甘休吧?”她意有所指的调笑,话音透着股又浪又sao的劲儿。叶守新被她勾扯的浑身燥热,便索性彻底撕破衣冠露出里面的禽兽本质。他将那女人的胳膊用棉绳绕了一圈,固定在床头两边,又抬起那两条细皮嫩肉的美腿,随意的用手铐扣在床尾。“叫声哥哥听听。”叶守新捏住那女人的下巴,皮笑肉不笑的吩咐着。那女人被困在床上,狐媚的大眼睛半阖起来,脸上十分配合的挂出几分怯意,依言喊了声哥哥。叶守新嗤笑一声,那女人身子微微一颤,被那几根正撩拨她乳尖的手指弄得更加酥烂如绵,嘴里慢慢溢出呻吟,虽然有些矫揉造作,却也不倒胃口。叶守新从一边取了两枚相当精巧的乳夹,随手夹在那两粒暗紫色的蓓蕾上,那女人漂亮的脸孔有一瞬间的扭曲。他俯下身子,手插进她的长发里来回抚摸,直到她又克制不住的娇喘起来,方才一耳光掴在脸上,贴着头皮揪住那头长发,迫使她的脸抬得更高,“叫主人。”他冷冷的命令道。那女人漂亮的脸蛋上逐渐隆起了五指印,大眼睛里却泛着一层迷离的波光。以色伺人久了,唯钱才是至尊,她遇多了这种事儿,根本毫不在意。更何况,眼前这男人实在养眼,她于是卖力的扭动着身体,从善如流的大声娇喘着喊他主人。叶守新被她叫声招惹得下面硬邦邦的疼,手里狠狠揉捏着女人丰满的臀肉,只想立马提枪上阵,插进去好好操弄一番,可单单这样却又觉得未免不够尽兴。他琢磨着,手指却顺着肉缝儿,掰开女人的臀瓣,直到那枚朱褐色的小洞露了出来,叶守新的嘴角才弯了起来。150CC的温水顺着细细的管子一点点灌进yin靡的小洞,长着小猫尾巴的肛塞封住了出口。叶守新低头瞧了瞧,那尾巴毛茸茸、一缩一缩的颤抖着,模样十分可爱。他方才满意的拉开裤子拉链,露出早已肿胀不堪的狰狞之物,对准湿润的花心狠命插了进去,容不得对方适应便快速律动起来。“小女表子,给老子夹紧了,”他一面尽情操干,一面恶狠狠的说着,“敢把脏水淌出来,”他顿了顿,感觉到下面一直被咬得死紧,嘴里才换上戏谑的口吻道,“老子干死你。”那女人本就被前后夹击搅得欲仙欲死,魂飞了一半的当口听了这话,立刻挺着小蛮腰,抬屁股迎了上来,嘴里浪声yin叫着,“主子。。求你快点。。,快点干死奴儿。。”叶守新许久没这么放纵了,摁着那女人接连干了2回,干得她又哭又喊的求饶,眼看就要憋不住了,才把人放进了浴室。这刺激的滋味儿是在许蔓枝身上尝不到的,他提好裤子,从钱包里摸出厚厚一打甩在桌上。女人收拾妥当走出来,一眼瞥见桌上的票子,眉开眼笑的收进怀里,又凑过来黏着叶守新意犹未尽的说,“帅哥,留个电话呗。”叶守新扭脸冲那女人一乐,“你那sao穴可够痒的,刚治完了,就惦着下回了?”他在那肥美的屁股上狠扇了一巴掌,想了想说道,“把你电话给我吧。”那女人见他如此,便十分知趣的留了号码给他,两个人一前一后步了出去。叶守新回到房里,许蔓枝已经熟睡了,屋里只留着一盏床头灯。昏黄色的灯影底下,小女人的睡颜安祥又纯洁,裹着雪白的被子蜷缩成一团。叶守新原本已经上了床,却又站了起来,起身去冲了个澡,才重新上床抱住了许蔓枝。许蔓枝睡觉警觉,叶守新一搂她就朦朦胧胧的醒了,嘴里含混的说着,“回来了?”“恩。”“不早了,睡吧。”“恩。”叶守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亲着她的鬓发,“宝贝儿,睡吧。”隔天早上,许蔓枝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赖在床上熟睡的叶守新。她拥着被,歪斜着靠再床上,手指小心翼翼勾勒着他的轮廓。这人长的真好看,她在心里感叹,从光洁饱满的额头,到深陷的眼窝,再到高挺笔直的鼻梁,然后是薄削的唇,和形状完美的下巴。怎么能有人长的这么好看呢,许蔓枝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微微发烫,她犹豫了一会,轻轻把脸埋进叶守新温热的胸膛,手悄悄搭在他的腰上,慢慢抱紧。她安稳的躺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温暖清爽的味道,心里生出一丝丝蜜糖样的甜。叶守新这一觉睡得很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叫了酒店的午餐,两个人窝在房里,围着矮桌悠闲的吃了顿饭。刚吃完,叶守新的电话就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握着电话出了房门,才接了起来。来电话的是他姐姐,无外乎是催他多回家看看,随口敷衍了几句便挂上电话,靠着墙叹息了一声,正打算回去,隔壁房间的门突然开了,一个长相粗俗的男人满脸挑衅,抱着胸挡住他的路。叶守新皱了皱眉,莫名其妙的望了那人一眼,便打算绕过去回房。可那人却不依不饶跟着,“喂,小白脸,是不是该跟我说点什么?”叶守新冷笑了两声,“说什么?夸夸你内屋里人sao味够足?”“我操!你他妈真拿自己当盘菜。”叶守新挑了挑眉,“不然你想怎样?”那人听了这话,脸上闪过一丝猥琐的笑意,“我想,难得你我做了回靴友,不如更彻底点儿。”叶守新的脸阴沉了下来,“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那人脸上猥琐的笑意衬得他粗俗到了极点,“我就觉得你屋里那个不错。。。”“滚你妈逼!”叶守新骂了一句,不耐烦的绕过他就要回房。那男人却一个箭步奔过来,挡在身前,阴恻恻的怒道,“你他妈想白占便宜不出血啊?!”叶守新紧握着拳头,骨头缝都咔嚓咔嚓直响,要不是顾忌这里人来人往的,早就一拳挥上去狠揍一顿了。他忍了忍,倨傲的抬高下巴,冷眼望着那男人,“怎么叫白占便宜?你内小情儿走的时候,屁缝里都夹满钞票了还不满意?!”那男人听了这话,脸上瞬间就挂不住了,眼瞅着跃跃欲试的要冲上来,两个清洁员推着清洁车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他只得狠狠瞪了叶守新一眼,转身回房间大力关门镇的山响。叶守新紧握的拳头这才放松下来,回房看见许蔓枝正安静的斜靠在床头看电视,瞧他进来就扭脸冲他温柔的笑了笑。叶守新原本暴躁的心情立刻被抚平了,他凑过去,俩人歪在一起,安静的看了会电视。屋里开着窗,许蔓枝的头发丝儿被刮了起来,痒痒的挠着叶守新的脸。他忍不住揪住一撮,缠在自己手上绕了绕,玩了一会又煞有介事的侧过脸对着小女人说道,“吃饱了就躺着,很像猪。”原本正沉浸在剧情中的许蔓枝,一听这话,立刻若有所思的把身子朝后挪了挪,一脸警惕的说道,“我觉得挺好呀。”叶守新把身子朝前挪了挪,瞧她那样儿,心里直乐,脸上却装作很不耐烦,“好什么,没劲透了。”“那。。。”许蔓枝瞧着叶守新烦闷的模样,脑里一热,冲口说道,“你想玩什么,我陪你啊。”叶守新立刻捧着脸凑上来,咧着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我想运动运动。。”他的口气特别暧昧,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亮亮的瞪着许蔓枝,这让她的小脸一下子红透了,“你你。。”许蔓枝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心儿咚咚直响,小鹿乱撞。叶守新终于憋不住,揽着她的细腰,头抵着她秀美的额角闷闷的笑出声来,“傻瓜,”他笑的胸膛一颤一颤,“我是要带你去打高尔夫,你想到那儿去了呢。。?”是啊,我想到那儿去了啊!许蔓枝后知后觉的记起他们来这里的本意就是打高尔夫嘛。丢脸啊,恼羞成怒的许蔓枝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她恨恨的捶了叶守新两下,嘴里刚嚷了两声讨厌,却立刻被叶守新的亲吻堵住了。这样一个暖洋洋的午后,许多人正美美的发着春梦,屋里这一对璧人也缱绻反侧着蜜意正浓。

正文第二十九节

更新时间::13:12字数:2101

二十九、许蔓枝是第一次玩高尔夫,叶守新领着她在练习场上,极有耐心的手把手教她。“对,两腿要打开与肩同宽,屁股翘起来点儿,”他一面说一面轻轻在许蔓枝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她穿了淡粉色的丝绒休闲装,长发高扎了马尾,戴着奶白色的棒球帽,脸上极淡的妆,整个人看上去高挑雅致,浑身透满青春的甜美与朝气。叶守新从背后拥着她,“手把住杆,恩,对,就这样,食指‘插’进去。。”他故意把话说得暧昧透顶,摆弄着她的双手,脸颊时不时亲密地贴在一起。俩人玩得正高兴,一道声音阴阳怪气的插进来,“呦,真甜蜜呢。”他俩同时抬头,叶守新发现竟是他们隔壁的那一对,脸色立时黑了下来,看都没看那一直冲他抛媚眼的女人,瞪了那男人一眼,低头继续指导许蔓枝。那俩人挑了个离他们不远的杆位玩了起来。许蔓枝觉得这俩人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便问道,“你认识他们?”叶守新沉着脸说道,“不认识。”想了想,又盯着许蔓枝嘱咐了一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你离他们远点。”许蔓枝心里有些奇怪,她也觉得那男人方才的眼神不那么友善,叶守新如此叮嘱反而让她忍不住又往那边看了一眼。叶守新见状,立刻在她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贴着耳边恶狠狠的说道,“现在,你打给我看。”他扬了扬杆,指着草地上插满的小旗,“看到没,50米那个,打不到那位置,你就老实趴着挨揍。”许蔓枝握着杆,瞄准了好几回,才战战兢兢挥了出去,那球贴着草皮堪堪飞出一米多远,就着陆了。她可怜兮兮的回头,叶守新正闲散的坐在不远处的凉椅上,见她看他,立刻笑嘻嘻的挥了挥巴掌,“5下。”许蔓枝俏脸一红,负气的回头,大力又是一杆。“咚”的一声闷响后,球却纹丝未动,倒是地毯上被击出好大一个坑,许蔓枝这回尴尬的连头都不好意思回了,倒是叶守新憋不住,哈哈大笑着走过来。“笨蛋。”他握住许蔓枝的球杆,重复了一遍基本要领后,嬉皮笑脸的教训道,“不认真听讲的许老师啊,下面再达不到标准,惩罚可要翻倍了。”许蔓枝红着脸连续挥了好几杆,没有一杆达到标准。到最后她都懒得回头去数自己在叶守新那儿攒了多少下了,埋头卖力练习起来。两筐球快打完的时候,终于一杆下去,球飞出去好远,虽然还没达到50米的距离,但已经很接近了。她兴奋得刚要回头冲后面得瑟一下,却发现叶守新不知何时已经在自己前面的杆位玩了起来,一筐球已经玩了一多半。许蔓枝站在后面安静的看着,他的背影挺括,劲瘦的腰身微微前倾,结实的屁股挺翘着,更显出一双匀称的长腿。从瞄准到挥杆,一气呵成,动作完美流畅,真是潇洒极了。明星也不过如此了,许蔓枝在心里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不敢相信这完美的人,居然会跟自己在一起。“叹什么气?在算计自己今晚到底要挨多少下屁股板子么?”叶守新好笑的望着正在发呆的许蔓枝,摘下她的手套,看着那双白嫩的小手磨蹭地有些发红,累了吧,去休息下,喝点东西。”俩人收了球杆,到前面的咖啡厅坐了会儿。叶守新去了趟洗手间,许蔓枝一个人坐在大厅里,轻轻搅动着手里的咖啡,正有些无聊。忽然有人打招呼,“嗨。”许蔓枝抬头,打量了一会,才想起来,竟是方才在练习场上遇见那一对中的男人。之前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那人长得挺体面,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轻薄之色,盯人的时候好像要把人扒光了,非常不舒服。她放下手里的杯子,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那男人十分自来熟的在许蔓枝对面坐下来。“我住你们隔壁。”许蔓枝愣了一下,想起中午那会儿,她和叶守新的那一段儿缠绵,脸立刻不自然的涨红了。那男人瞧她这样,哈哈笑了两声,不动声色的往前欠了欠身子,离她更近了一点,“这么容易害羞?真是可爱。”许蔓枝立刻警惕的把身子往后挪了挪,跟那人拉开了点距离。她抬头往后看了看,希望叶守新赶快回来,眼前这人很讨厌。“别害怕,我没有恶意的。”那男人感觉出了她的敌意,摊了摊手,缩回座位里,“我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我不认识你。”许蔓枝站起来,想离开这儿。那男人抢先一步拦住了她,“关于你男朋友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你就不想知道?”许蔓枝戒备的看着他,“他并不认识你。”那男人一乐,“妹子,你可真单纯。”他摇摇头,在她耳边道,“他骗你呢。”许蔓枝浑身一抖,紧张的后退了一步,那男人继续笑道,“他昨晚跟我的人在一块。”“胡说!”许蔓枝愠怒的打断他,昨晚他明明就在自己枕边。可是,她忽然想起在自己睡觉那段时间,他确实不在。而且,她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似乎听到浴室里冲洗的声音,叶守新明明是去泡温泉了,为什么回来后还要冲洗。。。“你男朋友上洗手间了吧?”那男人看出她心里的犹豫,趁热打铁的问道,见她不明所以,便接着说道,“我的人,刚刚也进去了。”他指了指后面卫生间的方向。许蔓枝又一次转头看向了后面的卫生间,心里逐渐升起了浓浓的疑虑,叶守新他为什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那男人抓住机会,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这事儿我们俩显然都是受害者。”许蔓枝犹豫了一下,她想起叶守新对她说过要离这俩人远一点,他会未卜先知?还是因为他其实心虚?答案似乎就要呼之欲出了,而那男人却住嘴了,扭头朝后面走去。许蔓枝梦游一般跟了上去,无论结果是什么,她现在就想要一个踏实点的答案。

正文第三十节

更新时间::13:26字数:2426

三十、那男人带着她穿过咖啡厅,一径往会所后面的回廊走去,两边摆放了茂盛的各色植物盆栽。许蔓枝迷迷糊糊的跟在后面走了一段儿,发热的脑袋被窗外的凉风一吹,心里开始有些不安。这地方隐蔽又僻静,几乎没什么人。叶守新回来找不到她怎么办?她犹豫着顿住了脚步,叶守新要是找到这儿,看见自己跟个陌生男人在一块,算怎么回事儿。。。她想到这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果断转身打算往回走。那男人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许蔓枝吓了一跳,仓皇的说道,“我不想跟你谈。我要回去问他。你有什么疑虑,也可以问你女朋友。”“我不需要问她!”那男人恶狠狠的一笑,伸手捂住许蔓枝的嘴,把她拖进了墙角里,那里被茂密的植物遮挡着,天色逐渐暗下来,不仔细看就是个死角。许蔓枝心里大骇,明白自己是遇上坏人了,于是剧烈的挣扎了起来。“操!别动!那**上了我的人,他答应拿你给我抵一次债。”许蔓枝身子一顿,然后更猛烈的挣扎起来,她不该相信这个人,她怎么会相信坏人的话!那男人粗重的身体狠狠压上来,她已经能感到那个粗硬的东西正顶在她大腿根上,胸前的拉链也被撕扯开了,让她厌恶的手正企图冲破重重包裹挤进来。许蔓枝胃里阵阵犯着恶心,奋力的拳打脚踢,真盼着谁能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那只让她厌恶的手现在正大力揉着她的臀肉,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耳边,她闭着眼流下泪来,后悔自己没听叶守新的话,离这坏人远点。“蔓枝!许蔓枝!”熟悉而洪亮的叫声突然在不远处响起,回廊这里空旷,四周又被包了起来,她的名字变成了阵阵回声。许蔓枝精神一振,用力推阻着压着困着自己的人,好容易那只捂着她嘴巴的手松开了一点缝隙,她立刻奋力喊了一声,“守。。”,还没喊完,一个耳光已经重重扇在她脸上,啪的脆响,许蔓枝的半边脸颊火辣辣的烧疼了起来。这响亮的耳光,终于引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妈!”许蔓枝只听到一声愤怒的爆喊,束缚着她的力量突然消失了,嘭的一声巨响,那男人被甩了出去。叶守新的背影都充满了暴戾,一把薅起还没缓过劲儿来的男人,坚硬的拳头雨点一般倾泻下来。那男人也不甘示弱,逮空站起来,反手回击,两个人打的植物盆栽被毁了一片。对方虽然看起来更加魁梧壮实,但却明显不是叶守新的对手,坚持了几下就被彻底压制住了。许蔓枝浑身颤抖的怔在原地不敢动弹,十几年前楼顶露台上那一幕重演了,不,比那更可怕。成年后的叶守新武力值惊人,他就跟疯了一样专打那男人的脸,拳头上粘满了对方的血。痛苦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在回廊里阵阵回旋,听得人胆战心惊。这情况也没持续多久,酒店里的保安已经赶了过来,可是那两个人根本拉不住叶守新,还被连累着挨了好几拳,最后弄来了4,5个人才把叶守新拉开。叶守新像炸了毛的狮子,吼叫怒骂了半天,直到那男人被抬走了,才慢慢平静下来。他甩开那几个拉着他的保安,扭脸瞪着她。许蔓枝早被彻底吓傻了,贴着墙根直哆嗦。她早知道这男人有如此可怕的一面,十几年后再经历一回,她却连幼时那点胆子都没了。叶守新那眼神,简直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令她不寒而栗。“你他妈**啊?!跟他走干什么?!我告没告诉你离他远点?!”许蔓枝被叶守新几句话吼的眼泪刷刷淌了下来,她不知所措的望着叶守新,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把自己是为了什么跟来这里的缘由忘光了。叶守新一见她哭,火气更盛,三步两步并上前,将人脸冲墙摁在那儿,对准屁股就是几巴掌,“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哭个屁!你这样的被人先奸后杀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一面揍人,一面凶狠的教训道。许蔓枝又羞又怕,明明不敢再哭了,可眼泪控制不住,总是不停的滚下来。她手忙脚乱的抹擦个不停,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惹毛了叶守新,她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被扒光了挨揍。叶守新扇了那几巴掌,心里的火气消减了一些。见她老老实实趴在墙上撅着屁股,颤抖着身子不敢哭出声儿来,一副不胜娇怯、楚楚可怜的小媳妇样儿,心里不由就软了下来。实在是很久没什么事儿能让他失态到这个样子了,只要一想到那男人压在许蔓枝身上又摸又揉的样子,他就愤怒的想杀人。他放开手平静了一下,才把人猛地往怀里一搂。看着许蔓枝白嫩的小脸上一片狼藉,真后悔自己刚才只打了那人的脸,该直接踹他下边儿!轻轻摸了摸许蔓枝红肿的侧脸,那上面到现在还盖着一个非常醒目的巴掌印。许蔓枝身子一抖,有些委屈的看着他。“疼不疼,”叶守新现在开始觉得心里有块地方,疼得厉害。白瓷一样的漂亮脸蛋儿,自己还不舍得动一根指头,到让那王八蛋畜生糟践了!刚才要没人拦着,一定废了那混蛋!他领着许蔓枝回了房间,从冰箱里拿出瓶冰水贴在她侧脸上。许蔓枝吸了吸鼻子,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委屈,还是开口跟他说了声对不起。叶守新已经冷静了不少。他把许蔓枝抱在自己腿上,哄孩子似的摩挲着小女人的后背,半是安抚半是教训,“以后不许再跟陌生人走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我都提醒过了你还不听?!”许蔓枝窝在叶守新怀里,被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环绕着,方才的惊吓已经跑走了一多半。她小猫一样在他怀里蹭了蹭,忍不住小声替自己辩解了两句,“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人说你和他的。。。”“我和他什么?”叶守新没听清。“那人说你和他女朋友昨晚在一起。。。,所以我才。。”许蔓枝提起这事儿还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是蠢,才会听信外人的挑拨,结果惹出这么大一场风波。但要说她是随随便便就跟着陌生人走了,那也太冤枉了。她在心里一面歉疚一面又替自己有点不平,完全没注意方才还柔情款款的叶守新,脸色已经黑得如同锅底。“你再说一遍是因为什么才跟着人走了。”他的语气相当平静,平静的许蔓枝把方才那话又重复了一遍后,才发现气氛开始不对头了。“你怀疑我?”叶守新一字一顿的问道。许蔓枝慌了神,匆忙解释道,“不是,我没有,只是。。。当时有点,有点。。”她急的快哭了,发现这事儿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都很难令人满意,“总之,就是我没有随便跟别人走掉,实在是事出有因,所以才。。。你别生气。”“是嘛?”叶守新冷哼了一声,许蔓枝立刻紧张的浑身一凛,“你给我贴墙根儿站着去!”

正文第三十一节

更新时间::13:41字数:3292

三十一、叶守新并不觉得这整件事是他引起的,更遑论为此感到心虚愧疚。这事儿认真计较起来,明明是那男人太怂,自己的小情儿都喂不饱,搞得那小女表子饥渴难耐跑来勾引自己,他可算做了回出钱又出力的好人呢,没让那男人替他歌功颂德都算便宜了,叶守新一面冲洗一面得意的哼笑着。至于许蔓枝,那简直就是蠢得没边了。人家忽悠她两句就真跟着去了,亏得自己还事先提醒过了。想到这儿,叶守新危险的眯了眯眼,看来最近是太惯着她了,一再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惹出这麻烦,害他当众失态,现在居然还有胆子当面质问他?!他跟谁,做了什么,这不该是自己女人能管的,媳妇儿都不成,更何况她还只是个玩伴儿。他关了花洒,拿起浴巾随意擦拭了两下,披上睡袍走出去。也许是她一直都没明白自己的位置,也是,这游戏拖拖拉拉玩的太久了,连他自己都有点要陷进去了。他挠了挠头,走出浴室。许蔓枝正脸冲墙罚站,淡粉色的长裤连同小内裤一起被扒到大腿根儿,白嫩无辜的小屁股暴露在空气里,听到他走近的脚步声,明显颤抖了两下,囫囵个儿绷得更紧了,越发显得圆润翘挺。叶守新微微一笑,这个人,连同这可爱的小屁股,他真没稀罕够。今天有必要好好教训她一顿,才能让她明白跟在自己身边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在一起时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以后分手了也别哭哭啼啼的膈应人。打定了主意,叶守新先让酒店送了晚餐,跟许蔓枝围着矮桌吃了。小女人全程都是光着屁股,在椅子上清凉得如坐针毡,压根吃不下什么东西。叶守新在一边瞧着,便不停往她碗里夹菜,看着她食不知味的硬塞进去,不多吃点儿,一会儿哪有力气挨揍?!吃饱了饭,叶守新歪倒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了会儿电视。琢磨着肚里食儿消化差不多了,才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过来趴着,”叶守新指了指自己脚边,懒洋洋的吩咐道,许蔓枝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扭脸错愕的看着他。“过来趴着,屁股撅起来!”许蔓枝这才知道自己没听错,她呆呆的看着叶守新,虽然心里早有被他揍一顿屁股的自觉,但跪在地上。。她紧咬下唇,从她这里刚好看到叶守新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正端着茶杯看电视,那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全神贯注的投入了电视剧情。许蔓枝还没受过这样的冷遇,她兀自站了一会儿,脸上不争气的涨红着,脑子里同时转过无数念头,夺门而去或者赌气不听他的吩咐,想了又想,哪个都像自寻死路。最后她还是无可奈何的一步一蹭挪到他脚边,按着吩咐,趴在地上撅起被晾了许久的小屁股。电视里正转播着什么人的演唱会,满场都是刺耳的尖叫、欢呼声。屋里却静悄悄的,只有许蔓枝白生生的屁股挺在那儿,仔细看,还能发现它在不时的轻微颤抖。叶守新转过脸来笑了笑,他撂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三把两下挽起睡袍袖子,露出精壮的手臂。往前走了两步,拣起被自己随手扔在地上的裤子,将牛皮腰带抽了出来。握在手里颠了颠,刚才洗澡那会就反复考量过了,还是这玩意儿方便顺手,最要紧既揍得疼又不容易伤着。他满意的点点头,绕到许蔓枝身后,将皮带对折了拿在手里,抡圆了猛抽下去。他下手毫不留情,“噼啪”一声,白嫩浑圆的小屁股上立刻浮现一道红肿的凸痕。许蔓枝痛得大叫一声啊——,整个人向前扑倒。她一手捂着屁股,扭头望着身后的叶守新,满脸惊慌,疼痛让她的眼泪又流了下去。她想咬牙忍着,奈何受到这样毫不留情的鞭打,心里全是委屈。叶守新没有言语,拎着皮带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那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又红又肿,现在正可怜巴巴的瞧着他,又惊又怕活像只惶恐不安的小兔子。他抬起皮带指了指,“趴好了,把手拿开!”见她半天没动弹,便不耐烦的挥了挥皮带,冷着脸呵斥,“怎么着,连趴稳了都要教?!”他顿了顿,脸上忽然泛起戏谑的笑意,“其实我倒真乐意好好教教你,就怕你受不了。”他脸上的笑意渐浓,连语调都轻佻了起来,“蔓蔓,要不要给哥哥个机会?”许蔓枝被这异样的语气刺激得一激灵,后颈寒毛都立了起来,她决意不能给他这个机会。许蔓枝放下捂着屁股的手,慢慢趴了回去,赤裸着的小白屁股,在灯光的反射下,散发出瓷器一般细腻的光泽,那道火辣辣的凸痕比方才更加红肿了几分,像一条蜿蜒的小蛇横贯在雪白的臀肉上,yin靡而色情的味道流淌在空气里。叶守新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肌肉全都绷紧了,要不是碍于眼下时机不对,他真想把人捞起来狠狠吻个够。许蔓枝背对着他,瞧不见那人脸上跌宕起伏的神色变幻,只觉得自己老实呆了半天,本该接踵而至的疼痛却迟迟未来,心里便有些忐忑。她犹豫着将手伸向身后,把挂在大腿上的裤子更加朝下褪了去,无意中,那雪白的小屁股撅得更高了。这一系列的小动作,极大的刺激了叶守新,他终于忍耐不住了,满脑子都是“居然敢勾引我!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的冲动。他几乎立刻抱住许蔓枝的腰,把人往大床上狠狠一扔,紧跟着一条腿半跪在床上,一手抬起她的小屁股,用力摁在腰上,使她趴跪在床。叶守新的心情急迫,所以动作格外粗鲁,小女人的上衣仓促间也被撸了起来,露出一截凝脂白玉般的细腰,冲着他的屁股更是门户大开,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叶守新强忍着欲望而脸色发僵,手臂肌肉绷紧如岩石一般,皮带立时呼啸着落了下来。一下接一下,密集的抽打在屁股上、大腿上,甚至连腰上也无可避免的被扫尾到。许蔓枝起先还能强忍着,后来实在受不了,便开始剧烈的挣扎,可这挣扎在叶守新蛮横的身体镇压下不堪一击。她只能无助的抓紧床单,趁着一下和另一下鞭打之间的空隙大口喘息,身体的上方,除了紧紧压制自己腰部的压力以外,就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噼啪作响的令人疼痛欲绝的抽打声。她想自己的屁股一定被抽烂了,继续这样下去也许整具身体都会被抽烂,最后如同被玩烂了的破布娃娃丢弃掉。她眼前不由自主浮起那个被抬走的男人,脸上一副血肉模糊的惨状。许蔓枝终于崩溃了,她哭着喊,“别,别这样。。。停一下,我受不了了,”她一面哀求一面惨叫,身体里那个最隐秘的入口也被狠狠抽打着。“啊。。!”她听见自己尖锐的叫喊着,语无伦次的拼命求饶,“我错了,不敢了,啊。。真得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叶守新并没有被打动,接连不断的鞭打依次落下来,力道不输之前,隐秘的入口也被频频照顾着。在一波又一波疼痛中翻滚着的许蔓枝,不知何时起,突然觉得有股微小的电流,从隐秘处升了起来,紧接着便迅速渗入身体内处。像食髓知味一般,被抽打的疼痛很快便和这股电流微妙的混合了起来,那些令人无法超生的痛楚居然化作难以言喻的快感汹涌澎湃席卷而来,加倍让人丧失神智。许蔓枝疯狂的抓住床单,嘴里布满了腥甜的味道,“停,快停下来。。。求你,求求你,快停下来!”她不想自己在**打中竟能获得高潮。叶守新终于停了手。他把皮带甩开,看了她一眼,那遭了大罪的屁股上交错密布着一道道高高肿起的痕迹,又红又亮,偶尔有几处还泛着暗紫。夹在两瓣屁股中间的小入口,颜色也愈加深绯,像一枚即将熟透的小桃,上面还挂着丝缕透明的蜜液。他把无力反抗的许蔓枝抱起来翻个身,撩开睡袍,露出自己青筋爆涨的昂扬之物,嘶哑着嗓音吩咐道,“坐上去。”许蔓枝满脸泪痕,嘴唇红艳得滴血,额前的碎发被汗浸透了,湿哒哒的紧贴在脸上,淡粉色的上衣也被她剧烈挣扎的大敞着领口,松懈得滑到胳膊上纠缠住。她低着头,前额力不自胜一般抵着叶守新的肩膀,身体对准那枚硕大之物缓慢下沉,愈到深处,屁股上的伤痛与体内的胀痛愈纠结到一起,使她漂亮脸蛋上显出难以自持的奇特表情,像是痛苦又带点愉悦,爱与恨之间仿若有一张大网,将她紧紧箍住,困在一处无力挣脱。她这脆弱温驯的示弱姿态更大程度上激发了叶守新的施虐欲,他迅速抓住许蔓枝的细腰,抱起来然后狠狠摁下去,粗大的凶器挺近到无以伦比的深度,一次又一次,持续而没有任何停顿的**,把许蔓枝操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整个人忽而天堂忽而地狱,起落徘徊。叶守新低下头,手探进胸口,玩弄着那对饱满的小白鸽。顺着她被汗水湿透的鬓发开始亲吻,掠过额角、鼻尖,最后猛烈地吻住她那鲜艳欲滴的嘴唇,唇舌纠缠引逗,来不及咽下的唾液顺着唇角流淌到下颌,仿佛带着滚烫的热流奔向彼此心里。她迷迷糊糊的听见他在耳边故作凶狠的说道,“再敢把老子话当耳边风!再敢疑神疑鬼!老子干的你下不来床!”

正文第三十二节(上)

更新时间::14:00字数:957

三十二、上自高尔夫球场回来以后,许蔓枝便觉得她和叶守新之间的气氛有些异常。算起来,两个人搬到一起的日子才不过一个多月,但他对自己的热情竟有点大不如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但这个礼拜,他连着三天没有回来了。许蔓枝有些心烦,却也毫无办法,电话打过两次,短信也发过几封,对方淡淡一句有公事,搞得她再打电话都觉得无趣。幸好,她带的那帮学生,居然搞了个化装舞会,盛情邀请最有人气的许老师参加。许蔓枝不想驳了学生的面子,也省得一个人在那家里呆着发霉,便拉着卫丽一块去了。不过这帮家伙是疯狂到逆天,舞会主题居然是旧上海纸醉金迷的夜派对。许蔓枝顶着一头复古的小卷发,她今天的造型是一名留洋归来的名媛淑女,一进舞会就被热情的男同学拖住,轮番邀请跳了好几曲。可能是被这一身略显保守的西式礼服束缚住了,明明周围气氛热烈,她却越跳越兴趣缺缺。反倒是陪玩的卫大小姐更受欢迎,从一进来,就泡在舞池里,一曲接连一曲,玩性正浓。她今天的打扮暴露得令人咂舌,高开叉的短款紧身小旗袍,渔网黑丝袜,一脸的烈焰红唇妆,倒是恰如其分的诠释了她今晚的身份——旧上海一名悲惨又值得同情却同时拥有颠倒众生美貌的红舞女。许蔓枝笑着摇了摇头,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喝咖啡,偶尔往热闹的舞池看两眼,悠闲得仿若在看风景,却浑然不觉看风景的人,却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嗨。”那个站在一边,同样欣赏了半天风景的人忍不住凑上来,伸出手臂,“来跳支舞?”许蔓枝抬起头,眼前这人很年轻,却显然与她的学生不同。即使在这幽暗的角落,也能看出此刻,他正带着满脸的志在必得,神采奕奕的望着自己。他相当讲究的穿着黑色礼服,衬着银灰色绸缎的腰封和领结,往那儿一站,翩然就是一位光彩夺目的浊世贵公子。确实算个出众的男人,尤其是在一群半大毛孩子的衬托下,许蔓枝在心里评价道,尽管如此,她也没什么兴趣。“对不起,”许蔓枝礼貌的欠身,“我并不怎么会”话还没说完,人已经像被旋风裹挟般滑入舞池里了。“不会跳吗?”他笑了笑,整个人像燃烧着的小太阳,“我教你。”许蔓枝身不由己,被他拖到了舞池中间。乐曲很快响了起来,居然是三十年代西方人跳舞时中意的曲子,中文译名也格外有趣,叫《风流寡妇》。大提琴悠扬的旋律回荡起来,许蔓枝和陌生男人相拥着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旋转中裙裾飞扬,端的是一对璧人。

正文第三十二节(下)

更新时间::14:12字数:663

三十二下叶守新倚着墙,在角落里默默看了好一会儿。那男人低着头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就看到许蔓枝偏过脸微微一笑,头顶七色的水晶吊灯,灯光璀璨正好照在她脸上,衬得那微笑尤其动人。叶守新是刚赶回来的。这几天,他陪着几个发小在郊区的山里玩了几天。那山上有块围猎的地儿,在那儿就能消磨掉一整天。原定明天回来的,但这几个夜里他却少见的失眠了。可能是山里太静谧了,叶守新躺床上辗转反侧,总能看见许蔓枝的小脸在眼前打晃。自打从高尔夫球场回来后,他一直有意淡着她。希望她能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定位。他个人也在认真反省,到底如何才能更好的让许蔓枝接受,他们之间并不适合少男少女谈恋爱那种幼稚的模式,而应该是你情我愿式的交易。就像那天勾搭自己的浪货,大家凑到一处痛快一场,然后钱货两讫,各不相干。叶守新烦躁的琢磨了半夜,想来想去总不得要领,最后竟忍不住往家里拨了一通电话,结果,居然没人!叶守新把手中香烟在墙上摁灭,随手搂了一个舞伴,一步迈入舞池。舞池中央起了一小会儿的骚乱,很快便平复了。叶守新一身迷彩狩猎服,束了腰带,踏了军用长靴,浑身上下的王霸之气,很多道目光被吸引着聚集了过来。转了一圈便忽然换了舞伴,许蔓枝明显被吓了一跳,待看清身边来人,就更加心慌意乱了。叶守新瞧着她,刚才那抹淡淡的微笑还挂在脸上,已经僵硬成一副怪异的脸谱。“操,下脚那么狠,踩疼你哥哥了。。。小笨蛋!”叶守新忽然露齿一笑,拧起眉毛来半真半假的训她。轻快却又不失缠绵的曲调伴随着步伐谈不上协调的两人,璀璨的灯辉洒落,如同银色的月光在舞池中倾泻了一地。

正文第三十三届

更新时间::14:26字数:1527

三十三、从舞会里出来,已经是下半夜了,初夏的夜风带着几分凉爽。叶守新一手抄兜,另一手搂着许蔓枝的肩膀,俩人肩并肩朝停车场走去。原本一路无话,不知怎么地,许蔓枝感到叶守新在自己脸蛋上轻轻掐了一把,“你要敢打扮成卫丽那副鬼样子,哥哥就把你的小屁股揍成八瓣儿!”他侧着头,眼睛闪闪发亮,恶狠狠的话带着三分戏谑,活像个热闹顽劣的青年,完全没有半点威慑力。许蔓枝忽然想起他曾经发表过的雷人宣言,“高兴的时候喜欢揍人屁股,不高兴的时候还是喜欢揍人屁股”,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这个人果然总跟自己的屁股过不去。但就算如此,她忽然想笑,就算如此,似乎也并不怎么讨厌,甚至,有点小小的喜欢。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叶守新低着头瞧了一眼许蔓枝,小女人正一脸不知死活的笑意。他原本还是有些恼火的,不知怎么,呼啦一下全消了。他想了想,决定开车带她回家。“那男的是谁?”默默的开了会车,他忍不住跟她算账。吉普车在高速路上行驶,车窗外的高架路灯照进黝黑的车厢里,许蔓枝偏着头去看叶守新,漂亮上挑的眼梢里犹自带着笑意,叶守新立刻呼吸一窒。一只手轻轻搁在叶守新的大腿上,然后慢慢上移。我操!叶守新在心里狠狠飙了句脏话,一手摁灭香烟,一手猛得抓住许蔓枝。可惜已经迟了,那只放肆的小手摁在他的欲望中心,然后轻轻握住了它。“哥哥,你长的真好看。”许蔓枝抬起头抿嘴一笑,黑暗里,叶守新只来得及将手覆盖在许蔓枝的手背上,两手交握瞬间滚烫入骨。吉普车猛得打了一个弯,便整个失去了控制,哗啦一声巨响一头栽进高速公路下的沙沟里。这条路两边是大片的冬青带,下面有一两米高的深沟,沟里好在都是些细沙,吉普车陷进去一点。许蔓枝晕头转向的拉开车门钻了出来,周围太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住,整个人迎面摔到车头上。叶守新紧逼在她身后,她能感到他强壮有力的胸膛正紧紧挨着自己,一只手探到她胸前,西式礼服从领口被撕裂成两半儿,从肩膀上滑落到手腕间绑住了她的手,一对雪白的小乳鸽无辜得赤裸在黑夜里。许蔓枝这时候才感到有点怕,她挣扎了一下,声音发颤,“守守哥,。。。。。。”叶守新充耳不闻,极其粗野的俯在她脖颈间重重的舔咬,喉咙间偶尔发出低沉的笑意,“干嘛,不是你先勾引我的么,恩?事到临头,后悔了?”他呼出的气息带着点淡淡的烟草味道,嘴唇、眼睛、耳朵、脖子……一点一点,将许蔓枝彻底笼罩了起来。怀里的娇躯很快便柔软得就快化成一汪碧水,触手的肌肤却滚烫,引得叶守新的欲望之火熊熊燃烧,他把怀里的人狠狠压在机盖上。许蔓枝近乎赤裸的上半身贴着冰冷细腻的金属漆,浑身一激灵,如梦初醒般用力挣扎了起来。即使这里昏暗的看不清楚,但毕竟是野外。可惜,她那点所谓的剧烈挣扎除了刺激叶守新更加暴烈的欲望之外,再无其他。叶守新轻轻啃咬着她小巧的耳垂,大手在她的臀部用力揉搓着。许蔓枝紧张而难耐地扬起了下巴,她浑身战栗着,胸前的红樱在冰凉的车身上来回摩擦,早已亭亭玉立的令人垂涎欲滴了。“我。。我有点害怕,”她轻轻的说道。叶守新含糊不清的笑了,大手依然在她臀部重重的抚摩着,隔着衣料揉捏出一道道鲜红的痕迹,这才慢慢撩起西式礼服的裙摆。许蔓枝知道他想做什么,害怕的连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哥,哥哥。。。温柔点儿。。。”叶守新的血涌上头,几乎是在她说话的同时,粗鲁的扒下肉色内裤,对准还带着淡淡揉捏痕迹的屁股扬手拍了上去。清脆的击打声在幽暗的深夜里迸发出来,逐渐混合了男人女人急促或些微无力的喘息声。冬青带和树荫很好的遮蔽了他们,然而高速路上车辆驶过的声音还是遥遥传来,这越禁忌越甜美刺激的滋味,深深刺激着两个人内心深处最紧张的神经。恍惚又迷乱之间,许蔓枝轻轻阖上眼,长长的睫毛像羽毛一样漂浮起来。

正文第三十四节

更新时间::14:59字数:1601

三十四、许蔓枝再睁开眼,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卧室,大床,窗外还有一阵阵鸟鸣。她满心疑惑的下了床,身体有点脱力,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刺激又甜蜜的夜晚,一对被欲望烧昏了头脑的男女,真的是昏了,她想起来自己最后是在那样蛮横又粗暴的欲望肆虐之后,一睡不醒直到现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散乱着衣物,自己那件被撕扯成碎布的礼服夹杂在叶守新的迷彩服之间,许蔓枝猛得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着的卡通睡衣,心里才安定了些。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叶守新正在书房办公,听见她进门,也未抬头,只是笑着说了句,“醒了?感觉如何?”许蔓枝被他问的脸红起来,大班椅身后是大片的落地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花圃,一大片的绿叶红花迎风招展。柔和的阳光从背后将叶守新笼罩了起来,金色的阴影把原本雪白的肌肤刷了一层薄薄的蜜,让他看起来格外精神抖擞。许蔓枝慢慢走过去,半蹲着靠在他膝边,微微扬起头,像一只小心翼翼又带着点讨好的小猫。叶守新心猿意马起来,忍不住把公事抛到一边,一把把她拎起来抱在怀里。“怎么不多睡会儿?”他一面说,一面把手伸进许蔓枝的睡衣轻轻抚摸着里面的小光屁股。早上起来他检查过了,这小屁股休息的很好,肌肤依旧雪白细腻,触手饱满柔和。他这几天总有点担心上次是不是抽得太厉害了,要是留下点伤痕,那就太可惜了。多么美妙的屁股啊,他一面揉捏着一面在心里感叹。许蔓枝不安的在他身上扭动了几下,漂亮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过了一会,她才小声问道,“这是哪儿?”叶守新不老实的手顿了顿,侧头盯着她笑,“我家。”许蔓枝被吓了一跳,几乎要从他身上蹦下来,“慌什么,”他哭笑不得的瞥了她一眼,把人抱紧,“这是我一个人住的地方。”许蔓枝稍稍放心,但很快又皱起眉头,“那之前的公寓?”她问完就后悔了,果然,叶守新正用看白痴的表情看她。“傻瓜!”他伸手在她柔软的长发上揉了两把,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俯在她耳边近乎呢喃地说道,“那是送给你的礼物。”然后满意的看着许蔓枝脸上逐渐浮现的迷茫和愕然。“走,吃饭去。”他心情大好的领着人下楼。女助理已经提前将热气腾腾的早餐摆放好了,见叶守新下楼,忙将事先准备好的文件夹递了上来。叶守新接过来,随意的扫了两眼,便拉着许蔓枝坐到桌前,摊开文件夹,指着落款处,“在这里签个字,那套公寓便是你的了。”他递过一支笔给她,许蔓枝却像被火燎了手指,金笔啪一声摔了下来,落款处沾污了一团。“是什么意思?”许蔓枝扭过脸来问道,除了迷惑不解,语气里还难得的带上了点质问,倒让叶守新始料未及。他略微惊讶的瞪了她一眼,然后耐着性子再次将笔递了过去,“送你的礼物,也是你应得的,”他擎着笔,微微一笑,“签了吧,跟你在一起这段日子挺开心的,这房子也算我的一点心意。”许蔓枝愣了,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听得懂他说的每一个字,但却似乎听不懂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她还记得他以前说过的话,两个人在一起是要两情相愿的。既然彼此都挺开心的,那为什么还要给她这么昂贵的礼物。如果她收下了,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该回馈一些同样贵重的东西。许蔓枝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接着做了一个罕见的壮举——把文件夹一合,越过叶守新,直接递给正站在一边的女助理,“谢谢,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除了感情,她不认为自己还能付出什么更贵重的礼物来回馈他了。她扔下身旁目瞪口呆的两个人,慢条斯理地享用起了热气腾腾又花样颇多的早餐。餐厅里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叶守新只觉得一腔怒意汹涌澎湃的涌了上来,他用了毕生的涵养才控制着自己没掀了桌子暴走。他知道许蔓枝现在是喜欢上了自己,甭管她是不是装的,这姿态都让他觉得心里挺美的。但是,从小到大,没谁敢这么撅他面子,何况还当着自己下属。叶守新沉了脸,跟他谈感情是吧,好!他把笔往桌上一摔,“啪”一声响,许蔓枝硬着头皮继续吃早餐,看也没往那边看一眼。“起来!把裤子脱了!”“干什么?!“脱裤子!”“凭什么?!”

正文第三十五节

更新时间::15:14字数:1699

三十五、陈亚丽从综合部文员坐到总裁助理的位置上也用了几年时光,她一向知道自己老板的臭脾气,但眼前这幕还是让她始料未及。眼看着似乎斯文有礼的叶守新怒气冲冲的走过去,一把将那个可怜的女孩拎起来摁倒在餐桌上,然后扒下裤子重重的掴打光屁股。桌上的果汁和牛奶被叶守新猛烈的动作和女孩剧烈的挣扎掀翻了,红黄白的液体洒了一地。一贯精明强干的陈亚丽有一瞬间的迷乱,同为女性的立场甚至让她产生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冲动。幸好这种冲动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便平复下来,冷淡的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口,努力做得更像一个隐形人,近在咫尺的动作却像超强力风暴一样顽固地冲击着她并不平静的内心。年轻漂亮的成年女子赤裸着光屁股被强迫着接受责打,而对方,陈亚丽忍不住往叶守新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后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这种粗暴无礼的行径,被素来像电影明星一样惹眼的老板施加起来,居然格外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暴力美学嘛。。。。陈亚丽对自己突然而至的变态想法吐槽无力了,但扫过去的眼神却像被万能胶粘合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肯收回来了。那女孩有洋娃娃般漂亮的脸庞,身材也一样出色,陈亚丽偷偷将目光调整到许蔓枝身上,她的睡裤原本被拉扯到大腿根,由于挣扎的过于猛烈,已经滑落到脚踝了,松松垮垮的堆在那儿,露出两条纤细修长的白腿,屁股却是肉鼓鼓的,饱满上翘。巴掌落下,白嫩嫩的肉便一跳一跳的颤动起来。那女孩始终倔强的昂着头,挺着纤细的腰肢,白皙的脸颊上挂着几行晶莹的泪渍,全是不屈的神色,肉鼓鼓的圆屁股随着巴掌的不断掴打逐渐变得红彤彤的。陈亚丽忽然听到自己嘭乱作响的心跳声,这样的暴力场面居然让她从心底深处滋生出浓重的色情感,内心里有一种本该排斥却又控制不住被吸引的绮思,她简直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在瞬间被颠覆了。幸好,这场闹剧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便收场了。叶守新重新坐回餐桌边,沉着脸命令许蔓枝依旧光着屁股坐在那儿好好吃早餐。看着小女人忍着抽噎吃饭,心里又觉得有些不忍,想出言安慰几句,却碍着面子,最终只冷冰冰的扔下一句,“跟着我,你乖一点,受得罪便少一些。”小女人听了这话,便抬起头用红通通的大眼睛瞧着他,神色中竟带着一丝悲伤的温婉和绝望。叶守新心底猛得抽动了一下,一时间恍了神,竟然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做的有些过分了。他摇晃脑袋,赶走心里荒唐的想法后也没了继续吃的胃口。“我上公司,你呆在家里。”扔下话,叶守新起身欲走,却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倨傲的对着许蔓枝吩咐道,“晚上等我回来吃饭。”许蔓枝愣了愣,听到叶守新已经在跟女助理交待什么了,才回过神。她急切的站起身,又勉强的想要蹲下,幸亏睡衣上半截很宽大,几乎把她裸露的光臀遮蔽住了。她这才好意思转过身,小心翼翼的说了句,“我,我今天一定要去学校。”她稍微加重了“一定”两个字,然后可怜巴巴的望着叶守新。“一定?”她看到那个男人挑着好看的眉冲自己冷笑了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扭头吩咐女助理道,“今天不必去公司了,留在这儿陪她。”陈亚丽点头应是,转身便看见许蔓枝还傻傻的站在原地,一脸说不出的委屈和失落。陈亚丽原本把她当做叶守新身边以色伺人的小情儿,应付起来是礼貌有余尊重全无,但是今天亲眼看到这个女孩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拒绝了唾手可得的房子,心里便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来。外加上自己瞧见了人家的那一幕,不仅没有出手相助,反而起了点**后的爽意,这又刺激又让人愧疚的滋味折磨的她对眼下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升起许多源发自母性的亲近感。“许小姐,”她极尽温柔的冲许蔓枝笑道,“早餐有些凉了,需不需要给您热一下。”尽管她足够温柔,还是让那可怜的女孩窘迫极了,她看着她慌乱的提起裤子,迅速对自己摇了摇头,然后便头也不抬的上楼去了。直到楼上的大门哐一声被用力合上,陈亚丽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收拾一桌子的残羹剩饭。许蔓枝将自己狠狠摔进大床里,脸埋进松软清香的枕头里,痛痛快快的哭了起来。她哭得太过专心专意,以至于陈亚丽在外面敲了好一会门才敲开“许小姐,”陈亚丽笑着看向面前的女孩,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微笑里还带了稍许兴奋,她几乎是喜悦的对着面前的女孩说道,“叶总刚派车过来,通知我送您去学校。”

_啊?容嬷嬷!

知我心者谓何忧

将屏幕窗口调成豆绿色,这样看起来柔和一些,不然看着惨白如死的空白文档,总会想起我没有血色的脸,想起太平间里边那些白色床单,想起家乡隆冬季节一望无垠的雪原。

还有那些字,被bear笑话是斗大的字,她说那些初号的字很配我,正好证明了一句俗话——斗大的字认识几筐。

本来文档里边二号的就可以了,只是看得时间长了以后才会模糊,在屏幕上会重影憧憧,有时还会向看三维图片那样,飞速地向显示器里边塌陷,那感觉好像在穿梭没有尽头隧道,并不好玩。

医生说那只是眼压过高引起的,小问题而已,所以有时候嫌麻烦,就直接把字号调到最大,懒人,总会有诸多借口。

呵出去的气,浅浅的白,让这个屋子更冷,桌旁的茶,沏了好几次,茶汤已然没有颜色,bear说我这样灌豆鼠儿般地喝下去,迟早会摧残到前列腺,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忍不住瞪她。

Bear立刻哼唧了两声:“知道,知道,我要纯洁,不说十八禁的话。不过,嘻嘻,要摧残也得等师父长了那个再说吧。”

不过她也不是吓唬我,这些天不知道为什么,嘘嘘的时候,会痛得要命,只是不好意思和bear说,bt莲说这个就叫“作病”。

搓了搓手,手修长,指节青白,自己这双手,不应该噼里啪啦地敲打键盘,应该去拿剑,好像我自己写的江湖故事里边,那些炮灰少年们,剑在手上,伤在心口。

码字,码字吧。

自己催促自己,好像在完成人生使命一样。其实我更想吐,现在看到显示器就想吐,日更了很久以后,现在连一章三千字的日更都达不到,想当年,极端疯狂时,可以一小时码处五六千字,可以通宵不睡。

既然是想当年,不想也罢。

点燃一支烟,手还握着茶杯,舍不得那点温度,屋子里边实在太冷了,炉子里边的火已经熄灭,时针指向零时。

我停下了,但是敲击键盘的滴答声并没有停下来,离了婚以后,这屋子里边多半只是我一个孤鬼而已,现了又多了一个人,bear。

哎,赶了好几次,bear还是赖着不肯走,总说再住两天,一拖再拖,拖了好些时日。她来的时候,只说看看我,住两天,因为寒假中还有春节,她得回家陪她的父母。我们经常在网上语音,但是她好像更喜欢这个可以捏到的我,现实中这个有血有肉的我。

我也有些舍不得她,空荡荡的屋子里边太寂寞了。她不舍得离别,这傻孩子总担心再见无期,何必呢,她都说我是个祸害,既然是祸害,一定会长命百岁。

Bear说我是万恶之源,若不是看了我写的故事,若不是认识了我,她现在还是cj的loli,我不忍笑她,她一直都是loli。

塞北的冬天太冷了,看着她苹果一样红彤彤的脸,我怕冻着她,这孩子有心肌炎,要是感冒,也许会加重心肌炎的症候。

她总是不肯听,说一直憧憬着塞外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荒邈旷远之美,喜欢塞北冬季的韵味,被我催得急了,就笑嘻嘻地说:“师父,我要和你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这个丫头,明知道我雷还珠,还背里边的台词刺激我,我知道她,能背诵出来咏雪的诗词,十个指头都能查完。

此时,bear把自己裹在棉被里边,露出圆圆的脸,刚刚剪短的头发,蓬蓬着,发丝漆亮黝黑,在灯光下真的和黑段子一样,泛着光泽,只是现在头发弯成的弧度太圆润,温顺地笼着她的脸,好像一朵蘑菇。

我前面台式电脑发出牛车一样的噪音,对bear没有什么影响,她裹着被子,抱着她的本本,聚精会神地盯着,也在码她的字。

蝉蛹,我们这边儿也叫晌午歪。

Bear此时的形容,就像一个硕大的蝉蛹,笨笨的肉肉的,当然我比她更狼狈,她是蜷在被子里,我是腰间盘着一条被子,连同双膝都缠裹住了,肩头上还披着一条被子,有些匪气。

深吸了一口烟,可是吸得太用力,我被呛到,咳嗽起来,搜心刮肺,血仿佛一下子都涌到头顶去,忍了又忍,还是控制不住,连忙抽过一张纸巾,掩住了口,bear从被子里边爬出来,她已经处变不惊了,手脚麻利地帮我捶打后心,她觉得这样可以减轻我的痛楚,可是她的手劲儿太大,会让我更痛,看她认真的样子,我不忍说出来。

如果让她因为分担了我的痛苦,而让她觉得欣慰,我不在乎多痛一点儿。

雪白暗花的纸巾上边,很浅很浅的点点胭红。

哎,bear叹了口气:“师父,你早晚会变成李寻欢,可惜,林诗音爬墙了,你的诗音妹妹哦,爬出去后就没有打算回来过。”

我会咳血,不过是支气管扩张而已,bear第一次见到这番情景时,大呼小叫,急的要打120,现在见得多些,可以开我的玩笑。

诗音,一个和诗音一样的女孩子,曾经天天和我煲电话粥,叫我老公,有时候我都恍惚了,好像本来就是天生一对。后来,她终于恋爱了,我们,连网恋都算不上,一场错以为是的游戏吧。

一笑,我的声音有些喑哑:“不是还有林仙儿吗?”

这次是bear忍不住笑了:“林仙儿又不是李寻欢的,其实孙晓红也不该是,我看她不顺眼,还不如让李寻欢跟着阿飞呢。”

小loli,分明是小loli没有创意的yy,千金不换的兄弟情,她也敢yy成耽美,看她很得意的样子,她总以为自己可以成长为御姐。

直了直腰,身体里边的骨骼都在咯咯地响着,脖子很僵,我不担心这个,长期对着电脑,颈椎都会有问题,只要我的双手还灵活,我脑子还没有锈死,别的都用不着担心。

bear很认真地对我说:“师父,别写了,休息吧。”

点着头,但是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地敲打着键盘,我含糊地敷衍着她:“嗯嗯,马上就好了,写完这一章就睡,你累了就先歇着吧,当初我追别人的文文时,恨不得她一天就写完,免得牵肠挂肚地盼着更新。”

Bear对我的坚持,一向都没有使之有效的法子,只好悻悻地:“你不睡,我怎么睡得着,算算我们同居也有好些天……”

同居?Bear!

第二次被bear的话呛到了,烟变成了烟蒂,烧到了手指,激灵一下扔掉,我哭笑不得地望着bear:“那两个字不能乱说,你还是女孩子,口无遮拦,小心我国法完了家法。”

Bear大笑起来:“来吧来吧,等你家法完了,师父我要推倒你,反复tx之。”

用我的话说,她长了一张极其欠扁的脸,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女孩子独有的那种纯美。

她知道我是夸她长得漂亮,只是对我的溢美之词不敢苟同,说我欺负她。那也只怪她,非要认我这个师父,徒弟本来就是用来欺负的。心里的想法,可不敢告诉她,不然小loli会炸毛。

不理会她,继续码字,要是我们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真的会聊到天亮也不疲倦,谈到从前,我们都很在乎的往事,谈到在网络上如何认识,她说自从认识我以后,就做过很多很二的事情。

屋子里边又静了下来,只听到塑胶键盘的滴答声。

啊。

Bear忽然叫了一声,吓了我一跳,连忙问她:“bear,怎么了?”

已经缩进被子的bear探出半个身子,双手抱着本本,然后看了看我,张着嘴,半晌才说:“师父,你确定不伤心不难过,而且不崩溃不发疯,我念点儿东西给你听。”她总喜欢翻看我以前写的东西,大约又在我文下看到什么评论了。

Bear的神情很是诡异,神神秘秘,应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大不了有人跑到我文下去砸砖。出来混就不怕被砍,挖了坑就不怕被砸,又不是一个人骂我变态、暴力,其实那根本不是我的问题,是她们不知道除了耽美、百合、女尊、穿越这些文以为,还有一种文叫做sp文。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狠,她们还没有看过更虐的后妈文,后祖文,我很温情。

手还在键盘上敲字,把耳朵让给bear,反正我写字的时候,喜欢放些歌曲,把bear的声音当成跳跃的音符就好了。

Bear清了清嗓子,然后边看显示器边念:“不知不觉中,认识你已经有两年了。那一年,你说你病危了。”

停下来,我未愕:“谁病危了?”

似乎是笑了一下,挺惨地笑,bear用手指了指我:“师父,她说你说你病危了。师父,你病危了,我怎么不知道?”

又点燃一颗烟,吐了一个烟圈,我往后仰了仰,尽力让自己舒服一些:“原来是我病危了……后边呢?”

Bear继续往下念:“你嘻笑着告诉我们:时时刻刻失眠、胃疼、身子不舒服、浑身上下的毛病在叫嚣。你嗤笑着自言自语:无时无刻熬夜、呕吐、疼痛中挣扎、所有器官的细胞在哀号……”停顿一下,她又看了看我“师父,她形容得挺像的,你就是这副德行。”

深吸了一口气,我要登录网站,Bear马上说:“师父,你瞪了半天眼睛了,还是我念给你听,你闭着眼睛养养神,嗯,闲来无事写写墓志铭,逗得大家心神不宁。百般无聊留下封遗书,惹得众人嚎啕大哭……半年之后,各种谣言四起。那谁,以老友身份告诉我们,你病危了,眼睛看不见了;那谁,以朋友身份告诉我们,你病危了,肾脏就要坏掉;那谁,以徒弟身份告诉我们,你病危了,心脏已经衰竭;那谁,以粉丝身份告诉我们,你病危了,随时晕倒昏迷……几种不同的说法,几个不同身份的报密人……”

报密人。

这三个字,好像眨着眼睛盯着我,身前身后,上下左右,将我的喜怒哀乐一览无遗。

烟,很呛人,我并不喜欢烟草的味道,只是想驱赶走昏昏的睡意。

Bear继续念着:“时间流逝,渐渐的不再想起,却不料一日突然被告知,那个病危的你安然在世,虽说持续病危着,却实现了你的期望——有生之年写完《笑傲红尘》。”叹了口气,bear坐在床上“其实那谁应该告诉她,《笑傲红尘》的第三部还没有开始写呢,可惜那谁不知道。”

明灭的火光里,烟又变成了烟蒂。

打开网页,翻到自己的文下,密密麻麻的一堆字,赫然摆在那里:……三百万字的长篇小说顺利的完结,七十万字的三部短篇高产量销售,十一万字的新文冲击排行榜,故人如我,是否该向你道一声“恭喜”……乍想起,今天,认识你满两年了。又想起,你在病危时不顾身体奋力更文,你在病重时努力码字存稿企图冲入排行榜。再想起,那些为你哭为你笑的记忆日子,空洞无心;那些“信任你而不被你信任”的日子,苍白无力,那些……那些信任、那些亲昵、那些特权,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手段,怎会有人如此愚笨,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诚恳得只恨不能将心剖开以示忠诚……如此可笑的我和如此可泣的你,相识,两年。

我在看着,显示器上的字好像蚂蚁一样,密密匝匝地爬着,bear也继续读着,她声音越来越小,一边儿读着一边儿看着我的表情,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师父,你几个徒弟?我可没有向别人告密,说你心脏衰竭了。”

我们对望了一会儿,bear又笑了一下:“师父,原来你如此可歌可泣。”

回给bear一个笑容,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笑:“都是一样,看得开,放不下,其实还可以说得直接些,就说我在招摇撞骗好了。”

说不清楚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因为无法形容,心口很痛,仿佛被一根什么从前心穿透了后背,洞穿的痛。

眉毛不自主的皱了起来,脸色应该不好看,bear已然到了身边,手里拿着硝酸甘油,试探着问我:“师父!师父?要不要吃药?”

我平日里需要服用的药,都摆在电脑桌上,顺手都可以拿到。

笑笑,原来笑的时候,肌肉真的会酸,松开杯子,里边的茶已经凉了,手指在显示器上移动,指着一行行的那谁那谁:“好多排比句,递进关系,可以增加文章的感染力。Bear,你说要是被人知道我的真实名字叫做姚言,会不会比这个更雷人?”

想说的不是这些,到了嘴边,却不由自己,我蔑视自己的口气,有点儿幸灾乐祸。

停顿了片刻,bear把药瓶放在我手边,回到被子里边,抱着本本噼噼啪啪地开始敲字,敲得很用力,键盘都应该感知到疼痛。

刷新一下,果然是bear忍不住在回复反驳。

保存,关掉文档,感觉太累了,敲得字再多,也驱散不了寒冷,过来坐到bear的身边,按住她的手:“bear,我们一起看还珠吧。”

啊?

看我极其认真的样子,Bear被我吓住了,冰凉的手抚着我的额头:“师父,你没事儿吧?要是难过,就哭出来,不要吓我。”

傻丫头,像我这样年纪一把的人,有眼泪也会流到心里去。

我似乎是笑了笑,bear有些哀伤地靠过来,然后呀了一声。

靠近我的时候,她碰到了我斜背着的包包儿,傍晚买菜回来的时候就忘了摘下去,里边很多东西,大约硌到了她。

她的本本清晰度比我那台老牛车好多了,我关掉她浏览着的网页,真的打开在线播放:“你记不记得小燕子在围场上喊的那句话,皇上,你还记得十几年前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Bear点点头:“记得啊。”

“那是十八年前还是十九年前?”

“……忘了,不是十八就是十九吧?”

Bear抓了抓蘑菇般的头发,对于细节,她很难记住,我也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

熟悉得令人生厌的旋律响了起来,bear立刻把被子蒙到头上:“师父,你还是杀了我吧,杀了我就不用看这个了。”

真冷。

凉意如水,从每个毛孔里边侵袭到我体内,听着bear夸张的叫喊,疲累袭来,连眼睛都懒得张开,心口继续痛着,呼吸开始困难,我想伸手向去拿关掉视频,就在一瞬间,眼前一黑,周遭失去了声音失去了色彩。

一梦惊回三百年

潮湿、腐朽、还有腥气,混合在一起,变成了绝望的味道。

对太过刺激的味道,太香的味道,我都敏感,尤其不喜欢女人的脂粉和香水味道,它们会虐杀我的肺。

被呛醒了,好像浸在水里一样,身上湿湿黏黏,特别难受,整个人都要霉烂掉一样,心口不是很痛了,可是窒息的感觉依然在,我趴在那儿开始咳嗽。

动弹了一下,身下的床很硬,我记得我家是北方的土炕,上边铺着厚厚的褥子,灶膛里边生着火的时候,躺在上边很舒服很暖,只是那种暖热来得快去得也快,火熄了以后,温暖会慢慢散去。

朦朦胧胧中,我叩在床上,身上的衣裳很肥大,空空荡荡,有寒意透进来,医院的病号服?

医院?

Baer!

大声叫了一声,腾地直起了身子,是不是bear送我到了医院,恍惚间,我记得自己很艰难地伸手准备关视频,然后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愣了愣神,看清楚自己是坐在硬木椅子上,方才只是把头叩在桌上,难怪会觉得又凉又硬,可是抬起头,吓了一跳,监牢,我现在坐的地方,竟然是古代的监牢。

方木栏杆,有手腕粗细,在我对面一排排地隔出无数间牢房,前边不远放着大号铁锅,里边生着炭火,插着烙铁,在后边就是刑具架子,皮鞭、藤条、板杖、拶子、镣铐、绳索……

我越看心里越是发毛,忽然就想起那谁说过,所有写sp的人,都应该先被sp一顿,这样才可以有切身感受,写出来的东西才有真情实感。

不会这样邪门吧?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在做梦吗?

抬手想拧下自己,看看疼不疼,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挂着三四个银镯子,有绞丝的,有镜面的,还有刻着卷云花纹的,最离谱的是其中一个上边,还缀着几个小铃铛,一抬手就叮当作响,和叭儿狗一样。

啪。

后颈上火辣辣的挨了一下,不是做梦,真的很痛,我一惊之下,连忙回头,大白天撞到鬼就算了,居然还让我撞到一个风姿约绰的女人。虽然她已经有三十几岁的年纪,但是明眸皓齿,明艳照人,穿着滚边儿琵琶领的雨过天晴色女褂儿,系着蜜松色的汗巾,勒出耸挺如笋的玉峰,盈盈一握的蛮腰,下边是月白色的散脚裤子,云袜绣鞋,上边还绣着团花儿。

这个女人白生生的脸儿,眉眼间带着森然戾气,头梳得光溜溜,在脑后挽着几个发髻,鬓边垂着一绺头发。

这个发型我在电视剧里边见过,应该是丧夫的孀妇打扮,她这样的大褂儿我也见过,应该是清朝的打扮。

傻愣愣地看着这个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个女人显然很不爽我看她的神态,几步就走过来,好像要一巴掌掴到脸上来的怒色:“看什么看?老娘脸上长毛了?天天和老娘一个桌上吃,一边被窝里边睡,看你一脸死人样,盯着老娘干嘛?”

话虽然说得难听,可是语调抑扬脆快,声音也悦耳动听,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来。

食同桌寝同床?和这个女人?

煞那间,头脑被填充进凉哇哇的水,空白得几欲窒息。

手,条件反射般摸了下去,什么羞耻难堪,都来不及去想,哦,平的,没有凸出外挂的部分,这颗心才放下了一半儿,我知道出事儿了,尽管不愿意相信,但是这次真的出事儿了,唯一幸运的是,我还是女人。

“老子他娘的还是女人!”大约人在极度惶恐无助的时候,都有些歇斯底里,我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不过作为代价,被那个标致的寡妇打了一巴掌。

那个女人怒了:“大清早嚎丧什么?你他娘的是谁的老子?小兔崽子,乱摸什么呢你?挺大个姑娘,也不嫌害臊,过些日子就去选秀了,你给我老实点儿,别和大宅子里边的那个少爷厮混。”

脸上火辣辣地痛,说不出来的感觉,若不是痛得如此真实,我仍然无法相信,自己被这个女人给揍了,可是她到底是谁?在没有弄清楚她的身份之前,我不能冒冒然地挥拳反击。

再看看四周,我确定这里是个监狱,我不得不提醒我自己,姚言,你今天人品爆发,货真价实地穿越了。

虽然这一句,都被说烂了,我再说一次,也没什么要紧吧?

那个女人看着我,又是气又是无奈,把一个包袱用力摔到我怀里:“滚滚滚!都什么时候了,还懒在这里不动弹?大小姐要你送去的东西,你左拖右拖,要是他们家大少爷要东西,你就狗颠儿狗颠儿地跑去了。快去快回,别让老娘等着你吃饭!”

拿着包袱,我极力配合着,挤出一丝笑容来,频频点头:“如果,如果你不喜欢我和他们家大少爷搭讪,我找别人送去吧。”

谁知道她口里边的大少爷、大小姐到底是谁,住在什么地方,我可不敢告诉她,我是稀里糊涂穿过来,就她那般森然可怖的眼神,估计暴怒之下,能把我搓圆捏扁,重新回炉。

她的表情,好像踩到了狗屎,嘴都撇到耳朵那里:“哎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们家的大小姐,居然也知道顺者为孝,不忤逆老娘了?”

干咳了两声,现在我已经毫无奢求,如果bear能忽然出现的话,我一定会感谢上帝,我们两个能在一起多好,起码我要是死了,还能拉上bear垫背。

原来人世间最可悲的事情,不是无可奈何,而是形只影单。

吱呀一声,牢门被推开,外边有阳光透进来,很暖的气息,和牢房中腐朽的味道搅在一处,好像发酵的味道,阴仄潮湿的牢房中,很多浮尘在透亮的光速中跳跃着。

有人懒洋洋地进来,也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不过相貌平平,样子反而和蔼可亲:“兰子,又和你额娘吵呢?哎,真是的,都说今生的母女,前世的冤家,你们娘俩一点儿都不错。”

这个标致漂亮又凶悍骁蛮的女人,是我额娘?满人?那,那兰子是在叫我了?

兰子?

这名字,比穿越两个字还烂俗。

忽然间打了个激灵,想起惠玉兰来,就是叶赫那拉氏,小名儿也叫玉兰的那个,咸丰皇帝的兰贵人、懿贵妃,后来的慈禧皇太后,我不会穿了她吧?

被自己冒出来的念头吓住了,手脚冰凉。

只见进来的这个女人,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稀里哗啦地,把她整个人都显得拖沓,她过去拍拍我的肩头,对着我这个额娘说:“秀子姐,你也知足吧,你女儿长得水葱儿一样,在咱们密云县也是出类拔萃的人儿,过些天就去内务府了,进了宫,跟个好主子,说不定啊,还有贵人命

呢。”

秀子冷笑一声,用带着钩儿的眼睛剜了我一下:“福妹子,我们芷兰还有什么贵人命,奴才命才差不多,他们拜佳氏的祖坟还能冒出青烟来?”

抱着包袱站在一旁,听着她们两个对话,我得先弄清楚现在这个自己是谁。

可惜两个女人说了两句,也不深谈,互相交了班,那个秀子姐接了钥匙,福妹子推着我往外走:“走吧,我们正好顺路。”

回头看看秀子姐,人家正眼也不看我,挨个监房去巡视了,跟着福妹子一路走出来,才看清楚这里是女禁,关押的都是女犯,看样子那个秀子姐和这个福妹子都是女禁中的牢头儿。

沉重的牢门被推开的刹那,阳光特别刺眼,有人不断地和福妹子打招呼,也冲着我点头。

感觉自己有些贼眉鼠眼地东瞄西瞄,脚,踩住结结实实的地上,真的不是做梦,到了大街上,看着青砖灰瓦,还有来来往往的人群,男人的脑袋都像蝌蚪一样,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清朝,这个被穿烂了朝代,我竟然悲摧地来了。

福妹子一把拽住我,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兰子,那不是知县老爷家的大少爷吗?他身边的那个妞儿是谁?”

顺着她的手指,前边是一道高墙,好像是一座大宅院的后墙,向东开着的角门儿,门洞里边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水红衫子的小姑娘,水嫩得像一只带着露珠儿的桃子,正和一个少年公子说话。那个少年公子衣着光鲜,长得倒是不错,眉清目秀,只是看上去有些油头粉面,一脸腻腻的笑,鼻子都快凑到身旁那个小姑娘的脸上去了。

用手肘碰了碰我,福妹子的神情里边,拼命掩藏着幸灾乐祸:“兰子,大少爷不是当你是眼珠儿般疼吗?怎么你不在,就和别的小妞儿说得火热,那小妞儿长得也不错。”

啊?

原来这个人就是让我那个额娘极其不爽的大少爷?或者说,就是我这个身躯所钟情的人?看着那小子折扇轻摇的模样,就是一脸欠扁像,也不知道我这个身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审美情趣如此恶劣。

看看我的反应不是特别激烈,福妹子显然心有不甘,把嘴凑过来低低地道:“兰子,你可不能心慈面软,男人惯不得,像你额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结果被你阿玛偷偷弄了个二房,私房钱也都被弄到那边去了,还整天夜不归宿,最后死在那个娘们儿的床上,结果那个娘们儿连你阿玛的尸体都不管,卷着金银细软跑了,害得你额娘到处借债,为你阿玛发送。要不是你额娘苦苦求动了知县老爷,这份禁头儿的差事哪里谋得到手?你额娘为了养活你,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这位大少爷,你得盯紧点儿,别到嘴儿的肥肉,让别人给叼走了。”

呸!

果然人不可貌相,这个女人长得平实和顺,谁知道确是这样无聊,尤其她说到秀子姐求动了知县老爷的时候,语调阴阳怪气,眉飞色舞,好像把谁捉奸在床一样兴奋。就看她此时这副嘴脸,老子就像一拳头挥过去把她的鼻子打扁,提高一下回头率,也算弥补这么多年无人注目的遗憾。

一下子摔开福妹子的手,可是没有想到,我的力气居然这样大,福妹子身不由己地向后退了几步,还是没有站住,噗通一声,摔了个腚墩儿,五官挪移,哎呦了一声,半天都没有起来。

她一叫唤,引得那位大少爷和那个小姑娘往这边儿看。

他们两个人同时吃了一惊,小姑娘的脸,立时红得和苹果一样,好像看都不敢看我一下,扭动就跑了,脑后那条油亮的大辫子,随着她远去的身影,甩来甩去,煞是可爱。

大少爷从台阶上走下来,腻歪歪的笑又堆在眼角:“兰儿,又和你额娘吵架了?火气还是这么大?”

靠,这个倒霉催的兰子,难道她是恶鬼投胎,天天和她娘吵架,好像全密云县都知道这件事情,就是老子我不知道。

地上还坐着一个多嘴多舌的福妹子,实在不愿意有任何话柄落到她口里,我扭头就走,听到大少爷在喊:“兰儿,兰儿,等等我。”

沿着墙跑起来,但是我跑得不快,等着大少爷追上我。

转过一个墙弯儿,我就站住了,探出半个头来向后张望,那个奶油少爷竟然没有追上来。什么东西,真是个纨绔子弟,连把妹都没有耐心,也许是历史局限性?在那个时代,男人要是花尽心思地追求心仪的女人,会被别人瞧不起,果然古代的女人太悲哀。

忿忿地骂了一句,要是依着我的性子,屌都不去屌他,谁稀罕这样娘的男人?

只是,现在是虎落平阳,总得想法子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和现状。

忽然有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拦胸抱住了我,低沉的声音也随着传来:“容芷兰,小蹄子,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惊魂初遇雨前云

手,很猥琐,力道却是不弱,居然无法挣脱。

声音明明是个男人,可是却传过来一股脂粉的味道,或者是什么香料的味道,反正刺激了我的怒火,他的手,肆意盘踞了我的胸膛,胡乱摸索着,那么放肆,而且笑得有些邪晦。

热气冲到耳朵里边,那人的嘴唇贴在我耳畔,还是低低地:“容芷兰,你还是从了我吧!早晚你都是爷的人,装什么假正经?”

原来我叫容芷兰,还行,不算太难听。

用力一脚,向后踢去,这一招是从电视剧集里边学来,如果我脚上穿的是高跟鞋,效果会更好些,饶是如此,身后那个人的膝盖,也受到重创,松开了手,痛得大呼了一声:“容芷兰,你属驴的你,怎么踢人?”

这个声音恢复了正常,听着耳熟,我转过身,原来是那个大少爷,此时双手抱着膝盖,痛得呲牙咧嘴。

活该。

我冷笑了一声:“我本来是想踢球儿,只是角度不好,没有调整过来。”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从心里头腻歪这个大少爷,纵然是这个容芷兰对他芳心暗许,他也没有理由如此轻薄,什么玩意儿,当老子是什么?要不是他抱得太紧,没有地方下脚,我还真的有心踢他个鸡飞蛋打。

这个球儿字,果然很恶毒地伤害了大少爷的骄傲,他本来脂光粉滑的一张脸,顿时间紫涨起来,好像是愤怒的龟头,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四目对望,大少爷瞪着我,在愤怒之后,眼神终于还是温和下来,带着痛惜:“兰儿,你什么时候学得如此卑俗?早跟你说了,女禁那种地方不要去,你额娘讨了那份差事,是为了养家餬口,你又跑去做什么短差?要是缺钱花,告诉我一声不就行了?你不好意思跟我讲,和我妹妹穆湫说一声也行,我就是委屈了自己,也不能委屈我的女人……”

原来这个容芷兰也在女禁中当短差,难怪我一醒来,居然在牢房里边。

他说着话,一边儿揉着被踢痛的膝盖,一边儿就要拉我,我连忙后退了一步:“谁稀罕要你的钱?老子又没有卖给你!还有,这个身体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老子我的,没经过我的允许,谁他娘的也不能碰,我告诉你,下次再敢对我动手动脚,小心我……”

本来想甩两句狠话,警告一下这个大少爷,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出口,看到对面过来两个人,都是妙龄女子,看打扮是主仆二人,那位小姐就自是国色天香,姿容倾城,只是有几分恹恹的病容,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她身边的丫鬟也明目皓齿,光彩照人。

那主仆两个应该认识我,因为她们看到我以后,微笑点头着走过来。

大少爷努力直起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那个小姐打招呼:“穆湫,你不是去庙里进香吗?怎么回来这么快?”然后他又去训斥穆湫身边的那个丫鬟“妍盈,你怎么服侍主子的?你主子身体柔弱,经不得风,也不知道叫人套量马车去接,要是你主子受了寒,扒了你的皮!”

那个漂亮的丫鬟妍盈吓得脸儿也白了,噗通一声跪下:“大少爷,是主子说今儿天气好,庙上离家里没有几步路,要奴婢陪着散散步……”

一手拉起来妍盈,大小姐穆湫带着几分嗔怪,脸带薄怒:“惠喜阿,我的奴才,不用你来教训!”

惠喜阿?什么鬼名字,难听到爆,难道这个大少爷如此猥琐,真是名如其人。

因为对大少爷惠喜阿有种莫名其妙的嫌恶,自然而然地就站住大小姐穆湫这边,我想我眼光里边也充满了愠怒。

可是再也没有想到,大少爷惠喜阿冷笑了一声,几步走过去,挥手一巴掌就掴在他妹妹穆湫的脸上,声音很响亮,穆湫本来就生得烟一样轻柔,这一巴掌下去,都快被打散了,衣袂飘飘地向后踉跄,正好撞到了我的身上,伸手抱住了穆湫,隔着衣服,也感觉到穆湫浑身冰凉,犹自颤抖。

她的贴身丫鬟妍盈却丝毫没有感到诧异,而是把头垂得更低,大约对这样的情形司空见惯,看来惠喜阿欺负妹妹穆湫也不是一次二次。

惠喜阿嘴角一挑:“敢直呼我的名字,还真的惯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以为你真是我们瓜尔佳氏家的大小姐?我呸,姨娘养的赔钱货,也敢在我面前吆五喝六逞威风?”

一手把单薄羸弱的穆湫塞到丫鬟妍盈的怀里,方才这个惠喜阿只是轻薄,现在竟然羞辱自己的妹妹,看得我血贯瞳仁,就是看不起这样的男人,几步冲过去,手刚刚抬起来,就被惠喜阿看穿了我的心思,可是他不以为忤,反而笑嘻嘻地反手一抓,一把扭住了我的手腕:“乖乖,就知道你忍不住,总会自己送上门来。”

啊!

真的很痛,他的手,钢箍一样,钳住了我的手腕,挣也挣不脱,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一抖手,就想拖死狗一样,把我斜着扔到他的肩头,肚腹撞到他的肩胛上,痛得我干呕起来,身子已然离了地,他扛着我好像扛着一个柔弱的麻包,径直向后边走。

穆湫脸色苍白地拦住了去路,眼泪凝露,犹自挂在她长而卷曲的睫毛上:“哥哥,你放开容姑娘,她,她是来找我的,我托秀子婶婶带着东西给我……”

她这样一提醒,我想起来了,一只手被惠喜阿攥着,另一只手还拿着那个包袱,这个时候,义愤填膺的愤怒已经没有了,剩下了生气和恐惧,对于我而言,这个惠喜阿就是一个充满了暴力和危险的陌生男人。穆湫的话,让我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拼命地摇着包袱:“大少爷,我是来给大小姐送东西的,我额娘还等着我回去,放开我。”

惠喜阿不为所动,一把抢过我的包袱,扔到穆湫的脚底下,然后这个应该被天打雷劈的混账流氓,居然在我的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屈辱的感觉,比疼痛来得更快。

被他扛在肩头,又惊又怒,手脚冰凉,可奇怪的是,往常我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头晕目眩,还会心痛如绞,连呼吸都会困难,现在都要羊入虎口了,竟然没有犯病,难道穿越还有这个好处,穿来的只是我的意识、思想和灵魂,剩下的东西居然都没有带过来。健康,曾经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这个身躯,貌似结实得很。

松了一口气,放弃了挣扎,现在拼力也只是枉费力气,他根本不知道现在这个容芷兰,已经不是以前的容芷兰了,我又怎样让他明白,我是姚言,穿越时空而来?

应该是从他们家的后角门进来,门口有当值的家丁,看到惠喜阿这个情形,也跟没有看到一样,只是窃窃偷笑,不言而喻,我愈发恐惧。

被他扛着,这样的姿势,特别不舒服,一颠一颠,正好顶着胃部,可怜容芷兰早上一梦丢了魂儿,到了现在五脏庙还是空空如也,如果不是倒霉地穿到这儿来,我应该正和bear一起熬豆浆来喝。

Bear是第二次来看我,除了我,这偏僻落寞的塞外小镇,吸引她的还有豆角烀饼。她总说她在意的不是豆角和烀饼,她在意的是豆角里边的排骨。

这次她准备来的时候,千叮万嘱,要我一定给她做豆角烀饼,我告诉她,我会在一斤豆角里边放二斤盐,她兴高采烈说,师父,你真是好人,这样我就可以飞回家,连车票都省了。

如果她在,我就不会这样狼狈无助,她是练跆拳道的,几段的我忘了,反正腰带是有颜色的那种,曾经在她们市内大学生跆拳道比赛中得过亚军,对付惠喜阿,应该手到擒来。

能看着bear把惠喜阿揍个鼻青脸肿,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砰地一声,惠喜阿用脚踢开了门,扑面而来,是浓郁的香气,说不出来是什么香味,很冲,从鼻子进去,一瞬间就横冲直撞到脑子里边,侵蚀了整个脑部。

忽然天旋地转,我被惠喜阿扔到了床上,柔软丝滑地锦被陷住了我,又轻又暖,散发着另一种香气,耳畔又是砰地一声,门被关紧了,惠喜阿笑嘻嘻地搓着手:“心肝儿,宝贝儿,今天我们来玩点儿什么?”

翻身起来,手腕被他攥得麻木了,蜷缩在床角,从来都没有这样无助过,伸手划拉一下,床上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做兵刃的东西,然后摸了摸头上,我现在是古代人了,头发应该挽着,别着簪子。果然,真的摸到了一根,沉甸甸的挺有分量,飞快地把簪子拔下来,头发随之披散。

惠喜阿噗嗤一笑:“兰儿,我还没急,你就迫不及待了?早知道你是口是心非,前两次都让你这个促狭小蹄子跑了,这会儿我看你还怎么耍滑!”

簪子应该对着他还是对着我自己的喉咙,在瞬间,我摇摆不定,要是对着他,这个凶器也太小了,没有威慑力,还是对着我自己吧,就像电视剧集里边那样,用簪子对着自己的咽喉:“别过来,听到没有,不然,不然我死在你面前。”

啊!

这句话,如此熟悉又如此恶心,我以前看剧集听到的时候都会吐,因为这样说,对想要犯罪的人来说,不但阻拦不了他,反而是一种诱惑。

披头散发,衣衫凌乱,面带惊恐,天,上哪里找这样一个完美的羔羊?

果然,惠喜阿眼光开始火烫,语气暧昧地:“宝贝儿,你真会拿腔拿调地勾引人,那簪子可是你求了我好几次才求到手,你舍得用它来自杀?告诉爷,还想要什么?说吧,爷可讨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

他一步一步凑过来,我颤抖得都快崩溃了,刺他或者是刺自己,其实我都没有勇气,诅咒容芷兰,诅咒那些穿越文的窠臼,为毛穿过去就会被人xxoo?

人,已经到了近前,终于明白什么是欲哭无泪,惠喜阿的手,只要一伸出来,就会够到我的衣襟,脑海里边一丝念头闪过,我可不能傻到刺伤自己,本来就不是这个混账男人的对手,要是伤了自己,岂不是助纣为虐?

嘿嘿,惠喜阿笑得猥亵,眉毛一挑:“来吧,宝贝儿!”

义结金兰闺怨重

恨。

恨自己不待见穿越文,所以除了张庭的那部剧集,就没有好好看过这类的东西,哪怕看过一部,好歹现在有个可以借鉴的情节。

还有曾经和我聊过穿越的那个人,麦子,她说穿越要像吸引人,第一章女主醒来的时候,就应该玉体横陈在绣帐牙床上,上边要有一个男人,或者冷峻高贵,或者风流儒雅,反正无论是哪一型吧,都会发疯似的爱着女主,最后的结局,外乎抱得美人归和变成炮灰。

若问今生果,前生做者是。

难道我真的人品不好?

虽然现实中的我已经嫁为人妇,不再是玉洁冰清,而且离婚以后,独守空枕快两年了,也没有必要巴巴地穿过来,白白让这个惹人嫌恶的惠喜阿给xx了。

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原来自己文章里边那些临危不惧都是描写,在应该愤怒的时候,我tmd的居然哭了。

古龙说过,眼泪是女人对付男人最有力的武器之一,其实,眼泪也是勾起男人兽性的催化剂。

本来惠喜阿的眼光已经灼灼逼人了,和色中饿狼一样,随时都要扑过来,现在我泪眼朦胧,他那神色就从狼变成了狗,已然可以饥不择食,看样子只要是母的,是不是人都无所谓了,只要有个地方泻火就好。

刺啦一声,惠喜阿的手撕开了我的衣襟,本来想冒充凶器的那枚簪子,居然会掉落在床上,他顺手捡起来,然后用尖锐的簪针部分,沿着我的脸颊划来划去,簪子上边,带着发的清香,惠喜阿哈哈大笑,已然扑了上来。

未等那股冷风夹裹着脂粉香气扑面而来,我下意识蜷缩的身体,忽然一脚蹬了出去,肉肉的,也不知道踢到了他的肚子还是什么地方,这一下,我拼尽了全力,他未惊叫的时候,我先出了一身冷汗,然后开始发抖,手脚冰凉。

啊。

惠喜阿的身子,向后一仰,从床上滑下去,然后痛呼了起来,身体弯得好像虾米,双手捂着肚腹,在地上乱蹦乱跳,仿佛上了发条的那只塑料鸭子。

跑,对了,我得跑。

趁着这个空档,一咕噜滚下了床,夺门而逃。

冲出了屋子,哪里有时间去分辨东西南北,沿着甬路飞跑,迎面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好在对面的人还算手疾眼快,也许是早看到了没头苍蝇一般的我,伸手就把我抱住。

我的手,也在瞬间抓住两团绵软柔韧的东西,女人,原来撞到了一个女人。

跟我走。

是穆湫的声音,她也跑得气喘吁吁,手心里边都是湿湿的汗,洇湿了我的衣袖,就这样被穆湫拽着,转过回廊,又穿花拂柳,七转八转终于到了一处院落,映眼一片青葱,森森凉意,随着院子里边那些凤尾竹摇曳生寒。

松开手,穆湫有气无力地靠着一杆竹子,娇喘吁吁,脸上原来略带病容的苍白,此时已然绯红火烫,半阖着眼睛,穆湫显得格外单柔,仿佛随时都会顺着竹子滑下去。

过去扶住穆湫,她反手拉住我:“兰姑娘,我代家兄给你赔罪,家兄一时糊涂,唐突了兰姑娘。易地而处,我不敢求兰姑娘可以见谅,只是”她犹豫了一下“只是兰姑娘如果不觉得委屈,穆湫可以托家中的管家嬷嬷和家兄的额娘去说。”

小心翼翼地试探,从穆湫的神情来看,欲言又止,好像在顾忌什么。

这会儿气息均匀下来,对她的态度,我莫名其妙:“说,说什么?”

犹豫着,穆湫吞吞吐吐:“其实,兰姑娘也不要难为情,这两年,你额娘也没少帮我们家做女红,而且你额娘不是那等势利浅薄的人,那一回有太太她们的,也没有短了姨娘和我的,这次连我出阁的吉服嫁衣都准备好了,我们也无以为报。”

直愣愣地看着她,虽然不知道来龙去脉,可是也听得出来这是穆湫开场铺垫,她这样强调,后边的话应该很刺耳或者会令我难堪。

看看我没有什么反应,穆湫目光垂下,避开了我,低声道:“兰姑娘,你也知道我是姨娘生的,我们母女在这里也是寄人篱下,所以你和你额娘相依为命的苦,我也能体会得到,朝朝泪眼对泪眼,暮暮愁颜向愁颜。你想跳出清贫之厄,未必就能求得来安逸清福。为人妾室,总有难以言说的苦衷和难处。兰姑娘真的可以委屈自己?”

尽管她说得闪烁其词,我还是从这篇没头没尾的话里边,听出了弦外之音来,感觉嗡地一声,血贯瞳仁,忍不住一摔穆湫的手:“大小姐,你在劝我不要当人家的小老婆?”

其实,那个现实中的我,没有这样爆炭,一直很白莲花的活着,经常做些委屈了自己又惹人嫌恶的事情,到头来跟猪八戒一样,对着镜子,前照照后照照,怎么照都是一只猪。

不过比变成猪更不行的事,就是连穿越这么瞎的事情都会碰上,更邪门的是,从秀子额娘、福妹子还有穆湫的神色口气中,当然也包括满口流涎的那个惠喜阿,原来容芷兰一心一意要勾搭上惠喜阿,做他们瓜尔佳氏的姨奶奶,难怪秀子姐火气那么盛,福妹子一脸阴阳怪气,还有穆湫,苦口婆心地婉转相劝。

我也知道穆湫是一片好心,不管她看在谁的情面,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容芷兰自己往火坑里边跳,我不是咬吕洞宾的狗,只是到了现在,还无法从这种荒谬绝顶的事情里边定下神来。

被我一甩,穆湫立时感到委屈,泪眼盈盈:“兰姑娘不要错会了我的意思,君子成人之美,如果兰姑娘不觉得委屈,哥哥也到了屋子里边放人的年纪,我可以尽一份绵薄之力,求管家嬷嬷去和太太提一提……”

提个鬼!

要不是极力忍住,一句粗口差点儿爆出来,我怒道:“好男不做贼,好女不做妾,别说你哥那个熊蛋样的花花公子,就是皇帝老子的小老婆,我也不稀罕!”

本来穆湫还在掉眼泪,结果被我后边的那句话,吓得面无人色,身子一软,竟然瘫软在地上,瘦得盈盈一握的玉指,颤抖着指着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看着她被吓得可怜,忽然感到很是愧疚,我怎么可以向一个在封建礼教下痛楚挣扎的纤纤女子发脾气?人家还是一片好心,怕我一失足成千古恨。

蹲下来,握住了穆湫的手,带着歉意:“对不起,大小姐,我知道你用心良苦,我不会做那么糊涂的事情。虽然我姚言……我容芷兰出身微贱,家境贫寒,却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辈,如果真的是天生我材没有用,我甘心箪食瓢饮、穷屋陋巷度此残生,因为家徒四壁书侵坐,清风明月不须赊。”

她的手,柔软冰凉,丝绢般划过我的手心,扶着她起来,穆湫还是没有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听到我说的话,更加惊诧,好半天才道:“难怪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兰姑娘,你,你和从前判若两人了。不过,不过方才那种惊世骇俗的犯禁之言,千万不能妄言,要是被人听到讼告,罪名非轻。”

扶着穆湫,她好像都没有重量,大约竹子凝露,有着寒气,穆湫以手捧心,咳嗽了两声:“兰姑娘,我们进去谈,正好妍盈不在,屋子里边没有外人。”

小姐的闺房,我在书上看过,电视剧里边见过,货真价实,还是头一次看到。

很古旧很孤寂的感觉,那是一种常年没有阳光照射的味道,从硬木椅子,从琴几书案,从床铺衾枕里边散发出来,迈步进去的时候,一股森森的凉意从脚下的涌泉穴直到头顶的泥丸宫,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穆湫似乎自嘲地笑了笑:“清闺孤且冷,花影碎还寒。我这里,大约比得上嫦娥仙子的广寒宫了。”

淡淡的笑,略带着酸楚,虽然穆湫不愿意深说,我也想得到,自然是她为姨娘生养的缘故,在家里没有地位,像《红楼梦》里边的探春,那样精明能干的厉害角色,也无法改变自己庶出的命运,对坐的穆湫,更像是花为肌骨雪为肠的女子,委屈从之,逆来顺受。

忽然想到自己带来的包袱,穆湫说那里边是秀子额娘给她绣的嫁衣,她要出嫁了?

在封建社会里,嫡庶之分,天壤之别,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很多势利轻狂的人家,专门看重嫡庶,穆湫既然是庶出的小姐,看情形她母亲也不甚得势,她会嫁给什么人?或者,只是官宦人家的利益联姻?

穆湫亲自斟了一盏茶给我:“兰姑娘,我方才去找你,就是怕你吃了我哥哥的亏,我给额娘亲自做了些糕饼,我已经让妍盈孝敬给太太,太太的性子,什么东西都惦记着哥哥,他现在自然会被太太叫过去品尝了,过一会儿才能回来,我这里也不能久坐,就不能久留你了。除了这种笨拙的法子,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愧然终化成一声叹息。

其实我更惭愧,接过茶来,不知道该怎么称谢,话到嘴边却变成另外一句:“大小姐要出阁了,我还没有恭喜呢,只是,大小姐没有进宫选秀吗?”

按照清朝的规定,八旗之内十三到十六岁的女子,必须经过皇宫选秀,落选后才能许配人家,而三上旗包衣人的女子,也要经过内务府为皇宫选使女以后,才可以婚配。这个穆湫,长得也是姿容清绝,按说应该选得上才对。

穆湫摇头:“我素来体弱,获选的时候,被退了下来,去年春天老爷做主,把我许给人家做填房了。”说到填房两个字,穆湫眼圈一红,泪又不由自己地掉下来。

填房就是二婚,看穆湫有苦难言的情形,新郎很可能是子女绕膝了,可是哭有什么用,我忽然想激起穆湫心内的抗争来,自己的幸福总要自己争取,一瞬间动了念头,我把那盏茶放下:“他,他年纪比你大?”

愣了愣,穆湫还在犹豫,我有些后悔,又端起茶来喝,借着这个动作掩饰下自己的不安,穆湫终是点点头:“嗯,他的孙子比我大三四岁。”

奶奶?

我被茶水呛了,茶盏差点折翻了:“穆湫,你就甘心一入门就当人家奶奶?只怕人家也不甘心给你当孙子吧?”

穆湫的反应没有我想象中激烈,只是含泪苦笑:“富贵天注定,穷达命安排,男人尚且如此,何苦我们深闺弱质?也许是我前生业重,所以报在今世。”

啪,我忍不住把茶盏拍在桌子上:“你知道什么叫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吗?就是你这种安心认命的怯懦,才助长了男尊女卑的习气,我……”我忽然打住,自己这样说,应该无用,穆湫未必听得懂,因为从她惊恐恍然的神情就看得出来,她已经被封建礼教洗了脑,要想让她认同我的观点看法,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心念一转,我忽然笑道“穆湫,我们结拜怎么样?义结金兰,有了什么事情,可以找彼此商量,伤心难过时,也有个可以说体己话的人。”

这个提议,让穆湫惊讶过后,脸上带了几分欣喜:“好啊,我在这个家里,也没有个知疼知热的姐妹,那,那我去叫妍盈准备香案供品。”她说到这儿,又面露难色。

我知道她在为难什么,连忙站起来拉住她的手:“交人在心,我们要想俞伯牙和钟子期那样,何必拘泥繁文缛节?姐姐,既然我们有缘相识,此情此义,就可以相契一生了。”

姐姐,穆湫自然是姐姐,她起码比我大了快三百岁了。

义结金兰,是我找个理由可以接近她,然后再劝说她,最重要的是我得帮着穆湫想个办法,让她不能那样悲摧地去给人家当奶奶。

当时两个人跪拜盟誓,女孩子义结金兰,用不着歃血为盟,我们互相交换了贴身的手帕,穆湫看看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有些窘迫,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也拉着我的手,微微一笑:“妹妹,兰儿妹妹,你今年也要去内务府选使女,姐姐也算进过一次宫,可以告诉你一些需要避忌的事情,如果应对得好,成了主位娘娘身边的姑姑,那几年就不算白熬了。”

姑姑?

这个词儿我还知道,从《金枝欲孽》里边了解到的。

难道见到穆湫笑,我也故作轻松地一笑:“说不定被哪位主子看上了,不肯放手,我岂不要老死宫中,这辈子就见不到姐姐了?那我宁可当个熬役的宫女,到时候还可以飞出紫禁城。”

穆湫用手打了我手背一下,有些紧张:“兰儿妹妹,不要口无遮拦,要记得祸从口出。被主子看上,那是天大的荣幸,兰儿妹妹要是从姑姑当到嬷嬷,可是前生修来的福分。”

嬷嬷?

我忽然想起来,我现在姓容,要是真的成了嬷嬷,岂不变成了容嬷嬷?那个咬牙切齿自称奴婢,喜怒哀乐都脸绽菊花的恶奴?

一瞬间,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天,我不能真的穿越了容嬷嬷吧?

我,我没有穿来之前,可是正好在看《还珠格格》!

祸从天降忽惊变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句话,第一次听到,就很萌,现在想来,萌错了。因为此时此刻,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见鬼的天意为何这样安排。

小学时同学们迷《童话大王》,我就迷诗词歌赋,中学时同学们迷言情小说,我就迷历史传记,等到长大成人,同事们迷上打麻将,我开始迷码字挖坑,因为对国学有着难以割舍的迷恋,所以写的都是古代背景的文文。

哎,也许人陷文中,文我两忘,连现实中说起话来,都让人觉得文绉绉地,而且常常因为构想文章的情节,会目光空洞地凝望某一目标,久久都不会将眼神移开。

客气一点儿的人会婉转地说,姚言啊,感觉你生错了年代,呵呵,要是在古代,保不齐你还能变成一个才子,考个状元那是夸张,当个秀才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过更多的人更乐于在背后窃窃私语,觉得我这个人虽然人品没问题,但是精神一定有问题,

当然在网上写文,没有打算让任何现实中的朋友和同事知道,我们老板在会议上不止一次说过,姚言这个人虽然智商不如大家,但是工作一直很敬业,勤能补拙。

他虽然是想褒奖我的工作态度,却无缘无故地将我的智商与人拉下了一档,究其原因,不过是学历上的高低而已。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还记得楚庄王的故事,在我没有舒展羽翼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写诗填词,翻阅史书,写文上倒没有什么建树,反而感觉自己更熟悉古代人的生活,现在想来,还tmd不是一般的悲摧。

可是我不喜欢清朝,我喜欢唐朝。

果然人生啊,不如意事常八九,并无二三对人言。

偶尔也回想想怎么才能回去,想不出来以后,就随遇而安地过。

大约对来的那个世界,没有太多留恋,或者因为我这个人太过无情,短短十几天的时间,我就适应了容芷兰的生活。

身边的人,并没有将我视为异端怪物,他们甚至不觉得我的变化有什么不妥,反正平日里也只是点头而过,谁好意思紧盯着一个十三岁的姑娘仔细看。身边,也就是容芷兰的额娘,她也是奇怪我与从前判若两人,因为我不再轻佻地招摇过市,不再去挑逗那个油头粉面的惠喜阿,也不再顶撞忤逆她,她只是上天可怜她一个寡妇带着女儿过得辛苦,所以让这个女儿开始懂事,开始学会心疼母亲。

每天,除了随着额娘去女禁里边上差,不当值的时候,就一个人闷在家里,生火做饭,针黹浆洗,活干完了的时候,坐在窗前,翻翻书或者临一篇字,这些事情,我轻车熟路,在现实生活中,也乐此不疲。只是从前被人嗤笑,现在可以做得心安理得。

穆湫的家,我差不多天天去,总是避开她的哥哥,她贴身的丫鬟妍盈,有时候会知趣地回避。华发如新,倾盖如旧,除了我从何处来这件事情不敢告诉她以为,彼此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秘密。哀乐、心事已然分享,我记得自己曾经写过,女孩子之间的友情,大多从交换秘密开始,码了二百多万字以后,发现就这一句,还算有些道理。

我现在看的书,都是她借给我的,泛黄的纸笺,上边还有她娟秀的眉批。还有笔墨诗笺,是她这个姐姐送给结义妹妹的礼物。

晚饭已经做好,热在锅里边,额娘一会儿就该回来。

她的名字叫做乌秀,娘家姓郭郭罗氏,十四岁就嫁给了容芷兰的父亲,那个贪酒好色的男人比她大了快二十岁,姓拜佳氏,姓不好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生了一个女儿的缘故,乌秀跟着他也没有享过几天福。那个败家的男人死了以后,乌秀带着容芷兰,想再嫁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家,一拖数年,现在她连想都不想了,只求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可恨上三旗包衣人的女孩子,都逃不掉去内务府的拣选。以前这种拣选也叫选秀,只是八旗选秀选出来的是妃嫔主子,包衣人的选秀选出来的是宫女奴才,偶尔也不乏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

乌秀盼着我可以落选,免得困在深宫,见个面都千难万难。

还有,我终于知道,现在君临天下的是清世宗爱新觉罗胤禛,也就是清宫戏里边的雍正。世宗是胤禛的庙号,要等他老人家龙驭归天后,由礼部初拟,新君御披后,才能公诸天下。

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诗句倒是应景,坐在窗前,阳光把蔷薇花影都映射在窗棂上,摇曳着,阵阵晚风吹来,都是蔷薇花沁入心脾的清芳。

容家的院子不大,西墙接出两件草棚,放着一些杂物。院当心儿的几个菜畦已经翻过了土,齐整的池埂,里边绿茸茸地长满了嫩芽。三间北房,向南的窗,窗下就是土炕,和我从前住的一样。

蔷薇花爬满了院墙,细竹竿搭的架子,还残留着青葱的颜色。

不喜欢香味儿的我,独独迷恋这股芬芳。

春天,三百年前的春天,想到此处,无端就心潮涌动,那种感觉就好像香菱论诗的时候说的,仿佛口中嚼着几千斤重的橄榄。

快到选秀的日子了,如果不能落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穆湫,这个刚刚结识的朋友,等到我熬到出宫的时候,只怕已经儿女绕膝了。

读了两句诗,心思总是游移不定,索性合了诗卷,从细篾簸箩里边拿出花绷子来,迎着着阳

光,比对彩色丝线,然后捻起绣花针,将丝线穿好。绷子上是素色帕子,质地平平,蝶戏幽

兰的花式,已经绣了一多半。

再过几天就是穆湫的生日了,熬两个通宵也要赶出来才好。

院门被推开,乌秀回来了,我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她满眼阴霾,脸色铁青地走进屋子。

自从穿过来以后,还头一次见到她这样凝重的表情。

额娘。

站起来,放下了花绷子,和乌秀打招呼,我心中充满了惶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乌秀似乎没有听到我招呼她,颓然坐下,眼神呆滞地:“完了。”她说了两个字,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握住乌秀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她的情绪感染了我,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发抖:“额娘?出了什么事情?”

无言地抱住了我,乌秀开始抽泣,她应该忍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可以宣泄的机会。因为在女禁里边,那个福妹子福如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衔恨,憋足了劲儿就想看乌秀的笑话。

轻轻抚摸着乌秀柔软丝滑的头发,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安慰她。哭了一会儿,乌秀用帕子拭了拭脸腮上的泪:“兰儿,知县老爷出事儿了。”

啊?

第一个反应,就想到了穆湫,知县老爷就是瓜尔佳氏穆湫的阿玛,他要是出了事儿,穆湫会不会被连累?

然后还有乌秀,她的这份差事,还是知县老爷成全,而且一直让福如耿耿于怀。

乌秀拉着我的手,似乎带着不忍,她应该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因为和穆湫结拜的事情,我没有瞒着她,乌秀的手用力地握着我,生怕我会脱力一样:“兰儿,这次可是大麻烦,是万岁爷亲自下的旨。知县老爷不仅被摘了顶子,他们家也被抄没,现在他和大少爷被关押在大牢里边,府中的女眷也押在女禁。”

愕然了半天,我才嗫嚅地:“女眷?大小姐也在女禁?”连女眷都被羁押,这罪名一定非同小可。想穆湫那个风大了都会吹走的人,单柔得令人生怜。虽然在那个家里,她过得也不尽如意,家还总是个家,起码和囚牢比起来,判若云泥。

问了一句极其标准的废话后,我也不知所措。

可是乌秀的神情看上去已然很悲愤,好像被囚禁牢中,并不是事情最坏的部分。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的心,开始向无底的深渊坠落。半晌才问:“额娘,知县大人犯了什么事儿?”

有些噤若寒蝉地摇摇头,乌秀下意识地起身看看窗外,其实我们住的这个地方很僻静,她把声音压低:“听说有人举报,好像是知县大人写了一首什么诗,犯了万岁爷的忌讳,拟定的罪名是大不敬。”

尽管心里也有了准备,还是被这个罪名给吓到。大不敬是十恶罪名之一,按照清律必处极刑。如今在位的又是以严苛闻名的雍正皇帝,弄不好会落得凌迟处死。

人生识字忧患始。以前学历史的时候,对文字狱略知一二,就像明朝将廷杖之酷烈发挥到巅峰极致,清朝很多的文字狱案更加荒谬绝伦,不可理喻。满清自康熙以来,因文字罹祸,惨遭杀戮者不计其数。

乌秀叹了口气:“准备些东西吧,我们只是奴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遭罪,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她叹着气,泪水又涌上眼眶。

若是以大不敬论罪,知县老爷必死无疑,不但家族中十五岁以上男丁,重则皆弃市,轻者流放,还要累及妻女配发给披甲人为奴,一般这些人都会被发配到宁古塔去。那里天寒地冻,距离京师又路远迢迢,现在虽然是春季,也得准备下棉衣。

无可奈何,到了现在,终于知道古龙先生为什么总是说,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无可奈何。眼看着穆湫就要从官宦家的小姐变成了奴仆,而且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人的手上,更不知道她是否能挨得住这一路的跋涉之苦。

在女禁也当了好些天的差事,里边戒备森严,要想杀进去救人,除非白日做梦,可是我就真的只能这样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看着我傻愣愣的样子,乌秀有些心疼,站起来摩挲了下我的脸:“命里的事儿,谁能争得过?过来帮忙吧。”她说着,打开了衣柜的锁,翻出一个蓝布包袱,里边很多瓶瓶罐罐,她拿起来一个晃了晃,自言自语:“就是这个,希望还能有用。”

我缓过神来,心里满是不甘,不能就这样算了,我得想个法子帮她,看着乌秀,心不在焉地问:“是什么?”

乌秀打开了小罐儿:“是焙干了的水蛭,你去生药铺里边买些朴硝来。”

啊?

忽然就打了个激灵,我吃惊地望着乌秀:“额娘要做杖丹?”

因为写古代文的缘故,曾经翻阅了很多资料,记得有一部分记载古代刑罚,曾经提到有个姓郑的南宋人,怜悯无辜之人惨遭笞杖之苦,于是研制出杖丹的方子,就是把水蛭焙干后研成末,再加上少量朴硝。朴硝有软坚散结之功,水蛭有破瘀消肿之效。将二者用水调成糊状,敷于伤者受刑之处,可以减轻伤者的痛苦。

惊讶之后,又觉得没有什么好奇怪,捉人是奉旨捉来,自然还要一份亲口供状,以示圣上英明,慧眼识奸,并没有冤枉忠良臣工。若是知县大人不肯供述,主审官员少不了三推六问,大刑侍候。

可这也是亡羊补牢的马后课,我记得资料上也有说将施刑用的竹杖浸入人溺中,也有消炎的功效,而且打到人身上的时候,不会特别痛也不会化脓。

见我不动,乌秀眉尖一挑:“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我连忙道:“额娘,我们与其弄这个,不如求”本来想说求施行的皂役将刑杖浸溺,话说到一半儿,我自己就吞下去。大不敬的罪,谁长了几个脑袋敢公然放水?憋了了一会儿,我才小声道“不如我们去求着人溺来,我……”

一把推开我,乌秀怒道:“那是要男人的尿才有用,你要我向哪个男人去讨要?而且要被笞杖的是夫人和大小姐,千载难逢的好热闹,那些混账皂役眼睛瞪得溜溜灯一样,哪里容得下我们做手脚?”

一瞬间,如晴天霹雳,我整个人都傻在那里。

惨遭奇辱暗香消

廷杖,曾经充斥着明代的历史,浸染了太多文臣的屈辱与血泪,到了康熙朝的时候,已经被废止,如今雍正又搬了出来惩治穆湫的父亲,不晓得知县老爷到底说了些什么,会令雍正如此恼火。

这一夜,究竟是梦是醒,浑然无觉。

头很痛眼睛很痛,心也很痛。

乌秀也应该没有睡好,被我翻来覆去、起身躺下地折腾着,想到头都要炸了,甚至都想到把穆湫弄死,免得她受此酷刑。

可是死,是万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我想要穆湫活着,逃过此劫,只是怎么样想,这愿望都极其渺茫。

我们的友谊刚刚建立,还没有来得及送她生日礼物,我还没有教会她去反抗命运,走一条自己选定的路。

死,我唯一能替穆湫想到的,就只有死这条路。

入了女禁的人,都要换成一般式样的囚服,又宽又肥的裤子,在腰上有两条短带子系住,没有足够长的汗巾子用于悬梁。在牢里当差的人,当值前也要进行照例的巡检,连剪刀之类的东西都不许带进去。

毒。

想来想去就想到毒,这东西携带起来比较方便,要是藏得好,一定能带进去,到时候混在饭菜或者水中,应该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我到哪里去寻毒药?

生药铺里边道有砒霜,可是没有坐堂郎中的签鉴方子,休想买到一星半星,就像现在没有医生的签方和证明,很难从药店买回整瓶的安定儿一样。

要么巴豆?弄些巴豆给穆湫灌下去,来它个一泻千里,皇上管得了臣民脸上说话吃饭的嘴,却堵不住身下想倾泻排气的口。

只是,万一弄错了剂量,穆湫本是弱不胜衣,再让这虎狼之药一催,恐怕菊花都得泻得凋残,岂不一命呜呼了?

是不是真的要了她的命,才能保得住那份会被践踏成齑粉的尊严?

越是想下去,越是绝望。

窗外,传来三更的更鼓声。

月光满屋,一片寒凉。

实在忍不住了,乌秀狠狠地拍了我一下:“我告诉你,别胡思乱想地混出主意,笞杖是万岁爷的恩典,不但要知县老爷看着,也要全城的百姓看着,你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也去摸摸腔子上有几个脑袋!就算老娘我豁出这条命来陪你,里边的那些姑姑婶婶们也没必要陪着你掉脑袋。”

巴掌拍得并不痛,乌秀的话,却刀子一样,剜到我心里去,让我更清楚明白现在所处的境地,将要面对的事实。现在不是写故事,不是随便yy出个情节,就能够让事实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拍过之后,乌秀仿佛又心有不忍,也坐起身来,拿过枕头靠在身后:“唉,兰儿,我知道你这孩子自小就嘴硬心软,你成天费尽心思地想攀附那位大少爷,其实也不是为了你自己。从小到大,你就是争强好胜,可是丫头,有些事情是老天注定,谁能拗得过?我们是包衣人,就注定了子子孙孙都是奴才,除非得到圣上的恩典,抬入旗籍,不然就是当了官宦人家的少奶奶,见了以前的主子,你也仍然是个奴才。”

她说着话,大约触到伤心之处,把我揽到怀里:“还是古人说得好,名利有时终须有,就像大小姐,虽然是庶出的,好歹也是主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不如意,也强过我们百倍,谁承想会有这样的事情?皂役里边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的畜生?掘芋艿、剖葫芦、挖荸荠、剥菱角,一套一套的,都是禽兽不如的手段,莫说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就是再放荡无耻的妇人,也禁不得这般羞辱。”

乌秀的本意,是想劝我认命,害怕我又什么过激行为,可是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动了恻隐之心,大约她曾经亲眼目睹过皂役们那些见不到人的手段,才会连说的时候,都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被乌秀的表情吓住,我紧紧握着她的手:“额娘,掘芋艿、剖葫芦,到底是什么?”

伸手掩住我的口,乌秀皱眉道:“小孩子家家,不要问了。”

她越是不说,我心里更加忐忑不安,因为她不愿意谈起的这些事情,明天就要降临到穆湫的身上,对了,还有瓜尔佳氏家的女眷们,那里边是不是还有穆湫的母亲?

如果让一个母亲亲眼看到女儿惨遭羞辱又爱莫能助,该是什么样的打击?

可这场皇帝赐下的劫难,恐怕她们母女都无从逃避,或者我真的能够的话,要搭救或毒死的不应该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一群待宰羔羊般惴惴不安的女人。

唉。

乌秀有些哀伤地摩挲着我的头发:“兰儿,额娘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是这件事情,我们真的爱莫能助。你动什么心思,额娘能不知道吗?”

人,蜷缩到乌秀的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都是冰凉的泪水:“额娘,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吗?”

没有回答,乌秀只是把我搂得更紧了。

彼此依偎了一会儿,乌秀披着件衣裳下了地,看着她纤瘦盈盈的背影,遮挡着照进来的月光,心里边怅然若失。她倒了一杯水给我,哭得喉咙有些痛,双手捧着粗瓷的杯子,喝了两口,

然后顺手把一个斜跨的包包递给我:“前些天你落在女禁里边的,哪里弄来的褡裢?样子也太稀奇古怪了,幸好我眼睛尖先看到了,要是被福如那个女人见到,不知道又在背后混嚼什么舌根呢。”

啊!我的包包!

这个虽然只是路边货,但是结实耐久,我一年四季都背着它,背了三年也没有破损的迹象,而且里边还有好多夹层,可以分门别类地放很多东西。

穿越过来可以带个包包,实在令我大喜过望,因为我随时要服用的药,都在这个包包里边,雷尼替丁、奥美拉唑、硫糖铝、三嗪芦丁、氟桂利嗪、二甲双胍、硝酸甘油还有消炎利胆片和

6542,还有一盒曲马多,因为害怕上瘾,不是痛得狠了的时候,我不碰它。

这些药,有吃剩一半的,也有刚刚吃了几颗的,凑在一起,也有几百片,加在一起的威力,应该抵得过一瓶安定。

打开包包的时候,手开始发抖,上天保佑这些东西都在才好。

拉链刚刚拉开一半的时候,感觉自己眼皮发沉,眼前一黑,一头就栽下去了。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我怀里犹自抱着拉链半开的包包,躺在被窝里边。一下子就蹦了起来,暗骂自己怎么会睡得这样死。

探手摸进包包,碰到了很多药瓶,东西是在,但是时辰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及。

把包包背在里边,外边套上半大褂子,连头脸都来不及梳洗,穿上了鞋子就往外跑,可是门被从外边反锁了,任我怎么推也推不开。

乌秀,一定是乌秀!

昨晚我喝了两口她递过来的水就晕过去了,倒水的时候,她背对着我,一定是那个时候做了手脚。

用力踢着门,咚咚地声音,和我的心一样绝望。

我可以让她死,我真的可以让她死!

灰冷的声音,淹没在踢门的声音里,视线有些模糊,然后看到了窗。

窗棂是木条嵌成如意锁的图案,上边糊着窗纸,比门容易撞开。

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跑到窗户旁,曲起手肘,拼尽全力去撞,三五下过去,窗格子被我撞裂,从木屑和破纸里边钻了出来,几欲疯狂地跑向县衙。

一路上,药片在药瓶里边哗啦作响,心也要蹦出喉咙,可是我的脚步,最终还是被人阻挡住。

不是一个人,是数也数不清的人,视线所及的地方,都是人的后脑勺,男女老少,挨挨挤挤,把我隔在县衙大门之外几百米的地方。

耳畔,是嗡嗡嘤嘤的嘈杂声,口哨声,一浪高过一浪地撞击着我的耳膜。

大门洞开,门前摆着书案椅子,好几个衣着光鲜的人坐在哪儿,很多捕快、差役,还有兵勇,密密匝匝围了好几层,他们随着人潮的涌动不断地叱骂吆喝着。

我,看到了穆湫。

温度,在瞬间降爆了零点,头脑中,一片空白。

穆湫正被两个皂役架着,从一旁拖到了中间,两个皂役一松手,穆湫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瘫

软在地上,淹没在那些攒动的人头里边。

坐着的人当中,有个站了起来,手里捧起一样东西,前边的人一下子都矮了半截,在兵勇围成的半圆形里边,跪着很多镣铐加身的人,好有几个下半截身子被血染红的女人,蜷缩在地上,不知道是晕厥还是死去。

已经听不到那个人在说什么,人们都跪下叩头,没有看到我直愣愣地站着。

山呼万岁声中,又过来两个皂役,手里拎着刑杖,架着穆湫的那两个皂役,一个按住了她,另一个三五下就扒掉了穆湫的鞋袜和亵裤。

一片惨茫茫的白,在我眼中一掠而过。

围观的人们依然起身,向前拥挤。

啊!

人群内外,穆湫和我的叫声几乎一起发出,一样凄厉,只是她的痛楚带着屈辱的血音,我心头涌上想杀人的愤怒。

穆湫的呼叫声,越来越惨痛凄厉,也越来越孱弱无力,我只挤进人群几层,距离她还有很远。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什么,只想靠近她。

时间仿佛凝滞不前,在穆湫每一声惨叫之后,都有极其暧昧猥琐的嘘声从人群中弥散开来。人群中,也有不忍和微怒的目光,却在麻木的面孔后躲躲藏藏。

他们是奉命来做看客,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流露出对罪臣及妻女的同情?

行刑!

里边传来很尖利的两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

正式的刑罚,还没有开始,穆湫遭遇到的□,应该是乌秀昨夜不愿提及的那些名目。

周遭忽然静下来,仿佛屏息着等待。

啪。

板子击打在赤裸皮肉上的声音,擦过每个人的耳朵。

啊!

随之穆湫的惨呼变成了哀哀无助的哭嚎,撕心裂肺的嚎叫,她的声音已经被痛撕裂、扭曲,完全听不出她的本音,阴森森,血淋淋。

人群里,又是一阵窃窃之声。

一双冰凉的手,把我拉出了人群,她身上熟悉的气息,让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乌秀在我耳边低声道:“我和人换了班,现在里边人少,快点,不然杖丹就带不进去了。”她说着话,拉着我离开人群,赶往女监。

用手掩着口,牙齿,紧紧咬住手背上,我害怕自己痛哭失声。

原来和那些或是卑微或是龌龊的看客一样,我连公然表示悲伤的勇气都没有。

走进暗无天日的监牢,闻着那股腐朽潮湿的味道,泪水慢慢干了,我不知道一会儿穆湫被抬进来的时候,自己是否还有面对她的勇气。

拍拍我的肩头,乌秀先去照例巡监。

呆呆地坐在条凳上,眼前总是掠过那一片灰冷的惨白,那份被剥光和践踏的尊严。

,,,……

哀伤的旋律响起来,《黑色星期天》是我的手机铃声,愣愣地从包包里边拿出来手机:“喂?谁啊?”

里边的声音很杂乱,断断续续:“师父,师父,我啊,bear,我是bear啊,完了完了,这是哪里啊,我要挂了,师父……”

Bear?

情绪,还没有从悲痛中缓释过来,bear的来电,又在脑海里边炸开一道霹雳。

一激动,颤抖的手指,按错了键子,通话被迫结束。

等醒悟过来,再想拨打回去,已然没有了信号,屏幕上显示电量的格子,已然变成了一格。

手机托在手心,比一颗榴弹还要重。

外边传来脚步声,一群魁梧雄壮的健妇,把受了杖刑的女犯抬了回来,一个个都赤着半身,血肉模糊,还吊着奄奄一息的一口气。

乌秀已经带着几个人迎过去,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差点儿了下人数,乌秀的眉头跳了一下:“少了一个?”

一个随行的差役道:“瓜尔佳氏穆湫已经毙于杖下,你们去一个人,帮着稳婆填写尸格。”

死了。

穆湫被打死了。

这个结局并不出乎意料,只是来得太迟。

乌秀一把没有拉住,我走到差役的跟前。

我去。

听到自己很飘忽的声音,从唇齿间挤出来。

出罢牢门入宫门

薄云淡雾黯天涯,野径寒尘两袖沙。自恨阴阳一别后,孤坟落日泣昏鸦。

诗和哀痛一样,只能浮动在心里。

想缅怀一个人,却没有灵位可以上香,没有坟茔可以祭拜,甚至连哀悼和想念都不能坦坦荡荡地流露出来,是否连悲哀都算不上?

因为乌秀的这份差事,是借助穆湫父亲之力,我们现在的处境,也是如履薄冰。县衙中的禁子,原有额定,享的是公食银子,用现在的话说,是在人事局编委办那里有档案的人,直接拿着工资卡到银行里边领钱。

除了额定的禁子之外,还有没在编制里边的禁子,县衙并不给这些人发饷,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发了公食银子的那些禁子,也看不上公家发的那几个钱儿。要是靠那两个钱儿度日,别说老婆孩子,就是自己也养活不起。无论轻监重监,男监女监,禁子们吃的是犯人的常例。

乌秀和福如都是这种编外人员,随时都会被踢出去,如果有人故意要弄出些事端,翻出以前受贿的旧账,恐怕连牢门都走不出去,就直接成为阶下囚了。

久在河边站,焉能不湿鞋?

尽管乌秀看上去不像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但是犯人的常例,她一定拿过,不然只打工不拿钱的事儿谁肯干?她拿什么养活自己和我?

还有我,我穿来之前,这个身躯的主人容芷兰也在牢中当了一段时间的短差,就是那种因为犯人增多了会临时应招的禁子,和后来的临时用工差不多,她也是没有一分薪水,难道也会白干?

污点,不言自喻,把柄随时都会落到别人手中,成为对付自己的利器。乌秀尽管不愿意说,可是从她的眼神里边,我可以看得到,自从穆湫的父亲获罪之后,惶恐的阴霾就在她的眼中挥之不散。

女禁的短差,我知趣地辞去,说是准备参加选秀,借口还算说得过去,没有人戳破我的谎言,好像乌秀这个人,平时并不过分张扬,除了福如针对她,其他的人,没有太明显的敌意。

临走的时候,拜了拜狱神,我本不信神鬼,尤其不喜欢这位狱神萧何,要不是他当年他在月下一路狂奔,也不会让韩信最后落得那般下场。

明朝以前,供奉的狱神本是皋陶,相传皋陶就是监狱的缔造者,而且面目狰狞,脸色和青瓜皮一样,到了清初,就变成眉目慈善的萧何了。

眉目慈善和笑里藏刀,有时候可以合二为一。

乌秀坚持要我拜一拜,祈求跨出这个门槛后,这辈子都不要再到这个地方。

上了香以后,正准备离开,福如已经带着自己的一个亲戚进来,是来补我那个缺儿的,她依旧笑容可掬地笑着说话,可是一言一笑里边,都带着挑衅和嘲讽,也许绵里藏针的盛气凌人更容易在心里产生威慑。

乌秀很谦卑,我清楚这不是死磕的时候,意气用事,只能自摆乌龙,该忍气吞声的时候,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这个世界,远远比我想象中还要残酷。

回到家,整日无所事事,乌秀要我准备准备,马上就要去内务府参选,这本来不得不尽的义务,忽然间好像变成了一个希望,如果入得宫门,再碰上一个有权有势的主子,仿佛就会让人多了几分顾忌。

其实我们都清楚,也许还等不及这一天,厄运就会提前降临。

那个贴身的包包儿,不得不忍痛扔掉,它的样式在几百年前的人看来,实在太奇怪了,而且上边还绣着一副骷髅的图案,还燃烧着,和我qq上的头像相去无几,要是带进宫去,再让别有用心的人把我当成邪教巫女,乱加一个妄施巫蛊的罪名,结局一定比穆湫还要惨。

穆湫死时,几乎不着寸缕,被撕扯得残破不堪的肚兜,缠绕在脖颈之上,遮挡不了任何地方,臀股之上,被刑杖击打的地方,皮开肉卷,有两处,肌肉已然被打烂,露出里边沾挂着血筋儿的森森白骨。

鞭笞之痛,以前的故事里边,我也经常会写到,可那些都处于训诫,再疼痛的惩罚,都源于关切,痛得单纯,不会夹杂着屈辱。

让我不寒而栗的不是这些血肉模糊的伤,而是残留她身上的那些凌虐印痕,让我明白了乌秀难以启齿的那些名目,看过之后,我宁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穆湫虽然身体单柔,但是二十板子还不至于要去她的性命,只是因为她是犯官之家唯一一个女孩儿,而且还没有出阁,才会被厄难特别眷顾。

我跟着过去的时候,她的身体还有些余温,可是脸色已然青紫,嘴唇上齿痕斑斑,裂着无数的口子,双眼突突着,好像要瞪出眼眶,这张痛苦而狰狞脸上,再也找不出昔日手腕上好些勒痕还有抓痕,指甲上边的紫绀变成了暗黑色,她,应该死于心脏病突发。

那张面目狰狞的面孔,看不出一丝从前的样子,若非从前看过,谁能相信,那张连鬼看了都会做噩梦的脸,曾经凝如鹅脂,嫣若新荔,一双翦翦明眸,柔情似水。

摇摇头,还不是不要再想,昨天乌秀回来说,她想去看看穆湫的娘,就上次趁着混乱的时候,她把杖丹塞到穆湫母亲的手里,可是她不知道受了杖刑的女眷是否上了药,当然她更担心这些杖丹落到其他禁子手中,害怕穆湫的母亲在严刑逼问之下,把她给供出来。所以乌秀这两天一直寻找机会,那些女眷都被关在监狱的最里边,有专人护卫,把守森严,连她们这些禁子都不许踏入一步。

昨天半夜里,有两个女人被蒙着脸抬出去,血水和化了脓的黄色黏液,从细竹篾编成的板架缝隙间滴落下来,应该是受刑过伤口化了脓,得不得及时的医治,最后严重感染或者导致体内脏器功能的衰竭而死。

死人,在牢里并不是稀罕事儿,有家属来领的尸体,看在有银钱可赚的份上,还能受些照顾,像这种举家被抄的尸骸,都是送去火化,骨灰就扔到火窑后边的一口深井里。

穆湫的骨灰,也应该沉于井中,和很多枉死的冤魂挤在一起。

把妆台上的菱花镜扣了过去,实在不想看自己现在的这张脸。

低着头,还是继续整理自己的包包儿,里边很多东西,都必须要扔掉,但是我难以割舍。

手机,已经没有电了,自从接了bear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以后,再也没有了信号,点开收件箱,里边一排下去,都是bear的名字,短信的内容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几乎她每天都向我汇报情况。Bear总结过,平均她发给我三条信息的时候,我才会回一条,而且回得很慢。如果多过这个概率,她基本上可能肯定我是受了刺激。

许许多多的bear下边,还有其他人的名字,熟悉而亲切,虽然都是女孩子,我还是乐意把她们叫做兄弟。

手指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那些熟悉的名字就在里边,还有那些短信,很多我都可以背得下来,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再看到,充电器也在包包儿里边,我去哪里找充电的地方?

扔了?还是觉得不舍,就算开不了机,那些美好的回忆还在里边。

手机并不大,也不算厚,在手心颠来倒去地摆弄一会儿,我把鞋子脱下来,拆开了绣鞋的底儿,将原来纳得密密匝匝的鞋底,用刀子挖了个方洞,将手机塞到里边,然后又重新上了鞋帮。上天保佑这机子够结实,好在容芷兰还算是身轻如燕,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也重不到哪里去。等进了宫,不是要穿着花盆鞋吗,脚心凸出来的部分是木头的,在那个木头疙瘩里边挖个洞藏手机,应该更不容易被踩坏。

那些方的圆的白色塑料瓶子里边的药片,我现在已经用不着了,容芷兰虽然长得一朵花儿般娇柔,身体却像牛一样结实。以前要是如此难过,早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那时候写文写到悲伤处,必须停下来吃药,才能缓解从心区辐射到喉咙的剧烈痛疼。

很滑稽吧,电脑桌边,除了烟,酒,咖啡,还得有一瓶速效救心丸或者硝酸甘油。

现在,除了双眼哭得红肿外,丝毫没有引发旧疾的迹象。

只是这些药片,还是应该留下来,有病需要吃药,有时候没病更需要吃药,如果有天,我要是沦落到比穆湫还惨的时候,这些药片,起码可以送我一程。

想了又想,将一只绣工精美的荷包打开,把里边的香草掏出来,将所有的药片都混在一起,塞了进去,鼓得像一只猪仔,实在难看,只好贴身挂在里边。

身份证,银行卡,还有和bear的合影照片,这些东西还是扔了,哪天穿回去可以补办挂失,否则用不上还好,别再惹出什么麻烦来。

一把小巧玲珑的蒙古弯刀,娃娃送的,她的家住在蒙古,人在西安流浪,在享受了她寄来的奶酪、牛肉干和蒙古弯刀之后,我开始惦记西安始皇陵墓里边的兵马俑,娃娃哭着说,姚言,那个东西太大太重了,娃娃实在偷不来,不然娃娃摆几个兵马俑的poss,给你照几张相片行不行?

这东西,也不能带去,还是让乌秀替我保存着。

还有好几本诗集,书封后标着出版社和定价,自然也带不了。

几支水笔,一个厚厚的日记本,日间杂事,偶然的感慨,随时涌出脑海的诗句,还有故事情节的设定和修改,我都喜欢记在上边,付之一炬,实在可惜,在屋子里里边转了好几个圈儿,最后还是把日记本用胶带黏住了,藏在躺柜的底下。

古时候的躺柜和棺材差不多一般大,份量也不轻,如果不是搬家或者抄家,轻易都不会搬动它。

翻来拣去,还有半包烟,一只打火机,还有些廉价的化妆品和生活用品。

一个下午,半包烟解决掉,打火机留下来,剩下的东西统统丢弃。

晚饭的时候,乌秀回来,满脸倦意地坐下来,饭菜已经做好,只是她一箸也没有动,破例地喝了两盅酒,神色抑郁:“她额娘没死,疯了。”

也斟了一盅酒,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着头,将酒一饮而尽。

淡淡的,带着甜味的酒,没有一点儿辛涩的味道。

原来想麻醉,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乌秀没有拦着我喝酒,她也默默地自斟自饮,一壶酒差不多喝干了,乌秀声音微哑:“明天你就进京。”

选使女的日子还有些天,这么早过去,乌秀应该另有安排,她不说,我也不问。

没有滋味的滋味,最难下咽,窗外慢慢合拢上来的夜色,桌上空了的酒杯,乌秀拉着我的手:

“兰儿,我当了自己和你的嫁妆,托人在京城找了一个服侍过贵妃主子的宫女,后来恩放出来,很多宫里的规矩和禁忌,先知道总不会吃亏。”

她一心一意要将我送入宫门,不惜孤注一掷,我忽然想到,她如此做,也许并不是为了给自己找到一点儿能够脱身的希望,而是要将我推离可能走进牢房的路。

额娘。

忽然觉得这两个字,重逾千斤。

乌秀看透了我的心思,强自一笑:“事情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坏,福如只是争强好胜,不会那样狠毒,额娘这里,不要担心。反而是你,十三岁了,头一次出门,凡事都要小心。落了选就回来,世上没有过不去的河,如果可以选进去,更要谨慎,一句话就能招来杀身之祸,知道吗?”

点点头,就是猜到了额娘的用心,我也不能选择不去,包衣人选使女,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知为何,此时我反而希望可以选上,可以进得宫去。

希望再渺茫,还是一个希望。

油灯一夜未灭,蜷缩在被子里边,抱着乌秀温暖的身体,从明天开始,我就该一个人睡了,想到分别就恋恋不舍,这个额娘是我捡来的,但是她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为了儿女,可以牺牲一切。

夜风,摇曳着花影,吹乱了漫天飘摇的雨丝,漫架蔷薇,在细密的雨丝里,纷纷而落,满地深深浅浅的红。

春寒夜深,我不舍得睡去。

运之悲摧何时了

记得一个笑话,大意说是一个人去了家冷饮店,然后看到餐牌上有一种饮料,价格不菲,饮料的名字叫做心痛的感觉。出于一时好奇,他点了心痛的感觉,侍应生给他端来一杯白水,喝下第一口的时候,他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心痛的感觉。

也许天生缺少幽默细胞,能让我笑的笑话不算多,这个,我笑了很久,感觉更像是不厚道的嘲笑。只是见到那个老宫女之后,感觉我的心比那个笑话里边的人更痛,不但替乌秀痛,还替乌秀花的那些银钱痛,怎一个物非所值了得?

那个老女人知道的东西,不见得比我知道的多,而且为了避讳禁忌,很多时候是半吞半吐,遮遮掩掩,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到了她嘴里,不绕死人死不休。

其实我知道的那些,一部分来自史料记载,更多的部分是来自影视剧。

有一段时间,从此频道到彼频道,满眼都是两把头儿,马蹄袖,主子奴才不绝于耳,害得有人感叹,三百年前满清的建立,其中一项功绩,就是为今日的影视剧创作,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来源。

那时候,还没有离婚,我正坐在电脑前,陪着家人翻来覆去地看着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还珠格格》。已经不想对这部曾经风靡一时又备受诟病的电视剧做任何评价,因为它已经成功挑战了我忍耐的下限,如果一年四季一日三餐都吃饺子,估计都不用半年,看到饺子的图片都会条件反射。

源于一年一百二十元的收视费被看成了奢侈的支出,结婚以后,花了二千多元买来的电视就成了是摆设,好在我的娱乐并不在此,没有电视,读书也好。刘禹锡说过,废书缘惜眼,那是千百年前的事情,现在的我,在废书之前,先把电视废掉,也不算坏事。

有线信号被掐掉之前,《还珠格格》已经炙手可热,后来出了光盘,在电脑里边,这些格格就占去了一个半的硬盘空间。

看到小燕子只顾着下棋,把失明的紫薇丢弃在一旁,后来被尔康责骂的时候,婆婆在旁边哭得稀里哗啦,一把擦眼泪一边感慨:小燕子真是嘴大舌敞,太善良太好心了,这个紫薇真能拖累人,没事找事惹麻烦。女人要是读书读多了,鬼子六子就多,心也读黑了,越读越混。活该,买到妓院里边活该,还救她干嘛?

小燕子哭,她也哭,泪眼相对。

木雕泥塑般的坐在一旁,含沙射影也好,指桑骂槐也好,感觉同这部剧集一样,从最初的倒背如流,到最后的彻底麻木。耐心地等到某人看累了去休息,手才终于摸到键盘,开始码字。有时候也偷偷下载了电视剧看,用电脑看剧集不是更好,起码不用忍耐没完没了的电视广告。

很多事情,当成为过去以后,再回首看时,只是寂然。

一段婚姻的结束,并不是一次人生旅程的完结,离开曾经的家,没有悲喜,也没有留恋,时光一去不回,路只能前行。

Bear就是那个时候赶过来,赖着不走,她担心我看不开,真是个傻瓜,我只是放不下而已。

一面而已,不过一个多时辰,从那个老宫女的家出来,仿佛看见白花花的银子长了翅膀,从我的面前成双成对地飞过。

带着我来的是长跑京师的一个买卖人,和乌秀很熟悉,人还不错,他看出来我心中的忿忿,劝慰了两句,然后送我到内务府报到,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栈住下。

四月的京城,烟柳方绿,桃霞微红。

2008年的时候,来过一次,看望一个朋友。京城的名胜古迹太多,不能悉数尽览,因为朋友住的地方,离故宫比较近,所以在故宫里边转了转,也是连十分之一也没有走到。

很高的墙,很多的房子,曲径通幽,回廊婉转,金碧辉煌,庭院深深。

来不及分辨出东西南北,行色匆匆的我,带着对故宫的这些印象就踏上归程。

幸好在客栈住了没有多久,内务府就召我们这样的人进去,专门请了宫里的掌事太监和管事姑姑来教导日常礼仪。早知道有上岗前的培训,何必浪费那些钱。

到了正日子,内务府里,挤满了三旗的女孩子,按照镶白旗,正黄旗和镶黄旗的旗籍,由人领着,先到故宫的御花园里等着初选。

应选的包衣女孩子,年纪最大的十六岁,小的十三岁,身量形容,不一而足,有的垂头不语,有的免不了东张西望。

我站在靠后的位置,和另外五个女孩子一组,眼角的余光,扫着御花园中的奇石异木,心里想不起这边儿是否来过。

没有电的手机还镶嵌在鞋底,走路的时候,还是有些不适,而且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这场荒谬透顶的事,不会像一场梦,可以在清晨醒来。

掌事太监,管事姑姑,这次终于是看到了活生生的,在前边站了好几个,也不知道负责初选的那个人是谁,基本上,应选的女孩子都不能抬头看人。

前边的人,越来越少,恍惚间,我听到有人阴阳怪气儿地叫妍盈的名字,心头不觉一震。妍盈是穆湫的丫鬟,穆湫的家已经被抄没,家里的奴仆应该被官卖,妍盈怎么会来参选宫女?莫不是她顶了谁的名额?这要是查出来也是死罪。

这样的场合,不许交头接耳,也不许侧目乱飘,头已经垂着,稍微扬了扬下颌,只看到前排的人中,有一个裤脚上绣着彩蝶,轻盈盈地从我眼前飘过,这花式我貌似见过。

容芷兰。

这三个字听清楚了,又是那个阴阳怪气儿的声音,叫我?确定了是在叫我,连忙迈出一步,屈身行礼。

喊名字的那个太监挥挥手,把我赶到一旁的人群里边,然后又来了几个太监、姑姑带着我们这群人直奔地安门,也得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候着,有管事太监将我们分派到各宫里边去,各宫里边的管事姑姑过来领人。

恍若一梦,这样就入选了?

尚在懵懂浑噩间,我已经被分到养心殿,一个眉目清秀,笑容可掬的管事姑姑过来领人,带走了我还有另外几个女孩子。

一切,都仿佛在拍摄现场,我现在的角色,是饰演养心殿的小宫女。如果旁边有人留着长而卷曲的胡子,穿着满身都是口袋的马甲,喊一声“”,场外再有几个鬼头鬼脑的探班记者,这个场景就更完美了。

恍惚,从头到尾,都无法摆脱这种恍惚之感。

恍惚间就到了养心殿。

大清朝的皇帝除了圣祖康熙以外,都把养心殿当成了下榻之处,居然会分到养心殿来,那不是要在皇帝眼皮底下当差?

这差事虽然听着好像前途无量,恐怕有个一差二错,连脑袋都得混没了,真要是干干脆脆地一刀砍死了,也就认了,可惜死也得不了个痛快。

新来的人,乖乖地站成一排,几乎都有些手脚无措,呼吸声都变得急促。

养心殿的管事姑姑姓佟佳氏,名字叫做布泰,小宫女们都叫她布泰姑姑。

照例的训话,简单扼要地讲明我们这些人要办的差事,轮值的日期,宫里的规矩,还有养心殿的掌事太监苏公公。

布泰姑姑的声音极其柔和,脸上也是那种令人赏心悦目的微笑,她的年纪应该在二十岁左右,粉滑水嫩的一张脸,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这一批过来的有五个人,和另外五个宫女挤在一个屋子里边,宫女们住的地方就在大门旁边,感觉很像现代的门房,或者,狗窝?

新来的总免不了被欺负,哪里也不会有例外。

我们五个被安排在把门儿的位置,晚上躺在床上,总觉得有股子冷风,嗖嗖地从门和窗户的缝隙里边灌进来。

被子不能蒙在头上,也不许我们平躺着睡。因为皇宫之中,每座宫殿里边都有殿神,保护着皇宫里边的大小主子们,如果宫女仰面而卧,就会亵渎神灵,所以必须侧身躺着。

开始的时候睡得不踏实,生怕会在不知不觉中躺平了身子,被同屋的宫女看到,报告给管事姑姑,轻则罚跪,重则挨打。

吃东西的时候,寒凉的食物不能吃,腥味的鱼虾不能吃,异味的韭菜葱蒜不能吃,不但要忌口,而且只能吃八分饱儿,免得太饱了打嗝儿,会惊了圣驾。

Nnd,皇帝又不是纸糊的,一个嗝儿就会吓倒?

心里不免嘀咕,可是表面上不敢有丝毫不敬,昨天亲眼目睹一个同来的宫女在布泰姑姑说话的时候,哧地笑了一声,就被这个眉目清秀、神态温婉的管事姑姑打了二十板子,哭得死去活来。

布泰姑姑的话,没有人敢再听漏了半个字。

因为穆湫的缘故,板子在我心里留下了狰狞的阴影。

晚上有人给她敷药的时候,那宫女把嘴唇都咬破了。我的床正好挨着她的床,她一夜忍着痛,不敢大声哎呦,从牙缝里边挤出低低的哼哼声,听得我的心也跟着一揪一揪地也睡不实。

睡不好吃不好也就算了,最可恨地这皇宫里边没有茅厕,出恭都是用器具,放在墙犄角的净房里边,很小的一个屋子,马桶虽然可以移动,可是不能冲水。这么多人,就那么一个位置,还不许堵在门口排队。何况当值的时候,要垂首侍立,随时会被叫到,谁敢溜出去解决自己的大小问题?

忍吧,忍无可忍之后,还需再忍,

人的自身潜能还真的能被无限激活,据说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忍到一定时间以后,居然可以定时定量了。

满心愤怨的时候,终于也原谅了小燕子,苦衷这回事儿,只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当时她消极抵抗容嬷嬷教她规矩的时候,我在心里极为鄙夷,虽然不爽容嬷嬷这个人物,但是也觉得小燕子实在过分。有人教还不好好学,难道那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样子很讨喜吗?

哎,真的很像学小燕子,一怒掀桌,嘴里噼里啪啦地乱吼一通。

只能在心里边yy一下,小燕子是电视剧里边的格格,故事怎么继续,就看编剧的喜恶了,我现在货真价实地人在宫里。

一切,都让人堵心,我总是会想起从前写过的那个耽美故事,想起自己好好地为什么弄出来悲摧阁来?

难道是征兆?

《还珠格格》还是骗了我,别说是金锁那样娇俏的打扮了,我们这些在养心殿里边当差的宫女,衣着打扮连明月彩霞都不如。

油亮亮的独稍辫子,右鬓上簪着一朵浅色绒花,脑袋上的装饰就算齐活了。身上是暗紫色的棉绸袍,外边罩着夹绸大坎肩,简约是够简约了,可是这样灰头土脸的打扮,让人觉得就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也像足了猥琐轻佻的媒婆。

本来我就不愿意看到自己现在的这张脸,反正习惯了素面朝天,越性连菱花镜子也省掉,洗脸通头,用不着前照后照,何况在皇宫里边,不是逢到重大喜庆日子,宫女们不许涂脂抹粉,梳妆打扮。

要命的是清宫里边的宫女,平时并不穿影视里边的那种花盆底的旗鞋,我带来的手机只能还藏着鞋底,走路的时候,硌着脚心。

想来也是,她们是服侍人的下人,要是穿着那么个前后悬空的高底鞋子,听到主子呼唤或者做些杂务的时候,一下子掌握不好平衡,摔不到面门也会磕到后脑。

自作孽不可活。忍吧,都到了皇宫内苑了,我哪里还有胆子把那个玩意儿拿出来?

脑海里边胡思乱想,可是脸上害得堆着笑容,一副谦卑恭顺的呆像。

布泰姑姑好像永远是那副春风化雨般的笑脸,看不出来对谁偏私。和往常一样,训完了话,我们这些不当值的宫女,要做些杂役。

布泰姑姑走到我面前:“容芷兰,今天你当值,去里边侍候。”

里边就是殿里,雍正皇帝就在里边。

雍正回养心殿的时候,所有人都要跪迎,这个皇帝我已经见过了,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大约是电视剧看多了,第一眼看到皇帝后,心里多少有点失落,他长得居然和《雍正王朝》里边的雍正大不一样,我还是比较熟悉唐国强。

躬着身,垂着手,跟在布泰姑姑的后边进去,养心殿里静寂无声,我开始屏息,神经无端地就紧绷起来。

啪。

茶杯摔到地上的声音,然后是雍正皇帝的沉声低喝:“既然你们谁都不肯招认,苏德南,把他们统统拉出去,重则五十,如果招供,继续打。”

殿里的太监宫女,都一跪落地,耳边听到诚惶诚恐地万岁息怒,奴才奴婢该死的声音。

跪在布泰姑姑的身后,我头脑中一片空白,把“他们”统统拉出去重则五十,这个“他们”里边不会也包括我吧?

啊,那真的是悲摧到武大郎过门槛——碰鸟(巧)都碰到鸟毛毛!

福兮祸兮自不知

雍正并不是盛怒,而是带着几分阴沉。

掌事太监苏德南和管事姑姑布泰都先磕了一个头,然后分别回话。

听着他们的话音儿,总算听了个眉目,连蒙带猜,囫囵地弄了个明白……

原来是雍正的一件青玉摆件儿不见了。那青玉摆件儿是几年前江宁织造孝敬的,雍正皇帝看了一眼就让小太监收了起来。今天批奏折批得累了,不知道怎么心血来潮想起这个来,就招呼小太监把那个青玉摆件儿拿出来玩赏,负责收管玉器的几个小太监遍寻了库房,却找不到那个青玉摆件。回来复命时,谁都不肯承认有人私自拿走,而且互相抵赖,这才惹得雍正不悦。

那几个小太监跪在最前边,连连叩头,口中告饶,可就是没有敢出来承认。

苏公公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养心殿里边丢了东西,他这个掌事太监也难辞其咎。看他的神色,估计也知道那个青玉摆件,多半儿是其中的谁监守自盗,偷渡出宫给典当了。

皇宫里边的宝贝多,有些就是大小主子们看过一眼就封存起来,丢到脑后,太监们就会把这些可能被遗忘的东西私运出去,变卖成现钱儿就像《金枝欲孽》里边演的那样。太监们肯于冒险,还不是因为经过了层层盘剥之后,这个仍是一项不菲的收入。

苏公公见雍正不似方才那般生气了,连忙叩了个头,刚要说话,却见一个小太监进来,年纪也就是八九岁,长得伶俐。大眼睛,红润润的嘴唇,粉白的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

我见过他,也是养心殿里边的人,名叫小卢子。

第一次听到苏德南喊他,我差点儿听成了小路子,要是皇帝再换成了乾隆,我绝对相信自己穿到《还珠格格》里边去,我就该悲摧地变成如假包换的容嬷嬷了。

小卢子也看到苏公公了,脸色立时变得微青,可是雍正面前,连个眼色都不敢使,连忙跪倒叩头:“启禀万岁爷,奴才去神武门哪儿问过了,昨天晚上是有养心殿的公公过去,和一个侍卫在墙角那儿嘀咕了几句。那个侍卫已经查到,他帮着宫里私运过三次东西了。”

对于此事,雍正似乎并不意外,哦了一声:“小卢子,那个奴才说出到底是谁把东西送过去的吗?”

这明明是在敲打私运东西的那个人,既然帮助夹带私运的侍卫被抓,还能不供出托他办事儿的太监来?

可惜我跪在后边,只看到那几个小太监叩头俯身时连高度都排得齐整的臀部,想来这个时候,应该有人吓得瑟瑟发抖了。

更可惜的是,小卢子有些发傻,他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空自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嗫嚅着:“回万岁爷的话,那个侍卫也不知道托求他的太监叫什么名字。那个侍卫说夹带私运是冒险的事儿,所以他们互相都不问名字,免得被人捉到后会牵扯出来……”

随着小卢子的声音越来越低,雍正的脸色又开始阴下来,我恨不得一巴掌掴到这个小正太的脸上去,恨得牙根痒痒。

心里把小卢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我一直以为自己够笨的,没有想到会遇到个更笨的,好歹也顺着皇帝的话茬儿说一句谎,那个偷了东西的小太监就会不打自招了,我们这些人也用不着陪着跪在这儿。

这会儿膝盖肿痛,腰又酸,要是问不出是谁来,天知道还要跪多久?

苏德南鸡啄米一样磕头:“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监管不严,这些奴才才会监守自盗,恐怕他们彼此通气,或是同谋,不如同罪同罚,犯错的自会招认,其他的人也能受到警戒。”

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这是什么混蛋理论?把所有的人都拉出去打?我岂不是也要遭殃?

布泰姑姑也磕了一个头:“万岁爷息怒,虽是奴婢未能小心警惕,及时发觉偷窃之人,奴婢该死。功非同赏,过却同罚,只是苏公公所言又失公允,也辜负了宫中赏罚分明的规矩。”

苏德南似乎从鼻子里边哼了一声:“这么说,姑姑是能够赏罚分明,指认窃贼了?如果没有法子,也只好同罪同罚,总不能为了几个奴才,就坏了宫里的规矩吧?”苏德南的话,好像让布泰姑姑很是顾忌,默然叩了个头,竟来默许了。

嘛意思?真的开打?我还一个大子儿没有赚到手,就先赠送一顿板子?没有这样的穿越大酬宾,纵然悲摧一直是我生命的主题,好歹也该有点变奏吧?

兔子急了也咬人。

忽然间就气血上涌,先是稳稳当当地叩了一个头,然后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气定神闲:“万岁爷,奴婢知道谁是窃贼。”

声音很轻,很飘,怎么听这个柔婉清灵的声音也不是从自己的喉咙里边发出来,感觉脊梁上开始凉飕飕地发冷,话说出来后,心就开始打鼓了。

我不知道,其实是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忽然间想到很多书里的桥段,也许一个小小的心理战术,就能够敲山震虎,让那个窃贼不打自招。

哦。

好像是雍正皇帝发出了很轻的声音,我不能抬头,但是可以看确定,毕竟这个时候,除了他,谁还敢如此漫不经心地哼哼?

哦是什么意思?继续说?还是要我住嘴?

稍微犹豫了一下,豁出去吧,不然还能怎么样?这个时候不说,岂不会做实了欺君之罪?于是把头微微垂着,不敢乱飘,生怕被人看出眼中的怯意来:“奴婢昨天奉了姑姑之命去传话,看到神武门昨天刚刚粉刷了墙裙。方才卢公公说,那个窃东西的人去了神武门,在墙角私递的东西。那时深更半夜,自然不会留心,衣角上不免蹭到了新刷的粉灰。而且,在殿中侍候的奴才奴婢们,只会和衣而卧,奴婢已然看到,他衣衫的后襟上,还有粉灰的痕迹。”

话说出来,就顺畅了,尽管是信口胡诌。

这个应该是天性使然还是耳濡目染?

当初写了两个人物,一男一女,皆是真眼说瞎话,瞪眼骗死人的主儿,就算我天生善良,这种人写得久了,免不了一下。

做贼心虚,这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而且有些事情真的和智商无关,终于,有人上当了,那几个小太监里边,有一个的身体开始颤抖,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撅起来的臀部也摇晃不停,他身旁的小太监也都偷偷也看他。

布泰姑姑跪直了身子,口气中带着几分惋惜:“小杜子,当奴才的不怕做错了事,就怕做错了事儿不敢承认。”

为毛又是小杜子?难道就是这位,害得小燕子一口茶喷出来,最后不得不变成了小卓子?算算年龄,好像不对,他就是有幸见到还珠格格,也应该是老桌子了。

那个叫做小杜子的太监吓得体若筛糠,叩头不已:“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万岁爷饶命啊!是奴才的娘得了重病,奴才一时之间无法筹措那么多钱,奴才该死……”

听他吓得连声音都变了,涕泪皆下,我忽然又觉得自己也许做错了。

白莲花应该只能在文章里边才能一尘不染地亭亭玉立,人皆有私,关键时刻,真的先想到自己。

看到金光刺眼的龙袍衣角,还有下边一双鞋子,从远处慢慢走过来,应该是雍正皇帝,他信步地走到小杜子的身后,扫了一眼,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走到我的身前,停了下来。

窒息。

这两个字我经常会写到,今天自己第一次遇到,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紧张到不想呼吸。

或者,他会问,你叫什么?

按照常理推断,应该是这句话开场。

奴婢拜佳氏……败家……呸,太难听,还是说奴婢容芷兰吧。

似乎嗯了一声,雍正道:“很聪明,嗯,自己的主意?”

很聪明?夸我还是反语?

听不出他话中的喜怒,我现在才发觉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自己的主意,那不是自作主张吗?如果是在夸赞我,我可不能把这句夸赞独揽到自己身上,那是自找麻烦。

于是我极其坦然地口是心非:“回万岁爷的话,是布泰姑姑常常教导奴婢们,服侍主子,不但要忠心诚谨,还有心思如丝,让主子欣悦,为主子分忧。”

本来后边还有很多话,只是说到这儿,我觉得应该适可而止了。再这样说下去,就离阿谀谄媚不远了。心中无限地鄙弃我自己,竟然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似乎雍正笑了一声,笑得我有些发毛,然后见他转身走了,复又坐回原来的地方:“苏德南,小杜子的家里究竟情况如何?”

偷眼看见,细密的汗珠已经从苏德南的额头上掉下来,他跪在那儿不敢抬头:“回万岁爷,奴才,奴才……”听这意思多半是毫无所知。

哼。

雍正的不悦,连我都听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或者是我一向好的不灵坏得贼准的预感,这个掌事太监苏德南,我是彻底把他得罪了,今后在养心殿的日子啊……

这个时候,本来轮不到小太监说话,估计小杜子也是豁出去了,连连叩头:“万岁爷,公公一心一意为万岁爷办事,奴才的家事,怎么敢去烦劳苏公公?奴才的额娘真的重病卧床,奴才不敢欺骗万岁爷,奴才知罪了。奴才不该偷了宫中的东西去卖,奴才情知必死,只求万岁爷恩典,别把奴才的尸体送回家里!万岁爷开恩!”

小杜子哽咽不已,叩头出血。

雍正道:“你,还有布泰留下,苏德南,把小杜子先带下去,别急着发落。”

嗻。

一片谦恭的应答声,那些人都躬着身子,直退到门槛以外,才敢转身而去。

我刚想起身也出去,被布泰姑姑用手指点了一下后背,示意我留下,这才恍然,原来雍正口中的那个你,指的是我。

布泰姑姑也站起来,端了一杯茶过去,雍正接过去,先放到一边儿,手上拿着折子,似乎有意无意地说话:“布泰,你□出来的丫头,都挺伶俐,这又是一个聪明而去懂事儿的。”

布泰姑姑低低一笑:“谢万岁爷夸奖,奴婢愧不敢当。”

他们一问一答之间,似乎流动着某种暧昧,虽然都是官样问答,可是听到我耳朵里边,就是觉得不同寻常。

过来。

雍正这次还是没有点名,我可以确定是在叫我了,步子要不急不缓,头不能抬起来,也不能低垂下去,走到离着他有三尺的距离时,稳稳地停了下来,屈膝:“万岁爷。”静等着吩咐。

手端起了茶杯,雍正慢慢地喝着茶:“既然是布泰教诲有方,朕考考你,小杜子该如何处置?”

心一凉,怕什么来什么,麻烦了。

看来雍正很满意布泰姑姑,却不满意我方才有意给布泰带上的高帽。

可是皇帝问话,谁敢闭口不答?

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这个时候想起来的,居然是小燕子的口头禅。

想一想,豁出去了,就当是演戏吧,因为演皇帝的这个是大牌,不按照剧本来背台词,即兴发挥起来,我们这些小龙套就只能陪着,大不了演砸了,被导演ng掉,我直接出局好了。

说不定脑袋掉了,这身体里边的魂儿就能回到2009年去了。

只能又是屈膝:“回万岁,奴婢刚刚进宫,布泰姑姑虽然悉心点拨,奈何奴婢资质愚钝,小杜子窃玉之事,不敢妄言。”

雍正哼了一声:“说吧。”

横了横心,我垂头道:“回万岁,奴婢的粗浅见识,觉得他情有可原,罪不可逭。”

仿佛我这个回答,让雍正有些意外:“情有可原,罪不可逭?朕还以为你会说罪不可逭,情有可原呢。看样子,读过几年书?”他的口气轻松起来。

雍正一生都在整顿吏治,肃清官场陋习,甚至近于严苛,他在位十三年,因为经济问题被抄家灭门的大臣不胜枚举,也有人嘲笑他是“抄家皇帝”。尤其对江宁织造曹家的两次抄没,颇受后人诟病。

如果不是因为曹雪芹写出的那部传世之作《红楼梦》,人们对曹家也不会如此关注和同情。平心而论,相较于康熙和乾隆,我还是对雍正更有好感。康熙虽被成为仁君圣祖,倒是对臣下家奴太过包庇纵容,当初有人弹劾曹家挪用公款数额巨大的时候,康熙一边派人去查,一边通知曹家要补上亏空,千万小心。至于乾隆,少年天子,春风得意,又有祖父的德名荫佑,父亲积攒下的殷实家业,自身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玩得不亦乐乎。我就是想不通,乾隆也算是个天生睿智之人,怎么就能对和珅一忍再忍?幸而我并不写bl,不然必要第一个yy他们两个,腹黑攻vs帝王受。

这三代人中,雍正应该是最辛苦的一个,从他对朝臣奏折的批复上就可以看出来,动辄百字,满本朱红。懒惰些的皇帝常常会写上“知道了”三个字就算看过,还有更懒的,要人代笔。

如果不是穆湫……不行,这个时候不能去想穆湫,雍正在问话,我不能溜号。

越是不想去想,穆湫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就在眼前浮现,只得垂着头:“回万岁,奴婢认得几个字。”

然后没了声音,等了好半天,稍稍抬起头来,雍正在批奏折,根本头也不抬,有个小太监在书案旁边研磨,布泰姑姑侍立在旁,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出去传些宵夜来。

躬身退出来,冷风扑面,不禁得打了个寒战。

抬头,满天星斗,心中满是怅然。

他世深宫遇故人

人生忧患识字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后,这句话越是让人感慨万千。

表面上,一切如常,可是我真的感受到那种如芒在背的眼光,从养心殿的每个角落里边投射出来,那些角落,阳光照射不到,散发着陈腐的气息。

小杜子并没有死,只是被打了四十板子,遣到别处了,不管他以前都多勤快尽心,养心殿里边,不能要手脚不干净的奴才。

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小杜子是苏德南一心一意要栽培的人。

出了这件事以后,再见到苏德南,我总是无法自然,可怕的是,苏德南就和没事儿人一样,见到我的时候,满面笑容,他越笑,我的心就越忐忑不安,谁都知道,这事儿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不过凡事有倒霉的就有收益的,看着布泰姑姑越来越温柔婉丽的笑容,我知道我是不知不觉中帮助布泰捅了苏德南一下子。

应该是有意的安排,我都被布泰姑姑安排在夜里当值,大多时候,她也都在。

晚上,我常常被噩梦惊醒,每一次都会梦到穆湫,先是我们在一起下棋说话,然后忽然她就变成了死人,目光僵滞地看着我。

醒来时,冷汗湿透,我知道为了什么。

穆湫已死,尸骨既朽,神智焉存?又岂能入我梦中?

矛盾的只是自己而已,因为神差鬼使地迈出了第一步,已然身不由己。我已经得罪了苏德南,布泰姑姑也绝非善类,莫名其妙地穿到这个地方已经是很郁闷的事情,我还不想任人宰割。

人在江湖飘,必须带把刀。

还有在密云县女禁里边的乌秀,一定提心吊胆、度日如年。她为我做的事情虽然没有多大作用,

起码尽了十分的心,我总要做些什么来回馈她。

雍正每天批奏折都会很晚,熬通宵的时候也有。

疲倦的时候,布泰姑姑会过去给雍正按摩,吩咐我去传小点心,让小太监沏茶,灯火通明的养心殿,常常被布泰姑姑指使得人影憧憧,没有一个人闲在哪儿。

雍正颇为欣赏这样的忙碌,心情自然就好起来,偶尔也会和我搭上几句话。我总是想了又想,再三思忖后才回答,因为我已然发觉,在我应对得体的时候,布泰姑姑脸上的笑容会更灿烂,她的笑容比苏德南的笑更令我忌讳。

布泰姑姑不认得几个字,这是她的忌讳,偏偏我就犯了她的这个忌讳。

可惜就是再三地转换,将之乎者也变成白话俚语,脱口而出的话,还是免不了带着书卷的痕迹。

今夜又是我当值,刚进养心殿,布泰姑姑就让我去传点心,说是万岁爷饿了。

忙忙地出去,招呼了小太监去御膳房,不大一会儿,那个小太监提着食盒回来,有小宫女拿过来鎏金描龙的红木漆盘,将食盒里边的小点心捡上去,摆好了,双手递给我。

再次进来的时候,布泰姑姑出去了,里边只有两个小太监侍立,折子放在书案上,雍正负手而立,背对着我,忽然问道:“满腹诗书气自华上一句是什么?”

双手捧着点心进来,浑身还夹裹着夜的寒气,我已经学会了怎样把下颌抬到什么样的高度,既能看得清楚主子的脸色,又不至于让人觉得有不敬之意。

屋子里边没有别的人,我只得过去,手上还捧着漆盘:“回万岁爷,奴婢记得上一句好像是粗缯大布裹生涯。苏东坡《和董传留别》的起句。”

雍正转过身,看了看小点心,好像没有什么胃口,然后指着桌子上翻开的一卷书:“芷兰,这两个字怎么样?”

清朝祖训,后宫妃嫔不得参政,我们这些宫女,自然连奏折的边儿都不敢沾,如今听到雍正的问话,这才稍微凑过去,用眼角余光飘了一下,桌子上边是花名册,上边密密麻麻,写着的都是宫女的名字。

忽然间,我明白了,原来雍正要临幸宫女。

皇帝除了正式妃嫔以外,心血来潮的时候,也会临幸宫女,换换口味。皇宫里边的宫女有数千人,除了养心殿里边的这几个,大部分皇帝都不知道谁是谁,所以掌事太监就会把宫女的花名册拿来,请皇帝御笔点选。

妍盈。

看清楚这两个字以后,我有些楞,又是妍盈?

会不会真的就是穆湫身边的那个丫鬟?

雍正的手中已经拿起了笔:“怎么?鲜妍如花,盈盈似水,这个名字不好?”

连忙收回恍惚的心思,目光微垂:“回万岁爷,名字是父母所取,蕴含了对子女的希冀和期望,但论妍盈二字,果然柔婉生香。只是,以貌取人,尚且失之子羽,奴婢愚钝,无法望字识人,妍盈如何,奴婢不知,也不敢妄言。”

哈哈。

雍正笑了起来,而且好像别有意味,他的笔终于也落了下来,点到了一个名字。

布泰。

这分明是早已经定了的事情。估计此时的布泰姑姑,早就不着一缕,被人用黄绫子被裹着,抬到侍寝的地方去了。

原来是在试探我?

只是他到底要试探我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有小太监进来磕头:“万岁爷,该入寝了。”

雍正笑呵呵地放下笔,好像特别得意,跟着小太监出去了。

什么和什么?我一时之间摸不到头脑,如坠五里雾中。

不过养心殿旁的偏殿里边,点了灯,外边站着好几个小太监,等着雍正进去了,关上了殿门,可是他们没有离开,而是在外边候着。

皇帝虽然不在,这个值还是要当,眼看着那偏殿里边的灯光熄掉了,里边悄无声息。

哎,宫女吗,身份卑微,遇到临幸这种事情,不能反抗,更不能媚惑君王,外边有太监听着呢,会把这边的情况呈禀给太后和皇后。要是被召幸的宫女稍有媚颜媚态,会定为惑君之罪,要是稍有拒绝忸怩之意,又会被定为欺君之罪,反正就是猪八戒照镜子。

天不亮的时候,外边有太监敲了梆子,不大一会儿,只听门悄然响了,有人躬身出来,看身形正是布泰姑姑,做贼一样,溜回自己的住处。

然后太监进去点了灯,服侍着雍正更衣出来,过道这边,净面喝茶后,依旧批阅奏折,脸上居然没有一点儿春色。

心里怅然,自己还真的有第六感,看出来雍正和布泰姑姑的暧昧,现在反而希望布泰姑姑可以一索而孕,好歹也生个阿哥出来,不然若无所出,得不到名分,依旧还是个宫女,而且还是一辈子都得搭进去的宫女。

皇上碰过的女人,就算皇上不要她了,也不能放出去便宜别人。

现在是雍正十三年了,雍正死于这年的秋天。

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这时候已经快五更天了,养心殿里边忙碌起来。

这时候雍正站起来,拿出来一只玉佩:“芷兰,你去上书房,把这个赏给宝亲王的永琏,那孩子

求了我好几回了。”

早有人呈上锦盒,手里托着一方帕子,恭恭敬敬地接过来,皇帝赐给皇孙的东西,宫女太监不能直接用手去接。就像皇帝传官房的时候,太监都得把那个移动马桶顶到脑袋上。

好在跑过几趟差事,有几条路还算熟悉。

到了上书房的时候,时辰尚早,里边只有一个小阿哥坐着在书案旁写字,年纪也就是五六岁,旁边好几个小太监伺候着。

清朝历代皇帝对于皇子皇孙的教育都很重视,后来到了乾隆朝的时候,需要晋封亲王贝勒的皇子还需要通过严格的考试,否则就会被降级罚薪。

我知道宝亲王就是弘历,后来的乾隆,不过自进宫以后,还从来没有见过他。

清宫里边的规矩,太监宫女只许在自己当差的宫里,除了奉主子之命传话外,不许乱窜,否则严惩不贷。

稍微探了探头,里边的太监就出来了,看他的衣着打扮应该是掌事太监,他看了我一眼:“哪个宫里的?”

见到有身份有体面的太监姑姑们,也都要行礼,我手里托着锦盒,也屈了屈膝:“公公,奴婢是养心殿的,万岁爷赏了件东西给宝亲王的永琏小主子。”

那个公公连忙道:“呦,巧了,小主子今儿来得早,正好在,进来吧。”

我跟着那个公公进去的时候,里边写字的那个小阿哥也听到外边说话,抬起头来,四目相对。

小阿哥长得眉目清秀,粉团一样的脸蛋,眨着水汪汪的的眼睛,他也看到我了,好像愣了愣,然后仿佛被呛到了,咳嗽起来。

身旁的小太监连忙过去捶背。

公公一努嘴,示意这个粉琢玉砌般的孩子就是宝亲王的小阿哥永琏。

我捧着锦盒过去,双膝落地:“奴婢叩见小主子,小主子吉祥。”

砰。

小阿哥永琏腾地站起来,好像是膝盖撞到了桌子一角,估计撞疼了,粉嘟嘟的脸上更加绯红,眼睛里边汪出水来,小太监都吓得跪了一地,我也吓了一跳。

只见那个小阿哥永琏眨眨眼睛,然后把身边的小太监还有那个公公都变着法地支使出去了。

上书房里边,就剩下我和小阿哥永琏。

看到我还跪着,小阿哥永琏跑过来,一把拉住我,脸上眉飞色舞,好像特别兴奋的样子。

可把我吓坏了,跪着退了两步,心说这个小阿哥什么毛病,要是让我看到他和我拉拉扯扯,别看他年纪小,我的麻烦可大了。

小阿哥永琏好像意识到这一点儿,一时之间,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看上去神采飞扬,还特别得意,简直是笑逐颜开了。

看我回避着他,他也松开手,哈哈大笑:“你,你现在叫什么?”

也是有些惊愕不已,我顺口答道:“奴婢拜佳氏。”

这几个字一出口,小阿哥永琏几乎要小岔了气儿,然后回到座位上,提起笔开始写字。

刚刚写完了,他拿起来就想过来给我看,忽然门口进来一个人,小阿哥永琏的脸上,马上变了,结巴了起来:“阿,阿玛?”

乾隆?

我跪着又退了两步,果然见进来一个人,此时逆着光,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是叩头:“奴婢叩见宝亲王,王爷吉祥。”

起客。

进来的宝亲王根本没有留意我,只是让我起身,他径直走到小阿哥永琏身边:“功课做得怎么样了?”

永琏是乾隆的二阿哥,皇后富察氏所生,乾隆和富察氏感情极好,对这个儿子也特别宠爱。

看到宝亲王过来了,小阿哥永琏的表情就像是傻掉一样,手里还捏着那张纸,不知所措。

站到一旁,也看清楚乾隆的面容,真的只能用玉树临风四个字形容,难怪康熙在众多的孙子里边,单单就偏疼弘历一个。

宝亲王应该也看出不妥,哼了一声,劈手夺过来,只扫了两眼,脸色立时铁青起来。

小阿哥永琏噗通一声跪下:“阿玛喜怒,儿子知错了。”

那张纸被宝亲王摔到小阿哥永琏的脸上,继而微怒:“写得不错嘛,念。”

小阿哥永琏又惊又怕,委屈得泪眼盈盈,可是不敢抗声,可怜巴巴地望着宝亲王:“阿玛,儿子真的知道错了,阿玛饶了儿子吧。”

看宝亲王没有什么反应,小阿哥永琏只好拿起那张纸来,结结巴巴地念道:“二不在多,一个就

行;受不用爱,扑倒就成。千年遗孽,唯我强攻。玉堆峰前雪,阳动菊门红。无缠绵之前戏,无温柔之慰行。黯子曰:食之色,何辨性也?”

啊??

一瞬间,好像五雷轰顶,或者五雷轰顶也没有这样的震撼力,我已经被震得真魂出窍了。

小阿哥永琏念的这几句,是我曾经发给bear的一条短信,因为bear说自从认识了我以后,就做了很多很二儿的事情,而且她明明是气场很强的强攻,结果看到我就变成弱受了。

看她说得好玩,我一时兴起,胡诌了几句。

小阿哥永琏怎么知道?难道,难道bear穿到了他的身上?

啪。

宝亲王一拍桌子,顺手拿过桌子上边的戒尺:“过来。”

小阿哥永琏开始抽泣,磨磨蹭蹭地过去:“阿玛,阿玛……”

宝亲王不为所动,瞪着眼睛,小阿哥永琏只得委委屈屈地伸出手,被父亲一把抓住了,挥着戒尺,狠狠地抽打在手心上,啪地一下子刚刚打下去,小阿哥永琏哇地一声就哭起来。

这声很惨痛的哭声,才把我轰飞出去的魂魄勾回来,可是人,还是继续傻着。

挨过十几下之后,小阿哥永琏的手心,已经红肿起来,哭得嗓子也哑了,泣不成声:“阿玛,儿子知错了……以后不再写这些东西……阿玛别生气了……啊,阿玛啊……”

看儿子的小脸儿哭得通红,满脸的泪水,宝亲王哼了一声:“你从哪里看到的这些混账话?小小年纪,居然……我问你,黯子是谁?”

小阿哥永琏抽泣着,有意无意地看看我,我的脑袋立时又嗡了一声。

啪。

狠狠地一戒尺抽打在小阿哥永琏的手心,那可怜的小手已经肿得和馒头一样,这一下大约太痛了,小阿哥永琏先是惊恐地张开嘴,吸了半天的气儿,粉嘟嘟的笑脸憋得青紫,半晌才哭出声音来。

啪。

又是狠狠地一下,宝亲王喝问:“黯子是谁?”

小阿哥永琏惨叫着痛哭失声:“回阿玛,黯子是黯夜妖灵……”

黯夜妖灵四个字,显然让宝亲王弘历非常疑惑,却听得我满嘴苦涩。

完了,还tmn真是bear,果然是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只是这个死丫头怎么如此猥琐,女穿男了?

宝亲王剑眉轻扬:“黯夜妖灵是什么人?别号还是绰号?在民在旗?做何营生?”

哭得双眼胭红,小阿哥永琏畏惧地盯着宝亲王手中尚且扬着的戒尺,小声嘀咕着:“黯子,黯子是在jj上边写文的?”

什么?

宝亲王腾地站起来,勃然大怒:“畜生!你在说什么?他是用jj写文的?”

话一出口,宝亲王也觉到了尴尬,看到在旁边呆若木鸡般侍立的我,毕竟jj两个字从口中吐出来,极为不雅。

没想到宝亲王会把jj听成如此龌龊的词儿,小阿哥永琏瞠目结舌地望着宝亲王,然后转头又看了看我,噗嗤一声破涕为笑:“阿玛,她是在jj上写文……”

可是这笑还没有笑到一半儿的时候,宝亲王一把将小阿哥永琏夹起来,横着放桌子上,一把扯下了中衣,然后按着永琏的腰,戒尺兜风而下,抽打在永琏浑圆的臀上。

雪白粉嫩的小臀蛋儿,立时红痕纵横,在小阿哥永琏惨痛的哭里,清脆的啪啪声不绝于耳。

奈何造化总弄人

惊鸿一瞥后,便是杳无音信。

困在养心殿里,真的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滋味,在雍正面前,还不敢有丝毫的表露,只有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自己偷偷躲在角落里边,呆呆地出神。

那天宝亲王动了气,本来上书房是给年幼皇子们读书的地方,因为雍正对弘历最是恩宠,故而对永琏也特别喜爱,特别下旨让永琏上来可读。

事后想想,宝亲王当时一定极其震惊,估计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在jj上怎么写文。

小阿哥永琏哭得凄惨,赶来上课的阿哥们陆续赶到,也都惊愕在站在外边。宝亲王这次住了手,

脸色阴沉地一拂袖子,严厉地搁下一句:“回去和你算账。”

阿哥们都来了,上书房没有我的位置,只得退了出来。

等回到了养心殿,才想起雍正赐给永琏的东西还在我的手上。

连着几日,拿着这个做由头,去了好几次上书房,都没有见到永琏的影子。皇宫里边,需要谨言慎行,又没有熟悉的人,不知道去哪里探听消息。猜想着,永琏应该是被宝亲王给揍得惨了点儿。戒尺固然伤不到筋骨,毕竟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我更关心那个孩子身体里边寄居的灵魂,那是bear。

她怎么也会穿过来?而且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我最奇怪的是,她怎么可能一眼就认出来我?

很多疑问,淤积在心中。

我们这样,是不是也算做一生一世一双人?

今天一大早上,雍正就出去了,听他吩咐苏德南的意思,好像是要出宫。

自从侍寝之后,布泰姑姑并没有搬到别处,还是在养心殿里边当值,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关注着她的动静。

布泰姑姑依然是波澜不惊的神态,脸上还是典雅的笑容。分内的差事,一项也没有落下。从前两天开始,布泰姑姑终于有了动静,她开始害喜。

太医院已经有太医来过,诊过脉了,并且呈上了脉案,雍正已然知道,吩咐养心殿里边的太监宫女们关照布泰姑姑,杂役也不许她去做。从一些细节看去,估计这两天就会封做答应或者常在,诞下个一男半女之后,应该晋升为贵人了。

不言而喻她的心情极好。白天无事的时候,也会到院子里边逗逗雍正养的几头爱犬。

看着小太监们给狗梳理毛发,她的手中有时候也会拿着针线,特地为其中一条叫做小造化的狗缝制坎肩。

到了养心殿几天后,我才知道雍正居然喜欢狗,最爱的两条,一个叫做百福,一个叫做造化。狗啊。

我当时的无语感,并不亚于后来在上书房会遇到bear。

想着自己被王小楼撩拨得一时兴起,看着这个小正太就像压倒tx,终于批了件马甲写dm,那件马甲就叫钟南山上的狗。

只是故事写着写着,王小楼居然跑得不知所踪,那个故事本来就阴寒,写到最后,天地间唯有寒凉一片。

不过最郁闷的是bt莲,在qq签名里边也忍不住怒吼:暗夜妖灵,你居然发我便当!

她打错了一个字,是黯,黯然销魂的黯,不是暗无天日的暗。可惜她不知道,发便当是我怜悯之心忽然泛滥了,不然她那引以为傲的第三条腿,最终会变成羊肉片。

孤单的感觉,让宫中的日子更加寂寞。

心和脑子空下来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另一个世界里边的人,群里的那些兄弟们,她们可曾知道,不是我挖坑不填。虽然文品和人品受人诟病,可是我的坑品一直有口皆碑,现在,真是无能为力。

尤其意外地遇到了bear后,我感觉自己真的疯了似地想念从前,想念那些人,那些事。最难以抑制的就是想冲过去拎着bear的衣领,用力抽她一巴掌,然后看看她疼不疼,借以判断我是否在做梦。

以前常听人说,不能确定的时候要狠狠地掐自己一下,其实这样做是非常错误的,既然是自己在做梦,潜意识里边很多活跃的细胞都在为营造这个梦境而服务,所以梦里边也会让自己知道疼痛。相反,出现在自己梦境里边的其他人,是虚幻出来的,只有让梦里边的别人感知到疼痛,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可恨现在的bear,已经不是任我欺负的徒弟了,她现在是宝亲王的小阿哥。宝亲王现在住的地方,是乐善堂,也就是乾西二所,从养心殿过去,不会用太长的时间。

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无法平息自己内心的急躁,先去布泰姑姑那儿告知一声。敲了敲门,布泰姑姑笑着开了门,手里尚且拿着针线,又是在给小造化做坎肩。

小造化是新抱进来的一条狗,好像只有二个月大小,长得可怜见儿的模样,特别会察言观色,因此深得雍正的喜爱。

狗和人一样,属类相同,形容各异,小造化长得端的可爱,连我这个向来讨厌猫狗的人都时时生出几分怜惜之意来。

布泰姑姑满面春风:“芷兰啊,本来我还要找你过来呢,心里念叨着,可巧你就过来了。”

这样的开场白,后边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果然,布泰姑姑拉着我进了她的屋子,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笑眯眯地说:“虽然大家都是奴才,这话论理儿我不敢说。咱们这里没有外人,我也从来都没有和你见外。说句不知道好歹的话,养心殿里的这些丫头,能让我看得上眼的还真不多。你人又机灵,又识文断字,有你这么个人在身边儿,得省多少的心?”

隐隐间,明白了布泰姑姑的意思。

按照宫里的规矩,如果她被封了答应的话,身边就会配置一名贴身的宫女,她是要我在她身边侍候。看来,布泰姑姑已经把我当成了需要围追堵截的目标,生怕我夜夜环绕着雍正身边,变成第二个布泰。

哎。

双十年华颜如玉,独守空帷自不知。

心里叹了口气,很可怜这个女人,雍正今年就要龙驭宾天了,我就是再不贪图浮华,也不会一门心思地去争得当个地位卑微的小孀妇,老子我就是真的有攀龙附凤之心,我也会去勾搭宝亲王,那个人玉树临风,而且很快就会君临天下了。

看着布泰姑姑水样柔情的一张脸,我心里一阵感叹,无论三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人生啊,就是以悲摧最为恒久的主题。

屈了屈膝,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感叹:“芷兰进宫以后,承惠姑姑关照提点,无以为报,愿意跟着姑姑,也学些眉高眼低,姑姑如果不嫌弃芷兰粗鄙,芷兰与有荣焉。”

表了自己的决心,布泰姑姑很是满意,笑着拉着我的手:“难怪万岁爷夸你,是个聪明又懂事儿的。”

看她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我连忙趁机道:“姑姑,芷兰告个假,万岁爷赏了琏小阿哥一样东西,芷兰不敢乱交给别人,所以想去乐善堂一趟,亲自交与小阿哥。”

蛾眉轻扬,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布泰姑姑还是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万岁爷的吩咐,谁能拦着?你这孩子,也太小心谨慎了,去吧。”

这句话,弦外有音,透露着我最不愿意洞悉到的讯息。

看来,雍正应该有意无意地对她暗示过,不然布泰姑姑怎么会想要未雨绸缪?

从来都不相信,帝王会对谁有什么感情,那不过是一时兴致而已。我素来都不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才不会白痴到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吸引了雍正,亦如见到这个活生生的胤禛后,反而感觉失落,因为他剥夺了我想象中的一切可能,失去了想象,就是流光溢彩,终会平淡无奇。

既然是无从回避的烦恼,姑且烦着吧,还是bear比较重要。

高高的宫墙,窄窄的夹道,风穿堂而过,吹到脸上,一阵阵的木然。

到了乐善堂外,有太监过来查问,听到我是奉了雍正的旨意,不敢怠慢,招呼两个伶俐干净的小宫女,将我带到永琏的住处。

人还没有走进去,馥馥的茉莉花香就扑面而来。

就是因为不喜欢芳香的味道,喜欢喝茶的我才从不问津花茶,普洱的味道倒是不错,只是价格不菲,大多时候,还是选择那种两三块钱一两的红茶,或者叫茶末更恰当。如此便宜的价格,茶香

是不能奢望,茶的清涩还是可以在唇齿间弥散回味。

这个bear,果然是花痴,她以前就说过,要是自己有了一处宽阔的庭院,就种一院子的茉莉花,萝莉喜欢茉莉,也是珠联璧合。果然同人不同命,富贵寿夭求不得。现在她倒是如愿以偿,故宫都变成她的家了。

小宫女走紧了两步,就站住窗下的茉莉花丛中,人花相映,果然有几分意趣,她声音娇媚地:“主子,养心殿的容姐姐来了。”

帘子一挑,里边出来一个年纪稍长点儿的宫女,看样子,应该是永琏身边的人,她打量我一下,满面笑意:“小主子在里间呢,容姐姐进来吧。”

手中托着锦盒,跟着这个宫女进去,才转过一道云母茜纱的水墨四联屏,就看到永琏站住一座西洋穿衣镜前边,两只粉嫩嫩的小手把半大绸褂子掀了起来,夹棉的绸裤褪在脚踝处,正对着镜子左摇右扭,一边嗤嗤地笑着,一边还哼哼唧唧地唱着大象、大象。

从镜子里边,一眼看到永琏的腹下用墨汁画着一头简笔画风格的大象,随着他身体的摇摆,大象也跟着扭动,要命的是那象鼻子,居然和真的一样灵活地摇晃着。而面向我们的两瓣□之上,青紫的淤痕仍然清晰可见。

在极度惊愕中,我已经说不出话来。

从镜子里边看到了身后的我,永琏哎呀了一声,小脸儿离开涨红了。

那个宫女也是始料不及,忙不迭地过来,叠膝跪倒:“小祖宗,一会儿不见,您怎么又弄这个?就为了小主子您这个毛病,奴婢挨了多少骂了?要是让王爷看到,小主子又要被教训了,这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您就是不疼惜这些奴才,好歹也让福晋少操一点儿心。”

她说着话,手脚麻利地给永琏穿好了衣裳,系好了汗巾子,永琏的脸,红得和苹果一般,不敢抬头,从嗓子眼儿里边哼哼了两声。

行礼的时候,永琏稍微侧了下身子,他不好意思受我的跪拜,其实我比她更郁闷。

说明了来意,递上了锦盒,永琏先是冲着养心殿的方向叩头谢恩,然后招呼那个宫女出去拿糕点糖果。

一时屋子里边只剩下我们两个,他的个头儿和我差很多,只好扑过来一下子抱住我的腿:“师父,我可想死你了。”

一矮身,蹲了下去,忍不住低声道:“你是想我死吧?这是什么地方?还能用从前的称呼?”

说了bear几句之后,又忍不住骂她“你神经了?方才做什么?也不知道丢人!”

永琏的脸开始发烫了,特别困窘:“你听莲莲夸张?我,我只是很奇怪而已。当时我们不是在看《还珠格格》吗,然后轰隆一声,我眼前一黑,就看见你家窗外一道红光……”

我不禁插话:“红光?着火了?”

永琏摇头:“不知道,然后我就晕晕乎乎,一直在叫你,但是听不到你应答.结果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变成现在的样子。我,我只是奇怪眼前多的这个东西,感觉有点儿像你写的犄角,就是长在空桐潋滟头上的那个犄角,摇摇晃晃地,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哭笑不得,怪不得灵儿老说bear这个人迷糊,如此情形之下,她居然有心情琢磨这个?

不敢有大的举动,就小幅度地拧了永琏一下:“你,你居然用这个,去比喻潋滟头上的犄角?让bt莲听到了,她会pia死你。”

疼得咧了一下嘴,永琏还是很得意地:“bt莲就是想pia,她也得够得着才行。有种,她也穿过来!噗,可惜她只能干瞪眼,我还把身边的那个丫头改名叫做莲莲,哈哈……”

哎,还是叫永琏吧,我也很恍惚,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应该叫她bear还是叫他永琏。

看着永琏得意洋洋的神情,我才想到另一个话题:“我的样子已经变了,你怎么认识我?”

慧黠地挤了一下眼睛,永琏嘟起了红润润的小嘴儿:“终于也有你不知道的事儿了?嗯,我就是不告诉你!”

还想说什么,莲莲已经端着点心进来,因为她的名字,我忍不住细看了她几眼,还真是个美人胚子,连身段都特别惹人。

Bt莲一直想做美人,可是每次跑到我文中当虐材的时候,我总会神差鬼使地给她安排一个比她更倾国倾城的娘,比她漂亮,比她狠毒,比她变态,这让bt莲郁闷不已。

宫女莲莲侍立一旁,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看时辰不早了,我只得悻悻地告辞。转身离开的时候,永琏也恋恋不舍地撅着嘴,还狠狠地瞪了几眼宫女莲莲的背影。

回到养心殿的时候,掌事太监苏德南招呼我上去侍候,原来雍正已经回来了,他看上去神色落寞,心情极为不佳,看到我进来后,就直接对苏德南道:“传朕的口谕,佟佳氏布泰,拜佳氏容

芷兰,皆慎谨恪恭,俱封为答应。”

这道口谕,不仅让苏德南的脸上露出大出意料地惊讶,我也整个呆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答应?

老子不能答应,别看布泰姑姑苦心经营就是为了这个,老子宁可做个宫女,起码十年期满,还可以天高任鸟飞,真要答应了,这红墙碧瓦的皇宫,就变成没有释期的囚牢了。

而且,答应地位卑下,命运多劫,翻看清宫十二帝的后妃传,只有道光帝的蔡佳氏和尚佳氏有幸升为妃子,李氏、邵氏晋为贵人,那得是什么样的狗屎运?根本轮不到我拜佳氏!

脸上变换了好几种表情,苏德南先是跪下领命,然后又给我叩头:“恭喜小主子,奴才苏德南给

小主子磕头了。”

福祸消长尽须臾

养心殿里,一下子就封了两个答应,也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新闻。别看答应在后宫妃嫔中,最是人轻位卑,却足以让东西六宫闲来无事的人,拿开嚼舌纳闷,消遣时光。

被人围观,的确是件很不爽的事情。

心里纵有千般不愿,可惜这件事儿,也由不得我答不答应。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追根究底,都是因为布泰。这个杯具的女人,自己都快变成餐具了还不自知,好像孕育了龙种,晋升了答应就实现了多年的梦想一样,居然和雍正去讨要我做为她的贴身宫女。

答应大小也是一个主儿,可以有一名贴身的宫女,做些端茶倒水的细活儿。只是按照宫里的循例,她却没有挑选贴身宫女的特权。

恃宠而骄是帝王对后宫妃嫔的忌讳,逾越规矩便是不知不觉的开始。

显然布泰姑姑触到了雍正的霉头,我,不过是胤禛掴到布泰姑姑脸上的一巴掌。历来被人当成棋子用的人,最后都会变成照镜子的猪八戒,看来我也是千千万万个猪八戒之中的一个。

因为都是的养心殿供职,所以由掌事太监领着布泰姑姑和我到东西六宫去拜见各位娘娘,有一个算一个,反正身份地位都比我们高,就算同为答应,资格也比我们老。

第一次走了这么远的一趟路,一辈子也没有磕过这么多的头,脚下终于穿上那个高底子的鞋,原来脚心底下多了那个形状奇异的木头底子,走一步都需要付出相当的努力,最初是痛,硌得酸痛,到了后来,仿佛脚心已经和鞋底结合在一起了,麻痹地没了疼的感觉。

唯一庆幸的是,贵人以下的妃嫔没有自己的宫苑,都随着贵妃、妃和嫔们住在一个宫里。十二宫的每一宫,都有一位身份尊崇的主位娘娘。不然要是一个人一个地方,估计我们跑上三天三夜也走不完一半儿。

北方的五月,正是踏青的好时机,气候不冷不热,也下过两场春雨,空气湿润,到处充满了青草的气息和花的清香。

皇宫里边,从来都不会缺少金碧辉煌的豪奢,不会缺少花团锦簇的繁华。金灿灿的迎春花刚刚凋谢,浅紫深白的丁香,金黄嫣粉的蔷薇,欺霜压雪的玉兰,还有很多我从未见过的花,开得惊艳。

回廊深迂,粉墙逶迤,亭台楼阁掩映其间。

以前写到这个时节,都会想到“五月榴花照眼明”这句诗,只是现在,在层层林立的宫墙里边,迎着夹道里穿堂而过的风,仰望着灰蒙蒙的蓝天,一进一进走也走不完的院落,那些遍体绫罗、珠环翠绕,却看不出悲喜的漂亮女人,心里想到的是囚牢,很大的囚牢。

掌灯的时候,拜会才正式结束,前边有小太监提着玻璃绣球灯,一路照得花影憧憧,布泰的脸上还是那种柔如春水的笑容,落入外人眼中,便是笑容可掬的一双姊妹,会有很多体己话,在茜纱窗下呢喃,在碧纱厨里低诉,艳羡旁人。可是我们两个,从始到终也没有说话,也许是无话可说了。

路走到一半儿,有小太监将掌事太监苏德南给招了回去,好像是雍正交代下来的差事。苏德南躬身告退,布泰和我都很礼貌谦和地点头,然后继续前行。

各宫主位娘娘,还有其他妃嫔,都应酬地赏赐些礼物,无外乎钗环脂粉,都是些漂亮的小玩意,熹贵妃钮祜禄氏送了我们一人一串砗磲手珠。熹贵妃信奉佛教,说这砗磲手珠已然经过高僧开光,有佛法护持,可以避邪禳灾。她说的这些我虽然完全不信,但是知道她终将母以子贵,成为皇太后,谢了赏赐后,自然而然地就将砗磲手珠戴上。

大约是和我置气的缘故,布泰只是谢赏后,收了下来。

那瞬间,我看到熹贵妃瞥了布泰一眼,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回到养心殿,刚刚迈进门槛,掌事太监苏德南迎了出来,满脸腻笑,例行公事般行了礼,然后才向布泰姑姑道:“小主子,万岁爷吩咐了,小主子已然封为答应,不必亲躬贱役,兹撤去养心殿管事姑姑一职,即日迁入咸和宫。小主子的分例,奴才已经奉命派人备齐了,那边的奴才已经候着了。”

饶是布泰姑姑,或者该称作布泰答应素日惯能做得喜怒不形于色,听到掌事太监苏德南的话,也不由得脸色苍白,身子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咸和宫的主位娘娘是齐妃,齐妃李氏,本是知府李文烨的女儿,在雍正皇帝做亲王的时候,嫁给胤禛,当时她是胤禛的侧福晋,位份不低,入府之初,也颇得胤禛宠爱。尽管史册里边不会特意记载皇帝对那位妃嫔的专宠,不过可以从这为妃嫔的生子记录上看得出来各种端倪。

齐妃李氏早年间为胤禛连生了三个儿子,其中两个早殇,只活了一个。可惜的是,这个在三分之一几率下长大成人的阿哥不是别人,正是老三弘时,被他老子废除宗籍的那位。

对于老三弘时的死,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过有二点历来学者都会首肯:其一,弘时之死和后来的乾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二,弘时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四岁。

弘时死了以后,齐妃李氏在雍正的心中再没有地位和恩情可言,这位娘娘居住的咸和宫已然与冷宫无异。

现在雍正下旨,让布泰答应搬入咸和宫,恐怕就是瞽叟盲婆,也看出来她的前景堪忧。

掌事太监苏德南笑道:“小主子,万岁爷马上要回宫了,他今儿的心情不太好,奴才派人服侍您过去?”

似笑非笑地仰起头,看了一眼养心殿,布泰答应已然恢复常态,也笑道:“万岁爷心情不好,做奴才的应该想方设法为主子消气解闷,也许万岁爷砍了你的脑袋,那气儿就消了呢。”她说着话,翘着兰花指,捏着一条苏绣的帕子,那帕子本是宫里娘娘们的赏赐之物,放在一个妆盒之上,由身后的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端着,布泰答应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就拿了过来,掩住了点着胭脂的樱唇。

掌事太监苏德南干笑了两声,布泰答应半真半假地开玩笑,眼光却刀子一样瞪着他,只是现在主仆有别,苏德南只能听着。

布泰答应用帕子掩着口,笑盈盈地往里走。

苏德南犹豫一下,想拦又不好拦,紧走了两步,跟着布泰答应的身后:“小主子,您也在宫中多年,知道的规矩比奴才多。现在养心殿已经有了管事姑姑……”

布泰答应可没有停下来,慢条斯理地:“是哪个奴才侍候得谨慎,提升为管事姑姑了?”

如果布泰答应只是宫中的姑姑,她现在不是养心殿的人了,要再进养心殿得通知本处的管事姑姑一声,如果要拿什么东西,也得有养心殿里边的人跟着。然而现在布泰身份不同,她的言下之意,管事姑姑在她这个小主子面前,资格再老,也还是个奴才。

这次苏德南却笑着道:“回小主子,万岁钦命,容答应暂时兼顾着养心殿里边的事儿。”

脚步立时停下来,布泰答应非常愕然,不过我比她还要愕然。

管事姑姑大多是在宫中服役时间长的宫女,而且平日谨小慎微,尽职尽责,得到主子的认可,到了一定的时间,得到提升。或是服役时间不长,但是做得相当出色,颇受主子赏识,破例提为姑姑。我刚刚进宫才几天,并没有显山露水的地方,十三岁的管事姑姑,未免愈于常理。

而且我现在的身份是答应,同时又兼职管事姑姑?

一半儿是明媚一半儿是忧伤?

一半儿是主子一半儿是奴才?

算是,用bear的话来说,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都不奇怪。

当时为了能够迅速减轻体重,bear向我推荐了一款减肥药。那孩子是在同学使用后效果奇佳后,跑去药店买了给我寄来。服用几天之后,楞把我这个因为胃肠炎而长期腹泻的选手弄得便秘了。

更可怕的是,以前是胃肠、胆囊都不好的缘故,很多东西我看一眼就没有胃口,为了限定每天主食的摄入量,我早上一杯豆浆,晚上基本不吃任何东西,就是中午一顿饭。自从得病那天开始,如此严格控制已经五六年了,可是服了bear推荐的减肥药以后,竟然状如饿狼,看到什么都想往嘴里塞。一天中午居然吃掉两袋泡面,腹中犹自感觉空空,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去量体重。

在bear的一再催促之下,我只好把服药后的情况告诉她,她很郁闷地回短信说,鉴于师父的人品问题,什么事情发生在师父的身上,都不足为奇。

盈盈一笑,布泰答应别有意味地道:“布泰眼拙,从前倒没有看出来妹妹竟然是个奇人,只是宫里的大小主子会疑惑,怎么称呼你这个身为答应的管事姑姑?哦,那些奴才们会更遗憾,怎么服侍妹妹这个兼着管事姑姑的答应主子?”

听她的话越来越尖刺了,我也有些生气,不免心起火燥,笑盈盈地道:“芷兰没有布泰姐姐聪慧,这样的疑问无从解惑,反正咸和宫里宁合恬静,布泰姐姐有的是时间去琢磨。”

打蛇打七寸,刺人刺到心。

同样是云淡风轻的神色,轻描淡写的语气,布泰答应的脸色立时变了:“容芷兰,你算是什么东西!”

心里替布泰答应叹了口气,一个人得意时要做到平静如水,固然不容易,在失意的时候要做到荣辱不惊,更是难上加难。布泰答应的心中充斥着不平和愤怨,再也无法保持平日里的娴静温柔,她,已经输了一步。

有人哼了一声。

不早不晚,雍正在这个时候进了门。

皇上下朝回寝宫的时候,一般很少会有人高声通报,都是掌事太监和管事姑姑们做个手势,彼此用无声之言传递消息,然后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恭候圣驾。

今天没有人来传信,雍正应该从外边回来,做了皇帝之后,他出宫的时候并不算多。不像他儿子乾隆,六巡江南,三下辽东,天南地北游逛得惬意。

雍正神色凝重,眉头深锁,看了布泰答应一眼,然后向苏德南斥道:“什么时辰了?没有派人送布泰答应去咸和宫?”

苏德南诺诺称是,并不辩解。

布泰答应好像被人掴了一巴掌,双颊绯红,泪光在眼中旋了一下,微垂下头:“奴婢跪安了。”

雍正似乎哼了一声,也没有看她,径直往里边屋子走,苏德南退了一步,我赶紧跟着进去。

到了里间,宫女们刚刚奉茶上来,被雍正顺手一推,杯子摔在地上,茶水四溅,吓得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请罪。

下去。

阴沉着脸,雍正坐到书案旁边,头也不抬,宫女太监们都悄悄地退了下去。

放轻了脚步,蹲下身子,把茶杯碎片拾捡起来扔掉,还未转身,又听得哗啦一声,雍正把桌子上边的奏折也推到地下,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看到我还在,雍正不悦地:“朕不是让你们都出去吗?”

走过去几步,屈膝一笑:“万岁爷身边,总得有人侍候,奴婢斗胆留下候着万岁爷的差遣。”

哼了一声,雍正放下手中的朱笔:“知道朕为什么让你身兼管事姑姑?”

问到令人头痛的事情,我怎么猜到到他是怎么想的,继续很谦恭地:“万岁爷天纵之睿,奴婢焉敢揣摩?奴婢知道,万岁爷怎样决定,都是对奴婢的恩典,奴婢只管谢恩就是。”

哼哼。

雍正好像冷笑了一声:“布泰白白在养心殿待了七年,正该你做管事姑姑□她才对。”

这话茬儿有些不对,强自压抑住心头的惊愕,微微垂下目光,我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回万岁爷,奴婢倒想有福气早来几年,也好为万岁爷分忧一二。”

这是一句很猥琐的假话,忽然间眼前就掠过穆湫被剥尽衣衫时那一抹凄凉的苍白。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回避着她,努力不去想她,有时候真的可以将这个人完全忽略。可是有时候,我阻挡不了她如影随形地浮现。

就是眼前这个人给予她永世无法磨灭的屈辱,我对这个人,却始终无法恨之入骨,为了我自己能够生存下去,曲意奉承,阿谀逢迎,那张自己都鄙弃的脸上,总是带着让他赏心悦目的笑容。

从前一心一意当着白莲花的时候,写文也会完全入戏,尤其在写《铁马萧萧胭脂泪》的时候,因为雪初蝉的死,让自己抑郁难过了很久,始终无法从那份凄寒的悲凉气氛中释然出来,bt莲笑我是犯贱,一脸地不屑。

现在的我,可以如此自私,却越来越痛恨我自己。

雍正不语,沉默了一会儿:“分忧?现在也不迟,陪朕喝一杯吧。”

寂寞寒夜酒当茶

酒越喝越暖,水越饮越寒。

酒暖了心以后,眼中的世界,都会变得温情脉脉,色彩斑斓,就算是陷阱,看到的只是利剑前边

的温柔。可是凡夫俗子,贪图的还不是片刻的温存与现世的幸福?

水寒了心以后,也冰冷了曾经的激情,麻木阒然,一切,都索然无味。指尖心头,暖意无处索求,想擦干眼泪,还得靠自己的双手。憧憧大千世界,何处来?何处去?想跳出迷途,又陷入另一个迷途。不再自欺,想看得通透,可是冷眼旁观的自己,也许正驻留在别人的视线,心,可以灰冷,性,未必禅定。

转眼间,两壶酒已经喝尽,雍正皇帝没有醉意,我更没有醉意。

一直都喜欢这杯中之物,闲来无事,就是对着半首新诗,一阙残词,也能小酌一番。

只是这宫中的酒,绵软醇香,一口饮下,唇齿间还有淡淡的甜味,仿佛是江南女子清灵悦耳的声音,听来就有几分醉意。

醉意,好像就是意念而已。

还是怀念家乡的酒,那个偏僻的小镇,群山环抱之间,滚滚逝水之畔,竹篱茅舍的人家,用上好的高粱玉米酿出来的酒,从人家院子前经过的时候,都能闻到那股浓浓的酒味儿,脚步不知不觉就飘起来。农家自酿的酒,有股生涩的味道,若是能窖藏十数年,应该更加醇香,只是大多时候,唇齿间的欲求,耐不住岁月的消磨,就着那股生涩的原生态味道,和着生活中的烦闷愁苦或者喜乐欢愉,一起饮下。

涩涩的火辣,从舌尖咽喉横冲直撞到肚腹中的热麻,那股子万马奔腾般的冲劲,汇通来世无法忘却的回忆一起,席天卷地,将我包围。

来世,我已经习惯将从前诸种看成来世,毕竟时光倒回了三百年,既然已经无法回去,就将这荒谬无稽的穿越,当做今生的必然之旅,这样想来,心里就不会那般郁结。

养心殿里,静得可以听到灯芯儿爆开的声音,酒,已经喝到第三壶。

雍正皇帝的脸上,泛起浅浅的晕红,他一手捏着酒杯,另一只手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容芷兰,你告诉朕,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皇帝?”

卒不及防被他一曳,脚下踩着的花盆底儿难以保持平衡,身体踉跄了两步,不由自主地前倾过去,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的眼睛,一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带着绝地苍狼的孤冷和雪峰鹰隼的寂寞,还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触手可及的危险,我,感到了惊慌。

他是个什么样的皇帝?或者应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三百年来,褒贬不一。

推崇他的人,觉得他励精图治,勤勉克俭,不但力挽狂澜,将圣祖康熙留下的千疮百孔的江山,呕心沥血地修葺描补,焕然一新后,交给乾隆的是一片花团锦簇、歌舞升平,他是康乾盛世的中流砥柱。

嫌恶他的人,认定他薄情寡恩,阴险毒辣,严苛诡诈,残□虐,而且,他的生母对他不肯见容,他的同母胞弟对他视如仇敌。甚至连这九五之尊的皇位,也来得不明不白;他的儿子乾隆的身世生母,也变得不清不楚;直到他的死,也死的扑朔迷离。

听《童林传》的时候,我也曾讨厌这个皇帝,那时候正是年少,爱和恨泾渭分明,诗和心一样简单。等到历尽沧桑,阅尽冷暖,慢慢翻开厚重的历史,才渐渐发觉,其实一个人,不能用好或者坏来衡量。

后来看过《雍正王朝》,这个人跃然纸上,鲜活起来。

心跳开始加快,脸上开始发烫,我感觉自己开始窒息。

雍正的手,加了一份力气,眼中精光四射:“怎么?不会说还是不敢说?”

未等我开口,雍正忽然一松手,推开了我,仰头哈哈笑起来:“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恰是采花蜂。采得百花成蜜后,到头辛苦一场空。夜深听得三更鼓,翻身不觉五更钟。从头仔细思量看,便是南柯一梦中。哈哈,到头来不过一场空,一场空啊。父子、夫妻、兄弟,也不过是一场空。”

笑,有时候是无泪的痛。

那一瞬间,我感到心疼,仿佛最柔软的部分,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血,留在心里,外面安然无恙。

雍正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犹自带着苍冷的笑意。

高高在上的孤傲,不以为然的轻蔑,这样的笑意,让人不忍再观。

忽然间的冲动,我终于忍不住说道:“万岁爷这又是何苦?自古圣贤皆寂寞,何况万岁爷是九五之尊,人王帝主?圣贤的寂寞,不过是坚守德行,不肯流俗,然而世浊怎肯容其清?民侩怎会信其洁?但凭着铮铮铁骨,操守气节,也可弃瓦全成玉碎,留下百世芳名。所以圣贤生时固然寂寞,可是身后并不孤独。万岁爷胸中装的是社稷江山,黎民百姓,是大清千秋万世的基业,万岁爷所思所想,莫不是未雨绸缪,运筹一步,帷幄千里,又有何人可知万岁之忧?奴婢不敢对万岁爷妄加论断,只是自进宫以来,亲眼目睹万岁爷夜夜挑灯批阅奏折,鲜有安枕沉酣之时。高床暖枕,谁不依恋?只是先帝圣祖爷驭下以仁,可是总有人不知感恩戴德,反而欺心罔上,以圣祖仁慈为庇,营私舞弊,中饱私囊,致使国库空虚。万岁爷登基之时,社稷江山,何止万钧之重?前路维坚,何人可与扶持?自万岁爷面北称尊,一十三年,何曾一日流连声色犬马?何曾一夜慵卧暖枕香衾?奴婢斗胆,觉得万岁爷心之良苦,日月昭昭可鉴,身之寂寞,如人饮水而已。”

话说完了,心中变成一片苍白,我知道自己犯了忌讳,也许等着我的是必死的结局,可是心血来潮的一瞬,真的不能自已。

开头几句,雍正犹自笑着喝酒,可是听到后来,眼光渐渐暗了下来,或者我的话,也触及了他心头最柔软的部分,那本是不能触碰的地方,浓浓的痛楚,从他的眼角眉梢涌出来,眉头皱着越来越紧,听到最后一句,雍正将手中的酒杯啪地摔到了地上:“容芷兰,你好大的胆子!”人顺势跪下,心却没有了畏惧,也许都是如此,真的事到临头的时候,没有了其他的选择和可能,就剩下死扛。

精致描金景泰蓝的酒杯摔得粉碎,雍正已然站起来,满眼怒色。

声音很低,但是很清晰,既然说了开头,就等着结局吧,我平静地:“万岁爷方才问奴婢,这些话都是奴婢的肺腑之言,待人以诚,是人之根本,敬君以真,是为臣之道。奴婢虽然无为万岁爷辅臣之幸,也不敢妄言相欺,故心所想,言所及。”

酒杯破碎的声音,让在外间侍候的太监宫女都匆匆而入,看到屋中的情景,跪了一地。

养心殿里,静得可以听到外间更漏的声音。

我的心,也跟着滴答的更漏声,悬空又跌落着。

雍正的口气反而平静下来:“都出去,这里有容芷兰侍候就行了。”

太监宫女们如释重负地叩头离开,雍正带着几分酒意,呵呵地笑起来,几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握住我的手腕:“朕还真的小看了你,说真话不易,会说话也不易,会说真话更是不易,起来吧,你还真的说对了。”

喜怒无常。

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帝王的喜怒无常,有时候也有迹可循,他毕竟是人,一双眼睛,一对耳朵,怎能做得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不可能事事都判断无误,不可能处处都客观公正。

念头就转到这里,我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就为雍正找寻借口。

地上酒杯的残片,早有手疾眼快的宫女拾走,雍正坐在椅子上,头靠着椅背,眼睛微微闭着:“一身都是命安排,求什么?今日不知明日事,愁什么?不礼爹娘礼世尊,敬什么?弟兄姐妹皆同气,争什么?哎,本是同根同休戚,奈何此心非彼心。兰儿,既然你看得出朕的寂寞,莫非你也备尝此中滋味?反正此时无事,不妨说来听听。”

我轻轻一笑:“和万岁爷比起来,奴婢那些寂寞伤感,不过是芥末之微,怎么好意思说出来让万岁爷笑话?不知奴婢可否有幸,能为万岁爷分忧解愁?”

这句话虽然是恭维,却也是真心的话,我一直感觉自己挺悲摧,仔细想想其实胤禛比我悲摧多了,不但嫡亲的兄弟反目,和他斗得鸡飞狗跳,连他的亲额娘德妃乌雅氏,也是落井下石。雍正继位的时候,德妃乌雅氏居然说儿子胤禛的继位,实非梦之所期,而且坚决不肯接受仁寿皇太后的尊号,不肯从永和宫移居到宁寿宫,这正是授人口实,摆明了告诉天下人,胤禛这个皇帝做得名不正言不顺。无论真相如何,可以绝情如斯,母亲做到这个地步,应该也是前无古人。

哦?

雍正眉尖一挑,他的手还握着我的手腕,颇有兴致地看了我一眼:“朕还真的有些看不懂你了,好,朕正在为一件事情烦心,如果你能帮朕出得个主意,随你要什么封赏,朕都给你。”他说到这儿,忽然面色一凛“如果你束手无策,朕就要了你这颗脑袋,君无戏言。容芷兰,现在还想为朕分忧吗?”

居然用死来吓唬我?真是小儿科的把戏。

我微笑依旧:“只要奴婢能为万岁爷分忧,纵是肝脑涂地,亦不足惜。”

我的平静,有些出乎雍正的意料,他看了看我,然后松开手:“今天朕去祖陵了,他还是负气,不肯见朕。”

心里又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为了老十四允禵的事情,老十四允禵是雍正的同母兄弟,可是在九子夺嫡的时候,允禵一心一意要帮着的却不是亲四哥胤禛。在磕磕绊绊中,胤禛终于坐稳了皇帝

的位子,平息了当年的纷争,虽然他可以将老八、老九除去宗籍,改成阿其那、塞斯黑,但是对

这个同母所生的弟弟,难以痛下辣手。

不过这件事情,幸好曾经涉猎,虽然终雍正一生,老十四也没有在正式上服软认错,但是在乾隆登基以后,还是肯出来辅佐这位侄儿,应该说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还是烟消云散了。

看雍正又拿起另外一只酒杯,连忙过去斟酒:“万岁爷,依奴婢想来,十四爷心中有气,倒不是见坏事。”

哦?

雍正放下了酒杯,似笑非笑地:“你这话,朕听着倒是新鲜,依你这么说,他跟朕使性子,反而有理了?”

此时的雍正,没了方才的怒气,眼中的酒意渐渐浓了,我没有时间仔细思索,连忙道:“奴婢想的只是人之常情,有道是,哀某大于心死,若是心灰意冷,又哪里来的气恼?万岁爷恼的是十四爷不守君臣之道,十四爷恐怕是怨万岁爷不重手足之情。”

啪。

雍正一拍桌子,立时愠怒:“这是什么话?朕要是不顾及手足之情,早把他正法了,还能亲自去看他?朕已经纡尊降贵,他居然不知恩?居然不感激?这个混账东西,早知道就该活活打死。”

因为生气,雍正的身子晃了晃,我连忙过去扶住他:“万岁爷息怒,如果十四爷明白万岁爷的苦心,哪里还会负气?十四爷如今也老大不小了,打不得也骂不得。要是少年心性的时候,万岁爷还真的应该多教导他几顿板子,也许知道疼了,就不会耍性子了。”

哦?

雍正不生气了,忽然伸出手来,捏着我的下巴,把我的脸给托了起来:“容芷兰,你多大?”

他这么一问,我才感觉到自己的话说得太流畅,现在的容芷兰不过十三岁而已,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讲起教训人的经验来居然头头是道,其实这也不能怪我,都是写sp文写多了,要揍人总会想出很多堂而皇之的理由来。

记得有次,有个喜欢看《笑傲红尘》的孩子向我诉苦,说她老妈总是像我笔下的秦思思一样,话未到,巴掌先扇过去,说她其实也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只是接受不了这样直截了当的方式,问我该怎么办。然后我建议她,既然她喜欢看sp小说,又不介意被母亲责罚,不如让她的母亲大人多看看sp小说,结果那孩子从此就再也没有理我。

这次我心念转得很快,连忙一笑:“回万岁爷,奴婢十三岁,只是自幼和额娘相依为命,虽无严父,亦受庭训。奴婢都是些以心易心的粗鄙见识。”

丝丝笑意涌上雍正的眼角:“兰儿,原来人小鬼大是这个样子,朕今天算是见识到了,看样子,你成竹在胸了?”

他松开手,我低下头:“回万岁爷,奴婢觉得,于公,您是万乘之尊,于私,您是十四爷的兄长,怎么论,万岁爷也不必前去看他。依奴婢想,血浓于水,到底是至亲骨肉,万岁爷何必派哪位阿哥前去?论到叔侄情分上,十四爷自然耐不住侄儿的软磨硬泡哦。”

哈哈哈。

雍正忽然笑起来,他当然明白我的话外之意,就算他感觉自己当年做得过分,到了现在,要他以皇帝之尊,兄长之分去和老十四允禵认错服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人之迟暮的时候,总会念及亲情,这就是古人常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道理。

他的身份不方便再去碰老十四允禵的软钉子,如果派了他的儿子去,身份立场都换了,就是受了老十四允禵的几句重话,也是侄儿被叔叔叱骂,算不上丢人的事儿。

来人!

雍正兴致来了,立刻叫人进来:“去乐善堂,把弘历叫来!”

太监们连声答应,不敢怠慢。

我回头看看一旁的西洋钟,已经是凌晨二点多了,这个时候去找宝亲王弘历,还不把弘历吓一跳?

果然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宝亲王弘历就随着太监进来,大约来得太匆忙,衣冠有些不整,看上去睡眼惺忪,犹自微醒,进来先叩头请安。

跪下的时候,一个绣花荷包从宝亲王弘历的衣襟里边掉出来,宝亲王弘历立时脸色一变,不敢动,也不敢去捡。

雍正当时就一皱眉,不过装作没看见,慢慢地端起一杯酒:“朕找你来,是有件要紧的差事交给你去办,办好了有赏,”他说着,停了一下“办砸了的话,朕最近到有些闲暇,正好可以算算一些糊里糊涂的账目。”

来日之祸暗潜藏

午后的阳光,暖得让人想融化在时间里,没有了日与夜的交替,也就没有了悲喜。

慵懒地靠着椅子上,看着阳光从窗格子投射进来,在光洁平整的地面上,跳跃着奇形怪状的光斑,心,已经不知道飘荡到了哪里。

因为知道了结局,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担心能否要得到雍正的恩典,心下犹豫的是,应该要个什么恩典,为了无辜惨死的穆湫,还是为了艰难度日的乌秀。

往者已矣,我真的不知道还能为穆湫做些什么,雍正不可能为穆湫的父亲翻案,进宫这些日子,我已经探听到十之七八,在雍正还是雍亲王的时候,穆湫的父亲惠禄就和胤禛结下嫌隙,当年剪除八阿哥胤祀一党是,惠禄就差一点儿遭到牵连,官职一降再降,直到放任到密云做知县。

惠禄到底为官如何,品行如何,我无法从众说纷纭中找到公断,只可断定雍正对惠禄嫌恶至极,所以那首触了胤禛眉头的诗,不过是欲知加罪的由头,而且有人举报惠禄私下传阅禁书,书里边诸多故事都在影射雍正的皇帝宝座来得蹊跷。

几股火烧上来,惹得雍正大怒,才亲自下了旨,申斥惠禄不守纲常,不知廉耻,枉读圣贤之书,所以才令人额外加刑,当众鞭笞惠禄的妻女。

也许因为惠喜阿的缘故,还有穆湫的寒凉岁月,对惠禄此人,我不嫌恶也无好感。

只是穆湫……

想到穆湫,我就有如芒在背之感,到底自己可以为她做些什么?

或者恳求雍正从此彻底废除此等刑责,免得日后仍有此等惨剧?

这毕竟是雍正心头的一处疮疤,不知道要怎么的说辞,才可以说服他。

相较之下,为乌秀求个人情更容易些,她是容芷兰的额娘,于情于理,都应该先顾着活的。

哎。

呷了一口茶,齿间浸凉,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决定,我只是寻找各种理由,让自己可以心安理得一些。

小主子。

苏德南的声音,轻而恭敬,从门外传来。

坐正了身子,我不能有丝毫的悲喜落到这个掌事太监的眼里:“苏公公?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苏德南躬身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宫女,两个小太监,小太监的手里捧着红木漆盘。里边装着很多东西,都是素色的锡器和铜器。

苏德南跪下施礼,后边跟着的宫女太监也都俯身跪下,不敢抬头。

请起。

欠了欠身,语气和而不怯,面对苏德南这样的掌事太监,就算答应是个主儿,也不能十分地摆架子,但是又不能太失身份,如果立不足威严,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

中不偏,庸不易,最难拿捏的是分寸,最难掌握的是尺度。

苏德南叩了个头起来:“小主子的分例,奴才已经叫人送来,铜蜡签一对,铜剪烛罐一副,铜签盘一只,铜舀一个,锡唾盂一个,请小主子查收。”

东西虽然黯然无色,不过清清素素,很合我的性情:“苏公公办事儿,谁能信不过,劳烦公公费心了。”

按说应该封个红包给他,可惜我还没有领到月俸,苏德南很清楚这一点儿,看他的神色,也没有这般打算,继续满面堆笑:“小主子谬赞,奴才不敢当。这一个宫女和两个小太监,还算伶俐,是拨来服侍小主子的。”

那宫女太监依旧跪在哪儿,这时候听到苏德南的话,连忙叩头。

奴才小卢子、小花子叩见小主子。

奴婢妍盈叩见小主子。

三个人谦卑恭谨,我被妍盈两个字吓了一跳,方才没有来得及注意她,此时看去,面前跪着的小宫女真的是穆湫的贴身丫鬟妍盈。

平静如水,妍盈好像根本人认出来我是谁,可是我可以断定,她不可能忘记我,除非她失忆了。

在深宫之中遇到了她,已经是件很离奇的事情,如果她再失忆,我会对突如其来的明天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妍盈不过十三四岁而已,那两个小太监更小,小花子能有十一二岁,那个小卢子我认识,也是在养心殿里边当差,连十岁都不到,长得倒是一把可以掐出水来的娇嫩。

点头示意他们起来,苏德南躬身告退。

屋子里边,剩下我们四个人,原来的静寂被打破了,一时之间,不习惯被人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他们几个,随时准备着为我端茶倒水,或者跑腿传话。

刚刚站起来,妍盈和小卢子、小花子立马精神紧绷起来,让我无端端开始紧张。

干咳了两声,我有些手脚无措:“你们两个在屋子里边候着吧,妍盈,你陪我去乐善堂,万岁爷交代一件差事儿,现在正好没事儿。”

嗻。

三个人都躬身应诺。

带着妍盈出来,看着外边的太监宫女们都在忙碌,因为已经过了端阳,天气慢慢热了起来,雍正要搬到圆明园去,他一直很喜欢那里,最后也死在那里。

一路上,皆是沉默。

经过水榭的时候,四周无人,我稍微站了站,妍盈立刻垂首侍立,看着她熟悉的面庞,我不知道从何问起,也不知道该不该确定她的身份。

犹豫之间,妍盈柔声地:“主子乏了,歇一歇吗?”

清灵灵的声音,山泉一样的澄澈,就是妍盈。

心,猛地一跳,我已然不在意她怎么进得宫来,现在疑惑的只是她进宫做什么,想了又想,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以前在哪里当差?”

妍盈好像没有听出我的话外之意,满面笑意:“回主子,奴婢刚刚进宫,今日有幸来服侍主子,是奴婢的造化,奴婢一定尽心尽职。”

她明明在笑,笑得谦卑,软声细语,说得轻柔,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我心里,总有一种绵里藏针的刺痛,或者,是我心虚?

场面,冷下来。

好半晌,我才继续前行,妍盈在后边跟着,不远不近。

到了乐善堂外,我才佯作恍然:“遭了,忘了把东西带过来。在我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香草荷包,你快点儿取来。”

是。

妍盈答应着,躬身退了两步,然后赶回养心殿。

自从那天晚上,深更半夜地召了弘历来,如今才过去四五天,宝亲王弘历也没有去养心殿回禀情况,看样子事情并不乐观,雍正就催了我过来询问。

那个香草荷包并没有什么用处,我只是想支开妍盈一会儿,好容易借着为雍正打探事情进展的机会去见见永琏,自然不想妍盈影子一样跟着我。

可怜的bear,果然认识了我以后,就是倒霉吃亏被tx的那个,好容易也穿越了一回,却又是个短命鬼。

忍了好几次,总想告诉bear,被她穿上身的永琏,固然是乾隆和嫡福晋富察氏的爱子,而且乾隆称帝后,就暗中将永琏定为皇太子,只是永琏在九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每一次到乐善堂来,都想方设法地去看永琏,支使走了妍盈以后,轻车熟路地到了永琏住的地方。

才刚刚走到窗户外边,就听到里边低柔靡软的笑声,好像是用手掩着口,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就听到永琏的贴身侍女莲莲软笑着央求:“小祖宗,您饶了奴婢吧,不要再厮闹了,让人看了去,奴婢可吃罪不起。”

就听永琏笑嘻嘻地低声说:“就一下行不行?让我试试嘛,就一下,一下下?”

莲莲嗯了一声,笑得有些气喘:“不行,不用试,用眼睛也看得出来嘛。你这个太细太小了,我这个眼儿太大了,进去也是白进去……”

啊?

嗡了一声,我有种血贯瞳仁的感觉,难道这个永琏效仿《红楼梦》里边的贾宝玉,刚刚受了警幻仙姑的指导,要把理论实践在袭人身上?

情急之下,脸上发烧,我也不忖度,一掀帘子就闯了进去,结果把里边的永琏和侍女莲莲吓了一跳。

不过看清楚里边的情形后,我更加困窘。

莲莲正一手拿着一只鞋底,另一只手拈着一跟纳底子的大针,永琏手里拿着一轴绣花用的黑珠儿线,一手扯出了线头,非要莲莲用黑珠儿线穿针。

彼此对望了一下,莲莲率先回过神来,连忙放下手中的鞋底儿,屈膝:“奴婢莲莲叩见小主子,小主子吉祥。”

大约是揣摩到我的心思,永琏一脸坏笑,圆圆的脸上,还显出两个酒窝窝,也抱着粉嫩嫩的小拳头,好像武打片里边两个江湖侠客见面一般:“容主儿吉祥。”

这礼节,这称呼,都让我有些尴尬,含糊也还了半礼,永琏向莲莲道:“去沏两盏茶来。”

莲莲很是伶俐,乖巧地拿着自己的活计,退了出去。

屋子里边就剩下我们两个,永琏开始嗤嗤地笑,他越笑我越不好意思,脸上滚烫,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很好笑吗?”

永琏凑了过来,只是他的高度和我相差太远,于是踩着椅子下边的脚桌,爬到椅子上边去,叉着腰,一脸坏笑地俯视着我:“师父你真邪恶,方才是不是想歪了?”他说着,又哈哈地笑起来。

难道bt莲说得真对?虽然我喜欢写连kiss都没有的清水,但是我的本质是邪恶的?Bt莲说她不虐人就无法思考,说我不写sp就失去了创作的灵感。

不搭bear这个茬儿,我看向别处:“你阿玛呢?”

谁知道这一问,永琏笑得更厉害了,眼睛都完成两个芽芽:“呃,我忘了恭喜师父,成功地扑倒了我爷爷……”

找死!

这个死bear,居然拿这个笑话我,不由得恨恨地骂了一句:“那还不叫我奶奶?”

噗嗤。

永琏笑得更坏了,这表情神采在他稚嫩的脸上出现,特别邪恶,让我想起了那个两条毛毛虫一样眉毛的蜡笔小新,而且永琏的笑声里还保留着bear的风格,就是会发出狗吐舌头喘气儿时的声音,以前通电话的时候,我没少嘲笑她这个。

冲着我一挤眼睛,永琏神秘兮兮地:“切,什么爷爷奶奶,应该是玛法和小玛玛好不好?我们现在都是满族,嗯,师父,老实说,你和皇玛法嘿咻嘿咻了没有?嘻嘻,不会还像以前那样,丢了初夜还留着初吻吧?”

死孩子,居然得寸进尺?我越是困窘,他越是挑逗。

顺手从胆瓶里边抽出一把掸子,作势就要打他:“再胡扯,我打死你。”

永琏并不害怕,反而一长身,半蹲半坐在高背椅子上,那样子还真的像悟空,难怪bt莲后来直接叫bear做猴子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我,皱了一下鼻子:“死了也好,说不定会再穿回去,就怕你不舍得,哪里去找这么听话乖巧的徒弟?”

啐了他一下,我哼了一声:“你再信口雌黄,我就舍得。你忘了自己现在才几岁?满嘴胡说什么?上次在上书房吃的亏还不够?被人p多了,上瘾了?”

提到上次,永琏笑得更厉害了:“师父,你的强攻气场终于不见了。不过,师父,我可是连小群、小小群都没有进去的人,可还是如此死心塌地地缠着你,”他说着,忽然一脸坏笑“我要是回去了,就是唯一知道你行踪的人了。”

听他提到这个,心里不免怅然,回去?穿来容易穿回难啊。

我点点头:“对啊,就像你手上有一套孤本的《笑傲红尘》!”

那时候网站上正好开通了线下印刷,可以把不能出版的小说变成印刷品,从一开始bear就想印刷了,可是红尘的字太多,要是印下了价值不菲。后来新年的时候,jj举行了挖宝箱的活动,答对题的人有机会抽中回馈积分,免费印刷一本心爱的小说等等。

永琏噗嗤一笑:“师父,那么二儿的事情就不要提了,那天你半夜三更地骚扰我,非要让我起来挖宝箱,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幸好,还挖到免费印刷一本心爱的小说,只是jj只给免费印刷四十万字,不过,jj现在没有线下印刷了,哈哈……”

那套线下印刷的钱,还是bear打市大学生跆拳道比赛赢回来的奖金,后来送给我做生日礼物,她一直笑我用的那个封面,是极其难看的王八绿,笑的时候,很是得意。

看着永琏的样子,想起bear那张脸,她本人看上去比相片上的彪悍多了,尤其她和某幽一起照的大头贴,完全是两只小受的形容。

想到从前,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暖而微酸,王小楼说得很对,很多人都为我默默地做了很多事,我并不知道,但是我是幸福的,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在和bear闹别扭。

幸好bear毕竟迷糊,王小楼又是万年总受一型,两个人互相调戏压倒后,就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恩仇了。

摸了摸永琏的头,我忽然也笑起来:“你回去了,说我私奔了也好,说我停床了也好,就是别告诉别人我穿越了,不然又谣言四起,大概会说‘如果你希望永垂不朽,可以在网上安排一场闹剧式的死亡,让黯夜妖灵变成墓碑上的回忆,然后再悄无声息地披上马甲,不亦乐乎地挖坑!何必再捏造如此蹩脚的谎言?穿越?难道读者都是nc?’”

永琏坐在椅子背上,弓着身子,嗤嗤地笑:“师父你真啰嗦,不如直接说‘那谁谁谁以徒弟的身份说,当她变成了你的孙子后,就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你!’”

咕咚!

话音未落,永琏因为笑的幅度太大,已经连人带椅子折了过去,吓了我一跳,连忙蹲下去扶他。

地上的永琏,已经蜷缩成一团,抽搐地厉害,苹果一样的脸,因为笑得厉害,都要憋成红萝卜了,一边笑,一边像狗一样喘着气。

这时候,宝亲王的嫡福晋富察氏带着几个丫鬟进来,前两次到乐善堂,弘历的嫡福晋和侧福晋都见过两次。看到眼前的情形,富察氏愣了一下,不过还是极其礼貌地施礼,我尚且蹲在地上,一手扶着永琏,另一只手上还拿着掸子,要多狼狈又多狼狈。

此时早有丫鬟侍女过来,扶起了永琏,我连忙收敛掩藏自己的情绪,也还了半礼,犹自圆场:“方才小阿哥听说我会几招太极剑法,非要施展给他看看,结果模仿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

富察氏一笑:“永琏就是淘气,让您见笑了。”

正说着话,忽然外间传来宝亲王弘历不耐烦的声音:“皇阿玛也是,好好地居然听信那个容芷兰的话,弄了这么个差事儿给我,都跑了三四趟了,吃的还是闭门羹!一会儿我就向皇阿玛请罪去,这个差事儿,我办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容芷兰既然能想出来这个馊主意,自己去求十四叔好……”

富察氏脸色马上变了,咳嗽了两声,奈何外边的宝亲王弘历满腹的怨气,根本没有听到妻子的暗示。

随着声音,宝亲王弘历已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他看到一屋子的人,也看到了我,立时僵在那里。

暗箭流矢绵里针

那丝尴尬凝滞在弘历的嘴角,屋子里边的气氛也为之一僵,最可恼的就是永琏,居然低着头在窃笑。

这个玉娃娃般精致漂亮的小正太一定是在笑我,被人骂了也不能骂回去,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站起身,打破了令人不快的沉寂,我冲着宝亲王弘历一笑:“四阿哥说得也是,果然是件耗费心力的差事,只是万岁爷对四阿哥甚是倚重,这件事儿还真的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办。”似乎自嘲地笑了笑“看来四阿哥又是白辛苦一趟,我就不叨扰了。”

淡如静水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抛下困窘惶然的宝亲王弘历,径自出来,倒是宝亲王的福晋富察氏反应机敏,连忙赶着送出来,犹自笑道:“让您辛苦一趟,我们实在不安,如果您想询问什么事儿,让奴才们过来传一声就好了,就是他不在,我也能过去。”

她本是亲王福晋,在辈分上固然矮着我一辈,可是人家的身份地位,远非我这种过江之鲤般的答应可比,她肯委屈逢迎,还不是为了方才的不快?幸好这个人平日里也是礼貌周到,果然是颇有素养的大家闺秀,就算从心底看人不起,也不会在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一毫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妍盈才赶回来,手里拿着一只荷包,看到了我,连忙退到一旁,停下脚步,向着富察氏微微一笑,我感觉自己脸上的笑意一定和布泰答应的笑极为肖似:“福晋留步吧,我也不好耽搁,万岁爷那边儿不能没人侍候。”

伴着夕阳,一路清风拂面,空气中弥漫着时浓时淡的花香。

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铅灰色的云,阴沉沉地聚于苍穹之中,看样子夜间怕是有雨。

掌事太监苏德南笑眯眯地迎过来:“小主子,万岁爷下来一会子了,正到处找您呢。”

看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心里就倏然生出阵阵凉意来,雍正找我,还不是为了允禵的事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十几年的恩怨,岂是一日半日就能化解?

心里虽然怅然,脚步却不敢迟慢,急急地赶过去,雍正正在屋子里边来回踱步,心绪不宁,眼角眉梢都带着薄怒。

小宫女们都屏住了呼吸,猫儿一样,轻手轻脚地开始点灯,那些宫灯都罩着纱罩,要先将纱罩揭下来,点亮了里边的蜡烛再盖上。一个小宫女太过紧张,揭起纱罩的时候,手一滑,那纱罩就跌倒地上,咕噜了几下,滚到了雍正的脚边。

气氛当时就为之一僵,雍正的脸色继而发青,眉毛扬起,作势要抬脚去踢那个纱罩,那个小宫女吓得脸儿也白了,双腿一软,跪到地上:“奴婢该死!”

正想冲着小宫女发脾气,一抬头,雍正看到了我,忍不住喝道:“一天天见不到你人影,今儿又去了哪里?自己这边的奴才也不好好管管,一个个毛手毛脚,上不了台面,布泰在的时候,容得了这样蠢才?”

还是第一次看到雍正如此怒气冲冲,话虽然说得重,可是我已经揣摩出他不过是借题发挥,要针对的绝对不是我,只是这个时候,好事坏事都得应承下来,绝对不能戗着他去说,将他这股邪火卸掉了才行。

听到雍正严苛的训斥,连忙跪倒:“奴婢失察,奴婢知罪了。”

话说得恭谦,神色并不慌张,我一跪下来请罪,屋子里边的太监宫女们也都纷纷跪下,不敢吭声。

长出了一口气,雍正应该想起来我是奉了他的命令去乐善堂打听消息,这是闷闷地哼了一声:“起来吧。”语气依旧很生硬。

我站了起来,冲着其他的宫女太监道:“这里有我侍候着,你们下去吧。”

看他们的神色,也是巴不得这一声,忙不迭地应声退下,那个小宫女犹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起来。几步过去,向她示意:“万岁爷恩典,不罚你了,以后用心点儿,下去吧。”

小宫女叩了个头,爬起来退了出去。

雍正又哼了一声:“你倒会做人情,朕什么时候说不罚她了。”

听这口风,火气好像是消了一些,我走过去给他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万岁爷,国家大事已经够您烦心了,还和这些奴才生什么气?他们不好,奴婢以后严加管教就是了。”

茶接到手中,雍正并没有喝,端着茶盏,心事重重地:“那边儿到底怎么样了?”

一听问到了允禵的事儿,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宝亲王弘历的不耐烦来,大约人的喜憎,有时候不过是性情使然,没有禁得起推敲的理由,对这个盛世之君——乾隆,始终不怎么感冒,很想趁机给他煽阴风点鬼火,于是低眉一笑:“万岁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毕竟是十几年的宿怨,一时半刻,哪里就能冰释前嫌?”

哦?

应该听出弦外之意,雍正似乎冷笑了一声:“朕就知道他不会把心思用到这件事儿上,他的心,都放在桂枝胡同里边了。”

桂枝胡同?

我就知道京城以前有八大胡同,上次雍正宣召弘历的时候,好像就是话里有话,牵涉到什么未算清的账目,看来和桂枝胡同有关系了。

弘历还能有什么账目?还不是数也数不清的风流债?这世上的漂亮女人,好像就没有他不想弄到手的,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让我极其不待见他。

心里有些不安,我这几句话,不会真的火上浇油吧?

话锋一转,我又不露声色地圆转回来:“万岁爷,四阿哥倒是很尽兴,跑了好几趟了。事缓则圆,这件事儿,急不得。或者,万岁爷也恩准奴婢跟了去?”

也是忽然间的心血来潮,才冒出这么个念头来。

你?

雍正颇感意外,然后又不以为然:“你去?胡闹,你去算什么?这个身份,不尴不尬,你也好意思?”

他虽然并不同意我的说法,却没有决然反对。

我这个人,就是不能动了什么念头,不然心血一热,就会一条道跑到黑,死了都不知道回头,就像我混碧水的时候喜欢穿的一件马甲——撞了南墙撞北墙,哎,怎一个白痴了得。

低低一笑,我感觉自己笑得有些暧昧:“万岁爷,就是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去了才有转圜的余地,而且为了万岁爷做事,奴婢又何怕尴尬?”

仿佛被我的笑意挑逗了,雍正忽然别有意味地看着我,审视的眼光,让人有些局促不安:“你已经不是奴婢了,难道你在怪朕没有临幸你?”

原来话说到露骨的时候,反而不会太紧张,我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可以点着蜡烛,他不会以为我日日夜夜都渴望着那一刻千金的春宵吧?

手,已经被雍正给抓住了,我却下意识地挣脱:“万岁爷……”

这一挣,更像是欲擒故纵,越发让雍正的手握得更紧,他的呼吸声也渐渐沉重起来,容芷兰的身躯虽然尚是完璧,奈何我早已经在欢好情事中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他一个眼神刚刚闪动的时候,我都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

食色性也,这种云雨欢爱之事,和吃饭喝汤并无差别,饿了的时候,想入非非,饥不择食,没吃到嘴的时候,自然会想象出千般滋味。就像那些涉世未深的小loli们,将此事想得美轮美奂,迷恋于h之中,感觉言情文里若是没有h,就像人只有骨骼没有肌肉一样,干瘪瘪地毫无意趣。说到底,也只是凭空臆想出来的美丽幻象。

真的经历了实战,才发觉不过尔尔,无论前戏如何惹火,心里的yy怎样销魂,到最后,不过进进出出,来来去去,精疲力竭之后,索然无味。

果然,雍正的眼睛开始发光,一下子将我曳到他的怀中,低声笑道:“好,朕去叫苏德南拿牌子来,今天晚上,朕就翻了你的牌子。”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我心跳如狂,两个人的距离如此之近,他颌下的胡须刺到我的脸颊上,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感到了害怕,这个答应的身份不是玩的,我也不是演员,这不是一场戏说的清宫戏。

泪,潸然而下。

雍正的手,擦拭过我的脸:“哭什么?”

他不说这句也就算了,听了他的话,我越发委屈:“我害怕。”

哈哈大笑起来,雍正此时看着我的神色,宛似看一只惊慌失色的梅花鹿:“终于不说奴婢了?不过害怕就对了,你要是连朕都不怕,还不飞上天去?”

口中的热气,已经扑到脸上,我真的不敢呼吸,很怕将雍正呼出的气息吸到肺子里边。一直被人笑,我是丢了初夜还保留初吻的人。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只是不喜欢唇印着唇、舌搅着舌、唾液融着唾液,所以从认识老公那天开始,就费尽心思地逃避亲吻。

结婚之前,是他不好意思暴露自己心内的渴求,总要摆出绅士风度来。等到结了婚,更不需要遮遮掩掩,三下五除二,直接进入实战,哪里有耐心做足前戏?

因为侥幸避开自己的不喜欢的方式,还一直在内心深处沾沾自喜,感觉和云英未嫁时一样清白纯净。

自欺欺人了很多年,终于在开了坑,聚啸q群以后,搭上了很多妖魅,我很玛丽苏地唤人家做兄弟。只是这些兄弟,更喜欢把我看做大叔受,统统想做年下攻,谁也不将我当做大哥,终于有人厌倦了,来个飞鸟各投林,鸟兽散焉。

离开,毫无征兆,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有我懵懂。

还是自己无病呻吟的时候说得对:别对人生抱有太多奢望,最后陪着自己的,只有身后的影子。

曾经的故人,离开后又回来,她退群的时候,我恍惚了很久,给她留言也不回。过了很久,她回来了,始终不肯说当初走的原因,既然她不愿意提,我就不问,回来就好。

然后连着两天晚上都兴奋得睡不着,我自己的群里边,我不敢诈尸,群里的兄弟都会pia我下去睡觉,我就跑到别的群里发疯,后来被她发现,要挟我,我再折腾,她就退群。

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个预感,好像是将死之人,回光返照那样,我生怕下了线,再上来的时候,她又走了,就像当初,没有征兆,也没有理由,哪怕给我一个借口也好。

她保证了又保证后,我才恋恋不舍地下线。

果然,再上来时,就看到她退群的消息,因为心里有了预感,只是愣愣地看着屏幕,再次问她的时候,她说退群是为了我好。

现在想来,在那个时候,她应该就认定了我是在招摇撞骗,因为心存仁厚,一心要隐恶扬善,不愿意当众戳破真相,所以才选择了沉默。

那个时候,她还叫我做妈。

直到那篇叫做《相识》的长评出来以前,我还总梦到她,和人语音的时候,只要听到陌生的声音,都觉得似曾相识,都感觉像极了她的声音。

在红尘写到最难的时候,好几个兄弟都夜夜陪着我语音,伴我走过最艰难的一段路,不管现在或者以后发生什么,想忘记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哎,果然悲摧之人,必有犯贱之处。

雍正唇上的胡须已经刺痒痒的扎到了我的唇,浮现在脑海的历历往事,倏然支离破碎,我手足冰冷,身体僵直,不敢迎上,也不敢躲避。

就在这个时候,我心中居然还闪过一个念头,一般在这样关键的时候,都会有人搅合。

这念头还没有闪完,还真的有人在外边轻咳了一声:“万岁爷,六百里加急的折子,是果亲王、和亲王派人转来的。”

声音是苏德南的声音,很轻很小心,可是这一句话,却把宝亲王弘历给夹带进去,有意无意地告了弘历的状。因为办理苗疆事务的一直以宝亲王弘历、果亲王允礼和和亲王弘昼为主,因为改土归流的事情,苗疆那边已经闹到民变的程度了,告急的折子雪片一样。这会儿深更半夜,又有折子送来,苏德南提到了允礼和弘昼,偏偏没有提到弘历,自然是有心。

果然,雍正的脸色立时冷了下来,松开了我的手:“进来!”

苏德南进来,双手呈上折子,雍正一边扫着折子,一边问:“弘历呢?”

仿佛料到了雍正有这么一问,苏德南满脸堆笑:“回万岁爷的话,奴才没去苗疆事务处,折子是那边送过来的。”

啪。

雍正忽然一拍桌子,脸色铁青:“哗变,哗变,又是哗变,这些土司起兵造反,侵占州县,烧杀掳掠,事情越闹越大,朕当初就不该误信鄂尔泰的话!”鄂尔泰是广西、云南、贵州三省的总督,折子是他六百里加急送来。

负手,踱步,怒气在雍正脸色越来越浓。

终于他停住了脚步,背对着苏德南:“你,叫纳兰带着几个侍卫过去,到桂枝巷,他知道地方,也不用进去,等着弘历出来,直接带过来这里跪候。”

事情果然变得麻烦,跪候两个字,是暴风雨前的阴霾。

不管苏德南为谁效命,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双眼皆盲,也看的出来他在给宝亲王弘历下绊子。而且他当着我的面,都不顾忌避讳,看来是知道了我在乐善堂的遭遇,并且有意要将我拉到他一边儿去。

事情很简单,苏德南在雍正跟前种火的时候,我在场,如果我不能及时通风报信给宝亲王弘历,等到弘历吃了亏,我就是百口莫辩了。

雍正余怒未消,冲着屋子里边的人挥挥手:“都跪安吧。”

雨幕重重寿皇殿

到了三更的时候,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床头的矮桌上,放着一只铜兽三足两耳的香炉,临睡的时候,点上绛芸香,满屋子都是那股甜甜细细的味道。

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思绪,到了关键时候,如果我再不做些什么,真的会悲摧到死。

看来这场麻烦不算小,宝亲王弘历铁定了会吃亏。

十四爷允禵连个活动话儿都没有,雍正又很看重这件事,弘历也不傻,应该猜想得到,多半儿是因为允禵积怨太深,弘历在此事上也对父亲不满,两下里都有所避忌,话自然无法说开。那个桂枝巷,绝对是金屋藏娇,弘历的风流韵事还少?都用不着三曹对案,只管望风扑影就能够挖一个系列古言。不过这个系列文要写,也得去起点写,在晋江上写种马文,冷到扑街都算是寿终正寝。弄不好,被人掐得青中带紫。

到现在为止,我对宝亲王弘历都没有太特殊的感觉,可是我知道再过几个月,人家就要登基称帝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宫里的妃嫔也不例外。不管我有没有扑倒他老子,都tmd答应了,想出宫是不可能的事情,新皇登基,除了先帝的皇后或者新皇的生母步步高升,住进了慈宁宫,先帝其他的妃子,尤其是位份低微又没有生养的女人,都会被清仓入库,集中到一处独守空帷,收一辈子寡。

哎,难怪以前皇帝喜欢自称寡人啊,原来他老人家驾崩之后,会留下一大群寡妇。

做人总要把眼光放长远,这个时候不去帮个忙,讨个请,等到弘历变成了乾隆,我想死都找不到歪脖树了。

翻来覆去地琢磨着眼下的形势,搜肠刮肚想着对策。

自己的记忆力应该没错,允禵负气了十几年,最后还是让宝亲王弘历劝解过来,在雍正临终之时,兄弟两个见了面,后来乾隆一登基,就开释了允禵,后来还封了允禵为郡王。

想想雍正心里的火儿,应该不是一天半天,凑巧了苗疆事务处的一道折子,让苏德南添了一把柴。

明天早晨时雍正听政的日子,就像后来电视剧演得那样,文武群臣站列两厢,净鞭三响,皇帝升座,山呼万岁,有则奏本,无本退朝。

清朝是奉五必朝,其他的日子,都是在皇帝进早膳的时候递“膳牌”,皇帝选了牌子后,会在饭后召见大臣。

既然明儿一早就是御门听政的日子,养心殿里边比平日要忙碌,而且天气渐热,这两天就要搬到圆明园,太监宫女们都在收拾东西,虽然我兼着养心殿的管事姑姑,也不过挂了一个衔儿,具体的事情,苏德南都小心办好,事事都想得周到。

乐善堂那边,我无法明晃晃地去报信,还是冒险去见允禵吧,如果能劝服他,总算是可以补救一二。反正昨天晚上和雍正提及,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要我快去快回,也落不到别人的把柄。现在好歹也是个主子,就说是为了万岁爷办事儿,那些太监侍卫还能去找皇帝对质?

乐善堂那边,还是不用我去操心了。估计侍卫们到了桂枝巷,带着宝亲王弘历回来的时候,乐善堂那里应该知道信儿,该来求情的一个都不会少。

心里打定了主意,起来看看更漏,已然到了四更,觉再也睡不着了,干脆起身,穿好了衣裳。这边儿有了动静儿,宫女妍盈和小卢子、小花子也都起来,两个小太监犹自睡眼惺忪,妍盈脸上却没有一丝倦意,更没有一丝悲喜,手脚利落地服侍着梳洗。

忙活停当了,推开门,雨声入耳,愈发萧瑟,虽然是春暮夏初的时节,竟然有了几分清寒的秋意。

这时候妍盈递过来斗笠蓑衣,还有下雨天穿的木屐,她手里拎着一把伞:“容主儿,雨天路滑,您小心些。”

出了门,妍盈将伞撑开,先去叩见雍正,雍正已然起来,宫女们奉上了茶,也传了早膳,早有太监将三张膳桌拼接在一起,铺上了桌单,负责传膳的小太监们手托着红木漆盘,鱼贯而入,屋子里边井然有序地忙碌,安静无声。

除了万寿节和宫中的大小宴会以外,皇帝用膳并不是肉山酒海地摆满一大桌子,基本上平日的御膳,就是八品主菜,四品小菜,还有各样的粥、汤和主食,传膳太监用三寸长半寸宽的银牌子一一试了毒,雍正没有什么胃口,脸色依旧很阴沉。

看到雍正这般神色,我只轻呼了一声万岁爷,屈膝行礼,雍正只从鼻子里边嗯了一声:“过来一起吃吧。”

陪皇帝用膳,别扭之极,却是恩典,只能谢恩,不能拒绝,可惜在这个当口上,那滋味果然是如坐针毡。

侧坐着身子,只搭着椅子的边沿,为了不让自己吃东西出声,只能喝汤和粥,这样可以不用咀嚼,直接小口小口地咽下去,眼角还得瞥着雍正,见他放下了碗箸,连忙也放下,站起身来,太监宫女们服侍雍正换了朝服,外边早备了肩舆,雍正什么也没有说,带着三分怒意去御门听政了。

掌事太监苏德南监看着太监宫女们在养心殿里边收拾,我带着妍盈出来,妍盈的个子比我矮一些,我又穿着梨花木的雨屐,差不多比她高了一头,她垫着脚尖撑着伞,紧紧地跟着我身后,径直就到了宫门前。

守门的侍卫看到我们,估计他们也不认识我是谁,不过看我的穿着打扮,认得是宫中的答应,于是领头的过来行礼:“小主子吉祥,您这是?”

我微微一笑:“我是养心殿的容芷兰,奉了万岁爷的口谕,去景山办趟要紧的差事,你去准备一辆马车,越快越好,事情耽搁了,我们都吃罪不起。”

脸上的笑容是僵冷的,心在胸口“砰砰”地跳,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假传圣旨,如果真的出个一差二错,雍正认真恼了,不给我圆下这个场,我都不知道自己会落个什么罪。

万岁爷的差事,好大一个帽子压下来,那个侍卫头领不敢怠慢,仿佛他对容芷兰三个字也有几分熟悉,连忙叫人备下马车,又让两名侍卫随着保护,另一名侍卫驾车,等妍盈扶着我上了马车,

放下车帘,马鞭在空中抽出一声脆响,车子颠簸起来,那感觉和后来的神牛很像,都是能颠得人要把胆囊给呕出来。

Nnd,跑到三百年前,我居然还晕车,这个毛病竟然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我双手握拳,顶着胃部,脸色白得吓人,妍盈此时终于有了几分表情,微微吃惊地跪在车上:“容主儿,您哪里不舒服?”

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无事,好在路程不算远,车子终于停下来,侍卫在外边恭声道:“容主儿,到地儿了。”

妍盈掀开帘子,下了车,撑开伞,我几乎连骨头都散了,双脚无力地也下来,踩在地上,棉花一样,映入眼帘的是高高的围墙,还有大门口那些负责看守的侍卫们。

允禵本来圈禁在景陵附近的马兰峪,后来因为蔡怀玺一事,被圈禁在寿皇殿,此时的寿皇殿还没有经过修建,正殿里边供奉着先帝圣祖康熙的御容。

随行的侍卫过去,报了我的名儿,看守的侍卫们先是施礼,然后打开了大门,也是一个小头目谦恭地:“小主子,十四爷这两天心境不大好,不知道肯不肯见小主子……”

你带路吧。

淡淡地说了一句,到了这个地方,还有回头路吗,今天就是三步一拜,五步一叩,我也见到正主儿。

小头目连连称诺,在前边引路,先是到了正殿,给圣祖康熙的画像叩了头,然后才出来。因为烟雨迷茫,整个院落显得更加寥落,走过三进院子,终于来到允禵住的地方,本来窗子是开着的,我恍惚看着一个人在窗子里边看雨,见到我们进来,砰地一声把窗子关上了。

挥挥手,让引路的小头目和跟来的侍卫都退下,然后看了看妍盈,妍盈知趣地把雨伞给了我,也退到院门外边,拾阶而上,弹指叩门:“十四爷?”

沉闷了一会儿,里边传来了很沧桑的声音:“这里没有爷,只有阶下囚!”

声音提高了两度,表示着他的不满。

说话就好,我才不怕他负气,人心里还有嗔怨,就无法做到万事随缘,无悲无喜,于是轻描淡写地接了一句:“十四爷玩笑了,现在阶下的是我,您在屋子里边呢。”

显然这句并不好笑的玩笑,雷到了屋子里边的允禵,我听到里边的脚步声走到窗下:“他来过了,弘历也来过了,前车之鉴,你都不看?”

微微一笑,我感觉自己这次应该来对了:“我这次与前次不同,可是带着诚意来的,外边这样大的雨,十四爷好意思让我们淋在外边?”

哼了一声,里边允禵的声音又传来:“诚意?诚意有站着说的?”

居然为难我?不站着说,是要我跪下?

也是,论身份,级别固然低得可怜,容芷兰也算是雍正的妃嫔,允禵是雍正的弟弟,现在又是戴罪之身,要真是跪下了,的确有失体统,可惜啊,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是谁,反正在我生活的年代,他早已经作古,就当我在他的灵堂前行个礼。

一边浅笑一边跪下:“芷兰倒是不惜一跪,只要十四爷担得起……”

这个举动显然很出乎允禵的意外,门哗啦一声开了,允禵满面愕然,来找他的人,都放不下身段,所以我双膝跪倒在湿泞的雨地,他在门内就再也待不住了。

手伸了一下,又缩了回来,允禵的神情不免尴尬,他是想扶我起来,尽管容芷兰不过十三岁,还是黄毛丫头的年纪,论公论私,他却担不起这一礼。

嫂溺,援之以手,这是圣人之言,十四爷要扶我起来,还顾及什么?

这句话差点儿就冲出口,幸好我思忖一下,生生咽了下去。

亚圣说嫂溺叔援,乃是权也,我若是在此时此地说出来,怎么听着都好像有几分调情的调调,不得把允禵雷死,也得把他气死。

一直腰,自己站起来,笑意依旧:“劳烦十四爷亲自开门,芷兰心有愧然。”

似乎哼了一声,允禵的神色在瞬间又淡漠下来:“我是一个戴罪之人,你愧然什么?请进吧,只是寒舍简陋,不宜久坐。”

屋子里边的确简陋素净,没有什么陈设,一张书案上,厚厚的一摞纸,上边密密麻麻写着字,蘸着墨的笔,放在白瓷笔架上,旁边还放着砚台、笔洗,眼角的余光溜了一眼,好像允禵在整理西征手札。

临窗,一挂竹帘,此时已经卷起,一角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套青花瓷的茶具。

也不招呼我坐下,也不倒茶寒暄,允禵径直走到书桌后,拿起笔来继续写。

心里很急,知道时间不等人,站在一旁,寻思着如何开口。

等了一会儿,允禵也不抬头:“什么事儿,开门见山的说吧,您是富贵闲人,有的是功夫,我可没有时间应承您。”

鬼影惊觉烟雨濛

一时冷了场,允禵头也不抬,我站在一旁,微微有些窘迫。

没来之时,心里倒是想出很多开场白,或是以雍正这些年的政绩和康熙朝进行比对,借以说明胤禛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的确是鞠躬尽瘁,呕心沥血,或是以骨血亲情来感染他,不妨吹捧一下允禵的功绩胸襟,然后再细细劝导开释,希望他和雍正皇帝能够冰释前嫌。

只是,如今见到这个人,看着他两鬓星星,神情落寞,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是桀骜不驯的孤傲,话,就噎在喉咙里边,无法吐出来。

哎,我发光的儿子曾经说过,命运啊就是一个后妈作者,现在想来还真对。

这个儿子和我那些兄弟、徒弟一样,都是在网络上结识的,尽管年龄上相差悬殊,不过聊得很投机。一来二去,jq没有发展起来,她却变成了我儿子。也是物以类聚?这丫头和我一样不着四六,明明也是一个小loli,我到处冒充怪蜀黍,她天天装成小正太。嗯,她也是在jj写文。

话题还得继续,我是没话找话,有一句每一句地搭讪,心里边搜肠刮肚地琢磨怎么才能打动他。

似乎很怜悯地看了一眼我,允禵道:“要做人家的忠实走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他口气里边充满了不屑和轻蔑。

狗?

忽然讽刺一下,人的忠诚未必如狗,人的福祉也未必如狗,就像雍正喜欢的那两条狗,已经娇养得和祖宗差不多了。

心里蓦地苦笑,我终于想开了,自己还真的比狗缺心眼,又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万能女主,乱管什么闲事?宝亲王弘历未必肯领我这个人情,允禵也没有理由卖给我三分薄面。

叹了口气,走到窗前,把窗子推开了一道缝隙,让湿冷的风和绵绵的雨丝吹到脸上,让自己冷静一下,也令神色黯然一些:“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允禵还是没有抬起头,低哼了一声:“我是个行伍的粗人,体会不到蒋捷的凄凉。”

本来想到这阙词,是自己心里有所感伤,没有想到允禵反而接茬儿了,他口中虽然如是说,但是我清晰地看到他的肩头动了一下,这一动又让我有了主意,尽管没有把握,也姑且一试,于是淡然道:“少年听雨龙楼上,豪情九霄荡。青年听雨鲜水东,画角苍凉旌纛卷西风。昨宵听雨寿皇殿,心自惶惶也。江山社稷也关情,棠梨韡韡四海宴升平。”

临时将蒋捷的《虞美人》改动了几个字,讲述的确是允禵的事儿。少年龙楼,是他在紫禁城里边的时候,为了八王爷胤祀能成为储君,满怀豪情壮志,甚至敢忤逆康熙,在康熙怒斥八阿哥胤祀妄蓄大志、企图谋害允礽时,众皇子都不敢多言,偏偏年轻气盛的允禵出来为八阿哥保奏,气得康熙抽出佩刀要杀他,被五阿哥抱住腿拦住,后来还是被盛怒的康熙打了二十板子。父子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从此日深,值到康熙任命允禵为抚远大将军,出征青海,青海古时又称为鲜水和西海,那应该是允禵最意气风发的岁月。然后就是康熙驾崩,雍正等级,允禵从大将军王一降再降,最后囚禁于寿皇殿里边。

结句上用的是《诗经·尔雅》中棠梨一诗的典故,希望他们兄弟可以冰释前嫌。

这些年的囚禁,应该磨砺了允禵的内心积怨,如果他真的对雍正恨之入骨,对爱新觉罗氏的江山得失无谓,何必又在这里整理西征手札?他应该是听到苗疆发生叛乱的事情,这次将西征心得写下来,恐怕他心中也是惶然,不知道这些心血所得是否有用武之地。

果然是打人须在痛处下手,允禵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下来,他愕然地望着我:“你是谁?”

心里叹息一声,我并不真正了解他的心境,靠的只是从史书中看到的一鳞半爪,还有自己按照常理的推测,看来,我猜对了。

穿越以来,还从来没有这样一本正经过,我正颜道:“我叫容芷兰,是养心殿的管事姑姑,也是,也是万岁爷新近册封的答应。十四爷,您与万岁爷是一母同生的嫡亲兄弟,您应该比我更了解万岁爷。当年的恩怨,我并非局中人,无权评论,只是今日,万岁爷忧心国事,心力交瘁,龙体堪忧,每况愈下。每每念及前情,伤感有之,遗憾有之,愧然亦有之,前些时日,特特差了宝亲王过来给十四爷问安,如今宝亲王因为此事,被万岁爷责备,会受到怎样责罚,尚不可知。”

尚不可知四个字,我说得特别重,意味深长,允禵生长在帝王家,焉能听不出来其中意思:“弘历?弘历怎么了?谁在里边闹鬼儿?”

我摇摇头:“是谁闹鬼儿,现在并不重要,只是宝亲王……境况堪忧。”

不知道弘历小时候,允禵有没有抱过这个孩子,不过提到宝亲王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紧张,看来他对弘历应该有感情,不过这种关切稍纵即逝,继而又冷笑了一声,允禵道:“容主儿来这一趟,是为了弘历讨个人情,还是为了他,铺个台阶?”

看看允禵又要推搪,我来个欲擒故纵,语带哽咽:“为了宝亲王也好,为了万岁爷也罢,还不都是你们爱新觉罗家的事情?芷兰不过是个奴婢,尽的只是一份心。其实,来时也知道只怕是白跑了这一趟,不过让我见识了十四爷,也不枉此行了。”

说着,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果然允禵在后边道:“我倒是肯去见他,为弘历说一句人情,只是,容主儿能把我这个戴罪之人带出去?”

他将了我一军。

我转过身:“十四爷请吧。”

几个字很简短,但是分量不轻,允禵比起初更惊愕:“容主儿,这可是掉头之罪,你不会不知道其中利害吧?”您下载的文件由爱去小说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我不禁大笑起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过雪泥爪痕,须臾转身而已,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话说得很豪气。

都是网络惹的祸,我习惯了这样胡天胡天地云山雾罩,常常把人侃得七荤八素,开始我的qq性别设置的是女,后来很多人坚信我是公的,解释了n遍以后,索性变成男的,而且qq昵称就和黄鼠狼下豆鼠子一样——一窝不如一窝不过,从最初的无天魔君、老贼、鳏夫孤黯夜、魂魄不齐、厉鬼、变成最后的心智不全。

看到允禵诧异的表情,我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是个十三岁的妙龄女子,不是在网上嬉笑怒骂、恣意而为的那个妖孽,此时的神情、口气,未免有些神经分裂的嫌疑。

笑声到最后变得尴尬,我觉得自己的两腮都开始酸麻:“十四爷方才不是说了吗,要做一条走狗,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句话,说得要多瞎有多瞎,允禵明显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为他一掀帘子,我保持着脸上半生不熟的笑容:“十四爷,君子一诺,千金不易,请吧。”

稍微犹豫了一下,允禵还真的出了门,然后随着我出了院子,外边妍盈和随行的侍卫已经接过来,看到我们两个一起走出来,都是大吃一惊。等到我和允禵到了寿皇殿的大门,守卫的侍卫也愣了,面面相觑,那个头目连忙道:“容主儿,十四爷是……”

我向他点点头:“万岁爷的口谕,请十四爷过去。”

看我说得理直气壮,侍卫们尽管疑惑,也不敢深问,毕竟在深宫里边,没有谁吃饱了撑的敢假传圣旨。

为了赶时间,我让允禵坐车,侍卫们护着他先去养心殿,妍盈陪着我走回去。

推辞了一下,允禵还是上了车,看着马车消失在雨幕中,我反而怅然若失,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戏子,慢慢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甚至有些恍惚不清,到底自己是姚言还是容芷兰,或者两个都不是?

不想了,越想头越大,因为心中有事,就较快了脚步,妍盈在后边撑着伞,我们一路疾行。

雨幕沉沉,空气更加湿冷,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雨丝,惹动人心头的愁绪。

到了景仁宫的时候,迎面却碰到了一大群人,也是行色匆匆,走在最前边的正是熹贵妃钮祜禄氏,后边还跟着裕妃、齐妃,因为雨丝细密,其他的人看不真切,唯一看真的是熹贵妃钮祜禄氏身边的布泰答应,她微笑谦卑地扶着熹贵妃。

看到我的时候,布泰答应嘴角湾出一丝冷笑来。

熹贵妃钮祜禄氏的脚步停了一下,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当时脑海中空白一片,等到熹贵妃钮祜禄氏的眉尖挑起来的时候,我才想起施礼来,连忙跪下,给熹贵妃和各位娘娘问安。

可是跪下来后,熹贵妃并没有招呼我起来,反而冷冷地:“先时看着,是个谨慎懂事儿的,可惜人大了,眼界也高了,跟着万岁爷久了,连规矩都忘了?”

没有分辨,这个时候,也说不出子午卯酉来,只是叩了个头。

冷笑了一声,熹贵妃钮祜禄氏的声音缓和下来:“养心殿很清闲是不是?你不在那里候着,四处乱走什么?”

旁边别的人还没有言语,布泰答应柔柔一笑:“贵妃娘娘,容主儿可能是为万岁爷办差事,容主儿能者多劳,不是还兼着养心殿的管事姑姑吗?”

熹贵妃钮祜禄氏应该是接到了儿子宝亲王弘历在养心殿跪候的消息,若是平时,绝不会如此气燥,而且明显的,布泰答应在她面前也对我“美言”了很多。

现在布泰答应落井下石,给熹贵妃提醒着我另外一个身份,现在后宫没有皇后,没有皇贵妃,熹贵妃钮祜禄氏就是六宫之主,答应的分位虽然低,好歹也位居妃嫔,没有真凭实据,她也不好乱罚,如果是奴婢,就另当别论了。

这个花容月貌、温柔如水的布泰姑姑,果然阴寒。

偏偏此时此地,我无法解释,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自己偷偷去了寿皇殿,替宝亲王弘历求动了了允禵吧?那不是更受人权柄,把自己往虎口里边送?

沉默是金,言多必失。

见我低头无语,熹贵妃钮祜禄氏肃然道:“容芷兰,念你初犯,本宫小惩大诫,你自己好好想想,做人做事,什么是本分,想清楚了再起来。”她心中更惦记惹怒了雍正的儿子,也不想和我多费唇舌,带着那些妃嫔们匆匆而去。

雨,越下越大,身上的衣衫已经尽数被淋透了,眼睛也无法睁开,满脸都是冰凉的雨水。

没有泪,也感觉不到委屈,只是悲摧而已。

我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忌讳,答应吗,芥末之微,后宫佳丽三千人,我连尾巴尖都排不上,这些妃嫔贵人们,要承沐圣恩,还得皇帝翻牌子才行,我却能天天陪着雍正身边,不知道那些喜欢yy的女人,会怎么样编排我。

这样也好,熹贵妃钮祜禄氏终究会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让她欠我一个人情吧,强过巧舌如簧地为自己文过饰非,何况我一着急,连话都说不顺畅,怎么能舌绽莲花?

我和妍盈都跪在雨里,我是被熹贵妃钮祜禄氏罚,妍盈是被殃及的池鱼,心里未免歉然,头不能回,只得低声道:“妍盈,连累你受苦了,你这个情,算我欠下了。”

等了一会儿,妍盈低低地道:“容主儿,诺莫轻许,欠者终还。”

她的声音,比着绵绵细雨还有绵密湿冷,让我无端端地打了个寒战。

这口吻,这腔调,怎么如此耳熟?

骤地,天空中炸了一个沉闷之极的雷,隆隆之声,仿佛来自火星。

在阴郁的雷声中,我浑身一颤,想起了这样的声音口吻是谁。

穆湫?

急急回过头,隔着雨幕,分明是穆湫那双怨毒幽恨的眼神,和那种青白欲死的脸。

鬼啊。

我心里喊了一声,浑身一软,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莫向宫掖卜浮沉

烛光明灭,摇曳伤寒。

在阴霾深沉光线斑驳的映衬下,穆湫穿着玉青色的衣裳,脸色苍白如死,一步步逼近了我,我仰面躺着,不能动弹,也无法叫喊,眼睁睁看着穆湫满眼怨毒地走到我身边,冷冷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容芷兰,我抢了我的位置,做了他身边的答应,我要杀了你……”

她的目光那么冷,我如坠雾中:“穆湫姐姐,我,我,我是没有选择,谁喜欢做这个答应?我怎么会抢了你的位置?”

冷笑着,不为所动,穆湫俯下了身子,丝丝寒意,从她那张冰凉而没有血色脸上袭来,几乎是鼻尖贴到了鼻尖:“伪君子永远比真小人更无耻,更可恨,结拜的时候我们说过,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我已经死了,可是你活得还有滋有味,很是逍遥自在,诺莫轻许,债终须还,容芷兰……”

最后容芷兰三个字,寒得都冷彻到骨头里边去了,她比鬼还冷的手,已经抚在我的额头上,好像在慢慢游弋,想去扼住我的咽喉。

我拼命挣扎,奈何手脚无力,动弹不得,对死亡的惶恐,前所未有地清晰凝重。

以前我老是把死啊活啊地挂在嘴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手机上的壁纸是死神,脖子上挂的饰物是骷髅,qq头像选的是恶灵,好像这样我就能看透生死一样,其实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已。

就像故人说的,时不时就写一封遗书,没事儿就弄一篇墓志铭,我想在有生之年完成所有的心愿,和透支生命相比,留有遗憾更令我心有不甘。

现在想来,我不是坦然笑对生死,我是从骨子里边怕死。

怕死后的无知无觉,再也看不到今生的兄弟和朋友,看不到这一世的亲人。

真实的我,如此庸俗卑劣,令我不忍细观。

强烈求生的意念,让我竭力大喝了一声,这一声连我自己都被震颤,心忽然一沉,眼睛方才睁开,看到妍盈俯着身,手正好放在我的额头上,大约也被我这一声叫喊吓到,吃惊地望着我,一惊之后,复又面露喜色:“容主儿醒了?”

她轻呼着,然后转身,挑了帘儿去外间,招呼御医进来。

我定了定神,原来自己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头晕得很,伸手按着太阳穴,感觉方才似梦非梦,那情景又特别熟悉,又是还珠里边的情节。小燕子阴差阳错地进了宫,变成了格格,满心都是对紫薇的歉然,然后做梦的时候,梦到紫薇找她算账,就是只要我变成小燕子,穆湫变成了紫薇,台词再稍微改改,就真的变成还珠了。

妍盈已经领着御医进来,御医先行了礼:“小主子吉祥,服了臣的两剂药之后,身上可感觉大安了?”

旁边妍盈一笑:“主子,您前天在景仁宫前边昏倒了,万岁爷召了胡太医来给你诊脉,您都晕沉了两天。”

我晕了?

仔细想想,好像是晕了,不过就凭着容芷兰比牛还健壮的身体,应该不会柔弱到淋淋雨就晕厥了,我想起来当时的情形,分明看见了惨死的穆湫,看来是吓晕过去了。

我居然被吓晕过去?

吓晕,哎,不但丢人,而且离谱,想我姚言,美港日韩泰,别具特色的恐怖、惊悚片都看烂了,什么血腥、恐怖的场面都刺激不了我。

以前的家,就住在火葬场附近,夏日隔着一片绿油油的玉米田,可以看到那高高的烟囱里边,升腾着浅灰色的白烟,可惜我没有开天目,不然就能透过白烟,看到那些游离的魂魄。

债多了不愁,病久了成医,恐惧、痛苦或者幸福,多了都会麻木。

这些话信了三十多年,到最后发现并不百分百地准确,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大部分的人,还是叶公,看到真龙尚且吓个半死,看到活鬼,能不咽了这口气,也算是有胆有识了。

还好,还好,起码我还没有被吓死。

心念刚动时,胡太医在桌子上放了一个小小的丝绒垫枕,等我讲手腕放在上边,妍盈在旁拿过一方帕子,盖住了我的手,胡太医就隔着一层帕子为我诊脉。

诊了一会儿,胡太医很恭敬地微笑:“小主子脉象平和,再服几剂药,休息三五日,应该没有大碍了。”

刚想问问具体的情况,小卢子引着宝亲王弘历的嫡福晋富察氏进来,拥拥簇簇陪着好几个宫女太监,那些太监的手上还捧着锦盒。

富察氏很是郑重地施了一个大礼,太监宫女也跟着跪了一地,我本来躺在床上,进到四福晋富察氏进来,欠起了身子,妍盈递过来一个引枕,垫在我的背后。

不过宝亲王的福晋行如此重的礼,还是很出我的意料,那一瞬间面红耳赤:“四福晋请起,这样重的礼,实在当不起。”

有一个尴尬的身份摆在那儿,我冲着富察氏叫四福晋,也不算越矩。

恭恭敬敬地起来,富察氏果然是大家闺秀的范儿,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典雅,她走近了几步:“您又何须客气,我们在您面前,终是晚辈,怎么会连个头都受不起,嗯”她优雅转身,稳如钟磬,衣裾不摇,微微伸着纤纤玉手,比一下小太监们捧着的锦盒,身旁的宫女将锦盒的盖子打开,里边用红绫子衬着,里边放着精致的礼物。

金玉珠宝里边,我只认得玉如意,其他的应该也是钗环珠串之类,我叫不上具体的名字,反正珠光宝气,甚是耀眼。

锦盒里边比较特殊的,是两支人参和文房四宝,人参我在电视上看过,也不知道拍摄剧组用的是不是道具,看上去感觉更像在土里埋久了,长了须子的萝卜,我们北方到了冬季,就用土埋的法子贮藏白萝卜和胡萝卜。

宝亲王的福晋富察氏一笑:“娴儿来看您,可还带着贵妃娘娘和我们王爷的一份心思。这是贵妃娘娘送给您的百年老参,这是王爷送您的文房四宝。”

东西由宫女依次送到我床前来,让我一一过目,到了现在,发现了穿越到宫廷里边的一个好处,居然有人给我送礼了。长这么大,连张纸钱都捡不到的我,居然也能收到礼物??

哈哈哈。

一瞬间,我想放声大笑,淋漓尽致地笑一回,悲摧地是理智犹在,怕吓到了富察氏,只能咽到心里去。

不知道强自压在心底的笑,是傻笑还是苦笑。

容芷兰啊,就算命运悲摧出身下贱到最后真的变成形容猥琐的容嬷嬷,也比姚言好过些。当时为了那份勉强养家餬口的工作,到了春节还要到老板家去串门,送去的礼金对于人家来说,还不够老板娘买一瓶柔肤水,对于我,却是一个月的薪水。

错不在人家,不是老板娘的化妆品太贵,是我挣的钱太少了。

相对而言,我这份工作还算稳定,就算是鸡肋,也弃之不舍,

因为工作的地方特别冷,胆囊、胰腺和肾脏都不好的我,有时候疼得无法嘘嘘,bear就要给我邮寄暖宝宝过来,她知道我不舍得买,然后我用各种理由搪塞,但是她一直坚持,打电话纠缠我。后来逼得我说了实话,那个东西邮过来我无法用,它需要贴在内衣和毛衣之间,不然会烧灼到皮肤,而我,没有内衣。

已经七八年了,没有添置任何东西,我每月都要用掉一半多的薪水,给常年卧病的婆婆买药,衣裳都是结婚前买的,贴身的穿烂了,只得丢弃。

可怜的bear,她不知道如果真的把东西寄给我,为了那几张暖宝宝,我还得去买两身内衣,得不偿失。

电话那边,bea诧异了半天,然后说,师父,你不穿内衣,那你光着?

呸,我当时哭笑不得,忍不住说她,就我这波澜壮阔的胸,光着还不到洪水泛滥?没有内衣,胸衣总会有,这个笨蛋,还真的不是一般的笨。

Bear还是不信,因为我和公婆住在一起,哎,这个刨根问底的家伙,连和衣而卧都不知道吗?也算是写古文的?

可是现在,居然拥有这么多东西,一定想法子变卖了,老子我终于也有好多银子花了。

富察氏究竟和我说着什么,我也回应着,却听不进去,只想去摸摸那些货真价实的东西,等换成了银子后,我可以去赈济灾民,可以去延医施药,可以……

大约是看出我有些敷衍,富察氏微笑着:“您在病中,需要将养,多休息休息,娴儿先告退了,有什么需要,让人过来吩咐一声就好。”

此时方觉自己的失态,连忙问宝亲王弘历现在怎么样了。

富察氏一笑:“多谢您的关心,王爷只是被皇上教训了几下,十四叔就来了,过两天,王爷还要过来亲自看您。”

原来有惊无险,总算我没有白跑一趟。

彼此客气几句,富察氏真的要走,我装出几分弱不胜衣的病容,叫妍盈送富察氏出去,屋子里边没有其他的人,门帘一挑,永琏溜进来,三步两步跑过来,一把拽住我的手,神色很是惶然地:“师父,师父,我告诉你一件……”

皇上驾到!

外边传来太监的报传声,雍正皇帝也来了,都听到一行人的脚步声,立时把永琏的话吓得咽了下去,他也来不及躲闪,只得跪迎。

雍正皇帝进来的时候,我也从床上滚到地上去了,本来要起来行礼,奈何头重脚轻,雍正步履很快,过来一把扶起来我,抱到床上,眉头轻皱:“病了就好好养着,乱动什么?”

虽然是斥责,听起来并不刺心。

他转头看到永琏了:“什么时候来的?”

看看又没有时间和我独处了,永琏有些沮丧:“回皇玛法,永琏是随着额娘来的,皇玛法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永琏告退了。”

跪安吧。

雍正皇帝也没有多说,永琏嘟着小嘴,不甘心情愿地离开。

屋子里边,并没有带进其他的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祥之感。

雍正似笑非笑地坐到床边:“让你委屈了。”

他说的是我被熹贵妃钮祜禄氏罚跪的事儿,只是这话,怎么听都不舒坦,我已经揣摩到他的心思,慌忙道:“芷兰知罪了,还没去给万岁爷请罪,万岁爷就来了。”

嘿嘿。

雍正笑了笑:“知罪?既然知罪,还要去犯,这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容芷兰,你好像得不偿失吧?”

果然和我猜到的一样,他是在怪我私自去了寿皇殿,劝说允禵过来为宝亲王说情。

愣了愣,我心中也不确然自己如何的想法,只是淡淡地:“万岁爷,芷兰不是千伶百俐的人,想什么都比较简单,您说得是,芷兰这样做事得不偿失,可是得是万岁爷的得,失是芷兰的失。如此想来,就是因为逾越规矩而获罪,芷兰也无所怨悔。”

又是微微地冷笑,雍正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为了朕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说着,带着讽刺的意味。

微笑,我这个时候必须微笑,要很镇静,还得带着一点儿幽怨的柔情:“万岁爷觉得芷兰是在欺君吗?”

哈哈,哈哈!

雍正又忽然大笑起来,然后伸手托住我的下颌:“布泰看走了眼,朕也看走了眼,朕是君无戏言,你说吧,要什么恩典?”他停了一下“想好了,朕的恩典可不是轻易能给人,机不可失,时

不再来。”

他分明是话中有话,看来我的预感很灵,也许是我能揣摩到他的心思,这件事,不可能如此了结。

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跪在床上,极为郑重地:“万岁爷的恩典自然是天大的恩典,芷兰斗胆妄言,自知无理,不管万岁爷能否将这个恩典赐予芷兰,芷兰都感激五内,没齿难忘。”

我的话,出乎雍正的意料,他一直觉得我是贯会察言观色之人,焉能不知进退,于是皱眉:“说吧,朕自有斟酌。”

摇晃着叩了个头,我恭然道:“谢万岁爷恩典,芷兰的额娘,郭郭罗氏乌秀,因生性恭肃严谨,不能取悦于芷兰的阿玛,以至于芷兰的阿玛停妻再娶。后来芷兰阿玛病故,阿玛的次妻携卷私逃,阿玛的身后事都是额娘经办,芷兰也是由额娘抚养成人。额娘在密云县衙的女禁中当值,从不枉法徇私,更具哀悯之心,芷兰想为额娘求万岁爷一句嘉许。”

这个要求更是出乎雍正的意外,他本来犀利的眼神,此是温和下来,半晌无语。

又叩了个头,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飘忽起来:“谢万岁爷恩典。”

雍正道:“朕有没答应,你谢什么?”

无端鼻子一酸,眼泪竟然落下来,想来自己的前景堪忧,是真的担心起在密云县衙的乌秀来,泪水簌簌而落,我却得强自带着两分笑容:“万岁爷让芷兰说出来,就是恩典。”

哎。

叹息了一声,不知道雍正为了什么感慨,然后道:“吏部已经选任了密云县的知县,朕会让他给你额娘带去嘉许,你安心静养吧,那些杂事,苏德南依旧安排了,有些事,看来朕得重新想想。”他说着,轻轻拍拍我的脸“不过,容芷兰,等你病好了,会有一个意外,一个你绝对猜不到的意外,等着吧。”

不是冤家不聚头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在恼人的雨声中辗转反侧,就是睡不安稳,看着罗帏外昏红的宫灯,想起潇湘妃子幽凉凄寒的诗句。

原来人真的只有处其境才能知其忧,寄人篱下,是对明日不可预知的惶恐,缺少安全和归属感,自己,真的愚不可及,当初还笑颦儿伤春悲秋,自惹烦恼。

雍正搁下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之后,只派人送过几回东西,吃的玩的,皆是令人艳羡的赏赐,可是我提不起赏玩的心情,他的眼光,复杂深沉,这一次,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若是犯了忌讳,他应该直接发作才是,我又没有娘家的势力,他无须顾忌。

熹贵妃钮祜禄氏也来过两次,问得也不过是药剂饮食而已。不过她肯来这两趟,就是一种无声的暗示,连着几日,我这里就没有安静过,来探病的妃嫔都很和善客气,当然包括那个永远都笑意盈盈的布泰答应。

云鬟鬓影,衣带飘香地来,走的时候,仿佛也带着了屋子里边的温度,留下一双双幽不可测的眼光,闪烁在我的房间里。

如芒在背,对于不可知的明天,头一次坐卧不宁。

颦儿的惶惶,终于感同身受。

床,吱吱呀呀的声音,也搅扰着外间的妍盈无法入睡,她披着衣裳起来,从套壶中倒了杯茶给我:“主子,您晚上还没有吃东西呢,奴婢叫人传着清淡的粥和些小点心?胡太医说,服了药不吃东西,会伤损气血。”

半倚着引枕,我也坐了起来,含糊地答了一句:“不用了,我习惯过午不食。”

妍盈低笑一下:“主子说笑了,您又不修行辟谷,怎么过午不食?”

身子倏然一震,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口气,还有眉眼间那抹淡如出岫之云的清逸,分明就是穆湫!

听不到我回答,妍盈半抬着头,我们四目相对。

翦翦秋水,顾盼欲流,妍盈微微羞涩地垂下头,我长吁了一口气:“妍盈,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没有抬头,妍盈微笑着:“快四更了,主子还是小憩一会儿吧。”

听着妍盈模棱两可的语调,我忍不住又重复了一句:“妍盈?”

妍盈屈膝:“主子,奴婢怎么会不知道,您是奴婢的主子呢。万岁爷和各位娘娘们,都移驾圆明园了,万岁爷吩咐,只等主子身子一好,就过去伺候。”

怅然若失。

睡是睡不安稳,外边的雨声越来越大,如此的夏夜,竟有几分暮秋的寒意。

索性穿了衣裳起来,梳头净面,妍盈为我上妆。

夏日的晨,应该明媚透亮,走到窗下,轻轻推开窗,外边昏暗暗的雨幕,天地一色,混不可分,潮湿的空气,夹着草木的水香,扑面而来。

妍盈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施礼:“主子,您身子刚好些,再着了风寒,可不是闹着顽的。”说着话,连忙关了窗子,又插上上边的插拴。

听到里边的动静,太监小卢子和小花子也连忙进来侍候,小卢子犹自睡眼惺忪,站在那儿,一个劲儿地科头儿,身子也微微摇晃着,旁边的小花子悄悄拉着他的衣角。

带着几分困意和疲倦,小卢子粉嫩嫩的脸蛋儿上,泛着浅浅的绯红,平时水灵灵的大眼睛,此时半睁半合,看上去有楚楚可怜。

妍盈端了茶来给我漱口,小花子立刻双手捧着啐盂过来,然后又去准备早餐。

向小卢子招招手,那孩子忙过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把茶杯递给了妍盈,问道:“今年几岁了?”

小卢子有些惶恐:“回主子,奴才今年九岁了。”他愣了愣,显然对我问的话摸不到头脑“主子,奴才虽然愚钝,但是五岁就净了身,家中也无父无母,毫无牵挂,会全心全意服侍主子。如果奴才什么地方做错了,敬请主子教训,奴才对主子的恩典感激不尽。”

心有不忍,我和静地:“随便问问,紧张什么,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也是我在宫中能亲近的人了。”

话很平常,却不是虚言,整日里朝夕相处的就是妍盈和他们两个。

小燕子豪气亲切地拍着小邓子和小卓子说“我们是一家人”,那不是矫情,而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沦落的方式不同,却可以殊途同归。

亦如若干年后的时代里,很多婚姻里边尽管没有爱情,但是为了责任和道义,年深日久,在不断磨合与包容里边,一样能够休戚相关、相濡以沫。

反而很多经过悲欢离合和雨露风声的爱情,当初的激情被柴米油盐的生活消磨殆尽后,剩下了怨怼,麻木和不甘,于是移情别恋,于是劳燕分飞。

心中思绪烦乱,被一口茶呛到了,妍盈连忙捶背,小花子将早餐准备好了,除了日常的分例菜,依旧还有雍正特别赏赐的两样菜。

答应的分例,每日会有猪肉一斤八两,粳米九盒,时令鲜菜二斤。

一天一斤八两猪肉,一百天就快吃掉一头猪,不知道那些贵人、妃嫔们的分例,会不会一个月吃掉一头牛?

来世的病痛,已经将我的口腹之欲压榨到麻木,所以现在对着这些东西,真正的皇家御膳,也没有什么胃口,喝了两口粥,雍正赏赐的菜,再不喜欢也夹了两箸,没动的,也不能扔掉,招呼妍盈和小卢子他们吃。

宫里的规矩大,尊卑有序,几个人谢了恩,把饭菜撤到外间的桌上去,也不敢坐,就站着,也不敢弯腰,有些僵直,动作很是迅速,大约也没有吃饱,就草草收拾干净。

各人送来的礼物里边,宝亲王的文房四宝最令人爱不释手,我虽然不识货,鉴别不出湖笔、宣纸、徽墨、端砚有什么特征,可是这四样东西,真的有种与生俱来般的光彩,吸引住我。

不由自己地走到书案前,抚摸着洁白如霜,绵密似锦的一叠纸,指尖划过,柔韧细润。

小花子满脸堆笑地过来:“主子可是要写字?奴才给您研磨?”

点点头,真的有写字的念头,小花子挽起袖子,站着一旁开始研磨,小卢子在一旁裁纸,妍盈去沏茶。

拿着笔,蘸饱了墨,在纸上挥手而就:“质若金石性端方,残躯憔损骨亦香。霜浸鲛素寒胜雪,漫拢青丝叙衷肠。”

睹物题诗,浅显得很,算是对文房四宝的吟咏,也算是一首诗谜,谜底就是砚、墨、纸和笔。

写了一首,意犹未尽,不过我并不是才思泉涌的人,看着砚池里边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墨汁,抚摸着柔韧绵密的纸,忍不住又写了一首旧诗。

那首诗写于半醉半醒之时,因为被眼底病变和心脏问题的困扰,曾经一度想弃了所有的坑,可是以后诸种,又不愿真的面对,不愿细想,倏然,就从灵魂深处掠过的沧桑,越性连平仄粘对统统丢弃,算是神在形无羁的古风吧。

妍盈捧着茶过来,也侧头看着,低低地念出来:“沉疴病已久,死生应坦然。惜眼将书废,悯心欲封橼。开窗霜浸月,入梦骨参禅。觉来寒半透,衾枕宿泪斑。勘破放不下,业障自惹还。冻酒暖唇紫,炎凉过指间。红尘孤且寂,弟兄何时全?举杯酩酊醉,岂为来世缘!明朝随风逝,迢迢水共山。”

她的声音本是清甜,念出来的诗句,却带着隐而不发的苍凉韵味,心一震,手未抖,我不由得一阵恍惚。

就像bt莲说的,有些人犯贱,是与生俱来,无法改变。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些东西,铭刻入骨,无法掩饰,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痕迹。

妍盈曾经是穆湫的丫鬟,我去她家的时候,也见过好几次,这丫头固然伶俐机敏,并不认得太多的字。

似乎想笑一下,妍盈抬头的时候,发现了我的愕然,一丝幽怨从她的眼眸中掠过,她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低下头,往后退:“茶凉了,奴婢去换盏热的来。”

走得匆忙,一转身间,正好有人从外边进来,那个人一边走,一边用扇子轻轻击打手心:“好诗,律虽不工,却有味道,只是太伤”他那个伤字刚说出来,心不在焉的妍盈一时收不住脚,手里的一盏茶半点没有糟蹋,整个都扣在来人的手腕,那人呀了一声,喝道“烫死我了,你走路不长眼睛?”

宝亲王弘历。

我看见宝亲王弘历进来,同行的还跟着小阿哥永琏,永琏直冲着我挤眼睛,我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没有想到妍盈会端着茶碗往宝亲王弘历身上撞。

妍盈也是一惊,连忙跪下:“王爷受惊了,奴婢该死。”

忍了忍想发作的脾气,宝亲王弘历手中的扇子也跌落到地上,一只手托着被烫到的那只手,倒吸着凉气,眉头皱起,应该很痛。

我也吓了一跳,顺手拿起盛满了水的笔洗过去:“四阿哥,伤得怎么样?要不要宣太医?先用冷水冲洗一下,可以止痛,免得一会儿起了水泡……”

宝亲王弘历不自觉地退了一步:“不碍事,让您费心了,没事儿了。”看样子仿佛心有顾忌。

愣了一下,我有些莫名其妙,暗道我也不是老虎,你怕什么?就算老子是河东狮,也不会冲着你

吼,干嘛躲瘟疫一样躲着我?

在我发愣之际,宝亲王弘历也觉困窘,几步走到书案前,他走路多少还是有些不利索,动作幅度大了之后,眉尖就会挑动,他假作欣赏我方才写的诗,频频点头,赞不绝口。

这情形,太挤兑人了,论诗文,论书法,弘历都是行家里手,抛却他帝王的身份,也称得上一位大家。

我不过就是认识几个字,胡诌几句,写出来的字,更没有筋骨锋芒,如同对着杨玉环,夸赞她比赵飞燕还要纤柔娉婷,弱不胜衣。

一时间,我感到无地自容的忿忿和难堪。

那个永琏偏偏凑过去,曳曳宝亲王弘历的衣角:“阿玛,小玛玛的墨宝可不可以赏给永琏?”

这倒霉孩子,说到小玛玛的时候,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听上去就像台言里边那些嗲嗲的声音,在说“爸爸,妈妈”,第一个字会用上声。

宝亲王弘历没有理他,好像并不情愿地转过身,干咳了两声:“额娘说您病了,弘历本来早些探望才是,只是,咳咳,只是弘历也身有微恙,卧床数日,拖到今天才来,先和您请罪了。”

抱恙?

还真会掰,分明是被老子揍了,挨了板子不好意思说。

不过我也没有必要拆穿他,客气了两句,然后就没有继续下去的话题了,宝亲王弘历又咳了两声,想要说什么。

永琏翻出前边那首诗来,歪着头念道:“质若金石性端方,残躯憔损骨亦香。霜浸鲛素寒胜雪,漫拢青丝叙衷肠。咦,这个是什么?诗谜?”

听到儿子说话,宝亲王弘历顺势一笑:“这孩子和您挺投缘的,知道我要来探望,非要跟来问安。”

出于礼貌,我冲着永琏笑笑,永琏一手拿着诗笺,另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敲敲额头:“小玛玛,这个是什么?冻挂面?”

啊?

冻挂面三个字,把我和宝亲王弘历同时雷到了,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永琏,我只是奇怪她怎么会猜到挂面上去,估计宝亲王弘历比我更杯具,别说冰箱了,连挂面这个词儿他都未必听过。

永琏已然陷入思考之中,根本没有理会到我和宝亲王弘历的惊愕,依旧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地:“难道不是?看哦,质若金石,就是说这个东西首先是硬的,冻挂面也是硬的,所以第一条成立。残躯憔损骨亦香,就是不那么完整也还是又香味的,冻挂面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时候,很有可能被碰碎了,碎了,不就憔损了嘛?可是你闻一闻,还是有小麦的香味。第三句里边,又是霜,又是雪,这个东西应该很凉,冻挂面就很凉,从冰箱拿出来的时候上面也是挂着霜,所以成立。至于最后一条,漫拢青丝叙衷肠,青丝就是头发,所以这个东西应该和头发似的一根一根的,挂面就是一根一根的,而且我吃了它,它也毫无怨言,就像爱上我一样,从我的嘴里一直爬到肠子里边去,叙衷肠,也对啊……”

他越说,宝亲王弘历的眼睛瞪得越圆,嘴张得越大,我真的想冲上前去,一把将永琏给掐死!

冻挂面,冰箱,挂面还爱上了他?

靠,掐死都不解恨,应该家法完了国法,国法完了家法,再鞭尸拆骨,免得她和别人说是我的徒弟,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听不到我的回应,永琏抬起头,方才醒悟宝亲王弘历也在旁边,一时无措,只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阿……阿……阿玛……”

屋子里边,静寂如死。

陡然,宝亲王弘历低喝一声:“快,宣太医!”

前境扑朔复迷离

薰然欲醉的风,多云的天空,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

其实七八天之后,我已经痊愈了,只是没有接到圣旨,还不能去圆明园,只能暂时留在养心殿里边。

在这里当值的宫女太监走了大半儿,剩下几个粗使的守着门户,打扫庭院。

静,令人心烦意乱的静。

摸清了我的脾气秉性以后,那两个小太监,小卢子和小花子已经不怕我了,这会儿正是午倦时分,两个孩子靠在门口,晒着太阳,打着盹儿。

翻了两页书,又写了两行字,我有些心绪不宁,总感觉自己好像被禁足一样,身旁的妍盈也有了困意,站在我身旁,一边为我摇着扇子,一边半阖着眼睛晃着身子。

Bear。

不知不觉间,我在纸上反复写着bear的名字,上次因为冻挂面的缘故,那个倒霉孩子被宝亲王弘历强行拖了回去,后来听宫里的人说,请了好几个太医去瞧,也没有瞧出什么问题。

后来都惊动了雍正皇帝,派了他所宠幸的道士张太虚去探视小阿哥永琏,好像说是小阿哥永琏招了不干净的东西,又是打醮,又是生疏,折腾得十分热闹。

从雍正八年开始,张太虚和王定乾带着一帮道士,一直在圆明园东南角的秀清村为雍正炼制续命金丹。

他的道行如何,轮不到我评价,反正最后,不断服用续命金丹的雍正,暴毙在圆明园了。

在这边心急如焚,没有理由,我就无法出养心殿去探望永琏,心里不断抱怨他,明知道我出不去,他也不想法子过来看我。

正埋怨着,外边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门口的小花子和小卢子都吓了一跳,连忙施礼:“胡公公。”

来的是景仁宫里边的掌事太监胡公公,胡公公进来后先行了礼,然后道:“奴才给容主儿请安,容主儿吉祥,奴才奉了贵妃娘娘之命,请您身边的妍盈姑娘过去一趟。”

看他脸上的神色,带着阿谀的喜气,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儿,我这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稍稍放下了,点头叫妍盈跟着胡公公去趟景仁宫。

我不能送胡公公出去,就让小卢子他们去送。

等他们走了,门帘掀起一道儿缝隙,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来,水灵灵的眼睛,嘟嘟着的小嘴儿,粉嫩嫩的脸腮,粉妆玉砌,正是永琏。

又惊又喜,我连顾忌都忘了,几步跑过去,蹲了下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嘴里抱怨着:“你这个死孩子,难道不知道人家心急?怎么才过来?”

永琏嘻嘻地笑着:“师父,想我了是吧?”

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想起bear曾经给我发的一条短信,因为病了好几天,也没有上q,也没有回她短信,其中有句话说“泪眼汪汪地望着乃,一副万年受的样子”。当时在注水,一手打针不能动,拿着手机的手差点儿扔出去,bear是那种听着声音很受,其实本人长得很攻,而且还喜欢练跆拳道。

她曾经给我传过她的比赛录像,头上扎着一个比狗尾巴短的马尾,看上去像个太妹,蹦蹦哒哒,把一个黑带踢得满场飞,特别有气势,实在无法把万年受和她联系到一起。

那感觉很喷。

老公在电脑旁边玩斗地主,因为要给我看针,所以他也没有睡,听到我诡异的笑声,吓了一跳,回头看我死命抓住手机,动作更加诡异,连忙过来,弄明白我是因为短信而抽搐,依然回去玩他的地主。

现在看着永琏此时的表情和神态,还真就是一副万年受的样子,真的忍不住想捏捏。

大约我邪恶的眼光暴露了内心的念头,永琏低笑了一声:“师父,现在可是养徒弟防老,您老终于明白了吧?”

哎,虽然很讨厌bear这副得意的样子,不过他说得也不错,现在异世深宫里,就他一个认得我。

看不到永琏的日子,还真的有些寂寞。

一丝暖意从眼中洋溢,我摸了摸永琏红扑扑的脸:“怎么来的?一个人?会不会被你阿玛责骂?”

永琏笑嘻嘻地:“我怎么敢自己来?是跟着阿玛来的,到了门外的时候,正好遇到胡公公,正好胡公公在找阿玛,说玛玛在找他呢,就跟着胡公公去景仁宫了。”

找我身边的妍盈,又叫上宝亲王弘历,这个熹贵妃钮祜禄氏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或者,这个和雍正说过的那个意想不到的礼物有关系?

越想,心就越毛,陈醋沏上碧螺春,怎么品都不是茶滋味。

曳曳我的衣角,永琏仰着头:“师父,怎么了?”

没事儿。

这时候小卢子和小花子进来,我挥挥手,他们知趣地到院子里边去侍候了。

故作镇静地笑了笑,然后拉着永琏的手,走到书案旁,他毫不犹豫地坐到椅子上,探着头:“师父,又写什么?bear?师父你写英文?你不说你只会二十五个字母吗?我还笑话你不识数来着,可是你说,因为A和C之间的那个字母被河蟹掉了,所以只剩下二十五个了。”

哼了一声,听着他半是玩笑半是奚落的口气,我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回击:“反正不是冻挂面。”

噗嗤。

永琏笑了起来,特别肆意,一边笑一边用浑圆的手敲打着书案,书案上的笔都跟着动起来:“师父,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难道我解释得不准确?”

又瞪了永琏一眼,听他如此奚落我,还是忍不住关心他:“被那些道士折腾得怎么样?”

撇撇嘴,永琏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那些妖魔鬼怪,我不折腾他们就不错了,哪里轮到他们折腾小爷我?”

说到这儿,永琏忽然贼头贼脑地四下看看,仿佛抓住了一个大好的机会,把脑袋凑到我耳边:“师父,跟你说个事儿,嗯,那个,你怕鬼不?”

打了他一下,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如此神秘兮兮地,不假思索地道:“废话,帅哥谁不想勾搭,鬼,谁不怕?”

说到鬼,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梦里的穆湫,打了个寒战,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竖起来。

眨眨眼睛,永琏不免失望:“啊?师父你也怕鬼?那就算了……”他说着话,很是泄气。

听他半吞半吐,我连兴趣都没有,更关心他的遭遇,有没有被道士们吓到,永琏张着小手,托着腮,有些出神:“师父,其实我真的想告诉你,我能看到好多东西,就是,好多你们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你,我看到了你,就是……”他越说越乱,不禁咬了咬嘴唇,歪着头思索着怎么说才能把意思表达清楚。

见他越说越混乱,眉头皱着,小模样煞是可爱,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你看不到我,那不成了瞎子?”

啊!

永琏倒是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师父,你以前一直说你眼睛有问题,将来可能失明?到底什么病变?”

冷不防转到这个问题上,我一时无语,当初任是bear如何软磨硬泡,我也没有告诉她真相,也许她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坚强。

因为心脏问题,我脚趾趾甲上出现紫绀,豆丁建议我买一个呼吸机,然后我和bear一边语音,一起去淘宝搜寻呼吸机。我刚喊了一声娘呀,那边的bear立马接话说,师父,是不是价格很贵?我哼唧了一句,不贵,才一万多,然后我们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网页关掉,不用再看了,还是自己喘气儿吧。

等了一会儿,bear又很难过地向我介绍价廉物美的氧气袋,可以自己冲氧气的那种。

然后bear又追问我到底还有什么病,除了她知道的那些,她总感觉我还有病症瞒着她。

永琏很是执着地又问:“师父,你以前瞒着我,现在我们都穿越了,说吧。”

噗嗤。

本来应该悲情中带着淡淡地忧伤,我真是差一点儿就要告诉他了,结果他这句现在我们都穿越了,让我抽搐起来,笑出眼泪。

宝亲王弘历的笑声传进来,随着笑声,人也到了屋子里边,妍盈给打的帘子,小卢子他们也跟了进来。

看宝亲王弘历这么快就回来,永琏更不高兴了,乖乖地从椅子上边溜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阿玛。”

宝亲王弘历一点头:“妍盈,带着永琏去外边玩,小心别摔到了。”

这是指使别人出去,估计宝亲王弘历又话要说,不想落到别人耳里,于是也打发小卢子他们出去。

屋子里边只剩下我和宝亲王弘历了,就像变戏法一样,那畅快轻松的笑容,一点点从宝亲王弘历的脸上褪去,他的眼角眉梢慢慢涌上来彻骨的寒意,他倒背着手,一步步走过来,然后围着我慢慢绕圈子。

莫名其妙中,感觉到一丝羞怒,我也挑起眉尖:“宝亲王,芷兰有什么新奇的地方吗?”

站在我对面的位置,宝亲王弘历似笑非笑地叹了口气:“用新奇来说容主儿,那是委屈了,容主儿也未必稀罕。弘历只是奇怪,我怎么就得罪容主儿了,让您如此费尽心机地来害我?”

啊?

尽管心里有了准备,感觉宝亲王弘历此时的神态有异,却再也没有想到,他会问出怎么一句话来。

我害了他?

瞠目结舌地站在那儿,我一时无言以对。

宝亲王弘历冷笑了一声:“容主儿的厉害,弘历早听人说过,不过这次亲自见识到了,才知道这厉害两个字,也不配形容您!”

愣了半晌,还是不明真相,我忍着心里的怒意:“宝亲王来这儿一趟,就是为了说这些?”

宝亲王弘历哼了一声:“也许弘历来了就是不智,不过是想容主儿明白,您虽然聪明,也不能将别人都看成痴愚,到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反落得不及愚痴多平安。”

他说着,犹自带着几分怒气,拂袖而去。

这是什么跟什么?

我一肚子火气,却不知道怎样发泄,更找不到事情的根由,外边传来永琏的声音,好像不乐意离开,最终还是被宝亲王弘历拖走了。

妍盈马上进来,盈盈一笑:“恭喜容主儿。”

她这一恭喜,我更摸不到头脑,她和跟着宝亲王弘历一起去的景仁宫,为什么方才宝亲王弘历满腹怒气,她反而满面喜悦?

看我发愣,妍盈笑着道:“方才贵妃娘娘找了奴婢去,说了很多话,让奴婢告诉主子,万岁爷传话来,要主子明天就去圆明园,贵妃娘娘还说,等过了中秋,循例晋封的时候,要为主子讨个恩典,求万岁爷晋封您为贵人。”

一下子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雍正过了中秋就龙驭宾天了,别说贵人,就是封皇后也是黄花菜,都凉透了。而且,按照规矩,没有生养的答应不可能越过常在这个级别,就直接晋升为贵人。

清朝的皇帝,都特别注重祖宗规矩,我又没有立下什么救驾勤王的奇功伟绩,哪里能讨到这样的恩典?

这分明是白日做梦。

或者,熹贵妃钮祜禄氏就是让妍盈传话给我,告诉我的明天,就是一场白日梦?

靠,人生不能如此悲摧吧?熹贵妃钮祜禄氏可是很虔诚地信奉佛教,我也没求她能知恩图报,起码她也该明白因果轮回,被恩将仇报吧?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宝亲王弘历方才又发的哪门子邪火?

忽然发现,还是自己写文好,故事情节再复杂,人物的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今,我已经彻底陷入混乱,连眼前发生的事情都想不通其中的纠葛所在了。

主子,主子?

妍盈看到我神色不对,忍不住轻呼了两声。

心里尽管纷乱,脸色先转了过来,点点头表示没事儿:“妍盈,你去收拾收拾,明天我们去圆明园。”

双凤来仪祸事临

圆而入神,君子之时中也;明而普照,达人之睿智也。

这是雍正皇帝对圆明园之名的解释,也是对个人拥有般若圆通的智慧,能够恩泽天下,万邦来朝,名垂青史,标榜千秋。而且他从年轻时就笃信佛教,自称圆明居士,当初康熙将这园子赐予

他,并亲自题写了圆明园三个字,一并赐予雍正。

雍正畏暑,在他执政的十几年里,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圆明园里,很多大臣也纷纷在圆明园附近置办府邸,便于应宣觐见。

往年到了二三月份的时候,雍正就会迁入圆明园来住,今年不知道为什么事儿耽搁,一直拖延到了夏初。

圆明园里微风拂面,荷香沁脾,回廊滴翠,楹厦荫浓,人行其中犹如画里,可惜画中之人未必有赏心悦目的闲情。

今年进了园子,雍正依旧住在万字殿,就是后来万方安和,这里地势阔畅濒临水边,福海波光潋滟生辉,而且每座庭院里边都是绿树成荫,繁华若锦,幽幽凉意从竹帘纱窗里浸满进来。

另一处雍正喜欢的九州清宴殿,安排了熹贵妃钮祜禄氏居住。此次宝亲王弘历也跟了过来,和他的福晋们就住在九州清宴殿西边的乐安和殿里。

每天一早,雍正都去前边的正大光明殿议事,政事繁忙的时候,就宿在万字殿,稍有闲暇,也会去九州清宴。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尽管表面上一切如常,我知道这亦如湖水般的宁静祥和下边,潜藏着无法预知的危险。

自从那次跟着宝亲王弘历来探望之后,我连永琏的影子都看不到,明知道他应该跟随着宝亲王福晋富察氏住在乐安和,离万字殿没有多远的路,我却不能私下探望。

上次宝亲王弘历莫名其妙地发飙,还有熹贵妃让妍盈带回来的话,明着好像是风马牛不相及,其实应该暗有关联,我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可是隐隐间,也嗅到了宫闱丑闻酝酿之初的那股味道。

还真tmd属狗的,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手里拿着一卷唐诗,心思却游弋在诗卷之外,妍盈半蹲半坐在一个杌子上,低头做着针线,是一件极其花费心思的小坎肩,料子讲究,上边的针脚细密如织,单单那些花样,已经绣了七八个晚上了。.

听到我起身的声音,虽然妍盈没有抬头,人却比我先站起来,笑着道:“万岁爷还得两个多时辰才能回来,今儿天气好,主子去外边逛逛?”

无所事事的疲倦,让我从心里感到空落,以前为了身上衣口中食,忙得猪狗不如,而且还得挤出时间来码字更文,固然累得都想立马死掉,从此长眠不起,什么都不考虑了,不过日子过得多姿多彩,充实得很。

现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浪费脑细胞为了明争暗斗而冥思苦想,一天到晚都是大把空闲时间,闲得令人惶惶不安。

想想也是无处可去,我软软地又坐下来,懒懒地道:“算了,看看书就好了,还是小造化的?”

妍盈点点头,手里拿着未做完的活计,也坐了下去:“万岁爷挺心疼小造化,各宫里都时有好针线送过来,主子在万岁爷身边,不争人先,也不好落后。”

还是为了我才做的,这个妍盈事事都想得很周到,也没有邀功献媚之心,却总让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压,难道我现在也变了?也变得和布泰答应一样,看人看事,眼光里边都带着尖刺?为何对身边的妍盈,总是带着不可释怀的戒备?

屋子里边,又恢复了方才的安静。

诗卷翻动的声音,穿针引线的声音,还有微风吹动帘栊的声音。

半阖着眼睛,昏然欲睡。

福晋吉祥。

小卢子的声音传来,也打断了我的困意,妍盈连忙把手上的坎肩放到一旁的笸箩里边,起身迎接。

常来走动的福晋就是宝亲王弘历的福晋富察氏,大约为了避嫌,富察氏来的时候,还常常约了和亲王的嫡福晋吴扎库氏,有时候两位福晋也会带着亲王的侧福晋和庶福晋过来。

妍盈打起帘栊,这次跟着福晋富察氏来的,是一个姿容清婉、仪态动人的妙龄女子,看装束应该是位侧福晋,只是微带娇羞,另有一番楚楚动人之处。

见过礼,妍盈奉上了茶。

富察氏笑着道:“容主儿这两日气色极佳,身上可大好了?”

这样的客气,让我脸上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虚假起来:“劳烦四福晋惦记着,已经无碍了,大太阳地儿,就这么赶过来,别中了暑气。”

富察氏笑道:“看您说的,娴儿哪里有那么娇贵?”

听她自称娴儿,闺字中应该有个娴字,她这样自称是客气,我可不能无法无天,顺着杆子爬上去,也大言不惭地叫她的闺名儿。再过几个月,她可是大清国的皇后了,哪天不高兴翻起旧账来,吃不了也兜不走。

此时妍盈端上一个漆盘,上边放着四个白色细瓷果碟子,里边是什锦小点心。

富察氏客气一下,然后笑道:“永琏那孩子和您特别投缘,今儿知道我来,也吵着要来,后来被他阿玛叫去考功课。正好乌喇那拉福晋早想过来探视您,我们就一同过来了。”

那位侧福晋乌喇那拉氏起身,再次行礼:“容主儿吉祥。”

亲王的侧福晋也是经过朝廷册封,而且乌喇那拉氏我更知道,乾隆的第二任皇后,也就是《还珠格格》里边那个言辞尖锐、妒毒阴狠的皇后,容嬷嬷的主子,

也起身还了半礼:“福晋请起。”

这个侧福晋乌喇那拉氏是雍正皇帝亲自指婚给宝亲王弘历,才新婚不久,富察氏今日将她带来,我颇觉意外。

富察氏笑道:“妹妹是初次见到容主儿,其实容主儿为人最是仁厚纯良,古道热肠,有什么事求到了,都会尽心尽力。”

如此的开场白,后边自然跟着正经事儿,她们两个都过来,应该还是为了宝亲王弘历。

顺着富察氏的话头儿,我也微微地笑道:“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不知道乌喇那拉福晋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儿了?”

带着三分微酸,这点点醋意倒不是装出来的,乌喇那拉氏脸上泛红:“虽然头一次拜望您,听我们福晋说,您为了我们王爷,也费了不少神。萧萧还没有孝敬您,真的不好意思前来劳烦。说来还不是为了我们那位爷,事儿虽然不大,只是有些麻烦。萧萧也不怕容主儿笑话,就是上次桂枝巷的事儿。”

说到这儿,乌喇那拉氏目光垂着更低了,下边儿的话,仿佛更不好意思说了。

不是动过了家法吗,桂枝巷的事儿还没有完?

难道是宝亲王弘历使了性子,把桂枝巷里边的那个人弄进宫了?

想到这儿,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念头,乾隆虽然风流,还不至于花痴,没有道理为了金屋藏娇的事儿,去触雍正皇帝的眉头,而且这打才挨了几日,像他那样聪明睿智的一个人,会不知道避忌?

话题有些冷,富察氏继续笑道:“说来也愿我,想得不够周到。桂枝巷的那位姑娘叫乌雅耶芙,是镶黄旗的姑娘。娴儿想着,既然这位乌雅姑娘入了我们王爷的眼,也是前生的缘法,放在外边,总不是个正理儿,恰巧乌喇那拉妹妹也是这般想法,我们就把那位乌雅姑娘接了来。”

真的接来了?

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也就不怎么吃惊,其中的麻烦也心知肚明了。

对于儿子的私事儿,雍正皇帝不会管得这么宽,乌雅耶芙会为弘历惹祸,大约她的出身来历都是忌讳,不然雍正皇帝何以动怒?

桂枝巷的事儿,是雍正皇帝身边的带刀侍卫纳兰奉命办的,按照雍正皇帝的惯有作风,那位姑娘多半保不住了。

现在乌雅耶芙竟然被接进来,这不是摆明了和雍正皇帝打擂台,对着唱戏?

谁冒出来这个主意?

见我无语,乌喇那拉氏从椅子上站起来,端正了身子,屈膝跪下:“容主儿,主意是萧萧出的,

萧萧当时只想着王爷既然中意乌雅耶芙,在外边免不了惹人闲话,萧萧和福晋都见过那位姑娘了,挺机灵知礼的一个人儿。本来也没有什么,不知道万岁爷怎么知道了,将我们王爷叫去,现在牡丹亭里,萧萧和福晋都没法子过去。我们王爷被教训也是正理儿,只怕惹得万岁爷动怒,圣体违和,我们王爷的罪过就大了。”

又是拆鱼头的烂事儿,难怪乾隆的两位皇后都大驾光临,我说我命里没有这样大的造化,有本事令双凤来仪。

原来是想求我去趟牡丹亭,为宝亲王弘历解围。

现在的我,已然是准备过江的泥菩萨,既然被人如此诚恳地求到了,呛死的就不怕再多喝一口水。

刚刚站起来,富察氏以为我要婉拒,竟然也挨着乌喇那拉氏跪下:“容主儿,能在万岁爷跟前说

得上话的人虽然不少,但是能心底无私地施以援手,除了您,鲜有他人。我们也知道容主儿为难,别的不看,只看永琏的份上,那孩子可是当您如亲玛玛一样孝敬。”

话说到此,表示更意味深长的暗示,若我肯帮这个忙,富察氏一定将这份人情铭刻在心,就算将来我不能为雍正皇帝生出一儿半女,她也会将弘历的儿子过一个给我抚养,这样晚年的光景不至于特别凄惨,好歹殁了以后,有个披麻戴孝的人。

本来是很严肃的事情,富察氏三番两次提到永琏,心里就有分裂的感觉。

走过去,躬身扶起富察氏和乌喇那拉氏,微笑道:“福晋请起,我尽力吧。”

牡丹亭上正离魂

六月,已然过了牡丹的花时。

只是在牡丹亭中,依旧姹紫嫣红,开得国色天香。

这里数百本牡丹,除了早、中花型外,还有很多晚花型,此间魏紫开得娇嫣。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就匆匆地来了,听宝亲王福晋富察氏说,弘历被雍正皇帝召到了溆风阁,于是穿花拨柳地径直而去,到了溆风阁的时候,心里还一点谱儿也没有,没有想妥这个人情该如何讨下。

太监宫女屏息而立,在溆风阁外站着,神情极为肃然。

视线,被一座假山遮挡,一手扶着山石,停下来稍微一下,理理纷乱的头绪。

呦,容主儿,奴才正找您呢。

身后传来苏德南的声音。

皇宫内院,碰巧绝对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儿,说不准苏德南早盯上了我,方才一时心急,竟然忽略了,只得转身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苏公公找我?”

苏德南身边跟着两个小太监,他笑眯眯地跪下:“奴才苏德南给容主儿请安,容主儿吉祥。后天是宫中的探视日,各宫的宫女们可以在神武门与亲人见一面,以示万岁爷孝治天下、恩披黎庶的仁德。容主儿任着管事姑姑,当差的期限虽然不够,但是万岁爷亲自恩准,已经告诉您额娘郭郭罗氏进京了。”

这恩典来得突然,反而让我无从惊喜,故而平静地谢了万岁爷的恩典,苏德南对我的反应多些失望,虽然那丝失望在眼中稍纵即逝,还是让我看到,才多少时日的宫廷生活,果然把我训练得比狗还机敏。

如果能回得去,我不会再叫钟南山上的狗,我会叫容狗或者容小狗。

尴尬地笑了笑,苏德南有点儿怏怏地:“容主儿要是没事儿吩咐,奴才告退了。”

走了就好。

我只是点头微笑,目送着苏德南带着两个小太监离开,心中暗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正愁着没有说辞,白眉赤眼地没法子进去,现在苏德南给我送了个理由来,上天待我还算不薄。

到了台阶下,宫女太监们默然行礼,不敢出声,我人还没进去,就听到里边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极为清脆,心,砰地一下,仿佛把一只手给抓住了,

如此情景,耳熟能详,我笔下写过n次了,只是身历其境的时候,心,跟随着击打声的起落收缩舒张。

很想告诉哈姆雷特,人世间难以选择的不仅仅是生存还是毁灭的问题,进退之间的抉择,也不轻松。

进吧,豁出去了,写了那么多的揍人情节,还从来没有亲自观摩一下,方才是双凤来仪,现在看皇帝打皇帝,如此豪华阵容,就是戏码再烂,我也认了。

走上台阶的时候,太监宫女都面面相觑,想阻拦又不愿意惹祸上身,不阻拦又怕殃及池鱼,就在他们稍作犹豫的时候,我已经进了溆风阁。

幸好以前写过,所以映入眼帘的情景并不陌生,不然真的会被吓倒。

里边一个太监宫女都没有,地上横放着一张条凳,宝亲王弘历趴在上边,凳子不够长,他双手抓住一边的凳子腿,凳子的另一头正好抵在他的腿根,所以他两条腿悬空蹬在地上,支撑着身体的重量。

中衣褪尽,亵裤也被褪到腿弯,露出的一段肌肤,纵横交错的四指宽僵痕,或青或紫,有些地方已经打破了油皮,渗出细密的血珠儿来,在这些伤痕淤青的空隙里,尚可看得到原来羊脂玉般润泽晶透的皮肤。

雍正皇帝手里举着板子,脸色铁青,额头上细汗涔涔,他没有想到有人会闯进来,更没有想到进来的人是我。

佯装大吃一惊,然后跪下:“奴婢容芷兰叩见万岁爷,万岁爷吉祥。”

啪。

板子重重地打在了宝亲王弘历的身上,弘历也听到我的声音,握着条凳腿儿的双手拢了拢,让双臂更靠近耳朵,然后头埋下去,不敢抬头,也不敢吭声,随着板子的击打,身体也跟着微微颤动,那双手指修长的手,紧紧抓住条凳腿儿,手背上青筋暴出。

雍正怒喝了一声:“吉祥?朕还吉祥个鬼!谁让你进来的,滚,还不、给朕滚出去!”

他口中呵斥着我,但是手却没有停下来,连着几板子,一下比一下重,声音不及方才清脆,我不好意思去看被板子凌虐的皮肤,红着脸,垂着头,听到沉闷的呻吟声,从宝亲王弘历的喉咙里边颤抖着。

这若隐若现的呻吟更加激怒了雍正的火气,那打下去的板子更疾更快,连喘息缓释的间隙都不给弘历留,宝亲王弘历已然承受不了如此的鞭笞,闷哼了一声:“皇阿玛……”

这一声是痛极而呼,听上去仿佛低咽,甚是凄然。

雍正的眉尖一挑,显然被这一声痛呼震撼住,手举着板子,迟楞了一下,没有立刻落下去。

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跪行了两步,诚然求道:“万岁爷开恩,饶了宝亲王吧。扑为教刑,迥于讯杖,责人以痛,教人为戒。万岁爷捶楚教训,总是一番良苦用心,宝亲王天性聪慧,应已深知,请万岁爷开恩!”

实在是迫在眉睫,我头脑中早失去了条理逻辑,也不知道该怎么舌绽莲花,才能劝得动盛怒之下的雍正,情急之下,也不忖度,把自己在文中常用的那套关于训诫的理论搬了上来。

其实说到底,自己写的并不是真正的sp文,因为对个中真谛的理解不同,我从未将此看成恶趣或者怪癖,亦如对于gay或者蕾丝,我只是理解,没有歧视。

很多人在听到sp的时候,更容易想到和p很贴近的m上去,更离谱的是,曾经有人将sp看成了sb,而且误以为我在网上写sb文以后,无限鄙视与唾弃。其实真要写出sb文来,说不定还能红得发黑,可惜以我的智商和功力,做个sb还算绰绰有余,要诉诸笔端,未必能行。

听到我这番话,雍正从鼻子里边哼了一声:“容芷兰,你算什么东西,朕自教训朕的儿子,哪里轮到你信口雌黄?还不滚!”

言辞依然不善,但是口气却缓和了很多,这个打人和杀人一样,靠得都是一鼓作气,心中的气只要一泄,手软腿软的就是他自己了。

连忙又磕了个头,温言道:“是,奴婢知罪。万岁爷教训宝亲王,奴婢不敢妄言。只是万岁爷不仅仅是宝亲王之严父,更是大清国的圣君,若为子之小咎,肝火郁结,圣体违和,岂不令天下黎庶惶然难安?宝亲王即为人子,复是人臣,真若因己之过,先亏子道,复惭臣守,万岁爷让宝亲王心何以堪?”

板子变成了拐杖,雍正用手拄着板子,似乎听进去了这几句话,又似乎用审视的眼光看着我,冷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他犯的只是小错?”

口气又松动了不少,只可恨弘历在条凳上趴着,居然一句话也不说,只得强作镇定地回道:“奴婢所猜所想,只是粗鄙见识,若是宝亲王犯了大错,以万岁爷恪守祖规、公正严戒之性,早交付宗人府和大理寺去办,焉能以私废公,所有偏庇?”

这次雍正居然点点头,然后慢慢踱到条凳旁边,看看宝亲王弘历身上的伤痕,打得不算轻,于是冷声道:“人既然你弄了来,朕也不能去你屋子里边拿人,该怎么办,你自己清楚!”

听到雍正的话,宝亲王弘历先是一震,然后身子一滑,从条凳上滚落,跌落在地上,撞到了伤处,闷哼了一声,复又跪下叩头:“谢皇阿玛恩典,谢皇阿玛手下超生,儿子也替乌雅氏给皇阿玛叩头了。”

什么?

雍正的眼睛又瞪了起来,他的言下之意,只要宝亲王弘历自己处理掉乌雅耶芙,谁知道宝亲王弘历竟然钻了雍正言辞间的空子,为乌雅耶芙讨了一条活路,本来我还担心娇生惯养的弘历禁不住方才那番责打,现在看来,发傻的是我自己,宝亲王精着呢。

现在人接进来,板子也打了,恩也谢了,雍正心中的火气固然还有,却没有再想发作的意思,不过又冷郁下来喝了一句:“弘历,原来你心里真的很清楚!”

啪,板子顺手掷到了地上,吓了我一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雍正冷笑着看着我:“容芷兰,你来做什么?”

好像是引火烧身了,我心中暗自叫苦:“回万岁爷,方才苏公公传了万岁爷的口谕,奴婢是来谢恩的。”

点了点头,雍正似笑非笑地:“谢恩?这恩谢得真是时候!”

这句话,非常不妙,我听出雍正的极度不满,只是事到临头,想求个全身而退,已然不可能了,只得死扛,洗耳恭听他的下文。

谁知道雍正只是哼了一声,背着手,负气玩外走。

看到雍正走出了门口,我这颗心尚在悬着,宝亲王弘历已然穿好了衣裳,向我这边跪行了两步,身体不稳,摔到在地,口中含糊地说道:“大哥……”

惊诧之下,我没有听真,不敢确定他说出来的是“大哥”还是“达格”,已经有太监宫女进来,抬进一架藤床来,将宝亲王弘历放在入藤床上,抬了出去。

空荡荡的屋子里边只剩下我,未等起来,雍正又走了进来。

正了正身子,未等我说话,雍正淡淡地道:“见了你额娘以后,不用去万字殿了,就在这里吧。”

嗻。

心中满是疑惑地应了一声,叩了个头,可是雍正还没叫我起来。

只听雍正对外边道:“苏德南,容答应不知恪行,言辞失措,降为宫女,留着牡丹亭当差。念在她尚有微善,侍亲以孝,这道旨意,在她探过亲后即行,知道吗?”

嗻。

苏德南答应得十分痛快,他盼着这一天应该盼了很久。

原来是这样的意外,不过也不算太过意外,我在三百年后就知道雍正喜怒无常,而且凭着自己好的不灵坏的灵的预感,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儿了。

降为宫女,行啊,以我一贯的rp,已经是不错了,起码还活着。

只是,只是我很雷牡丹亭这个地方,乾隆九年的时候,这里经过修缮扩建,变成了后来的镂月开云,不过现在,还是叫做牡丹亭,让不由自主的我想起了汤显祖的那出戏,想起了为柳梦梅生生死死的那个杜丽娘。

原来是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心里哼出一句昆曲,想来我的神情应该特别诡异,因为雍正皇帝的神情有些失落,仿佛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说不出悲喜,也没有哀乐,静如止水地叩头:“奴婢容芷兰多谢万岁爷恩典。”

人生何处不相逢

哭或者笑,都是太简单的表情,无法准确表达此时此刻,我内心里边那份沉重的抑郁。

顶着大太阳地儿,从水井那边提了水,给牡丹浇水。

见乌秀的时候,我穿着最体面的衣裳,第一次花了妆,除了文房四宝和熹贵妃钮祜禄氏送的东西以外,全都给了乌秀,这些东西我在宫里又用不到,乌秀一个人在外边,孤身只影,过日子哪里离得开钱。

因为有了雍正的嘉许,新任的知县对乌秀另眼相看,所以这些日子,乌秀过得还算舒心。眼见到我珠环翠绕,身边的妍盈又满脸含笑地招呼着主子,乌秀尽管也有不舍,却也有了几分心安。

目送着乌秀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神武门,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心中居然有了诀别的酸楚。回过身,苏德南已经在那里候着了,仍然客客气气地,把我送到了牡丹亭,交给了里边管事儿的桂姑姑。

桂姑姑长得也不错,很典型的满族美人儿,十七八岁的年纪,干净利落,特别爱漂亮。

见识了桂姑姑折腾我的本事后,我才发现自己做管事姑姑的时候,太失败了。如果有个机会让我重新再来,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小白。

那木桶,提了两三次水后,感觉重逾千斤,比我现在的身体都重。

到最后不仅仅是腰酸背痛,连胳膊都麻木了,也不知道我提着桶,还是桶坠着我,反正就是我们哥俩儿忙得不亦乐乎。

这提水的粗活,本来应该由太监们担当,可惜我是落在后妈手里,哪里由得我挑三拣四?

一片一片的牡丹花,看到最后,就是幽凉凉满眼的绿。

冷宫?

不算,感觉好像比冷宫悲摧多了,因为在牡丹亭里边还得做很多杂务。

或者,贬入冷宫是心死,贬为宫女是身劳。

心死了,无所期盼,不淡定也得淡定,因为没得选。

身劳就不同了,超越了身体所能承受的负荷后,就是意志再坚定,也会知道痛,知道疲倦,连着三五日,白天干完了活儿,我连晚饭都吃不下去,累得和条死狗一样。可惜躺在冰凉的床上后,又不敢睡实了,生怕一不留神就仰面朝天,会被管事姑姑教训。

被桂姑姑欺负,被宫女太监们孤立,我感觉自己更像一个被下了“囚降”的魂魄,就算身躯朽烂成泥,依然无法挣脱皮囊的束缚,会很清醒地体会沉埋地下,被虫嗑鼠咬的痛苦。

起初的时候,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栽在什么事儿上,后来从桂姑姑的言谈中感觉到了一点儿讯息,要怪就怪自己多管闲事,好好的跑了一趟寿皇殿,神差鬼使地劝动了十四爷允禵。有人在雍

正皇帝面前说了两句闲话,雍正以为我对宝亲王弘历有所暧昧,不然怎么会冒此风险?

本来雍正只是猜测,没有想到我会白痴到自己送上门去,挡不住富察氏和乌喇那拉氏的央求,跑到牡丹亭来。

以前笑话守株待兔的那个农人够笨,现在看我自己,比那只跑懵了去撞树的兔子还傻,还一直写那么虐脑子的纠结文章,左绕右绕地兜着读者转圈圈,有人就恨得牙根痒痒地留言说,文章且不说好坏,就恨这个作者写文,总是猜不到后面会发生什么,实在可恨之极。

当时我还自己窃笑不已,洋洋自得地暗道,要是让老兄您猜出来,后边我还写什么?

不过这也不算很悲摧,毕竟是自己心甘情愿,周瑜打黄盖吧。

后边又了解了一些事情后,发现自己轻而易举地变成了炮灰。

那个羁绊住弘历的姑娘,乌雅耶芙,说来还是我的老乡,不过她出身青楼,本是密云县的一个花魁,艳帜高张,石榴裙下,不知道拜倒了多少花花公子,谁知道这个姐姐什么时候勾搭上了惯会沾花惹草的宝亲王?

雍正已经将儿子弘历当成皇储来培养,作为一个皇帝,不但要靠自身的修为智慧,还得有一批忠心耿耿的肱股之臣。因为宝亲王弘历少年英俊,倜傥风流,在臣工之中,已然有了微词,雍正当然不愿意儿子再为了个烟花女子蜚短流长。

于是雍正皇帝吩咐纳兰侍卫,将桂枝巷的那个姑娘解决掉,永绝后患。本来身为亲王,多娶一个妾侍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但是风月场合里边的姑娘,出身微贱,就是拥有倾国倾城之貌也不配给亲王侍寝。

没有想到纳兰侍卫带着人去了桂枝巷,那里已经人去屋空,一打听,原来乌雅耶芙已然被宝亲王的人给接了去,结果惹得雍正大怒,这才把宝亲王弘历给召来痛斥。

只是将乌雅耶芙接了来,是侧福晋乌喇那拉氏的主意,而且她和嫡福晋富察氏也商量过。

接乌雅耶芙的事儿,事前弘历并不知道,等人到了宫里以后,宝亲王弘历还没有琢磨该怎么处理呢,就被召到牡丹亭。雍正怪罪下来,他自然无法推诿,只好担承下来。

事情断断续续地了解了,难怪那天宝亲王弘历跑来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往好里想,他是在传递信息,提醒我有所注意;往坏里想,他是要为自己摆脱干系,免得牵涉进这场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月流言之中。

再想想乌雅耶芙这件事,我已然不大相信宝亲王的嫡福晋富察氏是真的愿意,睡榻之旁焉容他人酣卧?宝亲王弘历好像对这个乌雅耶芙甚是迷恋,乌喇那拉氏会巴巴地跑去接人,分明是在弘历面前邀功讨好。

如果富察氏照理拦挡,就会落个不贤的名儿,只得顺水推舟,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有将计就计的打算。

呸。

不想了,爱咋咋地,有招想去,没招死去。

既然沦落到这儿,就算被判了有期徒刑好了,熬上十年八年,还能出去,总强过做那个迟早守寡的答应。

一心二用,是我从小就练出来的本事,尤其一边做事一边思索,曾经让我错过家门而不入。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眼前多了几双鞋,前边的那双是花盆底儿,自然是位主子。

未及抬头,先公然跪到一旁让路,耳边听到布泰答应和风细雨般的声音:“呦,兰儿真是个勤快人儿,人聪明,又机灵,锦惠,你有福了。”

锦惠原来是桂姑姑的名字,听到布泰答应的话,桂姑姑屈膝含笑:“是,奴婢托泰主儿的福,容芷兰,还不谢谢泰主儿?”

叩了个头,心平气和地道:“多谢泰主儿夸奖,奴婢不敢当。”

这声泰主儿叫得布泰答应十分舒泰,笑声更柔:“在这里当差还习惯吗?兰儿啊,没见到你的时候,还不觉得,今儿见到了,居然舍不得你,总想着我们从前在一处服侍万岁爷时的情形,不知道锦惠舍不舍得我讨了你去?”

半真半假的玩笑,听得我脊背生寒,桂姑姑笑道:“泰主儿说笑了,连奴婢一身一姓都是主子的,泰主儿要了她去,是容芷兰的造化,也是奴婢的福气。”

这一问一答之间,就要将我送到火坑里边去,桂锦惠已经要扒我一层皮了,再弄到布泰答应那里,我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可是如今,我就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还有着获罪被贬的案底,要杀要打,何须征得我的同意?

忽然间想到了死,如果真的被桂姑姑做个人情送给布泰答应去折腾,我还是死了吧,也许这执着不灭的魂魄还能穿回去,我还有一个《铁马萧萧胭脂雪》的坑没有填呢。本来这个纯正传统武侠的文就没有几个人看,如今耽搁了这么久,还不都跑了?

因为桂姑姑答应得太快了,布泰答应反而有些惶惑,毕竟她想做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尽管她对我恨得牙根痒痒,但还没有愚蠢到把事情做在明处。

说了几句话,布泰答应风摆杨柳的走了,桂姑姑走到我身边,冷笑了一声:“你也是当过姑姑的人,怎么走个路,也不多长几双眼睛?滚那边跪着去,看见你心里就堵得慌!”

骂没有骂得特别狠,因为清宫里边的规矩,对宫女许打不许骂,但是打重了,或者出了人命,不但改宫的首领太监和姑姑被惩处,就是下令责打宫女的主子娘娘也会受到惩罚。

乾隆的惇妃汪氏,就是因为打死了一名宫女,从妃降为嫔,首领太监等人也受到了革去顶戴和罚俸的惩罚。

所以为了少带出伤痕,这些管事的姑姑们更喜欢用体罚的形式,挨着墙角一跪,不晓得会跪到什么时候,还不及挨打来得痛快,疼固然疼,熬一阵子就过去了。

到了牡丹亭以后,很多被罚跪的小宫女都可怜兮兮地哀求桂姑姑打她们。

被指令到院墙的一处角落跪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眼前就开始发花,感觉墙面会随时扑过来压到我。

虎落平阳被犬欺,好歹没有把我送给布泰答应,忍吧。

老子装过大叔,装过玛丽莎,装过十三,也不差再装一回孙子。

心里充溢着愤愤之气,先前那点厌生的哀思一点儿不见了踪迹,果然悲摧是天生的,我还是比较适合在打击和挫折中茁壮成长。

噗。

很热的一口气呵到了我的脸颊上,然后是嘻嘻的笑语:“我即为文生,复愿为文死……”

说话的声音很低,是个陌生少年的声音,颇有磁性,听到我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集合石条件反射般接续下边两句:“我死文犹在,人生当如此?”

奶奶!

话音未落,心里不由自主地骂了一句,同时也被雷得外焦里嫩,不会又穿了一个来吧?

这四句本是我一时兴致所来而写,这个人是谁?

愕然地回过头,真的是一个少年,很阳光那种,看他的衣着打扮,应该是亲王的打扮。

雍正膝下,真正长成的儿子只有三个,老三弘时已经没了,这个应该是老五,和亲王弘昼。

我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也瞪着眼睛看着我,看了半晌,我忍不住问他:“你是谁?”

问了一句,仍然不敢相信他也是穿来的,虽然穿越分很多种,同世穿就是借尸还魂,异世穿—就是现在流行的穿越;同性穿是女穿女或者男穿男;异性穿就是很多人都感觉到龌龊的男穿女或者女穿男,不过这些比起另一种穿越——群穿来说,那是小雷见大雷。

我和bear的双穿已经够囧,难道又来了一个小三?

哈哈。

那少年看上去特别开心,也特别得意,不答反问:“你猜猜我是谁?”

看着他嘻嘻哈哈的形容,还真猜不出他是谁,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是?Bt莲?月冷心寒?苏望天?阿飞?随风而逝?琉璃?”

问了一串名字,都是在群里常常互相tx的人,结果那少年只是笑,然后摇头,我头脑中一片空白,继续问道:“那,你是米粒?荷子?猫猫?汪汪?月正西狗?Yy妖言惑众?疯子?”

哈哈哈。

少年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已经笑到抽搐:“好玩好玩,小子,你果然没有骗我,这个容芷兰果然有趣,只是她究竟在说什么?”

他笑着说话,然后向树荫里一招手,只见永琏优哉游哉地走过来,看着我满面诧然,笑嘻嘻地道:“五叔,你听不懂就对了,不是黯子门下,焉知其中隐衷?”

这少年果然是和亲王弘昼,那个历史上有名的荒唐王爷,他拧了一下永琏的脸:“混小子,你今儿可欠了五叔一个人情,我陪着你来了,人一会儿也如有所愿地带走,你可怎么谢我?”

长舒了一口气,不是穿的就好,不然没雷死别人,先就要了我的命。

原来又是这个永琏搞得鬼,真是气煞人也。

暗自瞪了永琏一眼,不晓得他又要动什么心思,那边桂姑姑看到和亲王和小阿哥永琏过来,连忙过来行礼。

和亲王弘昼负手而立,点了点头,然后用下颌一点我:“我这儿有些事儿,需要个奴婢差遣,你,跟我来。”

真作假时真亦假

除了牡丹亭,经过一段抄手回廊,便是一带荷塘。

正是署中,荷花玉立婷婷。

跟在和亲王弘昼和永琏的后边,心里并没有太过诧异,看来是永琏央求了和亲王弘昼帮忙,不然他要想见到获罪被贬的我,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永琏终于停下脚步,探头探脑地四下看看,这个地方正好是回廊的转角儿,一边是大如华盖的荷叶,一边是嶙峋奇兀的假山。从被割裂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外间情形,外边看这里,却是视线的

盲点。

涎着脸,永琏的小手摇着和亲王弘昼的胳膊,讨好地笑道:“好五叔,您最疼永琏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您,嘿嘿……”他笑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呸。

和亲王弘昼也笑着啐了他一口:“你居然懂得不好意思?方才不是说得挺溜吗……”

不知道和亲王弘昼下边要说出什么话来,吓得永琏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示意他不要说出来,和亲王弘昼用眼光瞟了我一下,然后笑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哈哈,永琏,这个也差太多了,早晚你玩出火来。”

这几句话,可大有深意,半是玩笑半是规讽,而且摆明了是冲着我说的,可是我又不认识他,他干嘛要奚落我?只是,听他话里话外,好像在说我和永琏。

心念动处,眼睛也瞪了起来,我和永琏?

怎么可能,这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我们只是师徒而已,我既不是蕾丝,也没有师徒恋的癖好,永琏在我心中,完全就是bear,那个迷糊的孩子。

我们结缘于网络,结识于现实,到现在,不过同是天涯穿越人,除了囧,还有相同的感慨和落寞。

仅此而已。

只见永琏那两条黑亮亮的眉毛,在小脸儿上乱拧,冲着和亲王弘昼挤眉弄眼,和亲王弘昼噗嗤一笑:“好了,都答应你了,五叔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你们该说什么快点儿说,我们不能在这儿耽搁太久了。”

他说着话,向外边走开了两步,站在听不清我们说话的地方,这才背着手,好像在赏荷一样,实际上是在把风儿。

一见和亲王弘昼看不到这里,一把拧住了永琏的脸蛋儿,低声喝道:“给我从实招来,你究竟和他说了什么?”

大约是太用力了,永琏白嫩嫩的脸蛋儿上立时泛起了嫣红,鼻子一抽搭,眼泪就滚下来,万分委屈地哭道:“师父你讲不讲道理?为了能见到你,这些天我跟没头儿的苍蝇一样,什么法子都想

到了,最后连鸡鸣狗盗的法子都想到了,还是进不来。为了求得动五叔,我连自己的清白都豁出去了……”

他一边说,眼泪成双成对地往下落,哭得可怜,我心骤然一紧,未等他话说完,连忙蹲下来,我神色有些惊慌,一边用手揉着他被我拧红的脸颊,一边急急地问:“你,你吃亏了?弘昼他,他怎会如此禽兽不如?”

眨眨眼睛,永琏愕然地望着我,晶莹的泪珠儿还在大眼睛里边打转,有些结舌:“师父,我……我……我”

咬着嘴唇,我浑身发冷,没有想到,这个历史上有名的荒唐王爷,居然还会如此龌龊卑劣地恋童,心头的怒火腾地一下子烧起来。只要一想到粉妆玉砌的永琏,被弘昼按在身下蹂躏,哀吟细细,不敢抗争,我眼前就阵阵发黑,一字一顿地:“你等着。”

说着放开永琏,转身就要走,想去找和亲王弘昼拼命,永琏一把曳住了我的衣角:“师父你误会了,我……我的意思,我,”他支吾了两句,生怕我一时冲动,低声喃喃“我只是和五叔说,我和你,已经海誓山盟,你,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所以才求动了五叔。”

他哼哼唧唧的声音,和蚊子差不多,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瞟着我,水汪汪的眼睛里边,带着几分怯意。

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怪道方才和亲王弘昼对我说那些话,原来这个倒霉孩子和人家说我们两个有jq,据史书所载,和亲王弘昼固然行为怪异,但却是个性情中人,没理由看着侄儿悲情所困,一天到晚愁眉苦眼。

只是这个侄儿也太早熟了,我是习惯了把他看成bear,穿过来之前,bear正好要过二十岁的生日,我还说送她一份礼物,绝对特殊的礼物。

狡猾的bear就是不肯给我她的通联地址,她只是不想让我破费花钱,虽然我一再保证,礼物绝对是出自我自己之手,不是用钱买到的东西,可是bear就是不肯相信,她说她相信我的保证,但是不相信我的人品。

大约见我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永琏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破涕为笑:“师父,你以前没有这么邪恶,想什么都是歪的,我只是牺牲了一下在五叔心中的纯洁小正太形象,难道清白一定和桃洞、菊门有关?”

呸。

本来想教训永琏几句,不过看到那边和亲王弘昼踱来踱去,知道时间珍贵,忙道:“现在时间不多,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说到正事儿,永琏有些犹豫,他咳嗽了一声:“其实是两件事儿,一件算是好的吧?不过另一件绝对是坏的,师父,你,你先听哪个?”

这是什么话?算是好的?那离坏的能有多远?

心里叹了口气,依然蹲着和永琏说话:“先说坏的吧,反正对我来说,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坏的消息了。”

永琏深有同感,点点头:“师父你放心,我一定能想法子救你出去。那个坏的事儿,就是你身边的妍盈,她不是妍盈,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反正她的身体里边,躲着另外一个女人,不过我不认识她。”

蓦然打了个寒战,我只是准备听坏消息,可是没有准备听永琏说鬼,一时间手足冰凉,想起那次永琏曾经问我怕不怕鬼,大约那次他就想告诉我。

永琏低声道:“师父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会一眼就认出来你,其实,其实我也挺奇怪,我大概天生开了天眼?反正我能看到容芷兰的身体里边,就是这里,藏着的就是你。”他说着,用手指比划一下灵台的位置。

愣了一下,看着永琏,我觉得他开天眼的可能性比较小,估计是因为永琏寿夭,九岁而卒,所以体内阳气不足,才能看得到这些阴魅的东西。

妍盈的身体里边,是穆湫?

我想起来以前发生的一些事情,都似梦非梦地透着阴冷,一定是穆湫借体还魂,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又问:“你能看到妍盈身体里边的那个人,是不是一个长得很清美但是也很纤柔的少女?”

挠挠头,永琏摇头:“除了师父,别的人,我看不太真切,只是能隐约看到个轮廓。开始的时候我特别害怕,后来就当成眼花,习惯了就好了。然后,哈哈,然后我在上书房遇到你了,师父,你知不知道,我那阵儿是什么心情,和当初第一次跟你通话的时候一样,激动得都想杀人……嗯,那个,那个算是好的消息,师父你得有点儿心里准备。”

他忽然转了话题,我预感这个消息应该比坏消息还差,脸上僵住一丝笑意:“说吧,不是闹鬼就行。”

咽了一口吐沫,永琏也挤出一脸的僵笑:“也和闹鬼差不太多,就是,就是,师父,可能除了我们俩,又穿来一个!”

啊?

这次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又穿了一个?

要是再穿了一个,就真tmd的见了活鬼了,看我这幅惨不忍睹的形容,永琏拍了拍我的肩头:

“师父,别急别急,这个我也不确定,只是可能,因为我看不清楚我阿玛的灵台中,那团东西到底是别人的魂魄还是晦气。张道长也过来看过,说阿玛只是气郁不畅,并没有招惹到什么东西,然后还做了一场法事驱邪祈福,可是,可是我阿玛在无人的时候一直在喊大哥,有两次,他还喊李大哥……”

彻底傻掉,我已经无法表述清楚自己此时的震撼。

李大哥?!

有一阵被深深地内疚感困扰,几乎是自虐般疯狂地码字,每天晚上都熬到凌晨一两点钟,心口好像有一团火,始终烧灼着不肯熄灭。

发烧、咳嗽,牵累到支气管扩张的旧疾,常常在心口撕裂般的剧痛中醒来,然后搜肠刮肚地一阵咳,吐出来的除了胆汁、胃液,还有血。有一次码字的时候,被一口倒吸的气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嗓子里边一片腥热,血沫,喷到电脑的显示器和键盘上边。

拭净了嫣然的血痕,继续码字,间歇着和qq上的朋友聊天,一直有人追问我的姓名和性别,我自嘲着说,我姓李,我是李寻欢。

李寻欢内心里边,掩埋着不得不腐朽的往事,他的痛,从生到死,都不可能淡忘看破,我没有他伟大,也没有他那样无情,那是我的诗音妹妹也凑巧杳然无踪而已。

得到答案的兄弟,发过来迥然不同的嘻哈表情,尽管她们并不相信我的话,还是异口同声地叫我李大哥。

如果宝亲王弘历真的叫出李大哥,应该不是在招呼李寻欢。

我脑子里边飞快地想着曾经和谁说过这样的话,好猜猜最有可能穿过来的人。

永琏拉着我:“师父你别想了,我们直接去看看好不好!”

这个时候去见宝亲王弘历,实在是不智之举,可是他现在很可能不是弘历,而且我曾经相知相识的某个人,这样的诱惑,我无法拒绝。

和永琏出来,和亲王弘昼也过来,看了看永琏拉着我的手,笑了一下:“话说完了?”

永琏又堆出满脸的笑:“五叔,我的话都说完了,现在我们去见阿玛。”

和亲王弘昼叹了口气,有些埋怨:“你呀,说话也不捡个好时候,你阿玛现在心里有急火呢,这个时候去说,碰了钉子是小,万一触到了你阿玛的霉头,连回旋都没有路了。”

方才还担心怎么说得动弘昼,让我跟着他们去探望弘历,看样子永琏早就琢磨好了,依旧顺着我们jq的路子说谎,估计永琏也编不出更完美精致的谎言,恐怕是说带着我去和他阿玛弘历坦白求情。

永琏只是笑,吐吐舌头:“走吧走吧,趁着我阿玛现在没有力气爬起来揍我。”

他半真半假地说笑,拉着我的手不肯放,和亲王弘昼好像也很挺爱这个侄儿,也不再耽搁时间,直接奔了宝亲王弘历的住处。

一屋子的人,围着宝亲王忙前忙后,恰好并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宝亲王的嫡福晋富察氏和侧福晋乌喇那拉氏都不在,看到和亲王弘昼进来,屋子里边的人都请安,跪到了一地。

这个时候,我看见人群里边有个新开了脸的女子,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浅粉色的旗装,梳着两把头,长得很是水秀,不过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和亲王弘昼过去床边看他哥哥弘历,那个女子也瞧见了我,冲着我一笑,然后不动声色地过来,向我示意一下,我心中诧异,看看无人,跟了过去,那女子也没有走远,只是到了屋子的角落,

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笑道:“哎,小容子,我可告诉你,当初姐们儿够意思,没有和你抢那个惠喜阿,现在你可不许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的,跟我来分宝亲王这杯羹。否则,别说姐姐我不仗义,揭你的老底!”

嗯?

她明明是巧笑倩兮的表情,可是话语又阴冷又狠厉,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但是可悲的是,我虽然想起来这个女子就是那日随着福如出去后,在知府门前看到的那个和大少爷惠喜阿说话的小姑娘,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心里固然不解,这疑惑还不能让她看出来,于是也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低声道:“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当初我容芷兰说过什么自然算数。”

那边永琏和宝亲王弘历低声说着话,然后永琏道:“阿玛说了,这屋子里边人太多,都出去吧,我在这里伺候就行了。”

众人听了,再看床上的宝亲王弘历,依旧和方才一样,只是微闭着双眼,好像并没有张开眼睛说话,但是大家又无法反驳小阿哥永琏,于是互相看着。

和亲王弘昼第一个站起来:“人太多了,也妨碍四哥将养,我们出去吧,四哥你好生休息,有了闲暇,弘昼再来看你。”

他第一个出去,别的人也不好再耽搁,屋子里边,就剩下我们三个人。

永琏从床边站起来,冲着我招手,我的心开始狂跳,几乎是跑过去,永琏低声道:“师父,时间不多,我先出去。”

他有意避开,是怕万一真的又穿了一个,认识李大哥,却不认识他,见了面,也只能看不能交谈。

等永琏溜出去了,我一弯腰,正好宝亲王弘历张开眼睛。

四目相对。

宝亲王弘历的眼光,忽然变得异样温柔,我清楚地看到,两颗晶莹的泪珠儿,从他的眼睛里边滚

落下来,他的唇,微微颤抖着,犹如方方学会振翅的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凝望着我,竟是无

语凝噎。

这神情,绝对不是弘历的,就算弘历会郎情妾意,也不是为了我才温润如玉。

我开始发抖,“你是谁”,这三个字,就滚动在咽喉里边,不敢吐出来,也不敢咽下去。

忽然间,我有种无法抑制的渴望,真的希望穿过来的这个人,是我心心念念不能忘怀的那个,可不能忘怀的人,却不是唯一,一瞬间,我想起来很多人,想看到很多人,那些都是我铭刻于生命

旅程中的兄弟。

但是更怕,怕来的这个人,是我最怕见到的那个人,那些不愿回首的往事,又逼着我重新面对。

宝亲王弘历的表情,分明是千言万语,难以倾吐,忽然他伸开双臂,环抱住了我,我手足无措,不知不觉也抱住了他:“你,你……”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哼。

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容芷兰,言行不检,秽乱宫闱,你脖子上究竟长了几颗脑袋?先前妍盈她们说的时候,朕还不信,没有想到,果真如此不堪!”

雍正?

头皮都是麻的,我怀里抱着弘历,雍正就凑巧进来,世上,还有没有比这更狗血更悲摧的情景?

怀中的人,寂然无语,我低头看时,宝亲王弘历半闭着眼睛,好像根本没有睁开过。

方才的弘历,明明目光温柔地望着我,现在的他,却是半晕半睡。

永琏骗我?

弘历陷害我?

还是我真的精分了,产生了幻觉?

堪堪死里逃残生

人影憧憧。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片片絮状暗影不断漂移,以前有这种症状,是因为应激性高血压和脑供血不足,加之可能出现的眼底病变,劳累过度的时候,症状加剧,有几次熬了通宵后,眼睛忽然出现暂时性的失明,虽然不过持续了二十几秒,还是把我吓个半死。我可以没有双腿,却不能没有眼睛和双手,不然怎么码字?

此时大约眼前的状况,太过刺激,超乎了我能预料的极限,一时之间,无法消化如此悲摧的境况,也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白。

被人摆了一道,还不止一个人,这一道却是要命。

阴沉着脸,雍正皇帝走进来,想是他下了命令,身后并没有跟着其他人。

秽乱宫闱是历朝历代帝王最忌讳的事情,一旦出了这种丑事,就是贵为妃嫔娘娘们也会被秘密赐死,然后报一个病薨。

宫女,大多会杖毙。

杖毙,和穆湫一样?或者比她更惨?

溺水样的冰冷,从四面八方袭来,我的脸色,应该不会比穆湫死时好看。

既然这样还能怎样?

我悲摧地穿过来才几个月,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轻手轻脚地松开怀中的宝亲王弘历,将他稳稳地放在床上,然后回身,看到雍正慢慢地走过来,屈膝跪地:“万岁爷。”

垂着头,听着动静,心里边琢磨着该如何应对。

过了一会儿,听到一声冷笑,雍正森然问道:“容芷兰,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想不想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或者,你很聪明,也许能猜得到?”

垂死挣扎吧,总不能这样就乖乖地等着乱棍上身。

妍盈?还有她们?我无法知道这里边还会有谁,这样恶意中伤,不外乎想将我这块绊脚的石头搬走,我一直想活得纯净,努力地追寻着信仰与高尚,可是我的心,还是沾染着凡世尘埃的心,割肉饲鹰的事儿我怕疼,现在更怕死,何况还会活活疼死。

亦如来世那个“杂病丛生”的我,为了能苟延着,忍饥挨饿都认了,一日三餐,只能半饥不饱地吃中午那顿,谁知道没有如期地死去,还是让有的人失望了。

叩了个头,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万岁爷,奴婢不敢妄自猜测她们说过什么,只是清者自清,眼见未必为实。”

嘿嘿,雍正的声音提高了一度:“容芷兰,你当朕是瞎子?”他声音里充满了愠怒。

还是稳住了神,静静地回答:“回万岁爷,宝亲王方才醒了,奴婢过去扶他起来,正巧万岁爷就进来了。”

哈哈哈。

雍正的笑声又响了一度:“人只有在做贼心虚的时候,才会编成如此蹩脚的谎言!胡太医刚刚为弘历诊视,因为一直在烧,弘历这两天都昏昏沉沉,他怎么可能要起来?说吧,你不是千伶百俐吗,再编个话儿出来,说得朕信了,朕就饶了你!”

无言以对,我头脑中空空一片,怎么解释?告诉雍正,他儿子可能是我的一个兄弟?

铤而走险吧,现实把我挤兑得实在无路可走了。

抬起头,努力用无辜中带着三分微怒和七分伤心的眼神:“万岁爷,信言不美,朴实无华,事情的真相往往就是如此简单,无须遮掩粉饰,奴婢只说事实,不敢妄言欺君,万岁爷若是不信,还有天地可鉴。”

砰!

毫无征兆地一脚踢过来,我应声跌坐在地上,惊愕过后,再感觉到肋下之痛,犹如被什么东西撕裂,里边的脏腑都被揪抓起来,抽搐在一起,连想呼出来的气,都被堵在咽喉,憋得我满脸通红,那彻骨的痛,也随着呼吸顶了上去。

我顶你个肺……

忽然就想起粤语片中这句经典的粗口,噗地逆咳出一口血来,喷到身前,红得娇艳。

衣角落下,雍正就站在身前,怒喝了一声:“你是说朕错怪了你?如果她们所言为虚,你不在牡丹亭,为何到此私会?你现在是获罪被贬,身为宫女,应该知道‘踏出宫门、打死勿论’个规矩!好,朕现在也给你两条路选择,一,生,没入辛者库或者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二,死,立毙杖下!”

连想多没想就接口道:“万岁爷既然不肯相信奴婢,奴婢生有何趣?”

我回答得太快,雍正有些意外,愣了一下,然后冷笑道:“这么说,你是要自选死路了?”

千古艰难唯一死,我也怕死,可是当生不如死的时候,还是死了吧,若是没入辛者库或发配宁古塔,自己后半辈子做奴才还不算,就是后世子孙也脱不了奴才秧子。雍正的八弟胤祀之母良妃,就是出身辛者库,而且被康熙直斥为辛者库贱妇,熬到了皇妃娘娘尚且如此,遑论其他?

死了就死了。

夫妻是缘,有善有恶,穿越是戏,有悲有喜,也许老子穿了一回,就是来送死的,也算上天有眼,为日熬夜盼也见不到我有下世光景的哥们儿,出一口怨气,只可惜,我这次是真的死了,她们却看不到了。

呼吸是痛的,双腿是软的,唯一能强硬的就是嘴了,死到临头,估计也没有我多少台词了:“奴婢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沉默。

屋子里静得怕人。

终于,雍正冷冷地吩咐一声:“来人!”

应声进来几个太监,齐齐跪倒。

雍正负手而立:“将容芷兰立毙杖下。”

泪,不能自已地潸然而下,不知道因为难过还是害怕,转眼间有人领着板子进来,有人一把推倒了我,还未等我动弹一下身子,板子重重击打到身上,一霎间的感觉,好像自己从几层楼上班一脚踏空掉下来,心,忽悠地抽搐了一下,疼痛才弥散开来。这波痛意还未及散布到全身,又一板子结结实实地打下来。

宁,乐乐,豆丁、初香、小舒、手指画、笨汉堡、蒿里、未明、悦耳、墨小白、卢姗姗、度世花、雨幽,?123?……

咬着牙不叫出来,心里开始乱叫能想起来的名字,都是追过文的兄弟,恰巧她们留言的名字是汉字,不知道是英文还是拼音,因为这个人喜欢吹毛求疵,所以我记住了她,只是忘了在的后缀,是321还是123。

精神转移法可以分散疼痛,不知道有没有用,姑且一试。

没用,疼痛太真实,板子已经变成疯狗一样,在我身上乱咬乱撕,我已经不能再忍,终于大叫出来:“万岁爷,您给奴婢一个干脆,奴婢死了也死得瞑目……”

我嘶喊出来的声音,带着血腥气,雍正也许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也没有出声。

咕咚。

很重很沉闷的声音,把众人吓了一跳,然后有太监轻呼:“王爷,快把王爷扶到床上去。”

我已经无力抬头,听到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然后是永琏哭兮兮的声音:“皇玛法息怒,是永琏把容芷兰骗来的,皇玛法不要打了。”

等等。

听到雍正的命令,刑杖暂时停了下来,我却连眼睛都抬不起来,好像一只断了脊梁的癞皮狗,板子歇下来,疼痛反而加剧,就像挂点滴的时候,针头扎进去的时候疼,过了一会儿,就没有什么感觉,到了拔针的时候,疼痛感又随之而来。

永琏哭着道:“皇玛法,容芷兰是永琏带过来,而且,而且五叔也……也……”他情急之下,把和亲王弘昼也供了出来,大约话刚出口,才发现不妥,但是再想咽,却已经来不及了。

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倒霉孩子,牵累我就算了,怎么还扯出弘昼来?

嘿嘿,雍正好像来了兴致:“弘昼也在?你们挺热闹啊?容芷兰,你面子不小,朕还真的小觑了你!”

因为雍正问到了我,过来两个太监把我架了起来,半瘫坐半跪着,这才看到永琏满脸泪痕地跪在雍正的膝前,此时也回头看我,哭得更加厉害。

雍正的脸色,阴晴不定,但是深蕴在眼中的怒意,就是盲人也能感觉得到。

到了现在,躲藏也没有用了,和亲王弘昼垂着头,从外边蹭了进来。

雍正的妃嫔们先后给他生了好几个儿子,真正长大成人的就三个,而且弘时死了好几年了,现在就剩下弘历和弘昼哥两个,弘昼的额娘裕妃耿氏豪兴善饮,性情豁达,也深得帝心,弘昼行事固然荒唐,却也颇受雍正疼爱。

挨着永琏跪下,和亲王弘昼仍然不忘暗中拧了永琏一把:“皇阿玛。”

雍正厉声道:“苗疆事务处很闲吗?如果闲到没有事儿做,朕可以派你办别的差事!你跑到牡丹亭做什么?为什么私携宫女过来?”

看雍正正在盛怒,和亲王弘昼哪里还敢辩解,只得俯身叩头:“皇阿玛息怒,儿臣知罪了。”

曳曳雍正的衣角,永琏跪爬一步:“皇玛法,五叔什么也不知道,是永琏求他陪着去的……”

雍正喝道:“你找容芷兰做什么?谁命令你去的?”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永琏身上,我摇摇晃晃地跪在,看到躺在床上的宝亲王弘历,脸色苍白,眼角也挂着泪痕,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也往这边看,他见我看他,挂着的泪珠儿立时滚落下来,鼻子抽吸了一下。

有些瞠目结舌,显然永琏也不敢把真话告诉雍正,他的智商还不如我,立时被雍正问住了,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样子极其欠扁。

冷笑了一声,雍正喝令道:“堵上嘴,着实打死!”

No!

永琏一急,蹦出一个英语单词来,吓了雍正一跳,架着我的人就要把我继续按倒,永琏急得脸都青了:“皇玛法,我把容芷兰带过来,是,是因为永琏要求阿玛……”

Bear!

我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这孩子不会说他把我带来,是求宝亲王弘历做主,想法子娶到我吧?方才永琏可跟和亲王弘昼说过,他看上了我,还被和亲王弘昼嘲笑来着。如果这个倒霉孩子以为这样说能救下我,那可大错特错,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秽乱宫闱已经是不轻的罪过,如果我连几岁的孩子都勾搭上了,雍正还不得把我剐了?

我的声音太悲摧了,沙中带哑,严重走音,永琏一哆嗦,眨眨眼睛,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扑通。

又是很沉闷地一声,宝亲王弘历又从床上摔下来,太监们面面相觑,连忙过去搀扶,宝亲王弘历强睁着眼睛:“皇阿玛,人,是儿臣让永琏带来的,儿臣,儿臣知罪了,请皇阿玛责罚,饶过容芷兰吧。”

他说着话,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我,颇多不忍之色,还流露出愧然来,恭恭敬敬地给雍正叩头。

话说到这儿,宝亲王弘历是承认了这件事儿,可是他认了,却把这个罪名稳稳当当地扣在我头上,恨得我咬牙切齿,奈何此时并没有我说话的份儿。

沉默了一会儿,雍正一挥手,让太监们都出去等候,失去了人的搀扶,宝亲王弘历也有些跪不住了,和亲王弘昼跪行几步,过去扶住他。

永琏也蹭到我这儿,可是他年纪太小,气力有限,没有扶住我,我针挑刀剜痛得冒火的身体,却顺势而倒,两个人摔在一处,把永琏压在身体下。

好在我并不太重,永琏拱了几拱,从我身体下爬了出来,仍想扶起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双手撑着地,总算没有趴着。

动一动,都疼得嗓子冒烟儿,额头和手心满是冷汗。

雍正在屋子里边踱步,谁也不知道他会怎样决定,走了一会儿,雍正停到宝亲王弘历的跟前:“混账东西,几日的功夫都等不及?你额娘没有告诉你?”

这句话,问得宝亲王弘历一脸茫然,不知道他是忘了,还是真的不知道,有些呆愣地抬头望着雍正,见雍正目光犀利,连忙又垂下头,含糊地答了一句,也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大概雍正也没有听清楚,不过他也懒得深究,而是走到我跟前,上下打量一番,然后道:“容芷兰,朕的两个儿子,一个孙儿都为你求情,朕就饶了你一次,留在这儿吧!”

留在这儿?

那就更百口莫辩,我才不信单凭着宝亲王弘历的三言两语,雍正会既往不咎,把我赐给弘历,他怎么会如此宽宏大量?

头磕在地上,天旋地转,我觉得心抽搐得厉害:“万岁爷,宝亲王垂青,奴婢不敢受,求万岁爷恩典,让奴婢回去。”

哦?

雍正似乎冷笑了一声:“这么说,是朕的儿子自作多情了?既然你不愿意,去敬佛堂吧。”

敬佛堂也在九州清宴,是处佛堂,里边有几个尼姑,熹贵妃钮祜禄氏笃信佛教,我曾经陪着她拜过几次佛,让我去敬佛堂,悔过还是出家?

真的支撑不住了,我痛得都想死去,还得叩头谢恩:“谢万岁爷恩典,奴婢愿长伴黄卷青灯,为万岁爷祈福。”

嘴上如是说,心里却清清楚楚骂了一句,胤禛,老子顶你个肺呀!

槛外也难掩风流

暮鼓晨钟,听得耳聋,春燕秋红,看得眼矒,犹记做孩童,倏然成老翁。

听着敬佛堂里边悠扬的玉罄声,心也跟着小尼们唱诵的佛经起落难平。

满屋子都是佛香的味道,身上的伤痛,时时刻刻折磨着我,食之无味,夜不安枕。

这是京都风格的四合院,院子有两进,正殿里边供着西方三圣,东西偏殿是经堂和斋堂。

庵堂里边有十来个尼姑,住持叫做定虚,有五十来岁的年纪,好像从前是宫中的嬷嬷,后来落发为尼。

十来年的修行,让定虚住持看上去慈眉善目,我被抬进来的时候,定虚住持一直在念弥陀佛,然后叫她徒弟宛妙照顾我,我就和这个小尼姑宛妙住在一起。

宛妙长得倒是水秀,粉嫩得可以掐出水来,只是有些呆,并不像宫里其他人,连笑都笑得伶俐。

趴在被子里,后窗开着,可以见到院子后边的一片菜地,此时地里种的青菜,绿油油地惹人喜爱,间或三两只蝴蝶流连其间,翩翩起舞。

已经趴了五六天,虽然可以起身,可还是吃不了劲儿,拄着一支木杖走一圈儿,浑身就出一层透汗。

现在是早课时间,尼僧们已经念到了《般若多罗蜜心经》,侧着身子半倚半卧,实在无法驱散身体里一跳一跳的灼痛感,也哼哼唧唧地跟着念经。

命里只有八斗米,走遍天下难满升。

到了现在,如果我还不坚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话,真的可以去撞墙了。

经咒,不是这两天现学现念,我可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三百年后,我就会了。

别问我为毛学它,我不是优婆夷,也没有想过受菩萨戒,也许就是因为家离火葬场太近了,每天回家走的路,一年四季,都不知道要过多少灵车。

老牌明星罗兰阿姨不是演过一个系列的灵异剧集《阴阳路》嘛,我天天都走在阴阳路上。

耳濡目染?

就像我以前,cj到只知道菊花可以明目,黄瓜可以拌菜,后来混了几个耽美群,在耽美狼孜孜不倦的指导下,终于明白了原来菊花每人一朵,黄瓜每人一条,只是菊花不分雌雄,黄瓜择性而生。

夜路走多了,总怕遇到鬼,何况还有一副白莲花的玛丽苏情怀,每每想到那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孤魂野鬼,心有戚戚然焉,于是开始在午夜时分,码字歇时,念数遍《往生咒》。

人心都是得陇望蜀,佛经的艺术性又介于哲学和文学之间,渐渐地迷上了经咒,还有那些梵音佛乐,音乐无国界,经咒也无国界,听得神清气爽就心生喜悦。

如今算是明白了,原来都是为了穿越做准备。

颂过了恒河沙数般的佛号,早课已然结束。

不大一会儿,小尼宛妙进来,端着个漆盘,轻手轻脚地过来:“阿弥陀佛,你醒了?今天正好当令儿,宫里边煮了荷叶粥消暑,万岁爷每一处都赏了几碗,我看你心里积着火气,所以就求师父给你端一碗来。”

尽管没有喝水,我还是被呛到了,伏在枕头上咳得额头上青筋都蹦出来。

究竟是什么世道,居然怎么悲摧怎么来?

我以前常写到荷叶粥,就是玄天宗的掌门澹台玄在揍完徒弟后,都会弄完荷叶粥安慰孩子们受伤的心灵。

山水轮流转,如今端到了我面前,分明饥肠辘辘,可是要何等勇气,才能将这粥连同满嘴苦涩一同咽下?

看着我发愣,宛妙蹲下来,很关切地:“是不是伤口又崩开了?让我看看。”

没有。

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句,每天都被她脱光光地看了好几回,她好意思,我却腻烦。

宛妙也没有勉强,她扶着我起来,放了一张炕桌在我前边,把粥放了上去,好有两样小咸菜,碗筷只有一双,看来又是特意给我端来。

布谷!布谷!

外边传来两声很低的鸟啼,叫得很是婉转,不过现在已经快七月了,那布谷鸟应该在初春的时候才叫。

听到鸟啼声,宛妙的脸无端端一红,青虚虚的头皮都带着几分羞涩,她嘴里含糊地说了一声什么,我也没有听清楚。

又等了一会儿,布谷声已经渐行渐远,宛妙有些着急,连漆盘都没有拿,宛妙就匆匆地出去。

粥推到一旁,饿得前心贴后心,可是没有一点胃口,一拉被子,把头蒙上,无意中被贴身的荷包

咯了一下,那里边装着好多药片。

身疲心倦得想长眠不醒,却没有一个能够说服自己自杀的理由。

宫廷的路,恐怕就走到尽头了,再过几十天,雍正就死了,弘历继位,谁还能想起来敬佛堂的我?

除了永琏。

刚刚想到永琏,听到很轻很轻的脚步声,走进来的人,是故意放轻了步子。

永琏?

应该是永琏,算算日子,他也该千方百计地溜过来了。

未等我起来,来的人已经到了我身边,声音很低很暧昧,嘴里心肝宝贝儿地乱叫,隔着被子上下其手。

听声音是个男人。

先是被吓住,没有想到皇宫里边也有流氓?

要是在庵堂里边遭遇色狼,我还是死了干净。

他的手已经摸到了我心口,我攒足了气力,一拳从被子里边挥出去,那人哎呀一声,也不知道被我打到了那里,听到脚步踉跄的声音,然后咣当一声,大约把脸盆撞翻了。

被子拉下来,看清了来人,我立时傻了。

和亲王弘昼。

和亲王弘昼一手捂着腮帮子,眉头挑起来,刚骂了半句:“歪秃剌,你属驴的……”然后看到了我,把下半截话给咽了下去。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互相瞪了能有半盏茶的功夫,谁也说不出头一句话。

晕倒。

我扑通一声,假装晕倒,就当方才是梦游。

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和亲王弘昼的动静,难道他还不趁机溜走?

半睁开眼睛,不由得吓了一跳,原来和亲王弘昼地就站在旁边,看着我睁开一半儿的眼睛,噗嗤一笑:“装什么?容芷兰,你手劲儿也太大了,比皇阿玛打得还重,我和你有那么大的仇吗?”

他居然没有生气,还和我半开着玩笑,果然这个人行事不能按照常理推断,应付着干笑两声,牙疼似地说道:“王爷方才也说了,万岁爷和王爷也没有什么仇儿,还不是一样挥拳?”

和亲王弘昼还是笑嘻嘻地:“皇阿玛是爱之深,责之切,难道你不爱我四哥,也不爱永琏,喜欢上我了?”

这话让我怎么接,可是被人调戏了还要沉默下来,真的就会变成受了。

幸好宛妙拉着永琏进来,和亲王弘昼看到小尼宛妙,立时就弃了我,过去就把宛妙抱住:“听到爷来了,怎么不去老地方候着,小妮子,居然学会耍滑了,爷要罚你!”

当着我和永琏,小尼宛妙万分尴尬,急急地往外推和亲王弘昼:“王爷,王爷请放手!”

本来满眼焦急的永琏,此时却嗤嗤地笑:“金簪子掉在井里边,有你的自然有你的,她又不能长膀飞了,五叔你急什么?”

被永琏不怀好意地嘲笑,小尼宛妙窘迫急了,在和亲王弘昼的手臂上狠命拧了一下,和亲王弘昼哎呀了一声,手臂随着松开,宛妙才逃出来,瞪起眼睛:“你还好意思说?哪回不是我先到老地方,然后提心吊胆地等你?你倒好,没去也就算了,怎么还弄了他过去?”

她说着,指着永琏。

和亲王弘昼笑哈哈地:“宝贝儿,不会把永琏当成了爷,急急地投怀送抱,没吃亏吧?”

呸。

宛妙满面通红地啐了一口:“他才多高,你当我是什么?连你都不认得?”

咬人的狗不呲牙。

真看不出来,这个有些呆呆笨笨的宛妙,只是表面上老实而已,难怪和亲王弘昼一进来就扑,原来是将我当成了这个小尼姑。

想了生出几分气来,哼哼了一声:“你不认错,有人可会认错。”

听到我弦外之音,宛妙瞪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有着几分醋意:“王爷?”

哈哈,和亲王弘昼满脸笑意地打着哈哈:“好了好了,永琏你们谈你们的,妙儿,我们也去外边,爷可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不去。

宛妙忸怩起来,带着几分气儿:“要说话,找我师父去说,我和王爷,一僧一俗,一贫一贵,又不沾亲又不带故,有什么好说?”

一把拉住了小尼宛妙,和亲王弘昼笑道:“你和我没话说,也别碍着人家的眼,永琏可都急得一

佛出世,二佛升天了,好容易能偷偷地溜过来,你还不慈悲为怀,给他们开一开方便之门?”

哼。

小尼宛妙白了和亲王弘昼一眼:“我慈悲别人,可有什么好处?”

和亲王弘昼笑道:“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思,再忍忍,过两天我就想法子把你讨了去,到我们王府当格格,如何?”

他们两个说说笑笑地走了,永琏才跑过来,一下子扑到我身上,呜呜地哭起来:“师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你,真的是我阿玛让我来找你,谁知道那么凑巧,皇玛法就赶过来了?而且,而且阿玛太不仗义了,他伤好了,就不认账了,还说我发疯撒癔症,差点儿揍我。”

一边说一边哭,永琏哽咽难抬,拍拍他的肩头,勉强笑了笑:“好了好了,我不是没死吗?等我停床的时候,你再一次哭给够吧。”

看我已经有了几分精神,永琏又破涕为笑:“师父,你总是持续病危,可什么时候停床啊?万一停了床,起了灵,又忽然诈尸了,我不是白哭了吗?”

撑着身子,忍着疼痛,靠着枕头坐起来,拉着永琏的手,眼泪止不住掉下来:“别有事儿没事儿地往这边儿跑,小心被人看到,宫里边的人,眼睛太多,耳朵太长,我已经是这样,还能坏到哪

儿去?别把你自己搭进来,让弘历无缘无故地揍你。”

抽泣了一下,永琏揉揉眼睛:“师父,我害得你挨打,如果你也想打我一顿讨回来的话,我去惹阿玛生气,让他打我给你出气。”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哑然而笑,一把抱住永琏,伸手为他擦拭腮边的泪,心里也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就是不舍中带着微酸,然后还有令人唏嘘的暖。

不知不觉就想起那次,我昏沉沉地病了四五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腹腔里边把抓柔肠般地痛,开始村上诊所的大夫给我输液,打了几天的消炎针,也没有效果,他就建议我去医院,可是医院太不讲理,你不掏钱,他们就坚决不给你治病,而且你掏了钱,还未必能治好,故而我一拖

再拖。

那天中午bear就给我打电话,我在电话这边落泪,她在那边哭得稀里哗啦,叽叽咕咕地絮叨:“师父你去医院吧,你可不能不负责任的就真死了,你还欠我很多东西,你还没有看到红尘出书呢,你说要送我亲笔签名的书,我还要跟灵儿去东北看你,你还要请我吃土豆煳饼……”

到最后,我们都泣不成声。

下午,再也坚持不了的我去了医院,结果是肠梗阻,幸而去得早,不然要是梗阻到肠壁穿孔,我就真的挂掉了。

住院的那段时间,收到好多短信和电话,我躺在床上无法写字,就口述着让老公帮我记录,难为他连小学都没有读完的一个人,连拼音带白字地帮我记着。

终于熬到出院,还是不敢侧身和俯卧,老公鬼画符般的字,歪歪扭扭,辨认不清,一万字的结局我打了好几天,终于完结了《压寨夫君》。

更文的时候,看到很多人留言,带着安慰和祝福,那种感动,真的无法用语言表述出来,掉下的泪,比码出来的字都多,bear会这时才笑嘻嘻地嘲笑我:“师父,不舍得死了吧?”

师父。

永琏把我抱得更紧:“师父你且忍耐几年,等我长大了,到了可以娶亲的年纪,我就求阿玛把你赏给我,你就能出得去了。”

他的一句话,打断我飘忽的思绪,瞪了他一眼:“少胡扯,要嫁也轮不到你,你敢乱伦?”

噗嗤。

永琏又是一笑:“妖灵姐姐,你真的自己是大叔啊?你原来的声音比这个容芷兰还loli。你儿子背后也叫你做姐姐,她说和你在qq聊天还行,可是一听到你的声音,那声爹爹再也叫不出口了。”

他说的我儿子是反光琉璃,其实我认了好几个徒弟和儿子,他一提琉璃,我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思念,发狂般想着因文结缘的那些朋友,那些兄弟。

笑容变淡,永琏也是满眼怅然:“师父,我也想她们了,如果我们不在,群里该多寂寞?没有和bt莲呛声,也没有人去调戏王小楼和小木耳,也不不知道她们都怎么样。”

哎,叹了口气,抱着永琏,我黯然无语。

大约气氛太过伤感,永琏挤出一丝微笑来:“师父我给你讲给笑话,但是你可不许pia我!就是我和灵儿第一次去东北找你,我们坐在车上,正好放二人转,里边有道智力测验题。嘿嘿,师父我问你,一只鸡加一只鸡,打两个字,猜猜?”

我摇头,实在没有长猜谜的心眼,何况也没有这份心情。

永琏笑道:“师父真笨,和我们一样笨,当时我和灵儿也猜不到,答案就是俩鸡。哈哈……师

父你继续猜,还是一只鸡加一只鸡,打三个字,不知道吧,是两只鸡。嗯,最后一个,仍然是一只鸡加一只鸡,打七个字。”

看着永琏很诡异的表情,猜想也没有什么好话,我一直不喜欢二人转,就是讨厌里边那些很低俗的俚语村言。

永琏一边扳着手指一边说道:“还是两只鸡,sb!”

他说着话,哈哈大笑,可是看到我没有笑的意思,也索然无味,耷拉着脑袋:“当时我和灵儿都听傻了,然后互相看了看,我对她说sb,她也对我说了一句sb……”

冰凉的泪,又从永琏的腮边,滑落到我的手上,那是她们第一次来,我们本是素昧平生的人,两个丫头竟然不怕被我拐卖了。

灵儿的家在杭州,bear在天津,周五的时候,灵儿连夜坐火车去天津,然后两个人一同坐车,周六的时候才赶过来。

我们见面,也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她们又要匆匆赶回去,因为灵儿和bear都在读书,周一早晨五点,灵儿才回到学校,脸也没洗就去上课,她发短信告诉我,坐在椅子上,犹自摇晃着,老师在讲什么,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咳咳。

有人咳了一声,下意识地一松手,永琏挣开了我的怀抱,门口站着的竟然是苏德南,他满脸笑意地看着我,然后扬声道:“容芷兰,万岁爷传你过去,走吧!”

无情诉爱殉以身

皇帝的诏令,谁敢耽搁?

永琏满眼的惊慌和诧异,不知道这个时候雍正宣我过去为了何事,但是从苏德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里边,看得出幸灾乐祸的那种得意。

咬牙起身,双腿酸软,踩在地上,和踏在棉花上相仿,头发也好几天没有认真梳理,总不能这样蓬头垢面地去见雍正,只是苏德南催得急促,只好擦了把脸,通了通辫稍,然后用梳子蘸着水,将两鬓和头顶扎起来的乱发梳光滑些,便跟着苏德南出去。

以前也没见苏德南走得这样快,健步如飞,我的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还是气喘吁吁地跟不上,被牵动的伤处,隐痛阵阵,喉咙犹如有火在烧,干灼得厉害,真的要冒了烟儿。

这条路是去“天高水长”楼,快到的时候,迎面一群宫女拥簇着布泰答应过来,仿佛是故意挺着腰身,布泰答应那几步路走得风摆杨柳,左右皆有贴身宫女搀扶着。

冤家路窄,见到了就无法避开,苏德南笑眯眯地给布泰答应请安,我也只得恭然跪到在地上:

“奴婢拜见泰主儿,泰主儿吉祥。”

这条甬路是鹅卵石铺成,以石子的颜色拼合成万福万寿的图案,看上去颇有诗情画意,跪下来却得吃几分苦头,隔着单薄的衣裳,硌得生疼。

布泰答应光洁的额头上,也渗着细细的珠汗,此时的天气,闷热得很。她用帕子拭了拭汗,斜睨着我,嫣然一笑:“万岁爷曾经说过,容姑娘是养心殿里第一标致的人儿,连在病中都是副美人儿的模样,可怜见儿的,看得人怪心疼。怎么,身上大好了?”

眼见着有苏德南在身旁,布泰答应焉能看不出来是雍正宣召我,她不过是佯作不知,不愿意放过这个可以冷嘲热讽的机会,若是以前,我忍不住就针锋相对,现在却没有这份心情,心里又是怅然又是奇怪,是不是前生的冤孽,不然她怎么如此恨我?

神情倦怠地给布泰答应叩了个头,我现在是别无选择的淡定:“多谢泰主儿垂询,奴婢的身体已经无碍了。”

布泰答应满面春风,笑意盈盈:“还真是天生的奴才胚子,几十板子挨下来,才几天就康复了,再过几个月,我就临盆了,小孩子的襁褓、衣裳还没做齐呢,容姑娘要是空闲了,能不能帮着我的这些丫头们做一件两件?我可从来都没有把容姑娘当外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求得动容姑

娘。”

她的嘲讽已经刺激不到我了,反而可怜这个女人,今日之乐,徒增来日之哀,得意就让她得意吧,反正寒秋将至,在满目繁华之中,肃杀之气隐隐暗生,木然地带着笑意:“泰主儿的话,折杀奴婢了,能为主子效劳,是奴婢的福气。泰主儿对奴婢念念不忘之恩,奴婢铭刻五内,没齿难忘。”

看布泰答应好像没完没了的意思,旁边苏德南笑道:“泰主儿的吩咐,谁敢不听,只是现在万岁爷在楼上等着呢,等容姑娘见了驾,再去给泰主儿磕头请安吧。”

眉尖一挑,布泰答应有些惊愕,然后似笑非笑地扶着宫女摇摇摆摆地走了。

天高水长临水而建,楼高屋阔,凭栏而眺,水光潋滟,天色晴明,雍正坐在临窗的几案前喝茶,脸色依然沉郁,眉眼间多了几分倦意,手里端着茶杯,望着窗外。

苏德南先过去跪下复旨,我跟着跪在苏德南的后边,雍正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太监宫女们都随着苏德南退了下去,楼上户牖敞开,四面微风穿过,带着湿漉漉的水气,多少消了些闷郁的暑气。

也不问话,也不招呼我起身,雍正只是端着那杯茶,目光又转向窗外。

过了好一会儿,雍正也没有转头,语气很冷:“就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

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太多可以交集的话题,叩了个头:“奴婢看万岁爷神情倦怠,可是圣体违和?”

啪。

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雍正转身站了起来,几步就到了我近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容芷兰,你真的会关心朕的身体?”

被他忽然的举止吓到,我不由自主地抬头望着他,有些结巴:“万岁爷是万乘之尊,万民敬仰,社稷江山,黎庶福祉,都依仗万岁爷宸断亲躬,奴婢也是大清子民,焉能例外?”

伸手捏着我的下颌,雍正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吓人:“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说得冠冕堂皇,如果不

是巧言令色,就是言自肺腑,朕还真的看不出来你属于哪一种。容芷兰,你告诉朕,是你心机太

深沉,还是朕不够睿智,不能识人?”

他这话,大有深意,比方才更加令我摸不到头脑,只当着被“发配”到敬佛堂以后,这辈子也就是阿弥陀佛到死了,谁知道他还会召见我,还问出这样的话。

有些晕晕乎乎,愕然地望着雍正,看着他阴鸷的目光,言不由衷地:“万岁爷,奴婢除了一片赤诚,就身无长物,若万岁爷觉得奴婢谄媚欺君,奴婢死无葬身之地。”

嘿嘿。

雍正松开了手,笑了起来:“你倒是个可人儿,起来吧。”

啊?

听到他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我的惊讶,无异于当日在上书房里边发现永琏就是bear,他什么意思?我是可人儿?怎么听来都觉得酸溜溜地倒牙。

大约我懵懵懂懂的神态,让雍正感觉到高高在上的畅快,他又重新端起了茶杯:“知道为什么朕将你贬为宫女吗?”

为什么,又不是你肚子里边的蛔虫,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抽的什么疯。

心里嘀咕了一句,脸上堆着很虚伪的笑:“奴婢愚钝,焉能揣摩出万岁爷的意思,不过雷霆雨露,俱是恩典,奴婢恭领就是。”

如此恶心的话,雍正居然很是受用,脸色也缓和过来,呷了一口茶,看着他,一丝怜悯之情,油然而生,有时候皇帝比普通人还可怜,真话很难听得到,假话又听不出来,我现在阿谀奉承,他却信以为实,真的让人很无语。

放下杯子,雍正一笑,皱了皱眉头:“这些年,朕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昼夜操劳,奈何时不与人,岁月渐逝,近些时日,总觉得力不从心。身边的人虽然多,稳妥的人,却没有几个。兰儿,朕挺喜欢你。”

嗯?!

这就是传说中最狗血的表白?

他喜欢我,他喜欢我个鸟毛毛!我可没有sm的嗜好,要是他很喜欢我,会不会把我车裂凌迟了?

哈哈,这回雍正笑得更畅快:“怎么,吓傻了?朕身边的人,你是很特别的一个,没有刻意争荣夸耀,也没有和人同气连枝地献媚邀宠,朕就是很奇怪你心里头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一个答应,就真的心满意足了?”

哎,胤禛神经了。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解释,或许他越来越沉溺的丹方之术,不停地服下那些富含铅汞的所谓金丹,吃坏了哪根筋,才会胡说八道。

有什么法子,没有最恶心,只有更恶心,我身上旧伤未愈,自然不想伤上加伤去招惹他,只得继续赔笑:“奴婢能在万岁爷的身边侍候,就是天大的荣耀,奴婢只在意万岁爷,至于其他,无暇

念及。”

点了点头,雍正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朕把你贬为宫女,是因为熹贵妃和朕要了你这个人。”

他观察着我的神色变化,并没有预想的样子,于是顿了顿“她是为弘历要的。”

终于明白了。

原来熹贵妃钮祜禄氏跟雍正要了我,打算赏给她儿子宝亲王弘历,难怪宝亲王弘历会跑去我哪儿,莫名其妙地说了那么一通话,他一定也知道母亲熹贵妃的意思,心中一千二百个不乐意,无法反驳,才会发泄到我身上,可笑我当时和脑残一样,对什么事儿都一无所知。

那么,找永琏叫我过去,一定是宝亲王弘历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他当时真正的用心会是什么,我不愿意妄自猜测,只是冰凉的现实,不能不阴谋论一下。

听这意思,雍正在最初是答应了,所以才把我贬为宫女,隔一段时间,再赐给宝亲王弘历,就水到渠成了,难怪那天雍正会斥骂宝亲王弘历,为什么都不能等一等,还当着他和我恋□热,才会大发雷霆,竟然想打死我。

真是岂有此理,气死人也。

不知不觉,脸上带着气色,也许这种表情,才是雍正乐意看到,他反而轻松下来:“朕想自你随侍以来,恪尽职守,心里眼里,自然不会有别人,钮祜禄氏跟朕要人的时候,朕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兰儿,你喜不喜欢待在朕身边?呵呵,如果你嫌朕老了,朕就做个顺水人情,把你赐给弘历吧。”

这皇帝分明是个流氓,说了话不算数也就算了,哪里有这样问人的?别说我对宝亲王弘历没意思,就是真的喜欢他,在如此情境之下,也不敢实话实说。

连忙跪下叩头:“谢万岁爷恩典,奴婢愿意追随在万岁爷身边。”

雍正淡淡一笑:“口不应心可是欺君之罪,兰儿,你真的愿意生死都服侍在朕的身边?万一朕驾崩了,你也陪着?”

殉……殉葬?

清朝以前固然有殉葬制度,太祖努尔哈赤的大福晋乌拉氏阿巴亥就是被弓弦缢死,孝庄文皇太后也差点儿为皇太极殉葬。但是入关之后,此风渐熄,但是熄而未灭,妃嫔们逃过此劫,奴才们仍有生殉。

连舌头都开始木了,估计血栓也不过如此,埋身叩头,借以遮掩自己青紫黄白的脸色:“万岁爷如此恩宠,奴婢代拜家氏一族叩谢天恩。”

雍正伸手拉我起来:“朕现在看明白几分,你果然是个靠得住的人,既然你愿意,就这么定了,说吧,你想要什么恩典?”

低着头,我头脑中一片空白,不假思索地:“求万岁爷赏奴婢一些时间,还有笔墨,奴婢想静心写点儿东西。”

在我的腮上捏了一把,雍正连眼睛里边都是笑意:“果然行事与人不同,朕知道你喜欢诗词,是要整理旧日诗作?”

没有迎合,也没有躲闪,语调不免苍白:“让万岁爷见笑了,奴婢只是信手涂鸦而已。”

雍正笑道:“去吧,现在敬佛堂将养好身子,等身子大好了,就搬去九州清宴,住在熹贵妃哪儿。布泰和妍盈都说过很多话,这两个人,你要记着。”

但愿寂寞细写书

神情恍惚地下了楼,木质的楼梯,被我踩得咯吱咯吱响,太监宫女们都在楼下候着。

临下来的时候,苏德南被雍正叫了上去,这会儿我咬着牙挨得下了楼,苏德南也颠儿颠儿地跑下来,喝斥那些宫女太监:“你们都是死人?看不到容姑娘身子不适,也不过来扶一把?”

世态炎凉。

估计苏德南得到什么消息了,不然他才不会在我面前故意讨好。

过来两个宫女要搀扶我,被我婉拒,我怎么走来就怎么走回去,何必招摇着惹人嫌恶?

苏德南躬着身随着我出来,笑呵呵地:“容姑娘还气呢?您也在布泰答应手下当过差,知道她的性情,奴才也是敢怒不敢言,方才让容姑娘受了委屈,奴才给您赔罪了,奴才送您回去?”

稍微站了站,这个人,纵然什么事儿都指不上他,弄不好还会落井下石,但是却不能得罪,只得微笑着客气:“苏公公太客套了,芷兰哪里担得起。回去的路,芷兰还熟,就不劳烦公公了。”

在皇宫里边摸爬滚打了十来年,这点儿眼色焉能没有?苏德南也不坚持送我,见我转身走了,故意拉着一个小太监说话:“你去敬事房一趟,告诉吴公公,就说万岁爷的口谕,从今儿开始,恢复对容姑娘月信的记录。”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可以让我听到,又不觉得很突兀,仿佛是无意间泄露,其实就是故意说给我听。

可惜,我没有必要买他这个人情,也没有往外之喜。

方才雍正已经说了,等我身体将养好了,就搬去熹贵妃钮祜禄氏那里,还要我生死相随的服侍他,自然是再次变成他的嫔妃。

只有一点儿,现在并不明白,熹贵妃钮祜禄氏向他要我,雍正仿佛是同意了,那现在他是后悔了?果真是后悔了,又把人送到熹贵妃那里,岂不是有些尴尬?

以雍正对熹贵妃的恩宠,犯不着利用我来敲打她,估计这辈子我也没有这个分量了,那就是震慑我?

干嘛跟我过不去,真是临死不留念想儿,何况,他是真的要死了,殉葬也许是他一时戏言,说的时候,他自然不知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戏谑生死,毫不在意,也许是吓吓我,也许是逗逗我,或者真是死了都不放过我?

皇帝之言,都有人记录下来,只要新的旨意没有下来,我两个多月之后就死定了。

这个叫定期死亡?

在《笑傲红尘》第一卷写到多一半儿的时候,诗音妹妹认识了一个身患绝症的专业医生,医院已经给他发了两次病危通知单了,她叫他少爷。她将我的病情症状转述给他,她家少爷说了很多专业术语,她转述给我的时候,我听得半懂不懂,谁知道二尖瓣还是三尖瓣什么的有问题,好像通俗一点儿说,就是我心上缺一个眼儿……

缺心眼儿?

当时第一反应就联想到了这个词儿,然后她哭着跟我说,她家少爷活不过半年,而我,照这个情形看,活不过两年。

她哭着叫妖灵老公,你们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瞬间,我被震撼,也被吓到,都说好人不长寿,我又不是好人,怎么也成了短命鬼?

身体里边很多慢性疾病固然折磨人,还不足以令我猝死,如果心上真的缺了个眼儿,事情就难说了。

不过几天的功夫,我心上缺的这个眼儿可能自己愈合了,就算她家少爷是专家,我们见都没有见过,他如何确诊?

可是诗音妹妹却坚信不疑,每次看我更新的文都会哭,总觉得这一章可能是我最后更的一次。因为无法释怀的痛楚,她越来越不快乐,而且越来越深陷的爱情,让她不可救药地迷恋上她家少爷。

终于有一天,她不在三天两头打来电话,发过去的短信也不再回复,她对我说过,她要为了爱自私一些,陪着她家时日无多的少爷走过最后一段人生路。

在茫茫人海中寻觅到一段爱情,本来是值得庆幸的事情,是不是因为认识我,我的悲摧可以传染,她的爱情才会如此伤痛?

日子一天天过去,而我,超越了那个既定的期限,依然活着。

不知道哪只蝴蝶可以飞过沧海,后来在qq上又见过她几次,话说了不到两句,就没有了继续的话题。

她已经不是那个会在群里冲着我乱喊“老公,我们去xxoo吧!”的诗音妹妹,我依然还是我,她的际遇不愿意向我谈起,枉做了她好久假凤虚凰的老公,竟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呀。

心里边胡思乱想,脚下一滑,险着摔倒,一只脚失去了重心,力道都落到另一只脚上,那只鞋里,还封着我的手机,被重重地硌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Bear,永琏。

未确定我的凶吉之前,这孩子应该还在敬佛堂里边傻傻地等着。

前边就是一泓流水,踩着湿滑的苔藓过去,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伤处痛得更厉害,对着流水,看看自己,努力挤出几分笑来,我要装出一副溢于言表的欣喜,不能让永琏知道我这回应该是真的将“不久于人世”。

强颜欢笑也不算太难,反正我已经是习惯了持续病危的人,用小燕子的话说,就是每次要死不死的时候,都会出点儿差错,最终还是没有死成。

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虚假的笑意都渗进了神经元里边,这才回到了敬佛堂。

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到永琏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低着头,倒背着手,在台阶之下转来转去,只是呈现出来的焦灼状态和他的年龄实在不符,尽管满心惆怅和怆然,看到他的样子,还是

哑然失笑。

正好永琏一抬头,看到了我,立时也忘了顾忌,扎开两只手就飞跑过来,圆圆的脸儿上,还挂着泪珠儿,我蹲下身,永琏飞扑到我怀里,两条胳膊紧紧环住我的胳膊:“师父,你再不回来,我就想闯过去了,要是皇玛法再为难你,我就豁出命去,和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生不同寝死则同穴……”

立时用手堵住了永琏的嘴,他呼出来的热气,刺着我的掌心,微微地痒,这孩子一高兴或者一着急的时候,就喜欢胡说八道。

抱了抱永琏起来,想放他下来,可是他赖在我身上不肯,把嘴凑到我耳边,低低地说道:“看人家操心的份儿上,师父你再抱我一会儿,我方才以为又得横着出来,我的心就一直在抽搐。”

伸手推开了他,太暧昧的话感觉肉麻,太亲昵的动作,也让我鸡皮疙瘩立时起来,对肢体上的接触,我非常敏感,无论怎么说,永琏和bear还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永琏水灵灵的那双眼睛瞪着我,然后撅起了嘴,哼了一声,负气地:“师父你没良心,像我这样的徒弟,又聪明又听话又好用,还任你欺负,走遍天下都难找,多抱一抱都不让……”

也不理会他,永琏就跟着我身后,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等到了住的地方,腿一软,趴在被子上,开始咳嗽,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衣裳湿黏黏地粘在身上,不知道刚刚愈合的伤口有没有再次裂开,细津津的汗水,煞到伤处,也是刀割般疼痛。

永琏端了一杯水过来喂我:“师父,对不起,你别生气。”他一边说,一边用肉嘟嘟的小手,摸索着我的后心。忽然又噗嗤一笑:“师父,你以前是祸害,专门勾搭涉世不深的小loli,现在又变成祸水了。那天你被抬走以后,我被赶出去了。然后我躲在帷幕里边偷听,听到皇玛法在骂阿玛,后来玛玛来了,皇玛法才走了。还都瞒着我,不就是皇玛法后悔答应玛玛,把你赏给阿玛吗,多大的事儿?其实,他们两个的老婆都够多,师父你就别凑热闹了。”

缓过一口气,小腿上的筋络也在皮肉底下一蹦一蹦地跳着,我满心苦笑,只是摸了摸他水嫩嫩的脸蛋儿:“告诉你一件好事儿,不过你得给我准备好多纸张和墨。”

一听有好事儿,永琏可没有我预想的那样高兴,反而一撇嘴:“你能有什么好事儿?不是被我皇玛法上了,就是留给我阿玛,我连渣儿都见不到,你的好事儿,别算上我!”

这话说得酸溜溜地,令人又好气又好笑,不禁捏了他的脸蛋一下:“小东西,吃的什么飞醋?真是好事儿,你皇玛法开了天恩,让我在敬佛堂静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在这儿写红尘的第三部《浅醉云边》。”

永琏立时傻了,直勾勾地看着我,满眼疑惑:“师父?”

摸摸他的小脑袋,我笑着说:“以前我说过,就是剩下一个人在看,我都不能弃坑,现在我们又回不去,虚度时光就是造孽,难道你不想看?”

感到我不是在开玩笑,永琏好像鸡啄米一样点头:“想啊想啊,我做梦都想,师父你说要写枫儿和梦儿结婚以后的事情,还有你都没有好好写澹台玄和洛怡菲的对手戏,害得我只好自己开坑

yy,还被人跑去砸砖,气得老娘差点儿炸毛……”他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那我是你

第一个读者了,太好了,师父我回去以后给你拉一车纸来,够不够?”

看他高兴,更不忍坏了他的兴头,于是笑道:“你知道海晏吗?”

永琏有些奇怪地一皱眉:“海燕?知道啊,高尔基在海燕里边还写过一句名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怎么了?”

噗。

本来是想逗他开心,结果反将自己愁中引笑,伸手打了他一下:“海燕,还海龟呢,《琅琊榜》你都没看过?”

永琏一耸鼻子:“我就知道月榜、季度榜、年榜、八仙榜,《琅琊榜》?师父你看过?”

先时还在笑他孤陋寡闻,被他一问,我倒无语,其实我也没有看过《琅琊榜》,那是诗音妹妹有次忽然冒出来问我,我是不是还有个笔名叫做海晏,我的笔名是不少,但是没有这个。

后来她冒出头来又问了两三次,我忍不住找了度娘搜一搜,才知道海晏写了一部叫做《琅琊榜》的小说,很有知名度,而且还出了书。但是海晏在写《琅琊榜》的时候,说过自己身体不好,需要休养,貌似出了这本书以后,就没有太多消息。

又是一个身体不好的人,哎,其实认真写上了文,熬着心血,身体能好才怪,不过只是奇怪海晏和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每一个身体不好的码字者都可能是我?

阿弥陀佛是光中化佛无数亿,我哪里有这个□的本事。

最后一次她问我:“妖灵,你是不是还有个笔名叫海晏,感觉那是你的文笔啊,是不是嘛?”

我半晌无语,真的很想调戏她一下,仔细一想,又不厚道,妹妹是被调戏了,万一张扬得满世界知道,人家海晏找到我,我不成了李鬼了?

最后假装掉线,然后第二天凌晨留言:“亲爱的,知你如我,应该知道答案。”

杯具、餐具,洗具,因为有了网络,人生才真tmd的有趣。

永琏推了推我:“师父你发什么楞?是不是觉得用毛笔写字没有电脑打字爽?不然我给你做秘书?你说我写,行不行嘛师父?”

叹了口气,笑着拍拍永琏:“小祖宗,我哪里敢劳动你?你还是乖乖地等着看吧。”

话音未落时,却听得窗外宛妙惊呼了一声。

静日庵堂骤生寒

宛妙的惊呼声刚刚呼出一半儿,就被人堵住了,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我起身到了窗口,看见小尼宛妙和和亲王弘昼蹲着菜地里边,不知两个人伸着头在看什么,宛妙的嘴,是被和亲王弘昼堵住。

耳边一道冷风,一个小小的身躯从窗户中飞跃出去,真的比猿猴还敏捷,吓了我一跳,等我眨了下眼睛的时候,永琏已经凑到了和亲王弘昼和宛妙的跟前,也咦了一声,不住地晃着脑袋看。

满族是马背上的民族,尚武之风,乃是祖训,不但宗室皇亲、八旗子弟都必须精于骑射,就是后宫妃嫔,也不乏擅于骑射者,虽然到了清朝后期,奢靡颓堕,这些皇子王孙都耽于享乐,祖风渐废,但在雍乾时期,正是盛时。

后世里边那么多的戏说故事,《康熙微服私访记》《戏说乾隆》等等,里边的清帝身手都是不错,当然还有《还珠格格》里边,那个用一扬眉一瞪眼来诠释帝王威仪的乾隆,武功也不容小觑。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艺术高于生活,亦来源于生活。

永琏忽然站起来,满脸兴奋地冲着我招手,看他的样子,我再懒得动也得过去,谁晓得他们在菜地里边发现了什么宝贝儿,就新奇成这个样子。

叹了一口气,再不过去,永琏一着急再叫出师父两个字来,只得出了后门,慢慢走过去,永琏早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师父,你看介似嘛玩意儿?”

用力地捏了一下,永琏才恍然自己叫顺了口,顺到连天津话都溜达出来了。

那边和亲王弘昼和小尼宛妙都有些惊讶地回头看过来,和亲王弘昼先自笑了:“我这个宝贝儿还没有上头呢,就荐了枕席了,你那个还没落发呢,到先叫师父了,我们叔侄还真的与佛有缘。只是永琏,你方才说的什么话?听上去怪逗人的?”

旁边宛妙咬着银牙,似笑非笑地在和亲王弘昼胳膊上拧了一把:“人家头发都没有,上的哪门子头?红口白牙占人便宜,也不怕报应。”

和亲王弘昼先是吸了一口气,然后暧昧地笑:“世上哪里有放着便宜不占的人?你当五爷是傻瓜?”

情知自己说不过和亲王弘昼,宛妙又是娇羞又是恼恨,低声道:“成日家混闹,也不管有人没有人……”

看看永琏,又看看我,和亲王弘昼笑道:“他们也不算外人,一个是我‘同病相怜’的侄儿,另一个,呵呵,另一个我还真的说不好,可能是我小姨娘,也可能是我小嫂子,还可能是我侄媳妇,哈哈。”

他笑起来特别放肆,丝毫不顾忌我会不会尴尬,或者别有用心,或者性情使然,我更愿意相信后者。

不过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互相嘲讽的地步,何况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没来由晚节不保,快死了的时候,再因为逞逞口舌之利与人结怨,那也太□了。

我没说什么,永琏好不乐意地白了和亲王弘昼一眼:“五叔,你一天到晚和人打情骂俏,也不知道累,侄儿都替你不好意思,正经事儿总记不得,这个,这个是什么?”他说着,用手指了指地上。

地上被挖了个坑,新鲜的泥土里边,有一团软颤颤的东西,只有拳头大小,上边还流着红色的液体。

小尼宛妙手里还拿着一个小铲子:“方才王爷要吃新鲜的萝卜,我说庵堂里边的菜都收了一茬儿了,这是秋萝卜,刚种上,才长了两片嫩芽,还没有坐住根儿呢,他不信,非要我来给他挖,结果挖出来这个东西。”

她说着话,伸着胳膊,露出一段白生生粉嫩嫩的小臂,然后用小铲子戳了戳那团东西,那东西随着颤动。

和亲王弘昼忽然用手一抚额,眼睛一亮:“这个,这个不会是太岁吧?《酉阳杂俎》里边说过,一个叫做王丰的人,不信方位之说,在太岁头上破土动工,然后就挖出来一个东西,其大如斗,蠕蠕而动,是不是就这个?”他说着,不免有些惶然。

太岁?

心中窃笑,鄙视这个和亲王没有科学常识,太岁不过是一种黏菌,是介于生物和真菌之间的一种原质体生物,复生能力特别强,有些品种的太岁,可以食用。从央视的《探索发现》到省市地方台,都播过类似的社教节目,各式各样的太岁也见过很多了,眼下这个,仿佛不大像。

转身看到旁边有浇园子的水桶,里边还盛着半桶水,就要奋力提起来,只是一吃劲儿,就牵动了伤处,痛得厉害。

人啊,可以不向坎坷妥协,不向命运屈服,就是不能要身体的强。

干什么?

和亲王弘昼有些好奇地问我:“你不会想用水浇吧?万一这个真是太岁,你,不怕?”

白了他一眼,从鼻子里边哼了一声:“不是说太岁是煞星吗?我阴气盛,怕它做什么?而且,民间只是说,不能在太岁头上动土,没说不能浇水。”

咬着牙,提起一桶水来,兜底浇上去,水冲去了那东西上边的泥土,露出本来面目,我不由得大吃一惊,可是和亲王弘昼和永琏依然觉得十分稀奇。

倒是小尼宛妙,有了几分怯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这个,这个是?”

眼前,肉呼呼的一团,带着血污,分明是未成形的胎儿,也就是二个多月大,我见过这样的东西,离开了母亲温暖的子宫,它就没有了生命,变成了一块终将腐朽的烂肉。

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也许任何时候,对于生死,我都没有如斯的敏感,一个被扼杀的生命,结束了所有可能。

活着,再艰难也有机会,死了,再完美的结局也是遗憾。

连忙接过小尼宛妙的小铲子:“这个是被打下的胎儿,不知道是谁造的孽,投父投母来一回儿,结果还是当不成人,哎,人身易失,定业难逃,埋了它吧。”

啊?

小尼宛妙立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和亲王弘昼和永琏也都大吃一惊,看他们如此惊愕的表情,我才意识到,这里是敬佛堂,还是皇宫大内,居然有人堕胎,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在皇宫内苑之中,只有皇帝雍正有权布施雨露。如果这个孩子是雍正的骨血,里边免不了藏着一个阴谋,如果这个孩子不是雍正的种儿,这里边藏匿的将是一起宫廷丑闻。

最先缓过神来的是和亲王弘昼,难得他一本正经地吩咐:“快点儿埋了,记住,今天的事儿,我们谁也没有看见,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后果不能预测。”

听到他的吩咐,我连忙将那个胎儿拨回坑中,又将土填回去,用铲子平整了土地,又撒些水上去,可是被翻过的新土总是看得出来,我一边咬牙一边喘气:“没法子,我们把菜园子都浇一边吧,不然这个太明显了。”

哥种的不是萝卜,是寂寞。

真是没事儿找事儿,庸人自扰,都是这个和亲王弘昼,山珍海味吃得还不够多,偏偏要吃什么萝卜,这可好,还不知道挖出来的这个会藏着什么事儿,千万可别让人发现了。不过这样埋下去也不怎么样,毕竟知道萝卜底下有个人,宛妙和我住的地方,离这里最近,万一那个月明星稀的晚上,再从萝卜地里冒出个冤魂怨鬼来,想想都一身鸡皮疙瘩。

遇到事儿,都有了几分惶惶,好像人特别紧张的时候,疼痛就会被忽略掉,水桶只有二个,和亲王弘昼一个人就拎起来,永琏太小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和宛妙只好把铜洗都拿出来,帮着浇水。

铜洗不算大,也是铜的,分量不轻,才端了三四回,就有些气喘吁吁。

永琏跟着干着急,就跳到一块大石头上边,指指点点:“这里,那里,那里再浇一点儿。”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差点儿把我们几个吓死,小尼宛妙哎呀一声,手中的铜洗也顺势撇了出去,扔得还挺准,正好砸到来人的脚尖上,那人竟然处变不惊,只忍痛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原来是住持定虚,她脸上的痛楚在瞬间就消失了,恢复了往日里的慈眉善目:“王爷,小阿哥,你们?”

一手拎着一只水桶,衣襟上还有被泼溅上去的水渍,和亲王弘昼有些尴尬:“师太,我,哦,皇阿玛常说,世间之务,稼穑最艰,要我们时念耕作不易,常怀悯农之心,所以今日到了佛堂礼佛后,就到这园子里边感受下劳作之苦。”

他这个自圆其说,连我都听得面红耳赤,感觉假得不能再假,他说的时候,住持定虚的嘴角,不知不觉凝着一丝笑意,等和亲王弘昼说完了这番话,住持定虚却没有表示出怀疑来:“阿弥陀佛,因循果报,善有善缘,王爷有此善念,也是前世慧根深种。”

她说着,转身向宛妙道:“宛妙,身为佛门弟子,应和静沉默,不嗔不惊,方才何事惊慌失措?”

小尼宛妙立时敛眉垂目,合掌道:“阿弥陀佛,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去静室思过。”她说着话,也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离开。

定虚又对和亲王弘昼和永琏恭然道:“阿弥陀佛,再过十日,就是大势至菩萨圣诞日,今日膳堂备了素斋,王爷和小阿哥也去吃斋吗?”

和亲王弘昼有些悻悻地,把水桶放下来,拍了拍手:“我还有事儿,就不打扰师太了。”

永琏也撅着嘴,跟着和亲王弘昼的后边,走两步一回头,然后悄悄向我摆手,有定虚住持在,我只能微笑而已。

等到和亲王弘昼和永琏走远了,定虚满面谦和笑意:“阿弥陀佛,让容施主住在这里,粗茶淡饭,草枕布衾,实在委屈施主了,贫尼有句不识轻重的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出于礼貌,我也面带微笑:“师太有话请讲,芷兰洗耳恭听。”

脸上的笑意更浓,定虚更加谦和:“容施主,俗世之人,男有三宝,女有三漏,托为女身,”乃是前生恶业果报,今世当精进苦修,以赎前衍。”

最是讨厌这样的话,既然佛门视终生平等,怎地一般出家人,也有僧尼之分?而且尼为二僧,男为大僧,二僧要比大僧多守很多戒律清规,凡是尼僧见到大僧,都须礼拜恭敬。身为比丘尼,只能苦修,不宜弘法。

不过寄人篱下,太虚伪的客气还得维系,于是微笑点头:“多谢师太教诲,芷兰在此静修,自当恪守戒规,不敢逾越。”

定虚笑着,眉眼更加慈悲,点点头:“心口如一便是最好,阿弥陀佛,以后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不要脸?嘛儿意思这是?

我被她最好一句话弄傻了,等反应过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时,定虚早已经走了。

一时之间,不免为之气结,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有情尘世空痴缠

Bt莲一直有个无法弄清楚的疑惑,而且还直接问过我,她说我本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对世间的事儿,应该看得通透,可是不知道中了什么毒,或者被什么东西烧坏了脑子,居然会变得很悲摧。

想着bt莲那个傻兮兮的qq头像,眼底泛出浅浅的笑意,她一直强调那个头像是贼兮兮,如同她

一直喜欢当莲莲姐姐一样,其实不好意思告诉她,她更像个妞儿,莲妞儿。

细细思来,那个头上长犄角,肋下长翅膀的空桐潋滟,还真的和她有几分神似。只是空桐潋滟满嘴“啊拉、嘛、吖……”地,含了糯米糖一样,娇嗲地都能掐出水来。可是bt莲,听到她的声音,会把她的形象彻底崩坏,连loli都不是,分明就是一只别扭之极的万年小受,泪眼汪汪地仰望着那些强攻,委屈地梨花带雨。

窗外,月色寒如霜雪,投射进来,地上也一片冰凉。

小尼宛妙去了静室思过之后,也没有回来,屋子里边空荡荡就剩下我一个。

虽然快到二更,天气还是濡湿燠热,窗子就敞开着。

白天活动得多了,晚上静下来,浑身就没有不痛的地方,躺下来,又是一身汗,实在无法安枕,于是铺开了纸,研了墨,准备写《浅醉云边》的开篇词。

灯火昏暗,手,抚摸着柔韧的纸,墨的香气,凝在笔尖,脑海中浮沉的往事,落到纸上,便成词韵:

去日频惊梦,满庭月色凄清。闲翻诗卷熬残夜,恨不到天明。陋室蓬窗书蠹,白首一事无成。他时大限须臾至,身去意难平。

词虽填成,却空结了难以释怀的怆然,淡淡的忧伤,就像凄凄的月光一样,暗自生寒。

还记得写《笑傲红尘》时用的那阕词:

好梦忆当年,曼舞蹁跹,东风吹雨溅春烟。烛光平明犹拽拽,月更无眠。……

忧喜参半的码字路,得失难忘的红尘缘,不论怎样,当时还有几分明媚的心情,因为就算经历了九十九次失败,当又一次抉择需要我选时,我依旧不会放弃。坚持了九十九次后,还会在乎再失败一次吗?

到了《边塞风霜》的时候,心境渐渐平复。

“纵酒狂歌,何处江湖,且醉今朝。任桑田沧海,浮光掠影,星移斗转,云散风飘。世事茫茫,迢迢前路,侠义英雄胆气豪。谁伴我、江南落月,塞北狂潮。……”

这阕词,填得荡气回肠,不尽感慨思念,皆在杯中酒,楼头月,心中伤。

现在,应该是真的到了死生应坦然的时候,《《浅醉云边》应该是一段嚼梅咀雪的岁月,那些历经了坎坷风霜的人,无论是华发霜颜,还是花信芳华,总该苦尽甘来,享受着情怜蜜意的美丽时光。

枫儿和梦儿的诗情画意,秦谦和汨罗的课子光阴,无忧和小妖的荒谬恋情,雪和菲儿的欢喜冤家,还有空桐潋滟和小章哥哥的人“妖”大战,霞露清霜和林瑜的别扭纠结……

一大群人说说笑笑地跃然纸上,他们和喜欢红尘的兄弟一样,等着我画下那个完美的句点。

今天是七月初二,雍正死于八月二十三,只有近四十天的时候,就是我一天写出一万字,也只是四十万字而已,四十万字,应该写得到完美的结局?

以前码字,可以达到每小时六千的速度,整个人都高度紧张起来,脑海中场景片段一帧一帧地闪过,雪白的文档上开始爬满密密麻麻的小蚂蚁。那时候更了文,就去群里厮混,互相谐谑,来了新人,更是兴奋不已,大家一起调戏,当然也有被新人反扑成功的时候,一时间群魔乱舞,嘻嘻哈哈,没有谁会认真讨论文中的问题,聚在一起,贪图的不过是简单的欢愉。

我最热衷的事情,就是改掉自己群名片,当我变成黯夜妖狗的时候,群里边就跑出来n多的狗,最意外的是米粒,一个很温文典雅的淑女,平日里边都很少吭声,居然也会变成红尘米狗,很多人都笑到抽搐,闭眼睛都能想象得出来,米粒呆呆看着显示器的憨态,我趴在电脑桌上,已经喘不过气来。

后来问过米粒,怎么会如此合作地跟着大家起哄,米粒很无辜地告诉我,她真的想不起来什么缘故,只记得第二天早晨起来,肚皮都痛,比做完仰卧起坐还痛。

故事,还是从那个放了无数人鸽子的新婚之夜开始吧,本来要写一段情意绵绵、活色生香的欢爱,可惜当年的我太cj,不好意思去想更不好意思去写,尤其想到贴出来会被很多人围观,便有不着寸缕的愧然。

时间,过一秒就少一秒,字,写一个少一个,开笔吧。

那些人已经活着我心里,性格决定着他们的命运,故事、情节都随着人物流转开合,写下第一个字,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自己的笔。

月光在不知不觉中暗淡下来,窗外,起了风。

因为做得太久了,腰酸背痛,当然最痛的那是另外一个地方,脚已经麻了,眼睛也有点儿发花,纸上的字,微有醉意,开始摇晃。放下了笔,揉揉眼睛,也不知道自己研过了几次墨,旁边,已经放了一摞的纸,密密麻麻的字,还没有彻底干透,在灯光下泛着光泽。

站起来,伸伸腰,晃晃头,动作的幅度不能太大了,然后开始跺脚,渐渐久违的感觉,从脚趾尖侵袭上来,直到膝盖,又酸又痛又麻,仿佛在肌肤的表面上,很多只小蚂蚁爬过,而皮肤里边,横七竖八地插了很多跟针,不论动不动,都一刺一刺地痛。

一瞬间,又错以为是的感觉,仿佛自己刚刚从一场浑噩的梦中醒来,病痛还是旧日的病痛,时空还是原有的时空,那错觉不过闪过了三分之一秒,就被窗外探进来的一个小脑袋给打破了。

永琏?

这次是真的很吃惊,三更半夜,永琏怎么溜进来了?

看看屋子里边没人儿,永琏一纵身,从窗外跳了进来,蹦到我有些凌乱的被窝里,手了拎着一双鞋。

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永琏的形容太过滑稽,而我,不知为何,竟然想起了李后主的《菩萨

蛮》:“……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念头刚动,永琏就凑过来,笑眯眯地斜着头:“师父,你笑得如此猥琐,想什么呢?”他的头,都顶到我心口来,还故意蹭了蹭。

拧了永琏一下,他的脸蛋儿,又滑又凉,于是笑道:“画堂南畔见,一晌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我那个反光的儿子琉璃曾经说过,红尘那部书中,她最萌澹台梦,因为梦儿在最心痛的时候,总是满面笑容,心越痛,笑越甜,这样才不给敌手看懂自己,也不让关心自己的人看透自己。

永琏那点儿小心思,我焉能不懂,若是见面的时间,也不过就三十多天,何不让他也顺遂心愿,海市蜃楼,也强过一片死寂。

噗嗤。

永琏一耸鼻子,然后双手掐着腰,小腰儿一挺:“师父,我现在可是货真价实带把儿的爷们儿,哈哈,这回终于可以扑倒bt莲,扑倒王小楼,扑倒小木耳、扑倒塔塔……”

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戏谑了一句:“白痴,你要是把她们都扑倒了,自己还能起来才怪。”

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永琏笑弯了腰:“师父你比bt莲邪恶多了,我起不来,你继续扑,顺便把我也扑倒了,我们师徒就这样前仆后继地祸害她们去吧。”

永琏越说越过分,我怕再说下去,就接不上来了,便岔开话题:“这么晚,你跑来干什么?”

也长长叹了口气,永琏的眼光已经落到那落字纸上:“你问?还不是你这个东西闹的?写多少了,给我看看?”

真是个孩子,为了这点儿事也睡不着觉,现在沙发、板凳、地下室,哎,连停尸间都是你的了,还着什么急?

他说着话,人已经凑了过去,拿起那叠纸开始看,一边看一边吸气:“哎呀!啊?师……师父……怎么会这样?怎么,怎么……”他的眉头,慢慢皱在一起,本来的笑意,也荡然无存,没有看完,泪已经掉了下来:“师父你骗人,原来不是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哎,知道他是看了什么才落泪,过来拍拍他的头:“以前不是说过很多次吗,邪神之降,除死无解,有些事情,就是一个死循环,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点,在周而复始的轮回中,疲惫不堪的人渴望着奇迹。”

擦了把眼泪,永琏忽然把我写的几张纸给揉了:“不行,师父你不能这样虐待枫儿他们,也不能这样虐待我们,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已经活得很累很艰辛,为什么连文章里边都不给人一条活路?如果故事这样开始,我宁可不看……师父,好师父,给他们一点儿奇迹吧。”

从他的手中,拿过那几张揉皱了的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故事,不是要特意写给谁看,只是照着故事的本初,真实地投射出来,只是和吃饭睡觉一样,出于本能而已。

就算赶得及完成,看到的也不过是我和永琏两个人而已。

如果时间来不及,到最后,我还不是要把这卷未完的故事带进坟墓?

见我沉默无语,永琏蹭过来:“师父,为了晚上能过来看这个,我根本没有和五叔出去,而是找个借口又溜回来,然后一直躲在西边那个柴垛后边,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啊?

我连忙拉着他:“你始终没回去?”

永琏委委屈屈地点头:“我要是回去了,哪里还出得来?”

啪。

忍不住在永琏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胡闹什么?你无缘无故失踪了,你阿玛额娘那儿还不得

炸了庙?就是他们不肯兴师动众,明儿你回去了,你阿玛还不得揍你?”

我这一下的力气倒是不小,永琏痛得一咧嘴:“我知道,可是我忍不住,好师父,看你徒弟如此舍生取义的份儿上,你重新写吧,别这样悲摧,咱们又不是怨妇,快乐点儿好不好?”

真的拿他没有办法,板着脸道:“我可以重新来写,但是下不为例,你不许再这样不知道深浅,这里是尼姑庵,你,你呀……”用指头戳了一下永琏的额头。

永琏笑嘻嘻地一躲:“师父你一点儿强攻的气场都没有,还记得头一次去东北找你,一见面,你就像个小受一样挎住我的胳膊走,那时候我都要笑抽搐了。”

恨恨地拧了他一样,就是不能给他一点儿好颜色,他得寸进尺地厉害,刚要说什么,外边却传来吵嚷的声音。

否之极后泰可来

听到外边喧嚷声已然到了门口,永琏可吓坏了,但是这屋子里边,除了我那铺凌乱的被窝,也没有什么能够藏身的地方。他一着急,两只小腿儿一缩,就钻进被窝里边,我连忙扯着他的衣领,把他弄出来。

死bear昏了头!

三更半夜,他在我这屋子里边已经很不妥,要是在让人从我被窝里边搜出一个阿哥来,那满身满脸都会写上淫逸两个字。

可惜我心念虽然转得快,动作却跟不上心动的速度。

门被推开的时候,我正扯着永琏的衣领,永琏上半身刚刚出了被子,迎面而来的夜风,裹着寒意,门外的人们和门内的我们,一时之间都愣住。

完了。

这是老天要亡我容芷兰!

人要灭亡,先必猖狂,我连张狂都没有过,顶多偶尔抓狂……

伤势未愈的宝亲王弘历,他一手扶着那个出言威胁我的小姑娘,她连眼睛都不抬,很仔细地服侍着弘历。宝亲王弘历一手托着腰,身上的痛楚让他本来腻如膏脂般的脸,清瘦憔悴,此时看到屋子里边的情形,眼中的焦灼之色,已然被另一种情绪代替,仿佛震惊,又仿佛微怒,而且还带着浅浅的醋意。

他身后是嫡福晋富察氏,侧福晋乌喇那拉氏,两个人也是非常诧异。

和亲王弘昼也跟了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眼光闪烁,还有那个敬佛堂的住持定虚和一个小尼,定虚倒是镇静自若。

太监宫女们都侍立在门外,没有跟进来。

可惜雍正皇帝没有过来,否则又是一场不能错过的热闹。

定虚躬身紧行两步:“阿弥陀佛,这本来是贫尼的徒弟宛妙的住处,宛妙因犯了戒规,一直在静室里边面壁。”

她倒是很会说话,轻描淡写地把自己徒弟宛妙撇清出去,既然那个小尼姑不在这屋子,所以发生了任何事情也都只和我有关联了。

宝亲王弘历低哼了一声:“永琏,你在这里做什么?”

永琏也傻了,眨了眨眼睛,咧嘴强笑了一下:“是啊,阿玛,我在这里做什么呢?”

嫡福晋富察氏也很尴尬,强自一笑:“永琏,越大越没有规矩,你去哪里,要做什么,怎么都不禀报你阿玛?而且你说跟着你五叔诳园子,一转眼的功夫,你五叔就见不到你人影儿,急得我们到处找你,看回去你阿玛怎么教训你。”

侧福晋乌喇那拉氏连忙道:“小孩子淘气,平安就好。王爷,您身上还不舒服,奔走了大半晌儿,佛门净地,咱们也不好叨扰,先回去吧。”

永琏从被子里边出来,笑得有些呆憨,那对晶亮的眼珠儿,咕噜噜地转着,然后溜到地上,慢慢蹭过去,不防备让宝亲王弘历飞起一脚,就踢到了大腿根处,永琏啊了一声,没有站稳,扑通一声,跪到在地,鼻子抽了抽,眼圈一红,泪珠儿就滚落下来。

宝亲王弘历脸上的青白更重了一些,眼中迸出三分火气,根本不理会两位福晋的话,喝问道:“脚长在你腿上,心长在你身上,你怎么跑到这里,又做些什么,自己不知道,还需要问谁?或者,事情虽然做了,却难以启齿?”

他这话中的尖刺太明显了,那些人的眼光都不知不觉就瞥了我一眼,各人的眼光,含义不同,端的复杂。

这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想到宝亲王弘历这个人,如此精分,一会儿对我冷嘲热讽,一会儿柔情脉脉,不知道前世我们两个结了什么冤孽。

永琏也听明白了,哼哼了一句,不过没有出声,看他那个嘴型,好像是说:我就是有那个心,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砰。

飞起一脚,宝亲王弘历又狠狠踢了永琏一下:“说什么呢,大声点儿。”

看到宝亲王弘历怒意正盈,永琏哪里再敢解释,而且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解释,可以让他夜宿尼姑庵的行为变得合情合理。

脑袋耷拉下来,永琏抽噎了一下:“阿玛,永琏、永琏知错了,只是,永琏也不知道怎么会跑到这儿。白天和五叔去逛园子,一转身的时候,就找不到五叔了。然后,”他的头更低了,犹犹豫

豫地道“然后……”

估计永琏是想扯个谎,只是他扯谎的水平,连幼稚园都没有毕业,尤其在情急心虚之下,更是编

不出来。

该不该我说话,这个时候也不能不出头儿了,走向前边一步,躬身施礼:“王爷息怒,”

忽然听到外边传来雍正的声音,由远及近:“看清楚了?不过是多了些灯笼,多了些,你们就是大惊小怪,朕是真龙天子,有百灵护体,在朕的皇宫里边,任他什么妖孽也要退避三舍,不敢兴风作浪。”

外边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齐声恭迎圣驾,然后退到两旁。

屋子里边,气氛为之一肃,和电视剧里边的排场差不多,一个个都忙着叩头请安。

看了一眼雍正后边跟着的人,我不由得暗自吸了一口冷气,隐隐觉得事情不妙,随行的除了宫女、嬷嬷们,还有熹贵妃钮祜禄氏,布泰答应,妍盈也跟着雍正过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其实真的有鬼在半夜敲门,做不做亏心事都会害怕,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心却无端端地跳起来,脸上开始发烫。

布泰答应拿着帕子拭了拭汗,然后曲了曲膝:“布泰一时眼花,惊慌失态,请皇上恕罪。”

雍正看了一下屋子里边的这些人,没有说话,熹贵妃钮祜禄氏微微一笑:“布泰答应身怀六甲,自如辛苦,恐怕累气劳神,看花了眼也是有的。”

布泰答应连连称是,也不多言。

雍正眉尖一挑:“永琏又怎么了?”

看来永琏白天失踪的事情,宝亲王弘历没有先去惊动雍正,如今被雍正一问及,永琏自然不敢说,宝亲王弘历也是不敢说,故而人们都是一愣,气氛僵滞下来。

只是皇帝的问话,不能不答。

弘历犹豫了一下:“回皇阿玛,没什么大事儿,永琏自己乱跑,儿子只是教训了他几句,起来吧。”

哼。

雍正冷笑道:“没有大事儿就这样的阵仗儿?那有了大事儿该什么样儿?弘历,历练这几年,别的没学会,到把欺上瞒下这套把戏学精了?”

这话说得不免重了,宝亲王弘历连忙跪下:“请皇阿玛恕罪,儿子不该对皇阿玛隐瞒,实在是不想惹您生气,儿臣知罪了。”

他一跪下,跟来的人都跪下了,永琏刚刚起来,腰还没有挺直呢,也跟着扑通一声跪倒。

布泰答应的眼光和红外线扫描仪一样,已经将这屋子的上下东西看了个遍,我的心随着她的眼光,最后落到桌子上边那几张纸上。

坏了。

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这纸上是我刚才写的故事,开篇正好写到列云枫和澹台梦的洞房之夜!

半夜里边在我的被窝里边钻出个小阿哥永琏,桌子上边还有这么个故事开篇,不说长江黄河了我,恐怕是跳进太平洋里边也洗不清楚,还是直接跳进太平间好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秉承了红尘一贯清水的风格,没有写h。

曾经动摇过一阵儿,本来觉得在文中写h是种亵渎和罪过,因此红尘两部写了一百八十万字,连个拥吻都没有,有人看到七十万字的时候,气得跳脚,还弄了一篇负分长评出来炸毛,以文观人,极度怀疑我本身就是个无性主义者,估计是一个惯于吃肉肉的孩子,幸好那哥们儿放弃了,不然看到最后,我直接用此处省去三千五百字来代替本该用的h,他也会跟着无能起来,近朱者赤嘛。

挺可惜,不知道谁看着那长评堵心,投诉后删除,不然时而翻翻看,也是个乐儿。

后来我学聪明了,凡是遇到负分的评,都加精了,在文的右边列一排,没事儿自己找个乐儿。

等到我混迹于诸多的群,在腐女、耽美狼们的耳濡目染下,也踌躇着准备牛刀小试的时候,和谐来了,哈哈,来得也挺好,免得我晚节不保。

幸好没有,幸好,想到这儿,我反而松了口气,心里边已经有了应对。

雍正哼了一声,布泰答应眼波一转,顺势就扶着雍正坐过去:“万岁爷走了半晌路,也怪乏的,

您坐下歇歇。”

不偏不倚,布泰答应就扶着雍正坐在桌边,他只要一扫,就能看到那几张纸,果然,雍正将那几张纸拿起来,看了一下,脸上看不出什么阴晴来:“这个,是什么?”

缓缓过去施礼:“回万岁爷,奴婢进宫之前,曾经听过一部书,故事虽然俗套,也有些道理值得玩味,可惜故事还留着一些余地没有写完。奴婢先时向万岁爷请过旨,就是为了这个,无论如何,有始有终才有意思。”

抬眼看看我,然后雍正仔细地看了看纸上的密密麻麻的字:“是个什么故事?看来你挺上心的,今儿正好这里热闹,你也说出来,大家伙儿都跟着听听。”

这话品一品,不是什么滋味,我感觉自己已经入了一个圈套,不过正经戏码应该没有上演,不然我要写什么,她们焉能知道?

故作镇定地一屈膝:“回万岁爷,那故事枝生蔓节,繁芜冗长,奴婢口拙,一时半刻也讲不完全。奴婢觉得其中可取之处,一个在理,一个在情。天地君亲师,人之五伦,亦是天理,父子师生,兄弟姐妹,世之挚情,千金不易,所幸这个故事里边,都有所谈及,并无悖逆谬误之处,崩坏伦常之言。而且这个故事都是些俚语村言,闲话故事,深入浅出,却也通俗。”

一丝淡淡的笑意,浮上了雍正的嘴角:“容芷兰,你还嘴拙?朕看你伶俐得很,说了半天,依旧在卖关子,朕都被勾起几分兴致了,既然是说不完的故事,你就写出来给朕看。”

愣了一下,写出来?一百八十多万字,一笔一划,我写到猴儿年?以毛笔耕之的速度,他都等不到我文中的女主出场,就呜呼哀哉了,我是拼着最后的时间来写第三部的。

应该是猜到我的心思,永琏叩了个头:“皇玛法,这个故事,我听容芷兰讲过,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听后边的故事,不敢欺瞒皇玛法,这个故事真的很好听,不然永琏给皇玛法写出来?”

这孩子是疯了,为了给我腾出时间来写第三卷的故事,什么茬儿都敢接啊他?

宝亲王弘历在一旁低哼了一声:“你也看过?可是那个黯子所著?”

黯子这两个字,让永琏咳嗽起来,生怕宝亲王弘历说出那条短信来。

雍正笑道:“这么说,四阿哥也看过?”

宝亲王弘历见雍正仿佛有了几分兴趣,不好作答,只得搪塞:“儿子听永琏说过。”

放下手中那几张纸,雍正道:“好吧,容芷兰,你搬去梧月苑住,离着乐安和也近,永琏方便过去帮你的忙儿。”

梧月苑也在九州清宴,毗邻着乐安和,再往西是清晖阁,听雍正这个意思,还真让我们把《笑傲红尘》给写出来?

永琏忍不住抬头看看我,满眼放光,我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红尘不能出书,他比我还遗憾,这孩子一定在想,如果能够打动了他皇玛法,说不定可以刊印出来。可惜他打得好如意算盘,就算是误打误撞对了眼儿,雍正喜欢看这个故事,他也没有命等到下令印发出来。

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永琏给雍正磕头:“是,永琏遵命,是不是这就让容芷兰搬过去?”

很是怜爱地拉起了永琏,雍正抚着他的头:“急什么,明天早晨再搬也不迟。你也是该让你阿玛教训教训,乱跑什么?”

永琏嘻嘻一笑,甚是调皮可爱。

可是我的注意力都在布泰答应哪儿,一丝不敢放松,见她看了看定虚,定虚微微摇摇头,布泰答应心有不甘地咬了咬嘴唇。

两个人的动作都非常细微,若不是我有心,未必能看得到。

雍正起了身,布泰答应刚欲过去搀扶,却呀了一声,惊慌地看着窗外:“万岁爷!”

命劫方消色劫来

宫里的女人,永远都不缺少装腔作势的本事,布泰答应的这声惊呼,惊得恰到好处,呼出来的声音,也不高不低,既让人们感觉到她的诧异,又不失答应应有的身份和风仪。

众人情不自禁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借着惨淡的月光,可以看到菜园子里边,磷磷幽光,闪动着黯黯的绿色,飘忽不定。

戏,终于进入了□。

事到临头,我反而冷静下来,那黯绿幽光飘飞的地方,正是白日我们几个挖出胎儿之处,不管我愿不愿意相信,或者想不通其中的细节关联,有一点可以肯定,从那个东西被挖出来开始,我就被卷入这场好戏里边。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言而喻,会有人去哪里挖到死胎,然后我就水到渠成地卷入其中。

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泛出一丝冷笑来,我心平气和地看着她们这些有备而来的人,到底要怎么陷害我。

可是,定虚住持淡然一笑:“阿弥陀佛,答应请勿惊诧,那些只是磷火而已。万岁爷,这里太过鄙陋,请您移驾水云堂。”然后又吩咐身边的小尼去沏茶。

她这断然一拦阻,眼中掠过不悦之色的不单单是布泰答应,竟然还有宝亲王弘历身边那个和我同乡的姑娘,只是不知道她要扮演什么角色。

手里那几张纸还是没有放下,雍正摇摇头,不过他对这个定虚师太还挺客气:“太晚了,朕不想扰了佛门净地,”说着,又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陋室蓬窗书蠹,白首一事无成。他时大限须臾至,身去意难平。容芷兰,你若是难变得成书蠹,不知道该是怎样惹嫌,身去心难平,看来你的心,没有身子里边,哈哈。”

笑着起身,他好像看了一场笑话般,颇为得意,站起来就往外走了。

身后的人也都各自揣着一份心思跟随在后边,永琏倒是乐颠颠地,到了门口的时候,还不忘了回头和我眨眼睛,吐舌头。

这……就……完了?!

这些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潮水一样。

等到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屋子里边,才意识到有一件很要命的事情,没发生就结束了,是我否极泰来走了狗屎运,还是她们厚积薄发等着时机再来?

阵阵寒意陡生于心底。

不行,我怎么也得知道方才应该发生什么,别将来被人宰了,也看不到谁下的刀子。

方才是定虚拦了一下,布泰答应会不会找定虚算账?

心中想着,看看四周无人,悄然掩了门出来,摸到了定虚所住禅室外,里边果然点着蜡烛,映出了两个人影,布泰答应还真的在这儿。

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我转到禅室后边,贴着墙根儿,狗一样爬过去,蹲在后窗下,这里挨着墙,又是一片阴暗,不会被人看到。

侧耳听了听,里边叽叽咕咕,听得不很真切,急得我直搓手心,没法子,只好冒险了,用手划拉一下,捡了一根树枝,将后窗户敲开一个小小的缝隙,脸仰着,脑袋和脖子都要垂成九十度角了,免得自己的脑袋在窗棂上映出影子来,然后把耳朵往缝隙哪儿贴,随着一股股的冷风,里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地传来。

那个温柔如水的声音是布泰答应的,犹自带着几分气恼:“姑姑,我们说得好好的,事儿也办了一半儿了,您怎么说放手就放手,如此前功尽弃,不是便宜了那个小贱人?明儿她又搬去了梧月苑,可真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定虚低声道:“阿弥陀佛,布泰,你急什么?飞上枝头也未必是凤凰,说不定会变成出头鸟,今天形势不对,要不是姑姑我见风使舵,转了方向,今儿啊,可能得出事儿。”

布泰答应很是不以为然:“怎么可能?我可是费尽心思,那个死孩子就埋在哪儿,白天时候,宛妙不是有意把东西挖出来给他们看了吗?而且万岁爷身边的妍盈,还有宝亲王身边那个新进来的乌雅格格,可都在场,只要您按着我们原来的打算说话,把那死孩子弄出来,乌雅格格就出来指证那个小贱人在密云的时候,就举止轻佻,招蜂引蝶,妍盈本来是跟着她的人,那个小贱人做的事儿说的话,她比别人知道的多,随便说出来一两件,由不得万岁爷不信。只要万岁爷盛怒,熹贵妃现在统摄着后宫,自然容不得宫闱之中,有堕胎的丑事儿,焉有不验看容芷兰是否完璧的理儿?我今天身边还带着几个老嬷嬷呢,只要她们一看,秽乱宫闱,堕胎埋尸的罪名,那个小贱人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靠!

这个布泰答应到底是个什么妖孽?如此狡猾又如此阴毒?听得我一身冷汗,上次不过抱了抱弘历,就挨了二十板子,差一点儿就发配到宁古塔了,要是这个罪名坐实了,我死都不能死得痛快了。

定虚好像叹了口气:“丫头,姑姑只是担心,如果没有十成把握,这件事就不能做。”

布泰答应还是很恼火:“姑姑担心什么?宛妙是你的人,她敢不听你的?今儿是她把和亲王弘昼勾了来,这丫头鬼滑得很,难道她会在关键时候倒戈?只要她不说出来,姑姑还怕谁?当时挖出东西的是宛妙,张罗埋东西的是她,这个不正好是心虚胆怯的表现吗?和亲王弘昼能帮着容芷兰说话?那个永琏虽然跟容芷兰走得近,他不过是个奶娃子,能有什么辄?这个黑锅,容芷兰是背得稳稳的,布泰就不明白姑姑在担心什么。”

定虚一笑:“丫头,姑姑问你,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弄死她?”

好像是迟楞了一下,布泰答应口气阴冷地道:“为什么,姑姑这话问得好奇怪,您可是伺候孝敬皇后的老人儿,半辈子都在风尖浪口上翻腾,宫里边的事儿,还能为什么?要不是她忽然冒出来碍事儿,我能被送到齐妃那里去?哪儿和冷宫有什么区别?自从到了哪儿,万岁爷一次都没有翻过我的牌子,反而是她,穿花蝴蝶一样绕着万岁爷身前身后飞,别说是我,就是贵妃娘娘,恐怕心里也不自在,不然,她也不会暗中帮个忙,让乌雅格格也跟着过来。我上次不过是和贵妃娘娘说,容芷兰是密云县的,她就放在心上,因为乌雅耶芙也是密云的人,还害得宝亲王挨了万岁爷一顿板子,贵妃娘娘心里边膈应着密云呢。”

再次听她说道乌雅格格,又提到了乌雅耶芙的名字,难道那个对我撂下狠话的丫头,就是乌雅耶芙?容芷兰认识她?她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定虚道:“丫头,既然你明白,就该知道,贵妃娘娘现在统摄六宫,身份尊贵,可是为什么她心里,也不待见那个容芷兰?”

静了一会儿,就听到布泰答应半是酸半是恨地:“姑姑何必明知故问刺我的心,我可是您嫡亲的侄女儿,我进宫七八年了,在万岁爷身边也伺候了五六年,万岁爷的心思也能猜到一半儿。哎,是我看走了眼,让那个小狐狸精进了养心殿,万岁爷可是一眼就看上她了。”

啊?

大约我的脖子也抻得时间长了,气管和喉管都有点儿不适,差点儿被自己倒吸了一口气给呛到,雍正还真的看上我?

定虚这次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也是命,谁让容芷兰长了那张脸?要是那张脸长在你脸上,姑姑就有法子……算了,人各有命,强求不来。”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怎么了?能开花?

虽然容芷兰的模样还不错,算不算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却也水灵标致,眼睛不算大,皮肤白嫩,占着这个便宜,竟不用涂粉,也剔透晶莹。

不过,后宫佳丽,多少倾国倾城的美人,容芷兰根本排不上号。

布泰答应口气中的酸意更浓:“不就是有几分像孝敬皇后吗,有什么了不起。”

定虚道:“坏就坏在有几分像上边,姑姑当年是服侍孝敬皇后的,万岁爷对孝敬皇后感情极深,现在主子都薨了好些年,中宫一直空着,可见在万岁爷心里,孝敬皇后的地位不可取代。你也看到容芷兰承了万岁爷的错爱,贵妃娘娘自然也看得到,姑姑我半辈子都跟着孝敬皇后,万岁爷的眼睛里边有什么,心里边想什么,我比你能猜得更多,这个小贱人,还真入了万岁爷的眼。今儿听万岁爷那意思,要她写书呢,这书不是讲道德教化的吗,写成了也是一件功绩,我看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晋封为贵人。”

孝敬皇后是雍正的皇后乌喇那拉氏,在雍正做王爷的时候,她就是嫡福晋,为人温恭贤良,和雍正做了四十多年的夫妻,感情极好,更难得孝敬皇后宽和待下,和睦妃嫔,所以她故去之时,雍正当时大病初愈,要亲临合殓,被大臣劝止。

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一点点儿,容芷兰长得有些像孝敬皇后乌喇那拉氏,雍正可能真的动了心,布泰答应对我的恨意从迁居到齐妃哪儿开始,是越积越深,只是熹贵妃钮祜禄氏未免有点儿小题大做,我哪里能对她构成威胁。

难怪熹贵妃钮祜禄氏要将我讨了去赏给她儿子弘历,雍正是却不过她的情面,答应了又后悔了,今儿晚上那意思太明显了,我现在不过是个宫女,居然搬进九州清宴的梧月苑。

可是如果熹贵妃钮祜禄氏真的对我心存芥蒂,我跑到她的眼皮底下,不也是凶多吉少?

只听布泰答应恨得牙根痒痒:“有朝一日,我一定划烂她的脸,戳瞎她的眼睛,扒她的皮,抽她的筋,不然难解我心头之恨。”

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我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免得失声。

听定虚又笑道:“傻丫头,急什么,这回她搬到梧月苑也好,有人帮着咱们收拾她,你就安心将养身体,静观其变,姑姑我早晚上香,求菩萨保佑,保佑你生个小阿哥出来,好母以子贵。”

冷哼了一声,布泰姑姑道:“母以子贵,子也以母贵,我就是生下了阿哥,万岁爷心里也未必有我,今天晚上这么好的机会,姑姑你都放过去……”

定虚有些微怒:“你这孩子怎么不明白,抱怨有什么用?能把皇上抱怨到你身边来?他现在心里边喜欢容芷兰,我们要是看不出眉眼高低地行事,万岁爷心有偏私,自然回护着容芷兰,皇上要是着恼了,认真查起来,我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布泰答应焉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气愤难消,不断地咒骂。

我听得一身冷汗,好像没有更要紧的话了,生怕再耽搁一会儿,被她们发现了,连忙溜回来,到了屋子的时候,宛妙已经回来了,仿佛是太累了,已经躺下来。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怀疑我出去瞎逛?

于是强打精神,自言自语地:“可能凉碗子吃多了,果然东西再好,也是少食多得味,出去好几趟也叨登不干净,真是丢人。”

口中说着,走进来净了手,就做到桌子边。

今天晚上是杀了我也不敢睡觉,方才多险啊,这要是布泰答应和定虚改变了主意,让同居一室的宛妙悄悄掐死我,我就变成异地他乡的屈死鬼了。

写故事吧,反正不睡。

宛妙蜷在那里,呼吸均匀,睡得沉稳。

也不理会她,坐在灯下,一直写到天亮,手指拢在一起,都伸不直了,眼睛又涩又痛,这才直了腰歇歇,看着屋子里边投射进来的阳光,心里边并没有太多欣喜,毕竟到了熹贵妃的地盘,未必就诸事大吉,也许是逃出狗窝掉狼穴,钮祜禄氏可比布泰答应难缠的多。

不过也没有什么,向熹贵妃示好,只求我能平平静静地度过这最后的时日,将这个不可能完结的故事,竭尽全力多些一点儿,算是送给bear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礼物,至于我欠她的,如果来世能再相逢,加倍还她,如果再会无期了,算她倒霉,谁让她认识了我。

她自己不是常说,珍惜生命,远离妖灵吗,也不算我骗她。

再过月余,该死的死,该殉的殉,就一了百了了。

心里泛起淡淡的忧伤,宛妙起来的时候,和往常丝毫无别,依旧和我柔声细语地说话,帮着我端水净面。

看着她依旧有些呆呆的美丽面容,更是怅然若失,果然人不可貌相。

有宫女奉命过来,帮我收拾了东西,耐着性子跟定虚告辞,然后跟着宫女到了梧月苑。

放下帘栊,熏了香,早有宫女泡了茶奉上。

折腾了一夜,又饿又累,本来想再写一点儿,可是手中拿着笔在抖,看着纸上的字,东倒西歪地在跳舞,只好放了笔,到床边拉过一个引枕来,半倚半靠着闭目养神。

只是想小憩一会儿,谁知道昏昏然竟然睡沉了,朦朦胧胧中,有人轻轻曳了一下我的耳环:“小丫头,大白天地打瞌睡,是不是因为写不出楚王神女的戏,就去做鸳鸯戏水的梦了?”

神魂颠倒愈迷离

戏谑的腔调,还带着几分喜出望外的跳脱,模模糊糊中,那人已然挨着我身边坐下,一只手自然而然地环住了我的腰,另一只手已经轻轻曳着我的耳环。

猛地,心里一激灵。

谁?

下意识中,还以为是雍正皇帝过来了,在皇宫里边,青天白日之下敢随便调戏女人,除了他还能有谁,但是这声音不太像是雍正的声音。

骤然睁开眼,我不由得瞠目结舌,抱住我的人,居然是宝亲王弘历。

满眼满面的笑意,宝亲王弘历好像是乐不可支一般,看到我醒了,脸几乎都贴到我脸上来:“小容容,知道我憋了多久了吗?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丫头们我都打发出去了,现在正好没人……”

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冰凉到令人麻痹,这个弘历,撞邪了?

就像被蝎子蜇到似地,我几乎是一把推倒了宝亲王弘历,同时从床上蹦起来,脸色发青,嘴唇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噗嗤。

翻身起来,宝亲王弘历笑了一下,这一笑,太tmd的销魂了,竟然有几分妩媚,我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不是滑稽,是可怕,从心里往外害怕。

已经躲到桌子后边,我强自镇静:“王爷,您,您过来梧月苑,有,有什么事儿?小阿哥没有一起来吗?万岁爷还让永琏小阿哥帮着我整理文卷呢。”

哎。

宝亲王弘历叹了口气,凝望着我,又是无奈又是着急:“你别扭什么,我认识你以后,就盼着这一天,大白天的,我们还能做什么,我只是想抱你一下。”

啊?

看着宝亲王弘历极其认真的表情,我哭的心都有,嘴角一直抽搐着。

看到我面瘫一样的诡异神态,宝亲王弘历又有点不忍:“容容,我知道你是谁,也懂你的心,虽然你未必懂我,也许你早把我忘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无论如何,我还是放不下你,还是过来了。”

他说着话,点点泪光闪动在眼里。

如果可以,我愿意立刻崩溃。

站了起来,宝亲王弘历笑着伸出手:“除了叫你现在的名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才好,既然我过来了,总不能白来,难道久别重逢的拥抱都不行?也不对,我们不算是久别,你对我根本没有认识,你不知道我的心……”他说着话,神色又有点儿黯然。

完了,我可以用我的人品保证,弘历已经疯了。

那点黯然慢慢浓郁起来,凝在宝亲王弘历的眼眸中:“算了,容容,为了来看你,我连儿子都不管了,只是因为放不下你,你……”他说着话,慢慢走过来,我只能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步步后退,只求退到门口,然后夺门而逃。

哎呀。

后边传来一声痛呼,我也吓了一跳,才意识到我在后退之时,踩到了谁的脚。

随着声音,永琏抱着一只脚,在原地蹦起来:“师……”他一句师父没有叫出口,也看到屋子里边的宝亲王弘历,连忙把脚放下,依旧倒吸着凉气,恭恭敬敬地道:“阿玛,永琏奉了皇玛法的命,没有功课的时候,就过来帮着,”他沉吟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我。

挥挥手,满眼的不耐烦,宝亲王弘历挑起眉毛:“你也知道是空暇的时候才过来?大清早,不去请安读书,跑这里做什么?”

撅着嘴,永琏自知理亏,垂首道:“是,阿玛教训的是,永琏知错了。”

哼了一声,宝亲王弘历喝道:“还不快去,愣在这里做什么?”

是。

看来永琏是借着给熹贵妃钮祜禄氏请安的机会,按捺不住地溜到我这里,偏巧碰到了他老子,也不敢强硬,恭恭敬敬地躬身应着,转身的时候,永琏还不忘溜了一眼我放在桌上的文稿,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可怜巴巴地又看了我一眼,这才悻悻地出去。

可是永琏还没有走出去两步,就兴奋地高喊了一声:“皇玛法,永琏给皇玛法请安,皇玛法吉祥!”

脚步声都听得到了,宝亲王弘历反而更加下死眼盯着我,仿佛看一眼少一眼似地,盯得我毛骨悚然。

等到雍正进来,弘历浑身一震,有些发愣,看看我,又看看这里,很是诡异的表情,然后向雍正施礼问安,我叩了头,退到一旁,雍正坐到书案旁,手里还拉着永琏,似笑非笑地:“四阿哥,昨儿不是在苗疆事务处忙了一宿吗,今儿得闲了也不歇歇?安都没问就过来这边,什么事儿这样着急?”

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永琏仰头看看雍正,又偷眼看看弘历,忍不住噗嗤一笑:“皇玛法,方才阿玛还骂我没有规矩,没去给皇玛法和玛玛请安就跑过来,原来永琏是上行下效啊。”

重重地哼了一声,雍正有些着恼,宝亲王弘历连忙躬身:“皇阿玛息怒,儿臣知错了。”

永琏还是笑眯眯地牵着雍正的手:“皇玛法别生气嘛,永琏和阿玛都不算错,要说罪魁祸首,就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可能会给我带来麻烦,连忙转了话题:“皇玛法,阿玛又纳了一位乌雅格格,尽享齐人之福,永琏什么时候才能娶媳妇啊?”

宝亲王的目光垂得更低,我也忍不住暗中瞪了永琏一眼,恨他的话,说得越来越离谱,他就是记不住,自己十几岁的心智固然不算高,奈何这小阿哥才几岁,还巴巴地想要娶媳妇,这些话听起来可不是少年老成。

雍正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捏了一下永琏的脸颊:“混小子,好的不去学,只管把你阿玛那些没出息的毛病学得精通,在不知羞地胡说,朕让你阿玛捶你。”他对永琏甚是疼爱,永琏也腻在他怀里撒娇,一边抱着永琏,雍正一边问弘历:“贵州苗疆那边的改土归流,你们商议得怎么样了?”

宝亲王弘历躬身道:“回皇阿玛,我们商议后拟了折子,已经送上来,儿子的意思,是决不放弃改土归流,虽然当地一下土司因为自己的利益被损,别有用心地蛊惑苗民,寻恣滋事,但朝廷不能因噎废食。若是我们在苗疆的改土归流半途而废的话,那么云贵一带已经完成的归流势必受到影响,儿子的意思,是继续推行。对受到蒙蔽的百姓,可着地方官吏晓以大义,疏通情理,对他们明示朝廷的恩抚,对那些肆意闹事,别有用心的土司刁民,律以重典,绝不姑息!”

哼。

雍正眉头皱起,有了怒意:“说得轻巧,你可知道,贵州苗疆一带,多少股乱民在烧杀抢掠,当地官军屡战率溃,若是朝廷态度过于强硬,激起苗变,到时候星火燎原,如何收手?”

对于贵州苗疆改土归流受阻一事,雍正已然萌生了放手之意,此时儿子所言和自己的想法相左,自然生了怒意。

沉吟一下,宝亲王弘历道:“皇阿玛可曾想过,如果现在我们罢手不战,那些犯上作乱的土司会以为朝廷软弱可欺……”

啪。

雍正拍了一下书案:“放肆,你是说,朕怕了这些犯上作乱的土司?朕是不想让无辜百姓牵涉其中,遭受刀兵之劫!”

宝亲王弘历恭然跪下,永琏忙也从雍正的身上下来,随着跪下,宝亲王弘历道:“皇阿玛,如果此时停止征讨,放弃苗疆改流,则向不尊法纪、恣意闹事之徒示弱,他们将变本加厉,藐视我大清的国法律典。人不患贫患不均,法不畏严畏有别,若贵州苗疆改土一事被废,那川滇湘桂等地,已经改土归流后的州县,恐怕也会争相效仿,蠢蠢欲动,到那时候各处再发生变乱,才是星火燎原之势。皇阿玛只顾一方一地之民,难道普天之下有非王土之域?”

这话说到后边可就有些重了,听得我心惊胆战,虽然对弘历很有看法,也不爽他的言行做派,然而改土归流之事,弘历很有见地和魄力,若非他坚持恩威并用,绝不放弃苗疆,只怕由台州之乱为伊始的苗疆激变会越演越烈,后果堪虞。

现在雍正已经打算放弃,擅于体察圣意的亲贵臣工们自然不敢冒犯天威,忤逆龙颜,

随着弘历的话,雍正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两下,脸色也越来越阴沉,依然是勃然盛怒的前兆,他真的怒了的时候,反而不暴躁了:“四阿哥,跟朕过来,这件事,果然得好好谈谈。”

连眉毛都没有挑一下,面沉似水的雍正拂袖而去,宝亲王弘历愣了一下,也不敢多言。

斜睨着跪在地上的弘历,我冷笑了一声:“宝亲王,现在还抱抱吗?”

好像被我的话吓了一跳,然后瞪了我一眼,弘历冷冷地斥了一声:“无耻!”也匆匆地拂袖而去。

屋子里边立时冷清下来,永琏无精打采地爬起来,耷拉着脑袋:“师父,我也去了。”

见他要走,一把拉住,这个弘历前后判若两人的怪异表现,让我心中郁结不已,永琏和弘历是父子,接触的时候多,我不问个明白,就如鲠在喉,连忙问道:“你,你阿玛没事儿吧?”

永琏咧咧嘴,向我挤出惨兮兮的笑来:“能没事儿吗,师父,你对这个场景应该挺熟悉的,儿子顶撞了老子,被叫到书房里边痛加捶楚。哈哈,我阿玛把我皇玛法气得脸儿都绿了,可怜我阿玛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就要继续被p,伤上加伤,真是可怜……”他说到可怜,却忍不住嘻嘻地笑起来,还特别得意。

这个没心没肝的孩子,弘历好歹也该算是他父亲大人,就是没有生育之恩,起码还有养育之情,何况养育之恩大如天,老子挨揍,他确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实在可气。

大约也看到我的脸色,永琏吐了一下舌头:“师父您老人家慢慢忙吧,我得走了,不然我阿玛受了气,又该找我的不是,!”

蹩脚的英语,诡异的发音,带着天津特有的海河味道,还有bear晕晕乎乎的嘻哈韵味,永琏身法敏捷,溜得极快。

有宫女打了水进来:“姑姑,您早上还没有吃饭呢,先洗把脸吧。”因为我的身份未定,她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于是就叫我姑姑。

她这么一说,我才恍然,方才倚着眯瞪了一会儿,还没梳头洗脸呢,连忙到梳妆台前照了照,还行,过得去眼儿。

洗了把脸,也没有胃口吃东西,拿着笔开始发呆,尽管宝亲王弘历有点儿讨嫌,而且他摆明了看

我不爽,但是改土归流一事,他能够看得为了大计而冒然犯谏,这份勇气我倒佩服。心中暗叫着自己的名字,姚言啊姚言,你不是一直标榜自己恩怨分明吗,是不是应该帮他说几句话?

心中寻想着,貌似为弘历讲情不是易事,朝中政务,连后宫妃嫔都不能干涉,我又焉能插得上话去?

手握着笔,忽然心念一动,我在写文呢,训诫之类的东西,岂不是轻车熟路的事儿?把我想说的想劝的,写到故事里边,以文寓意,意在文外,如果雍正看得进去,就是一举两得?

主意打定了,开始搜肠刮肚地构思情节,毕竟是临时动念,要将这横生出来的枝蔓,不露痕迹地揉入行文之中,实在颇费心思。

哈哈。

忽然想到了该怎样写,才能应景,这一笑,把端着早餐进来的宫女吓了一跳,我也没有时间去理会她,奋笔疾书,从现在的情节过度到我要的这段训诫,至少得一万字的长短,我又是习惯慢慢行文,渐渐渗透的人,今天是雍正御门听政的日子,他再生气也得先办了正事儿再办儿子,所以我必须在黄昏时候赶出来。

一边儿写一边儿笑声嘀咕,秦谦啊,大哥,兄弟我就对不起你一回了,枫儿知道进退,能够回旋应对,你性子那么拗,只好替弘历挨一顿打,好在是被你老子列龙川揍了,爹打儿不羞,我都好意思了,你也别抱委屈哈。

故事情节并不复杂,就是秦谦为了救人性命,迫于无奈之下,违反了军规,先被父亲在营中打了二十军棍,回到家里后,又要责以家法藤杖,秦谦服军法不服家法,父子二人对峙辩驳,最后还是被父亲驳斥得无言以对,只好甘心承受了。

毕竟是要劝雍正回转心意,我不能把事儿写得太明露,所以父子之间换了个位置,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想让雍正看到的是秦谦父子的对话。

眼见着屋里边暗下来,我真的要给笔墨去偿命了,写得头昏眼花,还好总是写完了,直起了腰,心中想早晨雍正过来,应该有事儿,因为被宝亲王弘历顶撞才出去,晚上应该会过来,我只怕他先去找弘历算账,那这一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的功夫,就白费了。

或者,我拿着这卷纸去找他?

冒冒然地去,于规矩不合,但是我现在的身份很是尴尬,正好能钻这个空子。

脖子都是僵的我,我把写满了文字的纸都整理卷好,拿着就要出门,雍正却带着宫女太监进来,看到我行色匆匆,眉头一皱,我连忙施礼:“万岁爷,奴婢正要寻您,您就来了。”

话,说得有些冒失了,不过雍正好像不很介意,反而一笑:“嗯,知道想朕了,是好事儿,什么事儿啊,说吧。”

恭恭敬敬地将把文卷递上去:“万岁爷,奴婢从昨儿晚上就没歇着。”

雍正接过去:“急什么?你还真的要著书立说,青史留名?”

让笑容更真挚,声音更柔和,然后才道:“奴婢侍候万岁爷也有些日子,难道见万岁爷高兴,就算昨儿万岁爷是随便说说,奴婢却不能不放在心上。诗词怡情,丝竹悦耳,经卷悟性,奴婢这些俚语村言的故事,或者可以让万岁爷倦乏之时,聊解烦闷。”

听着我的话,雍正已然看到那段父子对峙的场景,一丝淡淡的笑意涌上来,看看文字,又看看

我,颇有兴致地:“容芷兰,朕真的没有看错你,居然胆大包天算计到朕头上,今天晚上,朕就宿在梧月苑。”

眼睛立时直了,难道我一片苦心竟然白费,只换了晚上的临幸?

从文卷中抽出几张纸来,雍正递给我:“你拿着这个去乐安和,让弘历好好看看,看完了,写篇东西给朕,”他说着,在我接那几张纸的时候,一把握住我的手,低低地笑道“死丫头,心眼儿这么多,看朕怎么收拾你。”

浑噩恍如一梦中

若隐若现的檀香味道,从帘栊里边飘过来。

站在眠风阁的外间,等候着进去传话的宫女。

这一路,沐着昏红的落日余晖,走得雨散风飘,整个人都失去了依靠一样,雍正的最后一句话,说得露骨而直接,我知道,今天晚上,在劫难逃,终于还是要变成他爱新觉罗胤禛的女人,或者说,是他一生中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我不甘。

已经注定要为雍正殉葬了,搭上了一条性命还不够,还要葬送我的清白吗?

我并不爱他,根本无力经营这四十天的爱情,四十个昼夜,眨眼而过的时光,哪里来得及让感情发酵升华?

等得有些心焦,身旁侍立的宫女太监们垂首屏息,手中拿着那几张纸,有了微微的湿意。

知道我是奉了雍正命令而来,居然还要我在这里等,这个宝亲王弘历吃错药了,这摆明了是自己找抽。

算了,临幸就临幸吧,既然逃不了这一劫,与其让他扑倒我,还不如我反扑过去,那些主子娘娘们,估计习惯躺在雍正的身下,以承雨露恩泽,待宰羔羊一般,哪里玩得出什么花样?他可以留宿在梧月苑,我就不是宫女的身份了,没有人偷听壁角,不妨牛刀小试。

正在胡思乱想呢,进去通禀的那个宫女出来了,屈膝微笑:“容姑娘请跟奴婢来。”

跟着她进到里间,檀香的味道就是从这里飘出来,宝亲王弘历趴在一张芙蓉簟上,腰间盖着一条鹅黄色绣着团花牡丹的真丝薄衾,眉头紧皱着,脸上还有几道浅浅的嫣红印子,如果不是站在我这个角度,应该看不太清楚了。

看这阵势,难道挨完揍了?

大约我眼神中的诧异,让宝亲王弘历感到了困窘,他连眼光都躲闪着,脸更红,干咳了两声:“你们出去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人太多,屋子里边不够敞亮。”

宫女太监们应声退下,宝亲王弘历还在咳嗽,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儿来,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眼光又变得异样温柔。

就是这种让我想起来就咬牙切齿的眼光,仿佛含情脉脉,不知道大清朝出入宫掖的御医们,是否了解在疾病分类中,还有精神分裂症这种病。

连咳带喘,宝亲王弘历看上去十分辛苦,胳膊伏在枕上,强自撑起自己的身体:“麻烦你,递我一杯茶,好吗?”

央求的口气,还有眼角点点泪光,还是让我的心软下来,叹了一口气,端了一杯茶递给他,他伸手接茶的时候,犹自在颤抖,那景泰蓝的茶杯盖也跟着瑟瑟发抖,眼看就要折翻了,只好把几张纸放在枕头旁,端了茶杯,让他在我手里喝水。

喝了两口水,宝亲王弘历轻轻摆手,我将茶盏放回去,再转身的时候,那几张纸已经在他手中展开了。

好像看了一眼后,宝亲王弘历就放到一旁,眼中的神情十分复杂,再次抬眼看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其实,你应该明白我欣喜若狂的心情……”

又来了,干嘛,老子不想陪你玩儿!

我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也不看他:“奴婢是奉了万岁爷的命,要王爷好好看看这个,然后写一篇文章来,奴婢好拿着复命。”

噗嗤。

宝亲王弘历居然笑起来,不过一笑之际,脸色青白,倒吸着冷气。

这幅不以为然的样子,更让我恼火,依旧面无表情地:“王爷,奴婢有时间等,不敢催促王爷,只是万岁爷等着奴婢复命呢。”

仿佛是强自忍着,宝亲王弘历咬着嘴唇:“好,让你久等了,是我的不对,麻烦你把笔墨给我,我马上就写。”

不看就写?这个弘历够狂傲,看来他根本不屑于看。

随他去。

既然人家不领情,我干嘛非要做白莲花?

站在旁边,远远地看着宝亲王弘历,他趴在哪儿,思索了一阵儿,又看了看我,终于有了思路,

然后写几个字,就歇一歇,额头上的细汗躺下来,滴落在枕头上,很是艰难地又看向我:“容姑娘,我实在写的吃力,能不能劳烦你帮我写下来?”看我有点儿迟疑,弘历强自笑了笑“本来也不好劳烦容姑娘,只是这身上疼得很,字也写不端正,让皇阿玛看了,免不了又动气,你,你就当是心疼我……”

又是央告的口气,和这暧昧的语气,有心拒绝,又不太落忍,只得过去,从他手中拿过刚写了两三行字的纸。

字,果然写得不好,和他平日里的字,相去甚远,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心别扭,仿佛哪里出了问题。

一边看,一边轻轻地念:“昔象典五刑,以鞭作官刑,扑作教刑。是以国设刑杖,以摄作奸犯科之辈,族供家法,为纠弟子谬行……”

手一哆嗦,“国设刑杖,以摄作奸犯科之辈,族供家法,为纠弟子谬行”,这两句是《笑傲红尘》里边,列龙川训斥儿子列云枫的话,应该是我自己写的,因为我喜欢原创,不论好不好,都会别有一番滋味。

所以宝亲王弘历居然写出来这两句,我自然吓了一跳,再细想想他奇奇怪怪的表现,今儿早晨还口口声声地喊我小容容,要抱抱,没恶心死我。

难道,难道……

我不敢想象,如果连眼前这个人都是穿来的一个,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眼光忽然一跳,我立时傻掉,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几行字看起来如此怪异,因为这几行字,都是简体字!

我会写繁体字,因为从小就喜欢古典文学,只是蓬门荜户,一无所长,小孩子家的虚荣心作祟,在同学们炫富的时候,我就只能装十三,拿着自己读的书炫耀。到了五六年级的时候,读的大部分都是影印本看了,连句读都没有,到了初中的时候,很多繁体字已经能默写出来。

永琏会写也不奇怪,他穿来的比我早半年多,在上书房学的也是繁体字。

那这个弘历……

看我呆若木鸡的表情,宝亲王弘历幽然一叹:“大哥,你还是不知道我是谁,以为在你心中,终是待我与别人不同,原来,是我自作多情。”说到最后,一丝苦笑,爬上眉梢。

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带着微微的酸意,我已经从木鸡变成木狗了,脑子搜索所有可能叫我做大哥的人,一边儿傻愣愣地看着他:“你,你,是初香?不,不对,初香那时候,我是狗皮褥子绣花被,那,那你是阿飞?轻舞飞扬??”

忽然想起了轻舞飞扬,她在文下留言的马甲叫做青云独步,也是挺有见地的一个人,后来在qq上聊过两次,看着她这个昵称,总想起痞子蔡写的那个《第一次亲密接触》,然后我坚持说我是李寻欢,她说如果我是李寻欢,她愿意做阿飞。

强自笑了一下,宝亲王弘历点点头:“果然大哥不再记得我了,在牡丹亭的时候,我就来了,当时被他打得七荤八素,好容易盼到没人,叫你你也不应,我只好求bear去找你,谁想到那么巧,雍正又赶过来,看着你挨打,我心急如焚,却什么也不能做,略微动一动,身上都疼得着了火一样。好容易这些时日将养得好些,早晨去找你,你……”

等等!

不能再让他说下去,再下去我非从木狗变成木驴不可,我的大脑容量有限,一时之间,消化不了他这么多话。

他看着我的反应,十分着急,忽然一把抓住了那几张纸:“这段我已经看过了,下边你要写什么我也知道,因为bear把你的手稿带回去了,她登录了你的账号,帮你把这个故事写完了。”

我看着他,很艰难地道:“你是说,我在清朝把《浅醉云边》写完了,然后bear又穿回去了?还以我的名义,把故事发了出来?”

点点头,宝亲王弘历的神色,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不过他大约也能体会到我的心境,故意放慢了速度:“永琏在九岁的时候就夭折了,所以bear回去了,她还把穿过来的这些事儿都记下来,但是你没有回来,所有她还去碧水发了个帖子,用来缅怀你,标题叫‘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悲摧穿越实录——从黯夜妖灵到容嬷嬷’,她还在帖子里边发出倡议,说……”

咽了一口冷气,我几乎是机械地重复着他的话:“她说什么?”

宝亲王弘历忽然一笑:“她在群里从早到晚地折腾,计划着带好多人一同再穿过去找你……组团群穿……”

组团群穿?如此白痴的话,倒是像bear的口吻。

永琏的确是在九岁的时候夭折,弘历已经登基为帝,永琏这个名字还是祖父雍正所取,暗含了继承皇位之意。乾隆登基不久,就密封了永琏为皇储,可惜没过两年,永琏死了,乾隆和皇后都心疼不已,追封永琏为端慧皇太子。

如果此时的弘历还是那个爱新觉罗弘历,绝对不会知道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会早早夭折。

惨笑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了:“你们,响应了?”

弘历摇头:“怎么可能,我们又不缺心眼儿,根本没人信bear的话。”

不知不觉闭上眼睛:“不信?如果不信,你怎么来了?”

我……

宝亲王弘历迟楞了一下,满面绯红,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半晌才道:“这些事儿,哪里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楚?大哥,求你先帮我写了这个回复,明儿一定要过来看我,我再细细讲给你听。”

我垂着头,恍如梦中:“还,还是过两天吧,我要是往这边儿跑得勤了,有人会闲话。”

一把拉住我的手,弘历急切切地:“大哥,你能等,我却来不及,弘历身上气场太盛,我只能趁

着他气虚之时才能出来,平日里,只能被锁住灵台方寸之内,眼睁睁看着你,却不能够说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被逼着回去了,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说到最后,语带悲声。

咳嗽了两声,我胡乱点头,屋子里边已经掌灯了,雍正那边等着我去复命,再也不能耽搁,只好由他说来,替他写出来。

写好了,起身告辞,弘历拉着我,只是依依不舍,终究还是放了手。

我拿着自己代写的文章,几乎是云里雾里地走回去,到了梧月苑的时候,忽然想起来方才竟然忘了她到底是谁。

屋子里边已然掌了灯,雍正坐着喝茶,等我见过了礼,才有些不悦地问:“去了那么久,弘历难道在写万言书?”

我连忙解释:“宝亲王伤痛难禁,写了数遍,都觉得难供圣览,奴婢斗胆,代王爷写了,请万岁爷恕罪。”

雍正接过去,一边看一边念:“昔象典五刑,以鞭作官刑,扑作教刑。是以国设刑杖,以摄作奸犯科之辈,族供家法,为纠弟子谬行。盖以切肤之痛,敲扑之耻,以惩过犯,以诫将来。儿臣犯颜抗命,有亏臣守,有惭子道,君父赐责,儿臣自不敢辞。

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是君犹父,民犹子,君父于子民亦有教导之责矣。是以以文命之仁,有扈不服,亦讨而诛之。今古、台之苗不服王化,虽恩抚不足以宾服,儿臣以为亦当以国法教之。若能以千骑之兵,以善战将经略讨之,以正国威,以彰德化,是亦犹鞭扑教训者也。儿臣泣血之言,伏请阿玛圣裁。”

哼。

念到最后,雍正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掷于地下,脸上带着薄怒。

连忙扑地而跪:“万岁爷息怒,王爷……”

那怒气在眼中慢慢弥散开来,他一把将我拉到眼前,笑道:“弘历的事儿,等朕明儿再发落,兰儿,咱们的帐,就今儿晚上算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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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账?

男女之间的账目,有什么好算,到最后,无外乎床笫之欢。

现在更让我牵肠挂肚的还是那个依附在宝亲王弘历身上的人,她不能随时出来,却可能随时回去,我还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她怎么回来。

如果不是宝亲王弘历在装神弄鬼地来骗我,bear的灵魂就算能回去,也是三年之后,这个人在三年之后得到我在清宫的消息,居然会穿到bear未离开之前?

越是琢磨,越觉得不可思议,错乱的不仅仅是时空,还有我本来很强悍的神经。

宝亲王弘历应该是没有骗人,就算他英睿天纵,绝顶聪明,也编不出如此诡异离奇的谎言,就算他从永琏的口中知道了jj,知道了碧水,知道了qq和群,以弘历所处的时代,应该无法将这些天方夜谭般的事情融会贯通,理解得透彻。

亦如远古的人,编得出天有十日为孽,后羿射之的故事,却无法想象出后世的电灯来,人的想象力,不能凭空构架,只能依附出现实有所延伸。

我的心,此时此刻就是一潭积寒了万年的水,哇凉哇凉,雍正眼中暧昧的欲火,燃烧不起潭水的热情。

多少,有一点儿悻悻,雍正传了小点心过来,也没动两块,只喝了半盏茶。

有宫女上来点亮了宫灯,摇曳的烛光,透过红色宫纱,照出暖暖的嫣红色。

此时雍正看上去,心情缓解了很多,半靠在椅子上,让我给他捏捏肩头。

按摩的手法都是跟着布泰答应学的,讲究分寸和力道。

宫女太监们已经开始准备了,铺上新的锦衾绣枕,熏上香,然后端了一大盆温水,里边撒着干花瓣和香草,满屋子淡雅的香气。

雍正本是怕暑畏热之人,近些时候肝火郁盛,气虚血滞,故而天气虽热,雍正仍然不能用冰,也不能用冷水净面。

进来的宫女太监里边,还有三个我熟悉的人。

妍盈和小卢子、小花子跟着其他宫女太监进来,给雍正磕完头,又给我行礼。

雍正抬了下眼睛:“她们三个还是服侍你吧,明儿再拨过一个宫女过来。”

两名宫女的配置,这个规格应该是常在。

清朝鉴于明中叶以后宫女冗多,费用豪奢的陋习,所以对后宫妃嫔配置的宫女有着严格的规定,皇太后身边的宫女最多,十二个,地位最低的答应只有一个贴身宫女。雍正七年的时候,又规定贵人以上品级的妃嫔,身边的宫女也可以从官员、世家的女儿中甄选,被挑中入宫的女孩儿,多了鱼跃龙门的机会,更是一种荣耀。不过常在和答应身边,只能是拜唐阿校尉、护军及披甲闲散人家之女。

妍盈尽管把头低垂,但是眉眼间的诧异和惶惶,还是落在我眼里,她侍候雍正净面的时候,水珠儿都溅到了袖口,几片花瓣也溅落地上,妍盈犹自不知。

挥挥手,雍正打发所有人都退下,屋子里边只剩下我们两个,他这才睁开眼睛,看着我,然后笑道:“是不是有点儿失望?不过朕好像没从你的眼中看出来。”

失望?

我心中疑惑,不知道他所指为何,其实现在我最闹心,连是悲是喜都弄不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在清朝的时候,把《浅醉云边》写完了,这个消息,应该是晴天霹雳一样的好消息。

四十天的功夫,完成这个大部头的故事,我的速度,应该和人肉打字机有的一拼了。

雍正拉着我的手,轻轻揉着我纤长的手指:“本来朕想封你为贵人,可是你是包衣出身,直接晋为常在,已是破例,如果直接到了贵人的品级,恐怕本欲宠之,反而害之。”

原来是这个,我有些好笑,这种淡然和无所谓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万岁爷,富贵于我如浮云,奴婢只要能服侍万岁爷,就是奴婢的福气。如今得到万岁爷垂怜错爱,奴婢一家,都对万岁感恩戴德。想来也是奴婢的祖上,尽心尽力地伺候主子,才留有余庆,荫惠子孙。”

伸手抚着我的额头,然后顺着额头滑下来,反复抚摸着我的眉毛,雍正神情柔和下来:“兰儿,你这副模样最惹人怜惜,孝敬皇后如果还在,一定也会喜欢你。”

提到自己的结发之妻,雍正眼眸中浮现出淡淡伤感:“朕还是皇子的时候,孝敬皇后就嫁给朕,垂髫之年,欢笑宴宴,难得她天性和婉恭顺,通情达理,不但深得皇考赞誉,在后宫妃嫔之中,也深受崇敬,可惜太过操劳,终难福寿双全。”

浅浅的泪光,洋溢在雍正的眼底,这个时候的他,反而多了几分属于人世间的情义。

不知不觉,也随着掉泪,白莲花嘛,看到草长莺飞都会有莫名的伤感萦纡五内,也许是雍正的哀思,牵动了我心里那些念念不忘的往事。

雍正的悲,是伊人已逝,旧梦难回。

我的麻烦,是错综复杂的现实,乱得和团毛线一样,什么时候能捋出一个头来,此刻是恨不得肋生双翼跑去宝亲王弘历哪儿,让他把知道的一股脑都告诉我,然后再慢慢消化。

宝亲王弘历果然是分裂了,他一个人身体里边,藏着另外一个人,我又没有天眼通的神功,怎么知道他什么情况下会变?

或者,见了面先对暗号?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

只是这现代京剧《林海雪原》的唱词,那些孩子们是否会知道?也许,他们对在jj上写《美少年之36计》的林海雪原更加熟悉。

认识的孩子,好像都是九十后,偶尔蹦出一个八十后,都算稀有品种了,和我同一年代的人,寥寥无几,就算是有,也是默默地看文那种,对喜欢的不会称赞,对讨厌的也不会砸砖,或者他们关注的只是故事本身,只是想在虚无的故事里边,放松下疲惫的心情。

还记得那个最小的孩子叫白纯夕,她认识我的时候,貌似在读小学五六年级,那时候我在一个论坛里边写另一个故事,写到一半儿,无爱了,没有继续,她还遗憾了好长时间,后来写《笑傲红尘》的时候,她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次语音,她忽然提起我从前写的那个文,才知道原来

不是错觉,这两个文都是我写的。

叹了口气,雍正的手划过我的眼角:“怎么哭了,触景生情?”

摇摇头,我抬起眼睛,镇静自若地说了句很恶心的谎言:“奴婢只是心疼,奴婢虽然无福服侍孝敬皇后,但是万岁爷的难过,奴婢感同身受,只恨无法以身相代。”

雍正的眼神,愈发温和下来,有些喃喃地:“长得像,言行举止也像,哎,难道上天知道朕对皇后的思念,所以才派了你到身的身边?”

扑通一声跪倒,我被雍正这句话吓住,叩了个头,恭然道:“万岁爷,奴婢只是个奴才,不敢受万岁爷如此重的话,孝敬皇后在天之灵,也不能宽宥奴婢的冒犯之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已经知道自己惹祸的根源在哪里,他这话要是再传出去,我就真的成了众矢之的,百死莫恕了。

我的惶然,让雍正轻叹,然后把我扶起来:“让朕看看,身上的伤好了没有?桂锦惠是朕的人,她告诉朕,你虽然遭到枉打,人前人后,却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一句。你不抱怨,不是因为心里无恨,是你知道隐忍,知道恪守自己的本分。一个人,主子也好,奴才也好,才知品行固然重要,这恪守本分更是重要。朕的皇后,就是一个恪守本分的人,所以连朕的皇考都敬重有之,兰儿,朕喜欢你,就是喜欢你的恪守本分。”

这也算掏心窝子的话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到愧疚,因为从头到尾,我都和演戏一样,根本没有想过投入自己一丝一毫的感情在里边。

来世如此,穿越亦如此。

忽然就想起来世的他,那个陪着我走过十年慢慢婚姻路的人。

贫贱夫妻百事哀,十年在一转眼间过去,我当年粗粗亮亮的头发,已然掉得所剩无几,好像一个豆包儿般贴在头皮上,不敢去照镜子。而他,期盼的不过是俗世间最普通的幸福,我,却无法给

予。

他总想着要为我买衣裳,他觉得对不起我,我那两条一年四季交替上身的裤子,早磨得颜色斑驳。可是我知道捉襟见肘的生活和世俗规矩的责难,圆不了他这个梦,只能让他继续对我愧然。

因为我肠胃不好,他常会给我买些零食,只是我能吃的没有几样。有次他买了一箱方便面给我,免得我早晨不喜欢吃饭,让本来就不好的胃,雪上加霜。

那面,我没有吃几袋,被另外的人全部泡了喝汤,然后把泡好的面拿去喂狗。

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让他这个七尺男儿抱着我痛哭,我忍着自己的痛,笑着劝他,方便面里边有防腐剂,吃多了就会变成石头了,我早不喜欢吃了。

尽量避免争执,尽量让粗茶淡饭的生活多一分温情,委屈自己,委屈了他,都迫不得已。

他爱着我,从不掩饰,我为了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可是我们的心,却无法走到一处。

最痛的是,这两颗相距如此遥远的心,却彼此牵挂,彼此疼惜着。

到最后,我们还得面对离别,不是因为他移情别恋,也不是我红杏出墙,我现实中的我不但给不了他天长地久,甚至连夫妻间那点现世的恩情都给得太少。

我还是甘心情愿做一个恶俗的女人,给他追寻幸福的自由。他要的并不奢侈,但是我已经给不了他了。

在感情面前,我永远都是个负罪的人。

眼睛,渐渐湿了,心,慢慢地痛,人,也软在雍正的怀里,一切都源于脆弱,而不是感动。

紧紧地抱着我,雍正低声叹道:“朕也不是薄情寡恩的人,上次打了你,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朕也心疼,让朕看看伤好了没有。”

坚持着不肯让他看,我的声音更低:“有万岁爷这句话,奴婢就是死了,也会心安。奴婢的伤,

不敢污了万岁爷的眼,不看也罢,好得差不多了。”

雍正笑道:“知礼有知礼的好,也别太拘谨了,弄得如此生分,哪里还像朕的人?说吧,要朕怎样补偿你?”

有机可乘。

他这句话,让我眼前灵光一闪:“万岁爷,奴婢斗胆求万岁爷一道手谕,让奴婢奉圣命写完这个

故事,就是奴婢犯了该千刀万剐的罪,也恩准奴婢写完这个故事再伏法。”

话说得很急,也很大胆,雍正先是一愣,继而一笑:“兰儿,朕有时候真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

么,你总是出乎朕的意料,还真的拿这事儿当回事儿?好,朕就给你写道手谕,不过,兰儿,今儿晚上你该怎样对朕感恩戴德?”

眼中的暧昧,话里的温柔,他已经抱着我,一起跌倒在床上。

窗外,皎洁如霜雪的月光,照着他英武神峻的面庞,我微微笑着,只当枕边这个人,是真心真意疼爱了我十年,却不得不舍弃的老公,我们,没有分手,只是久别。

倦鸟归巢倦于飞

满床的月光,满地的霜。

我,已经放弃了抵抗,不单单因为对现实妥协,还有雍正真的为我写下的谕令,让我可以在任何条件下,写完这卷故事。

浅醉云边啊,会不会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浪漫?

除了自己,我身无长物,牺牲色相也好,以身相许也罢,我只有无怨无悔的坦然,没有委屈,没有泪,心里,只是淡淡的酸涩。

穿越的无论是灵魂还是身躯,我,终还是无法挣脱做缚的茧,一如往昔。

满眼都是张扬的笑容,雍正看着我躺在床上,猫一样蜷缩在角落,伸展双臂,等着我为他宽衣。

脸,慢慢发烫,头,低下来,不敢去看,其实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我来说已然没有任何的新鲜和刺激,在来世,在另一铺炕上,和另一个人,做过多次,轻车熟路。

十年的实战经验,还是没有让我褪去眼中的羞涩,习惯了背着一层壳,习惯了伪装,终是难以和最亲近的人坦诚相对。

遥想三百年后的新婚之夜,来世的那个人将一方白布弃于一旁,拒绝了用此相试的提议,虽然在乡间,还有这样鄙陋的传统,还在意着娶来的新娘是不是原装货,也许在某些人的心中,还在意为儿子东挪西借凑来的钱,是否能见到鲜淋淋的血,那层膜,是不能被别人占走的便宜,也是家族必须维系的尊严。

他能放弃,不是不在意,只是和我相较之下,他更在意我,他不是一个心细如丝的男人,也不是一个多么豁达开通的男人,反之,在长辈的言传身教下,他喜欢斤斤计较,他爱占小便宜,他不读书也不喜欢读书,还曾经因为我在日记中写到喜欢柳永而吃醋,他普通到我记住的都是缺点,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做出的决定,才让我久久难以释怀,铭刻于心。

那块布,是后来被我发现,他甚至不能清楚地表示自己内心的意思,我知道他是想说,因为尊重我,不想伤害我,才和长辈争执,不惜一意孤行地选择放弃。

新婚之夜,我永远都记得,让我对他莫名其妙地进攻做出强烈地反应时,他选择了退缩,然后拍拍我,自己裹着被睡了,那一夜,我失眠,恐惧,连着两三天,都是惶惶不可终日,急火攻心,嘴上长了水泡。

现在想来可笑,虽然诗词歌赋、经史子集读了有读,这周公之礼却是一窍不通。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彼此也没有说几句,对于陌生人,我并不健谈,为了缓和当时的气氛,他说给我讲一个笑话,说他们单位有个姓焦的人,大家都起哄地问他,老焦,你白天姓焦,晚上姓焦吗?

他一边说一边笑,看着我的时候,眼睛冒着火,一闪一闪。

我想我当时一定白痴般地满脸诧异,还记得我很奇怪地反问他,这个算什么笑话?姓氏可是要跟着人一辈子,别说白天晚上,就是死了,他也姓焦啊。

还自学什么汉语言文学,连谐音双关都没有听出来,每每想起这个来,我都有撞墙的念头。

我的表情,让他眼中的火熄灭了,神色极其古怪,仿佛被什么呛到。

是该好笑还是庆幸?

如果我当时要知道他这个笑话真正的笑点,一定不会给他再次见面的机会,在我心里,这样的人,就是流氓。

后来他说,从我表情看得出来,我纯真得近于白痴,因为有些东西,无法伪装。

手,发抖,不是因为害羞,是因为惶恐。

容芷兰还是一个珠蕊含苞的黄花闺女,在初次恩承雨露之时,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哪里骗得过阅人无数的雍正?

这份纯真我早已经不复存在,尽管心还是很白,结婚十年,别说毛片,就是三级的都不看,迷《红楼梦》可以迷得失魂落魄,对同样具有文学艺术价值的《金瓶梅》却嗤之以鼻,还是因为和群泡久了,耳濡目染,心思荡开,虽然不敢长篇累牍地润色,也跃跃欲试地写着浅显的诗句,然后拿出来晒给群里的人看,惹得有段时间,我一冒头就有人伸手大叫:妖灵叔叔偶要yin诗,乃答应给偶写yin诗。

可是我那些也算诗的东西,既不香艳也不狂颠。

只记得其中一首:樱桃乍破绽芳心,罗裳褪却玉体陈。最是春梦惊觉处,蝶翼蹁跹待鹏鲲。

这诗横看竖看没有太大不妥,需要看诗的人自己浮想联翩,怎么歪辣怎么去想,才能有几分意淫的味道。

我弄到群里去晒的时候,bear是第一个笑抽的,大约厮混得熟了,她能捋清楚我的思路,不过众人还是一片茫然,尤其小木耳,一直紧追不舍地问,这诗yin在哪里,我可不敢和这个孩子纠缠解释,她连笔名都取得特别loli,叫做筱宓荋,三个不常用的字,昭示着一个loli纯洁的芳心。

本来也不认识她,jj上写文的人,海了,是bear笑嘻嘻地贴过来这三个名字,问我认识几个字,我说三个我都认识,bear立刻一副倍受打击的神情,她说三个字她认识一个,不过那个认识的还认错了。我告诉她,这就是师父和徒弟的区别,然后bear就勾搭上筱宓荋进群,我懒得打那几个繁琐的字,干脆叫她小木耳。

和我猜想得一样,小木耳果然loli。

看我顾左右而言他,bear义无反顾地担起传道解惑的责任,开了小窗和小木耳单聊,用她的话说,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摆平了小木耳,让她明白这诗里边的樱桃不接在树上,蝶翼不是翅膀,鹏鲲只和鸟有关,然后bear颇有成就感地和我说,师父,进过我的谆谆教导,小木耳终于和纯净告别了。

演而优则唱,诗而糜则文。

后来居然写过两篇云山雾罩的激情戏,可惜,永远是只有前戏,省略重点。就像一个把自己马甲填成列云枫的孩子说,老妖的h,这辈子别指望了,没戏。

“列云枫”说她当时看到文中的列云枫和澹台梦终于千难万险地坐在一处,脑袋靠在一起,气氛变得暧昧粉红起来,她就以为这两个人该枕边衾内地缠绵温存了,当时乐得他在学校的机房里边上蹿下跳,哈哈大笑,结果文里边跑出个搅局的贝小熙,把可能发生的激情戏变成了撞鬼戏,恨得她牙根痒痒,在文下留言,痛骂本来很招人喜欢的贝小熙。

她骂错了人,那个贝小熙是代人受过,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写,只要横生枝节,喜欢看恐怖片的我,更钟情于另一种血与肉的交集,这种交集,和情色无关。

眼神骗不了人,我根本不敢和雍正对视。

衣衫,一件件剥落,看着那锦绣华服下,渐渐裸露出来的身体,到最后呈现在我眼中的,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男人,不过肌肤更白皙些,骨肉匀称,稍微显得有些清瘦,这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将侵略了我,从此占据着初夜的回忆。

狠了狠心,自己给自己打气,就当是场景再现吧,尽力让雍正拥有“□未尝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的感觉。

心猿意马,我此时此刻才算得上真正的心如猴儿折腾,意如野马脱缰,也不顾尊卑有序的规矩,先把雍正脱了个精光,自己还穿得严严实实。

噗。

雍正笑起来,握着我满是汗意的手:“兰儿,到底是朕临幸你,还是你临幸朕?”

还是不够彪悍,他一句话,立刻我连脖子都红透了,火辣辣地发着烫。

多想大喊一声,既然免不了qj无可避免,还是让我qj他吧!

来。

难得雍正很低柔的声音,那双很暖的手,用力握着我的手,然后唇凑到我耳边,呵着气:“乖一点儿,不要怕,朕来为你宽衣。”

痒痒地感觉,让我打了个激灵:“万岁爷,奴婢自己来吧。”

话,几乎低不可闻,我浑身无力,任着雍正开始解衣襟旁的如意绦,啪嗒一声,我感觉那声音很响,震得我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用手去阻挡他:“万岁爷……”

不知不觉,一颗泪落下来,划过脸庞,我,还是不争气地哭了。

将我轻轻揽入怀中,他身上的气息,随之而来,说不清楚的味道,心,开始加速跳动。

雍正的手更温柔,小心翼翼,剥粽子一样解着衣带裙绦,我的泪,随着衣衫委顿,簌簌而下,咬着的嘴唇,感觉到了轻轻的痛楚和一丝腥咸。

散发着皂角香气的胡须扎到我的脸颊,雍正的唇再次凑到我耳边:“怕了?你是朕的女人,必须毫无保留地都交给朕,如果你现在还是害怕,那就下次如何?”

仿佛得到赦令一样,我一边想挣开他一边不迭声地:“多谢万岁爷。”

啪。

他的手,在我身后重重拍了一巴掌,隔着衣服,还是很痛,他笑着骂道:“朕看中的东西,还想逃?欲擒故纵,兰儿你这个促狭鬼!”

一笑之际,最后一件遮羞的肚兜也被扯下来,我闭上了眼睛,双臂下意识地护在胸前,抖得厉害:“万岁爷,万……万……”

已然说不出来话,紧张得牙都在磕打着,人,已经玉体横陈,几乎是被抛到了衾上,赤条条白生生,像足了待宰的羔羊。

他的身体,暖暖地挨过来,头脑中空白一片,我心里反复都在提醒自己,这不是久别重逢,这个人不是那个人,他,是和三百年后的老公不是同一个男人。

我,还是出了墙?

摸索着,雍正的身体,雍正的手,都在摩挲着,我有点儿绝望地等待他柔软又富有弹性的身躯,勃然地硬结,长驱直入后,一切都很快结束。

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我已经期待结束。

等候,最是熬人。

好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个应该突兀的界点还没有发生改变,雍正的呼吸声更加浊重了,依稀有了愤愤然,我缓缓地睁开眼,看到他拧起的眉毛,还有微怒和尴尬的眼眸。

不敢动手动脚,我只用眼角的余光一扫,那只可以携带种子飞播的鸟儿,窝在杂草遮掩的巢中,没有振翅欲飞的迹象。

连忙闭上眼,怕被雍正看见。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终于,在经过几番努力后,雍正闷哼了一声,终于放弃:“夜深了,怪凉的,你把衣裳穿上吧。”

他满是怅然的话,让我如遇大赦,连忙穿好了衣裳,又服侍他穿了衣裳。

拉着我,雍正有些愧然:“朕这些日子太累了,哎,朕,朕会记得对你的承诺,一定要你做朕的常在,等到明年循例晋封的时候,你,就是朕的容贵人,君无戏言,兰儿,你也安歇吧。”

因为没有承到君王的雨露,所以我还当不上这个唾手可得的常在,偏偏此刻,不但没有懊悔,反而乐不可支,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最好保持现状,在没有死心塌地喜欢上雍正之前,我还不想再一个月之后,跟着那些妃嫔们住进寿安宫或者寿宁宫,她们可以被尊为皇考太妃,皇考X嫔,我没有资格称为皇考常在,在混吃等死的日子里等着青丝成雪。

连忙堆出很真诚的笑容,我是真的从心里往外乐:“万岁爷,您为了江山社稷,夜以继日地操劳,奴婢不累,万岁爷安歇吧,奴婢就在外间伺候着,有什么事儿,万岁爷叫奴婢。”

因为我的笑发自肺腑,令雍正又惊讶又有些感动:“你也歇着,要伺候,外边有奴才们呢。”

笑得更恭谨,我柔声道:“您歇吧,如果不让奴婢亲自服侍,奴婢哪里放得下心?奴婢在外边写故事,警醒着呢。”

终于服侍着雍正睡下了,我才轻手轻脚地到了外间,点了一盏灯,开始写着故事。

有了这道奉命写书的手谕,我已是喜出望外,再加上雍正倦鸟归巢倦于飞,保佑老天开眼,让他一直窝在巢里飞不出来,我就能够心无旁骛地写下去。

一时兴奋难耐,一边写着故事,一边随口而咏,连平仄粘连都不考虑:樱桃红绽玉峰斜,纤手盈盈琉璃滑。情深幽探桃源洞,惜怜莫折庭后花。清歌箫动惊鸳帐,曼舞魂消按红牙。烟月不识风月恨,暗移壁影透窗纱。

念出来,自己吓了一跳,咬着嘴唇偷笑,果然是个光说不练的叶公,窃笑后,文思如潮,奋笔疾书。

柳色黯黯花未明

阳光悄然无声地投射进来,亦如时光偷偷地流逝。

因为是一副天生杯具的胚子,当我专心致志地投入一件事情当中时,可以耳目闭塞,可以食不知味。

幼年时读书,偏爱历史,可以感觉到在历史舞台上粉墨登场的人物,统统跃然纸上,看得见他们的悲哀喜怒,听得到他们的嬉笑怒骂,直到母亲的掸子抽到身上,吃不住痛,才惊觉被呼唤了很久,一家人围着桌子,就等着我吃饭。

那无法展翅的鸟儿,让我安然地伏案疾书,真是越写越有爱,那些人,宛若久违的朋友,纷纷回来和我相聚。

畅快的心情,无法言表,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颇为得意。

这一笑,当啷一声,有东西掉在地上,声音很是清越,应该是玉石之类跌落时发出来,我头也不抬,哼哼了两句:“你小心点儿,毛手毛脚地会吓死人。”

意外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心里,多少都些不悦,这时候起来的应该是妍盈,我不会太声严色厉地训斥人,话,点到为止,何况妍盈对于我,是个极其特殊的人,我还需要找个时间好好和她聊聊。

永琏说过,在妍盈的身体里边,已经被另一人的灵魂占据,那个是穆湫。

穆湫有穆湫的心结,我也有我的心结,我们的结不是为了对方结下,却很可能伤害到彼此,但是我最担心的还是困于宝亲王弘历身体里边的那个人。

一体双魂。

以前在写《幻雪妖孽传》的时候,萌神空桐潋滟就被写成这样一个人物,她的身上,有潘金莲含冤而死、死不瞑目的灵魂。

用灵媒界的观点看,一魂一体犹如现在奉行的一夫一妻婚姻制度,是不可逆转违背的法度,夫妻里边□来一个小三儿,固然会闹得天翻地覆,一个身体里边挤着两个灵魂,无外乎两种结果。一个,双魂互吸、彼此渗合,但是到最后也无法彻底合二为一,在相互吸纳中损耗元神,最后一损俱损,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就是人们常说的“失魂落魄”;另一个,就是双魂互斗,物竞天择,若主魂能坚守七魄,魂魄团合无隙,就能赶走宿魂,若主魂与七魄发生短暂游离,宿魂乘虚而入,站了宿体,就是民间常讲的“借尸还魂”,“借尸还魂”的说法有些土了,现在流行的说法是:穿越,灵魂穿越。

灵魂穿越的结果是历史上风流倜傥的多情皇帝乾隆,最后变成了我的兄弟,这个兄弟追过《笑傲红尘》,极度想调戏作者本人,于是追随容嬷嬷脚步,义无反顾地踏上穿越之路,可她又没有时空穿梭机,怎么来得如此精确?

但是前一个结果更悲剧,没了魂儿的乾隆,岂不成了晋惠帝?

雍正一崩,乾隆登基,面对的就是对苗疆一带弃否的问题,司马衷般的脑残固然要不得,弘历变成我兄弟更不行了。

不是轻视我的兄弟,那些孩子年纪最大也不过是在校的大学生,算算三角函数、立体几何、微积分,或者编编程序什么的,也许还能在行,讲到治理国家、军事调度,未必及得上纸上谈兵的赵括……

这念头我只要想想,都后脊背生寒,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来不回啊,这个也是还珠格格里边的剧情?

呀,是啊,想起来类似的情节,不记得是柳青还是柳红说的,小燕子进宫了,紫薇进宫了,金锁进宫了,宫里边的人越来越多,后边可以接应的人是越来越少,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这里,穿过来的人是越来越多,能回去的人是寥寥无几,兄弟们,别穿了!

笑到最后又有些苦涩,我叹了口气,闻到了小米粥的香气,骤然意识到里边还睡着一位真龙天子呢。

啊,姚言,你的白痴,昨儿晚上说的比唱的好听,在外间服侍雍正,怎么写着写着把这事儿给忘了?

哈哈哈。

就在我头皮发麻的时候,忽然听到雍正的笑声:“怎么,终于想起了朕了?”

他就坐在我的对面,口中说着话,手里摆弄着一把折扇,我清楚地看到扇子上系着的玛瑙扇坠子,他修长的手指,正在将扇坠子的丝线挽了一个扣儿,然后用眼角的余光,得意洋洋地斜睨着我。

扑通,一跪落地,我知道自己惹了祸,方才被吓了一跳,跌落了扇坠子的人,是他,雍正。

我惊了驾。

冷汗立时下来,我说话的时候,有些颤抖:“奴婢罪该万死,惊了万岁爷的驾,请万岁爷治罪。”

好像雍正不怎么生气,颇有兴致地看着我:“朕都坐在这儿半晌了,看着你一会儿呲牙,一会儿咧嘴,一会儿皱眉,又一会儿大笑,挺有意思,目中无人也就罢了,居然连朕都看不到,容芷兰,你行啊你,你也算咱们大清国的一号人物。”

说着话,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干眨巴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看得出来雍正没有生气,但是这事儿怎么咂摸都不是滋味,有了雍正的谕令,我这奉旨写文也是强自攀附上去,偷来的锣儿敲不响,大概雍正也只当是我撒个娇儿讨个恩典,这个时期的文字狱还少吗,我竟然废寝忘食地写得不亦乐乎,姚言啊姚言,你怎能忘乎所以到如此不堪的程度?你还真当自己是个著书立说的人物?

尴尬,委屈,难堪,百感交集。

泪,默然流下,为了我自己。

看着潸然泪下,雍正仿佛有些怜惜,伸手拉我起来:“死丫头,你把朕吓了一跳,自己反倒委屈了?在家里的时候,也常这样颠倒?”

家里?

提到了家,想起了另一个被我吓得都走了音儿的人,我那个老公。

也许是我脑细胞活跃得太疯狂,所以一直难以进入深层睡眠状态,做的梦稀奇古怪不说,还和电视剧集一样,有连续梦,我做得做长的一个梦,梦了十多年,里边的人物,情节都是连贯,一场接着一场。

不过梦终究是梦,自己知道,别人进不去,也就听个新鲜。

相较于梦,我还有个容易梦魇的毛病,有次半夜三更被梦魇住了,哈哈大笑起来,老公本是雷打不动的人,却被我凄厉恐怖的笑声吓醒,点了灯看着我,我已然睁开眼睛,也看见了他,一副病弱受的惨状,但是我无法控制我自己,就这样瞪圆了眼睛狂笑,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就是不能动,老公也是雄壮魁梧的汉子,终于被我吓哭了,拼命摇晃我,还以为我中邪了。

想到此,又悲喜交加,无法应答。

雍正已经拿起我昨夜新写的稿卷,看得很快,似喜似忧的神色,在眉眼间跳跃着,然后用手轻轻击打着桌子,咏念着我在里边的一首旧诗:“羹汤荠菜村酿熟,酒到酣时树相扶。文若惊人何辞死,落拓无妨大丈夫。半世光阴埋诗卷,一生心思葬梦芜。刑天自有猛志在,别了三界入六途。”

读罢,雍正又有些怅然,他站起来,负手踱步,外间已经有太监宫女进来服侍他更衣盥洗,早膳已经摆在九州清宴殿,熹贵妃钮祜禄氏在哪儿候着,我已经僭越留了雍正的人,不能再留饭了。

准备走的时候,雍正把那张我代写的字笺拿过来:“你去告诉弘历,君臣父子,乃纲常之首,他要认真与朕赌气,朕就认真教训教训他,他还是没有知错,重写一篇来给朕。”

接过来垂首称喏,一喜一忧,可以名正言顺地去见我那个可怜的兄弟了,同时也为他担心,就目前这状况,他已然触到雍正的霉头,这顿打,貌似没有还挨完啊。

雍正忽然附在我耳边,低声道:“兰儿,你在文里边写的那个法子,真的见效?”

我愣了一下,文中什么法子?

雍正皱了下眉头:“容芷兰,你呆的时候真呆,笨的时候真笨,”骂了一句,见我还是懵懂,哼了一声“如果弘历被朕打得那样没脸,会不会真的痛定思痛?”

眼睛立时直了,原来雍正在问sp?

眨眨眼睛,我咳嗽了两声:“回万岁爷,这只是奴婢的卑微见识,想当然尔,究竟如何,奴婢也没有试过。”

捏了下我的脸颊,雍正笑道:“你告诉弘历去,也好好读读昨天给他看的那段文,他要是不嫌臊,朕很有兴趣试试,如果你这个法子能立竿见影,朕可以酌情推而广之,哈哈……”

目送着雍正扬长而去的背影,脑子里边回旋的,都是他最后说的这句不知道真假的话,我拍拍自己的胸口,惊魂不定,难不成又疯了一个?

我直愣愣地立在原地,妍盈已然进来,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容:“容主儿,奴婢一直心里念着您呢,可惜没有机会过去给您叩头,如今依旧服侍主子,奴婢喜不自禁。”

幽然叹口气,看着妍盈,见四下无人,我神色黯然下来:“姐姐,往者已矣,来世可追,人生在世,生有八苦,不能避劫且随缘,若是陷于三毒,被贪嗔痴纠缠一生,也是得不偿失。”

煞那间,一丝阴冷从妍盈的眼中掠过,她咬着嘴唇,半晌才道:“容主儿说得轻巧,你不是我,我所经历的伤痛屈辱,容主儿如何感同身受?要我放下,虽非神同神朽。”

见她终是承认了,可见穆湫的心中,依然有我这个昔日结拜的姐妹,不然她紧咬牙关,矢口否认,我也无可奈何,在承认的瞬间,在妍盈悲痛欲绝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穆湫那弱不禁风的脆

弱,连忙拉着她的手:“姐姐有幸得以不死,就该好好活着,不然姐姐还要……”

一个念头从心头闪过,穆湫的灵魂附到了妍盈的身上,并且进宫,难道她要报仇,想弑君?

她果真有了动了这个杀心,无论成功与否,我必然是受到株连,别说被封为常在,就是真的成了

妃嫔,也难逃一死。

明朝的嘉靖皇帝朱厚熜,暴虐变态,妄想长生,虐杀宫女,结果激起众怒,以妃子宁嫔和宫女杨金英、邢翠莲为首的十几个宫女,密谋缢死皇帝。当夜嘉靖皇帝留宿在端妃曹氏处,结果事到临头,宫女们怯手,复有一个叫做张金莲的宫女临时告密,皇帝没有死成,十六名参与者皆被处以凌迟极刑,连被临幸的端妃,也让皇后故意牵涉其中,未逃一死。

难怪穆湫承认了,她并不怕我告密。

毕竟弑君是件大事,如果没有一点儿证据,我就是诬告,还可能被戴上居心叵测或者疯癫妄言的罪名。如果有证据,想谋逆弑君的人,是我身边的人,我有如何脱得了干系?

看着我的表情,妍盈淡然一笑:“容主儿,哀莫大于心死,我的事儿,并不怕你知道,你知道了爷无可奈何。念着我们也曾有金兰之谊,你早些准备吧,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哀莫大于心死,看着妍盈镇静自若,淡然如水,我的心开始往下沉。

幽幽地叹息,眼神变得哀怨,妍盈的眼中,终于有了点点泪光:“容主儿,我哪里有你想得那样决绝,告诉了你,是要你早些准备,你害怕被牵连,可以找个错处,将我打发走。等到大事已成之后,我该杀该刮,就和容主儿无关了。”

眼,更加发酸,我望着她,心中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她,其实,雍正活不过一个月了,根本不用她动手,人就暴毙。

可是我害怕,人啊,往往有眼若盲,我怕现在看到的这盈盈泪水,只是一个温柔的陷阱,那次在敬佛堂,她也陪着雍正过去,人心叵测,我不得不防。

诅咒皇帝暴毙,这个罪名,不亚于弑君。

只是叹了口气,妍盈没有继续说什么,简单梳洗一下,我将昨夜写的文卷全都收拾好,也没有带太监宫女,径直地赶去。

往常这时节,宝亲王弘历应该在朝房处理政务,现在因为身上有伤,尚在卧床。

进来时,宫女太监并没有前前后后地服侍着,都站在外间,看我进来,管事姑姑过来笑道:“容姑娘来了?和亲王在里边呢,您请稍候,奴婢先通禀一下。”

她说话很是利落,去得也快,不大一会儿就回来,曲了曲膝:“容姑娘请进去吧。”

话说得非常客气,不过却没有为我引路,多少我心中也有些诧异,看来弘历和弘昼两兄弟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所以不让这么人在面前听着,何以他们又不背着我?

也许他们商量完了?那为什么不让这个姑姑领我进去?

故意放重了脚步,我对别人的秘密,没有兴趣偷窥,尽管心里有了点准备,等掀了珠帘进去,眼前的情景,还是吓了我一跳。

飘萍断梗聚有期

宝亲王弘历趴在床上,穿着家常衣裳,腰间搭着一条凉衾,比昨天精神很多,不过此时满面的怒气,有些发狠的样子。

和亲王弘昼跪在床边,垂头丧气,很是沮丧。

心中的疑惑更重,不知道他们兄弟唱的是哪一出。

不过我更犯难的就是,现在的宝亲王是弘历还是我那个尚不知名的兄弟?

看着我探头探脑有些猥琐的形容,宝亲王弘历脸上的怒色缓解,对着弟弟弘昼笑了一下:“你的观音菩萨来了,还不去拜拜,只管跪我有什么用?”

他一句话,说得和亲王弘昼更加困窘,带着几分央求:“哥哥……”

他们兄弟虽然是异母所生,但是感情不错,雍正对这个儿子也很疼爱。

虽然弘昼的荒唐乖僻,也有着不能对人言说的无奈在里边,雍正对弘历的偏疼,以及多方暗示,让同样身为皇子的弘昼早看出端倪,将来帝位非四哥莫属,他就从来没有起过争权夺嫡之心,反而放浪形骸,笑谑人生。

不过弘历为帝后,对这个行事随性,乖张荒唐的弟弟还算宠溺,由着他的性子胡闹。

说来和亲王弘昼这份睿智聪明,也和他额娘裕妃耿氏的潜移默化颇有关系。

裕妃耿氏,出身并不高贵,出入雍正藩邸时,也只是个格格,但是为人豪爽聪慧,颇有酒量,而且长寿,在清朝最鼎盛时期,活到了九十六岁,乾隆对这位皇考太妃也很恭顺,裕妃耿氏薨后,乾隆谥其为纯悫皇贵妃,妃园寝位于诸妃之上。

不过两个兄弟如此情形,我倒是头一次见,这个弘昼的神态语气,像足了一个任性淘气的小孩子,他现在的年纪固然也很年轻,只是帝王之家,皇子龙孙,恐怕自懂事儿起,就和童真无缘了。

温柔的眼光终于移向我,弘历的眼中,满是无法掩藏的笑意:“方才我就要去找你来,可巧你就来了,原来心有灵犀不是一句闲话。”

不用问,那个宝亲王弘历什么时候给过我好脸色?

只是我这个兄弟更不像话,如此明目张胆地出言调戏,也不怕受人权柄,还嫌我活得不够悲摧?

果然,和亲王弘昼噗嗤一笑:“哥哥,你省省吧,就算咱们容姑娘有心,还不一定跟谁有那个灵犀呢,你躺在这儿不出去,现在宫里边谁不知道昨儿皇阿玛就留宿在梧月苑?你方才骂我欠揍,你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一定挨顿更狠的。”

他也不过是一句戏谑,却把宝亲王弘历听得骤然变了脸色,情急之下,居然翻身要起来,只是力气用得猛了,大约磕到了臀股上的伤处,不由得哎呀了一声,冷汗涔涔,一个没留神,从床榻上滑了下来,若不是和亲王弘昼跪在床边,手疾眼快地一把抱住了,只怕会重重地摔到地上去。

可是他这险险地翻滚,立时搭着腰间的凉衾就被蹬抻得移了位置,滑到他腿弯处去,将两条腿缠裹到一起,居然露出伤处,虽不是鲜血淋漓地触目惊心,却也从臀到股,暗紫淤青,纵横交错,将本来白皙如玉的皮肤,间隔成不规则的块状,那伤处看上去已然僵肿了,因为涂了药膏,在阳光下闪着腻光。

应该是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这伤处要是捂得太严密,反而不好恢复,宝亲王弘历这样子,大约才涂了药膏不久,可是他会做出如此强烈的反应,还是令我与和亲王弘昼措手不及。

一时间,我们三个人全都愣住。

还是和亲王弘昼反应快,也不去解缠住弘历双腿的那个凉衾,手脚麻利地从床上又扯过锦被,给宝亲王弘历遮盖上。

宝亲王弘历的脸,比麻辣小龙虾还红。

干咳了两声,我不好意思后退,索性走过去:“万岁爷让奴婢来看看宝亲王。”

弘历强撑着身子靠着枕头,侧着身子,恭声道:“多谢皇阿玛关心,儿臣感激涕零。”

其实雍正后边还有话呢,现在当着和亲王弘昼,我有点儿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应该看得出来我欲说还休的为难,宝亲王弘历瞪了弘昼一眼:“滚起来吧,既然她来了,也不用给你求这个人情,你直接求她好了。”

得到了特赦一样,和亲王弘昼笑嘻嘻地站起来,然后冲着我深深一躬:“容主儿,弘昼知道您心底慈悲,绝不是见死不救之人,现在弘昼有难,方才和哥哥商量着,哥哥说只要求到您头上,您一定赴汤蹈火,施以援手,可巧您就来了。”

他如此说,我心里反而没底,看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弘历在旁也笑道:“老五,你放心,如果不是因为她是这样一个人,我也不会吃尽苦头儿地来了。”他这话说得可是大有深意,向我暗示着他现在的身份。

瞪了宝亲王弘历一眼,我有些悻悻:“如此说,宝亲王知道奴婢是什么样的人?”

悠然一叹,弘历目光更加温柔:“我始终相信,你是一个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

无端鼻子一酸,眼中发热,点点泪光闪在眼底,我自嘲地道:“也是一个会被兄弟插上两刀的人。”

眉头一皱,丝丝痛意也涌上了弘历晶亮点漆的眼眸:“忍心伤你的人,绝对不会是你的兄弟。”

心头蒙地翻动,热汤泼雪般,一种用痛融化寒冰的温热,终于催下我眼中的泪水,这一刻,忽然有相拥无言的冲动,我望着弘历,静而默立。

看看我又看看弘历,和亲王弘昼笑得不免暧昧:“哎,四哥,现在可是兄弟我有难,你们这样无语凝噎,我是不是显得很不识趣?”

弘历瞪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情嘲笑我?趁着皇阿玛还没有下来呢,快点说吧,不然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你了。”

和亲王弘昼满是笑意:“容主儿啊,你在敬佛堂待过,和她一起住过,我和她的事儿,也不用瞒着你,现在她遇到了麻烦,你,你能不能求求皇阿玛,把她弄到你身边去?”

麻烦?什么麻烦,未婚先孕了?

可是我要我求雍正,弄了个尼姑在身边,这个要求如何启齿?

我迟楞一下,疑惑地看着弘昼。

弘昼不笑了,叹了口气:“上次我们挖萝卜不是挖出个蛋吗,有人居然将这件事儿捅到贵妃娘娘那里,因为皇阿玛最近因为苗疆的事情烦心,贵妃娘娘没有惊动皇阿玛,悄悄地开始查问此事,敬佛堂里边,都是有根有蔓的人,就是她,孤苦无依,是定虚师太捡来抚养的一个孤儿。贵妃娘娘对这件事非常震怒,对定虚师太督导不严很是不满,只是这种事情又不能太明着追查,不然互相攀诬牵扯,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情来。说来都是我害了她,要不是上次我薨的时候,找了敬佛堂的人去念经超度,也不会认识她,如果找她的时候少一点儿,也没太避讳什么,所以,她听定虚师太的意思,竟然是想要推她出来顶这个黑锅。”

他有些唉声叹气,这个和亲王弘昼,就是有如此荒唐的癖好,动辄就闹一场停灵超度的把戏,自己躺在该放棺椁的地方,让府中人等身披重孝,顿足哭号,又请僧尼念经超度,俨然真的是驾鹤西游一般,他老人家则优哉游哉地躺在那儿喝酒吃供果。

如果,不是无意间听到了定虚和布泰答应之间的对话,我一定会对那个看上去憨憨的小尼姑宛妙满心怜悯,宫中的事情,没有什么公平情理可言,丢卒保车,是惯用的手段,只要求得暂时的安

稳,牺牲一条人命又算什么。

可是第六感告诉我,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

我信不过那个标致漂亮的小尼姑,更加深信以布泰答应的性情,绝对不会就此罢手。

这件事情恐怕半真半假,如果真的惊动了熹贵妃钮祜禄氏,就是我肯出头把宛妙弄到身边,弄不好最后不过是再搭上一个,和亲王弘昼应该会想到这一点儿,现在我更确定,此时的弘历不过是个漂亮外壳,身体里边的那个,绝对是我尚未知名的白目兄弟,不知道是不是见到弘昼这个仪表堂堂又风流倜傥,而且眼眸中带着三分不羁和一分坏笑的帅哥发了花痴,竟然脑筋都不肯动动,就撺掇着弘昼来求我。

见我有些迟楞,弘历有些着急:“容……容姑娘,你求个情,就能救下一条命,我知道你再为难也不会拒绝,要是等到贵妃娘娘和皇阿玛说了此事,那个,那个宛妙小师父就出不来了。”

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虽然疑惑,还真的不忍心拒绝,万一是自己猜错了,岂不是见死不救?

和亲王弘昼贯会察言观色,竟然躬身一揖:“多谢四哥,多谢容主儿,弘昼也替她谢谢二位的古道热肠,施以援手,我先回去思过,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着,他促狭地一笑“知道你们有体己话要说,我不会那么不识趣地碍眼。”

话音未落,人就出了屋子,留下轻轻的笑声。

弘昼一走,宝亲王弘历的眼光,就再也舍不得从我身上离开,眼中闪着浅浅的泪光,我也不知不觉走过去,一矮身,坐到他的身边,手,不知不觉握着一起,轻轻摩挲着,然后死死地十指相扣,从彼此的掌心传递着温度,终于,那泪光不见,弘历轻轻地叫了声:“大哥,见到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这声大哥叫得我极其惭愧,到了现在,我还不知道栖身在弘历身躯里边的究竟是谁,想问一句你姓甚名谁,又如何开口。

看到我眼中的困惑和疏淡,弘历的手心渗出冷冷的细汗,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大哥当初说过,在写红尘的时候,有两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就因为记得大哥这句话,我对大哥一直念念不忘,也许,那只是大哥一时的顽话,我愚钝,信以为真了。”

话到最后,变成一声悠长的叹息。

初香和。

两个让我深以为憾的名字,骤然浮现脑海。

一次语音的时候,初香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人通话,她等了一会儿,就去洗澡,然后下线了。那是唯一一次和她能够语音的机会,就这样阴差阳错。

因为总是挑得出我文中的疏忽之处,害得我从一开始的游戏玩票,不得不认真起来,可是比较内敛,除了諟正,并不多言。

而初香,总是喜欢猜测文章的发展,脉络走向,分析人物的性格特质,她那些隔三差五的长评就像是为我整理出来的写作札记,帮我将纷乱的思绪捋顺清晰,那些评论,条分缕析,字字珠玑,比我写的故事还要好看,那时节,大家都很期待初香写文,对于初香评论的期待,更胜过红尘的更新。

有时候我会望着屏幕发呆,满心疑惑,初香该是个怎样冰雪聪明的女子,清傲脱尘,不如俗流,敏锐睿智,更难得在字里行间流露出那份温婉的心肠,初香入群的那天,大家都很疯狂。

没有多久,初香忽然在网上失踪了,那时节因为把文从论坛搬到了jj,好像上不了jj的网页,也没有qq,她在论坛里边给我发短信说,离开了论坛,她该如何找我?

两个人,都不再出现,尽管群里很多人陪着我云山雾罩地折腾,却冲不淡我心中浓浓的离别。那种伤感犹如阴霾,看得见走不出去。

后来初香回来,还写了一篇叫做《彗星撞地球》的评论,虽然她对自己遭遇的事情闭口不谈,那篇文字里,却满是无可奈何的伤痛。

人回来,初香却已经不是初香,亦如那抹强自浮现在唇边的笑颜,终难绚丽。

初香,来时风光旖旎,离时雪泥鸿爪。

,来和去都淡而无痕,让我想起颦儿对聚散的参悟。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认识的每一个人,我都在乎,所以心中再思念,也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会有很多人陪着我伤心,

比我更难过。

在群里混闹一气后,我会忽然沉默,显示器在一片迷蒙的泪光中模糊,幸而隔着网络的虚幻,没有人看到,网上那个恣意言笑,嚣狂张扬的人,更像一条丧家之犬,肉骨头的诱惑不断闪现在梦里,脚下,是不知方向也没有尽头的路。

弘历的手慢慢松开,我咬着嘴唇,吐出两个字:“丽莲。”

这个词,我不知道是英文还是拼音,一直念做丽莲。

泪落如雨,弘历语带哽咽:“大哥,你果然记得我。”

忽然,什么样的语言都变得苍白,他的手再次用力,我们就这样握着,谁也说不出一句话,足足静默了半个时辰,内心深处的激动还不能平复。

兄弟,世间有一种不容亵渎的情感,叫做兄弟。

终于想起雍正那弦外有音的交代,连忙说给了弘历听,他一丝苦笑浮上嘴角:“那东西我写的时候,就知道会惹怒他,置之死地而后生吧,福祸相依,未必就是坏事。”他看着我,意味深长地道“放心,他打不死我,只要我不死,还怕什么?”

劝了一番,甚至动了捉刀为他写一份不杵圣意的悔过书,弘历挨不挨揍我可以不在乎,但是

会感知弘历躯身上的疼痛,板子,我已经挨过,那种痛,终生难忘。

应该很疲乏了,弘历放松了身体,趴在枕头上,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的事,不用大哥操心了,该谁挨的逃不掉,如是熬过这番痛楚,就可以和你朝夕相对,也算值得。”见我还要说话,他立刻拦截住我的话头:“大哥,看在我来得不容易的份儿,就不要再说了。”

才想起来问:“你,对,你是怎么来的?你不是不相信bear的话,没有响应她组团穿越的号召吗?”

噗嗤一笑,满面晕红,弘历一副忍俊不住又异常困窘的表情:“回是回不去了,大哥就不要管我怎么来的了,反正你问,我也不好意思告诉你。”

不好意思说?

难道也是p道中人,在实践的时候穿过来?

我的眼光有些邪恶,弘历的脸涨得更红,啐了一口:“呸,你想什么呢,我可没有那个嗜好,不准你乱猜。告诉你,我可不是在玩闺房游戏的时候穿来的……”

话一出口,立时收住,这解释,反而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连眼皮都泛着嫣红,我见犹怜的样子,让我坚定了决心,马上回去替他写一份诚惶诚恐的悔过书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再不舍也得走,我只好拍拍他的手,站了起来:“你好好歇着,我先回去了。还有,别,别叫我大哥,被人听了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弘历点点头,终是放开手。

心神恍惚地回到了梧月苑,让妍盈磨墨,开始搜肠刮肚地揣摩雍正的心里,写了两三个字,觉得不妥,只好揉了扔掉,桌案上很多废弃的纸团。

这一天,真是虚度,正经故事一个字都没有动,准备代笔的那个,也一行字也没有,越是急头脑里边越是混沌一片。

妍盈泡了一杯茶端过来,浅浅一笑:“万岁爷方才让人过来说,今天晚上还到咱们梧月苑来,容主儿还是别写这个了。”

手一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墨痕,今晚又来?

真的害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心里烦乱,把笔搁置在一边,却听到布泰答应温婉的笑声,从外边传来。

错承恩宠夜专夜

谁说秀色可餐,有时候,美丽的面孔、悦耳的声音也会令人生厌。

布泰答应的笑声,如山间潺潺流水,叮咚清越,只是我真的不想听到。

笑语盈盈,布泰答应在宫女的搀扶下,款款进来,清宫的旗装并不像电视剧集里边演得那样,贴身紧致,能穿成曲线玲珑的凹凸曼来,而是直装下来,用流畅端庄的直线和斜线,包裹住令人想入非非的躯身,在用料、刺绣和活计上边费尽心思,争奇斗艳,连只能穿指定颜色和服饰的宫女,也会在衣领、袖口和裤腿上绣着花样来。

清宫里边的姑姑大多很爱漂亮,针线女红颇为上乘,布泰本是管事姑姑出身,故而旗装上的绣活更加鲜亮,衬着她玉面樱唇和眼眸中的得意,很有几分活色生香的韵味。

没名没分,我现在什么都不是,见了她,恭恭敬敬地上前叩头:“奴婢见过泰主儿,泰主儿吉祥。”

布泰答应笑眉笑眼地吩咐身边的宫女:“快点儿扶容姑娘起来,这么重的礼,布泰怎么担得起。”

一丝酸溜溜的味道,半掩半藏在她如花笑靥里,我装作不知,让妍盈沏茶过来,布泰答应也不客气,稳稳当当地做到上首,身子微微向后倾着,让腹部显得隆起些。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晓得她安得什么心,只是表面上的礼数却不能亏却,要是笨到自己去讨眼前亏来吃,才是不智之举。

让脸上的笑容更谦卑和柔,半垂着目光:“泰主儿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叫奴婢过去伺候就好,您的身子,现在不能劳累,怎么亲自过来,实在让奴婢惶恐。”

听我的话说得平和,没有一丝火气,布泰答应一手托着腰,缓缓站起来,踩着厚厚的花盆底儿,风摆杨柳地走到我面前,十分优雅地抬起另一只手,捏住了我的脸腮,用力地一拧,那手劲儿和老虎钳子差不多,脸上却眉开眼笑,很是亲热地样子:“哎呀,听听,这张小嘴儿,就是灵巧,话都说到人心窝儿里边去了,不怪乎招人疼。”

那个疼字,说得一语双关,她笑得更加温婉,我痛得眼中泛泪,却没有理由躲闪,浅浅泪光中,视线模糊,看到她眼眸深处那丝丝咬牙切齿的恨意,翻腾滚动。

此时妍盈正好沏好了茶,见到如此情形,不动声色地过来,双手奉茶:“泰主儿请用茶。”

松开手,布泰答应接过茶去,我忙向后退了一步,防备她一不小心,会把一盏热茶都泼到我身上,这样的意外,很有可能在布泰答应身上出现。

使尽吃奶力气拧了我一把的布泰答应,心情仿佛也随着明媚起来,悠然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贵妃娘娘说九州清宴太宽敞了,只是人不多,不够热闹喜兴,所以叫我搬过来住,就在你的西邻,我可时时刻刻没有忘记过从前的姐妹情谊,所以就顾不得讨人嫌,特特地拜望下容姑娘。”

脸上火辣辣的痛,好像很多小针刺进了肉里,一剜一剜地刺激着我的泪腺,如果可以,我必然会攒足力气,一记勾拳重重挥过去,最好打歪她的下巴,心中想着,脸上的笑抽搐着:“泰主儿折杀奴婢了,您现在是奴婢的主子,以前是奴婢的尊长,奴婢就是天胆,也不敢与您攀称姊妹。奴婢是泰主儿提携□出来的,点水之恩,涌泉报之,奴婢不敢忘本。”

原来布泰答应前来是为了炫耀,她是奉了熹贵妃钮祜禄氏的命搬进来,应该是这几日雍正对我太上心,昨夜又留宿在梧月苑,大约刺到了熹贵妃钮祜禄氏的心,她这一招借刀杀人的计策,不温不火,更是歹毒。

现在后宫里边,常在答应这类低级妃嫔不用算,估计雍正春风一度之后,再见面都未必认得她们了。剩下可以上得台面的,就那么几个主位娘娘,齐妃李氏实际上已经被打入冷宫,裕妃耿氏豪爽豁达,颇有自知,连儿子弘昼都管得很好,自然从会不和熹贵妃去争。

要说能讨到雍正欢心又年轻貌美的人,谦嫔刘氏应该算一个。刘氏是管领刘茂的女儿,雍正七年赐封的答应,第二年就晋为贵人,十一年六月贵人刘氏生下了一子,就是后来的果恭郡王弘瞻,现在弘瞻还小,不到两周岁,没有正式取名。

贵人刘氏在生子的第二天就被封为谦嫔,可是在嫔位上熬了两年,也没有循例晋封为妃。也许入宫的时间不太长,谦嫔刘氏本人我还一次都没有见过,而且也问不得。单单猜想过她这个封号谦字,应该是警惕之意。

既然是主位,熹贵妃钮祜禄氏没有来由为了杀鸡,去借牛刀,万一刀太沉太重,最后拿不稳了,反而会伤到自己,何况能熬到主位娘娘,都是人精儿里边的精儿了,在皇宫内苑摸爬滚打如斯久,岂能轻易被熹贵妃利用?

也就是布泰答应这种三不知的笨蛋,才会兴兴头儿地给人当枪使,还自鸣得意跑来耀武扬威。

看我低眉顺眼地也欺负不出什么花样了,布泰答应多少有点儿扫兴地走了。

恭送她出去了,我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这个时候,永琏应该过来了,这孩子在身边固然闹得慌,一时不见人,心里头就没着没落地不踏实,宝亲王弘历那边,我过去又不方便,只盼着永琏

来了,我好把事情告诉他,让他能给我们两个传递下消息,通通声气儿。

心中记挂着永琏,就免不了抱怨挤在宝亲王弘历身躯里边的那个。这个死,还真的沉得住气,bear不认识她,她应该知道永琏是谁才对,竟然一个字都没说,还摆出老子的款儿来欺负永琏。

坐下写几段,支着腮沉吟,其实心开始浮躁,脸上被拧到的地方还是很痛,一边拿着笔,一边用手揉。

妍盈让小宫女端了一盆水过来,里边还有些碎冰,然后把手帕在冰水里边浸泡,拧了拧,过来递给我:“您敷敷吧,都肿了。”

Nnd,这个布泰练过九阴白骨爪?

接过帕子,凉得彻骨,手,就不由自主地抽了筋儿似的僵直起来,痛得厉害,不能回弯儿,连手帕带毛笔都掉落于地,我一只手捧着另一只手,痛得冷汗细细。

又是熟悉的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曾经属于姚言的痛,都慢慢袭上了容芷兰的身。

前些时日腿上的麻木刺痛,那是属于神经病变的痛。

现在的痛,是属于腱鞘炎的痛。

小木耳曾经心血来潮地拉来一个不知道是医生还是学医的学生,建立个讨论组,还起了个名字叫10门诊。

那个人问我哪里不适,小木耳抢过话来,很是嚣张地问,妖灵,你就说你哪里没毛病好了。

仔细想想,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目前没有问题症候出现的地方,好像就是精神了,可是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我就是一个精分。

记得那次住院,循例做彩超,探头从上开始往下移动着……

你胆囊不太好,知道吗?

嗯,老毛病,十几岁的时候,得过胆结石和胆囊炎,后来没事儿了。

现在没事儿,不过胆囊壁模糊了,看不清楚。

……

咦,你的胃好像……

哦,胃溃疡,嗯,十二指肠也溃疡,一直溃着呢。

胰腺……

胰腺炎,和胆结石一起得的,十几年了。

啊,你肾脏也有问题,还有结石,有过浮肿吗?

浮肿有过,吃几片克尿塞就好了。肾啊?肾是不太好……尿过炕。

……?

嘿嘿,不是小时候尿炕,去年……有过两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早晨一睁眼……湿了……

啊,这个应该是颈椎的问题,你查过颈椎吗?

没事儿,今年没犯过,就是有时嘘嘘的时候痛,有时候嘘不出来。

那是泌尿系统有问题,建议你好好查查,嗯,你,脂肪肝,注意下血脂。

这段话我记得特别深,因为当时那个负责检查的医生,看着我时,强忍着笑意,估计她在笑我一把年纪还尿炕,我很后悔说这个,其实有时候讳疾忌医也有道理。

其他的症候我早清楚,并不惊讶,只是没有想到既心脏出现问题后,肝儿还大了,我肺部是支气

管扩张……

这副下水居然都要坏了?

好容易挨到出院,第一时间跑到群里诈尸,把这事儿当成笑话讲给兄弟们听,还抽搐着自嘲,我还打算死了时做遗体捐献呢,这通检查下来,估计就是我肯给人家也不要了,可用者实在寥寥。

然后群里一片pia声,不许我咒自己。

时隔一年后,那个说和我相识了两年,却在一年半前就离开的故人,在评论中写道“你说,你的器官都不能捐赠,因为,他们都坏了……”

她说过,离开后,曾经发疯一样想找我,她一直向别人询问我的近况;我的qq、我的手机号码,她都有,我的文,也一直都在。

她也说过,因为伤心和失望,她对红尘这个文,对我这个人,没有丝毫的兴趣,但是对于我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因为她虽然不在,我身边,还有她的人脉。

啪。

用毛笔的笔杆,狠狠敲了下自己的指骨,再让思想野马脱缰般下去,就该对刘兰芝慨叹“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文,有点儿写不下去,那冷帕子也不愿意去碰,干脆站起来去门口望,盼着永琏过来,只要看看他粉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和那样水汪汪晶亮亮的眼睛,满是邪恶的笑意,心情就为之一宽。

等了一会儿,永琏没有来,反把雍正给盼来了。

难得雍正满脸笑容,我只得迎出去,他很是自然地拉着我,低声笑道:“怎么,一天不见朕,就坐不住梧月苑了?真想接朕,去勤政殿?再不,去正大光明?”

勤政亲贤殿是雍正批览奏章的地方,正大光明殿是他处理政务的地方,明知道这两个地方我连边儿都靠不上去,不过是在取笑我。

难得他有这份闲心,所以趁着他高兴吃茶的时候,我忍不住替宝亲王弘历说了几句话,但是答应和亲王弘昼的事儿,暂时还开不了口,宛妙毕竟是个尼姑,不是宫女,何况知名点姓地要宫女,

就有几分恃宠而骄的嫌疑,当初布泰答应就是因为这事儿遭到冷落。

听着我小心翼翼地为弘历说情,雍正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置可否,喝着茶,然后打发人下去,这才笑呵呵地问我:“有时候,朕还真糊涂,不知道你是真的不谙世事,还是心有所倚,不怕惹祸上身?上次挨板子没挨过?你还真好了伤疤忘了疼?就不忌讳?”

雍正的话,带着责备的口气,不过很是亲密,让我无端脸上发烫,嗫嚅着:“还没结疤呢,这板花儿要跟着奴婢一辈子,怎么能忘呢。”

把我拉到身边,雍正已经放下了茶杯,鹰一样的眼神盯着我:“你知道有人在朕跟前说什么?熹贵妃和朕要你,布泰和妍盈在朕面前说你,连弘历那个新进来的乌雅格格也对你颇有微词,你倒好,不说远远避着,自己却往刀口上撞,容芷兰,你就没想想,要是朕信了她们的话,你该是个什么结果?”

这个倒不出乎我的意料,只是淡笑:“谣言止于智者,智者臣服于万岁,可知万岁爷睿智天纵,明察秋毫,如果连您都不信奴婢,奴婢生有何趣?命已不惜,清名何以附?”

他的手,在我身后用力拍了一下:“你这话就该打,好了,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去怪罪弘历了,眼下中秋快到了,朕可不想那混账东西在床上悠然望月,还指着他给朕去办正经事儿呢。兰儿,一会儿太医的药就送过来,这些天,朕就住在这儿。你也不用在里间陪着,等过了中秋,朕就封你做贵人,恭贵人,如何?”您下载的文件由爱去小说网)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恭贵人?

哎,可惜我是没有当贵人的命,好像雍正亲自晋封的最后一位贵人是张贵人,在雍正四月的时候晋封,那也是一个没福的杯具,才从常在晋了贵人,就殁了。

这问题就像关于人生最悲惨的讨论,张贵人是“人没了钱没花了”,我是“人还在钱没了”。

说了一些话,太医的药送来了,雍正喝药的时候,别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我终于惶然,这个药,应该是喂鸟的,不过借了他的口而已,他这些天恐怕都住在这儿避风,免得让别的妃嫔知道。

又用了些点心,雍正有些倦怠,服侍着他睡下后,我依旧到外间写字。

心无旁骛的时候,时间过得太快,还没有一丝困意,天就亮了。

雍正索性连早膳都在梧月苑用,一边吃一边看我昨天晚上写的文,边笑边摇头,然后笑呵呵地看着我:“倒是有点儿意思,只是不够儒雅,都是些俚语村言。”

站在一旁侍候着,见雍正还真的对这个故事有些兴趣,不由笑道:“万岁爷,奴婢早说过了,奴婢写的这个就是巷里闾间的事儿,深入浅出地讲些真道理。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听得不知所云,弹奏的人更是吃力,奴婢也没有那个本事,只求道理不偏,不误人就好。”

吃饭间,翻了膳牌,雍正定下来需要召见的大臣,就带着人去了。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惹得皇宫里边的人都以为我专了宠,离我最近的布泰答应,看着我的时候,那眼睛都从红转绿了。

平白无故成了众矢之的,我是哑巴吃黄连,最难捱的还是永琏一直不来,好在雍正答应不再责怪宝亲王弘历,让我少担一份心。

这天刚刚恭送了圣驾,永琏终于来了,气喘吁吁地,几乎一头撞到我身上,连歇都没有歇,见我把屋子里边的人都打发下去了,还四下看了看,然后拉着我到墙角,踮起脚尖在我耳边说:“师父不好了,我阿玛出事儿了!”

怜卿筹谋凤仪亭

出事儿?

心,骤然一惊,难道雍正只是哄哄我而言,可怜的弘历又被他老子给揍了?或者应该说,是可怜的,尽管不知道她怎么穿来,即来,自然是为了我,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还没和我好好说上几句话,静静待一会儿,都被p了几顿了。

看我满眼焦急,永琏反而愣了一下,回头看看,这次拉着我的手,踮着脚尖,把小嘴儿凑到我耳朵边:“师父,你不是真的喜欢上我阿玛了吧?”

这孩子真是没有轻重,如此时候,还有心戏谑,恨得我牙根痒痒,若不是顾忌着外边有人,早拎过来拍他几下。

眼睛一瞪起来,永琏连忙小声道:“他,我阿玛出了两件事儿,一个好的,一个坏的,师父你先听哪个?”

欠扁的孩子。

我忍了忍,没好气儿地:“好的。”

见我不高兴了,永琏撅着嘴,哼了一声:“就知道你心里没我,我皇玛法和阿玛两个,就够你忙的了,听好的是吧?”他白了我一眼,却忍不住又噗嗤一笑“哈哈哈,这可不是我不厚道,是,是我阿玛太风流了,招蜂引蝶已经够瞧了,他居然还惹鬼上身,哈哈,我阿玛变性了,连手术费都省了,不对,他是心理变性了,生理……变态了……”

说到后来他自己都笑得不行,弯着腰,捧着肚子,话也含含糊糊,不过我还能听出大概的意思,照着他的小腿胫骨踢了一下:“笑够了没有,你知不知道笑人不如人?他变了性,仍旧还能做皇帝,明儿你变了鬼,连人都做不了,还笑?”

看着他模模糊糊的样子,我心里就有气,不过也没有用力去踢,永琏却吃惊地望着我:“你,你不会是也知道了吧?”

哎,叹了一口气,摸摸永琏的小脑袋:“傻瓜只所以是傻瓜,就是因为他往往最后一个知道真相,还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

听我在嘲讽他,永琏一点儿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行了师父,我知道我智商不如你,气场不如你,你要笑我是傻瓜就直接说,徒弟笨,听不懂,哈哈,那个坏消息就是,我阿玛本来憋着劲儿等皇玛法揍他一顿狠的,结果没挨成,气得一个劲儿抱怨师父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知道该苦笑还是惨笑,难道弘历有小被潜质,挨了几回上瘾了,无缘无故地寻事儿找抽?不幸生在帝王家啊,把个风流倜傥的皇阿哥都变成受虐狂了,此言不谬也!

哎,这回轮到永琏叹气了:“师父你也是,好好地劝谏什么,难得把我皇玛法的火儿拨大了,你不说火上浇油,反而熄火泄气。你都没看见,我皇玛法说看在你求情的份上,饶了我阿玛时,我阿玛的脸都绿了。”

说到这儿,永琏满眼怜悯地看着我:“师父,你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你不知道,有时候白莲花不如黑罂粟。我阿玛,就是姐姐,她可是千辛万苦地穿过来,因为弘历的阳气太盛,她的魂魄属阴,几次阴阳消长中,已经消耗了太多元气,如果始终处于这样的胶着状态,早晚都得魂飞魄散。所以就借着此次顶撞皇玛法的机会,越性破釜沉舟,让我阿玛挨一顿狠的,也许她就能趁着子夜,阴气最重的时候,将弘历的真魂逼出躯体。

哎,可怜姐姐一片痴心,为了师父你主动找抽都认了,结果这顿打还是挨不成,时也命也运也!哈哈,名利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哈哈……”

说到最后,永琏笑弯了腰,眼中的怜悯之色早已不见,他好像乐得看到这个结果。

原来如此,我也不免有点悻悻,挨打固然让我心疼,但是挨过一顿能留下来,日子就不会过得那般清冷,尤其雍正要驾鹤西游,弘历要登基为帝,到时候我有了这样一个靠山,说不定还真的能在大清盛世,印出《笑傲红尘》来。

出书,曾经是梦寐以求的事情,感觉写了那么多年,再心甘情愿地笔耕不辍,若没有一字半字见诸纸端,总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网络文学,犹如绚丽多彩的泡沫,虽然空空者居多,到最后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但是心总会不由自主地随着它膨胀起来,有所期待。

尤其看过两本网文小说后,感觉自己写的也不是太差。还记得当初为我建群的星星,她说她的眼光最准,看中的几本书都出了,比如《帝王业》、《穿越前世之旅》,她当时坚信《笑傲红尘》可以出书,所以看过后每章都去补分,还将自己建群的群号发在文下,希望物以类聚,让喜欢红

尘的人都进去。

可惜第一个进群的人偏偏是我,我好奇她如此执着,而且喜欢武侠的人,心里边都该用那种义薄云天的豪情,有笑泯恩仇的气魄,进去我,我比星星激动,通联、手机号统统告诉了她,那时候用的还是小灵通。

当年的星星,毕了业都懒得拿笔的人,曾经坐在电脑前,搜肠刮肚地写长评;当年的故人,纠结着几个兄弟,通宵地跑去每章写评补分;当年很多像堡堡那样的潜水艇,只要我一冒头,就横眉瞪眼地不许我聊天,催着我更文;当年的我,就是要熬通宵也要每日更新……

一转眼,红尘系列写完了两部,而出书连个梦想都算不上,还不如出殡来得实际,虽然也是难定日期,毕竟还有一个盼头。

不过让我甘之如饴的是,结识了很多朋友,很多荣辱与共的兄弟。

她们和身后的影子,都紧紧相随,也许很多人没有留过一个字,但是每个章节的点击告诉我,她

们依然关注着,还在寒夜里温暖着我。

人有百相,亦有百性。

拉拉我的衣袖,永琏不笑了:“师父,你得想想法子让她留下来。”

怎么留?

我苦笑了一下:“惹火雍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这件事儿本来也不好玩,眼看你阿玛就要登基为帝了,板子在你皇玛法手里,轻重由不得我们掌握,你阿玛真要被你皇玛法打重了,还得抬着上金殿。”

想想也有道理,永琏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那换一个手下能掌握分寸的人来打?”

真是没有大脑,现在除了雍正皇帝,谁还能打得了宝亲王弘历?

忍不住啐了他一口:“这个主意好啊,不然你来揍他?”

噗嗤一笑,永琏眯着眼睛:“我哪儿成啊,我就是一个病弱受,没有强攻的气场,”他说着话,开始贼溜溜地打量我“哎,师父,好像你对这个比较内行,轻车熟路,lilia姐姐又是为了你而来,不如你勉为其难……”

滚!

低低喝了永琏一声,真不知道他这个脑袋里边装些什么,如此弱智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不禁在他红扑扑粉嫩嫩的脸蛋上拧了一把:“我又没疯,你阿玛现在就是你阿玛,他可一丁点儿都看不上我,我去揍他?那不是往老虎嘴里探脑袋,活腻味了?而且我就是有这个心,怎么付诸实践?拉着你阿玛,让他和我玩sp?”

看永琏有点儿哼哼唧唧地翻眼睛,我哼了一声,伸手从胆瓶里边抽出鸡毛掸子来,佯作宝亲王弘历就在我面前,正颜厉色地挥动下掸子,在半空中发出“呜~”地声音,然后把声音压得更低:

“弘历,给我跪好,腿分开,腰塌下,记得挨打时的规矩,一不许哭,二不许求饶……”

我话还未说完,永琏已然彻底抽搐起来,强忍着不笑出声,满眼是泪,咬着嘴唇,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捶打着地面:“师父,你太没六儿了,不带你这样雷人的好不好?我怎么觉得你这样说不是揍人,倒是拿着黄瓜找菊花……啊!”

听他说得实在不像话了,我顺手用掸子抽了他一下子,此时永琏正好伏在地上,球儿一样,那浑圆滚滚的小屁股正好翘起来,让我这下子打了个结结实实,大伏天,衣裳穿得单薄,永琏立刻咧来嘴,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万分委屈地:“师父,你干嘛打我?我里边有没有两个人,你再把我的魂儿打出来,到时候永琏就变成行尸走肉了。”

听她说得可怜兮兮,还真的没有气场,非常小受的样子。

叹了口气,我很清楚自己的念头,还是自私地想把留下来,不然等到过两年永琏归位,这深宫内苑深似海,我该如何打发漫漫长夜?

也不知道想到这个法子行不行,就是可以,也得挑拨起雍正的火儿来。

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抽泣着,永琏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师父你就会欺负我,有本事你也去揍我阿玛,反正你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眼睛忽然一亮,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的是周瑜和黄忠两人定下的苦肉计,《三国演义》我虽然没有仔细读过,其中的典故还是略知一二。

眼下的情况,周瑜这个角色我还能勉强为之,但是有弘历真魂震护灵台的宝亲王,如何甘心当黄盖?

或者,凤仪亭?

雍正应该有点儿喜欢容芷兰,还一直都误会他儿子弘历对我有些心思,前番阴差阳错地挤兑之下,还对我大动干戈,如果我能弄一场凤仪亭,雍正定会比董卓还暴跳如雷。

从我的眼神里边,永琏看出我的心思:“师父,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和我厮混得久了,bear能洞悉我思考问题的方式和趋向,我也不瞒他,简单地和他说了说,永琏把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这个太难了,首先得让我那个真正的阿玛喜欢上你,我估计以师父你的智商和魅力,大约需要十年八年的时间才能完成这个浩大的工程,只是十年八年之后,你人老珠黄,也早魂飞魄散了。还有,就是你侥幸成功了,怎么能保证我皇玛法不会一怒之下把你也打死了?到时候过来了,你没了,难道让我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又和她不熟。”

他能想到的事儿,我何尝想不到,也没有别的好法子,为了我蠢蠢欲动的私心,还是姑且一试。

知道拦不住我,永琏哼了一声:“你呀,还真是撞了南墙撞北墙,师父,别说我没有提醒你,我阿玛可是文武兼备,风流倜傥,他身边可从来没缺过女人,你拿什么勾引她?”

这是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我有些心虚:“你,你以前看不看穿越小说,那些清穿文里边,女主都怎样勾搭上阿哥的?”

永琏摇头:“没看过,我喜欢《夜照青衫冷》那样的文,虐得我死去活来,嗯,好像听人说,一般清穿里边的女主,穿过来之前大学生比较多,家庭主妇没有几个,弃妇也不多,穿成下堂妻的倒是有……”

看我瞪起眼睛,永琏吐下舌头,拌了鬼脸儿,笑嘻嘻地:“信言不美,师父我在帮着你分析客观情况,预测下你勾搭上我阿玛的概率能有多少。”

不许反驳永琏,因为在心里,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概率是负值,我也一定要把宝亲王弘历勾搭上手,联袂出演一折《凤仪亭》!

嗔慢纠缠困心魔

度日如年。

自从进宫到现在,还没有过如此难捱的感觉。

都快中秋节了,《浅醉云边》都写了很多,想做的事情还没有眉目,我这个饵不够香?怎么宝亲王弘历比鲨鱼还难钓?

来世的我本来就是个连街都懒得逛的人,也不喜欢脂粉红妆,素面朝天惯了,连所剩无几的头发,也随随便便地挽在脑后,和个豆包儿一样扣着。

但是现在,我不得不坐在菱花镜前,看着梳妆台上那些明铛珠钏、金簪宝钗发呆。

妍盈站在我身后,为我梳头,她嫣然微笑的脸庞,映在雾气迷蒙的铜镜了,平添了几分诡异。

原来勾引人,是件极其不易的事情,付出和回报并不成正比,连着几日的失败,让我的信心备受摧残。

以前还鄙夷那些擅风情、张艳帜的女人,一个斜睨睨的眼神,就把男人的魂魄给勾了去,可是我明里暗里给宝亲王弘历飞了多少眉眼,送了多少秋波,每个机会都不肯放过,奈何这个该死的弘历,连正眼都不看我。

要说我是来世的姚言,还说得过去,用我朋友的话说,看着我耸人听闻的一张脸,绝对有《生化危机》的效果,这部片子我没看过,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可是容芷兰正是妙龄可可,豆蔻年华,这幅模样固然不能说上花容月貌,也颇有姿色,尤其那双眼睛,清澈如泉,真的可以汪出一股儿水来。终将腐朽的青春啊,在风华正茂时,谁有真的在意过?活了一大把年纪后,竟然可以再次拥有青春年少,看着镜中异世的容颜,居然升起一丝丝的妒忌。

粉茸茸的脸颊,挺翘小巧的鼻子,都很精致,倒是那张樱唇,丰润微翘,和我本来的唇形倒有几分相似,只是更鲜亮殷红。

清宫的宫女除了盛大的节日以外,不许花红柳绿地打扮,我现在固然没有名分,却是无名有实的皇帝新宠,而且还是连着十几日夜以继夜的专宠。

这个属于雍正的难言之隐,我一句也不敢和人泄露。

熹贵妃钮祜禄氏派人送了两三回东西,都是珠玉首饰,还有一些精致的银器,并不让我过去叩头谢恩。后宫之中,皇后之位一直空着,熹贵妃暂摄六宫多年,已经是无冕之后。从她送来的这些东西上,底下掌权管事的大太监和姑姑们,也自作聪明地揣摩出我将来的封号。

按照清宫森严的等级制度,答应只能使用素色的锡器和铜器,常在的屋子里边就可以摆设五彩红龙的磁盘碗盅,贵人以上才可以使用银器,看来雍正已经和熹贵妃通了口风儿,思忖再三后,真的要先恢复我的答应之分,然后直接晋为贵人。

哎,不知道为何,心里边痒痒地有些不甘,容芷兰一个包衣奴才出身,年纪又小,可以一步登天晋为贵人,该让多少人嫉妒艳羡?若是肚子生气,再生个一男半女,便可升为嫔位,分宫为主,

再过两年,由嫔循例晋为妃,可以说是前途无量。

可惜啊,名利有时终须有,好容易我碰到一条青云直上的后宫之路,偏偏遇到一个马上要咽气的皇帝,时也命也,耐之若何?

就像当初我蒙头蒙脑地跑到jj发文,当时已经在别处写了二十多万字,一天全都传了上去,然后日更五千到八千,一群从论坛追来的兄弟热情高涨地留言打分,《笑傲红尘》,这篇清水到连kiss都没有的传统武侠,竟然神差鬼使地爬上了年榜首页,本来就是很特例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文爬到首页有什么用,还三不知地还跑到碧水论坛去留下地址自荐,更好笑地连件马甲也没有穿,裸奔着就去了。

自荐的结果,就是有人跑来丢砖头,发了帖子后,我和初香说起这件事儿,她在qq那边呀了一声,说妖啊,你这样会惹麻烦,会有人跑在砸砖。

等我弄明白砸砖就是打负分,还和初香很认真地研究过,这文写得认真,没有抄袭和三观不正之嫌,顶多是太长了让人郁闷,大不了会说我写得罗嗦。

这边还没有谈完,负分还真的华丽丽地来了,没别的,就是说不知道写得什么玩意儿,罗里罗嗦,我和初香互相发了一个呲牙大笑的qq表情。好在现实生活中,我一直是逆风而行,更郁闷的事情都视若无物,隔着网络被不痛不痒地骂几句,也没有什么感觉。

后面的负分来得异彩纷呈,最好笑的是有个人嘲笑我没有常识,连怎么样给古代人取名都不会,她说澹台玄和澹台盈是父女,父女怎么可以在名字里边用同样一个“台”字?

我当时很想顺着网线爬过去,把这哥们儿扔到春秋时期,让他拜会一下孔子的弟子澹台灭明,让子羽亲自告诉她,澹台和司马、上官、西门一样,是个复姓。

我虽懵懂未觉首页年榜的魅力,群里的兄弟有人知道,爬上年榜意味着很有出书的可能,但是眼见着排在红尘之下的很多小说都变成了实体书,《笑傲红尘》却无人问津,有人跑到碧水论坛里边为我不平,结果惹来一片嘲笑之声,只说看看那个文惨淡的点击和收藏,写得自然烂得不能再烂,还好意思想出版,看开头几章就知道又臭又长,弄不好还是种马文。

别的话我也不在意,连刻薄都算不上,只是种马两个字十分生僻,不晓何意,于是去问在线的野生菌,我叫她蘑菇,蘑菇当时想了想,回答我说,种马的意思,应该是小马吧,还没有长大的小马驹。我表示明白,人家是说我写的文幼稚,还不成熟,也算一个中肯的意见,我接受,《笑傲红尘》是种马文。

后来忘了谁告诉我,种马的意思就是给母马播种的公马,形容那些生育能力极强和风流成性的男人,有句话说“起点十万种马文,晋江八千小吊带”,所以jj上的小吊带们,极其鄙夷种马文。

我哭笑不得,种马?这词儿和红尘根本不搭界,当时连女主都没有出来呢,就一群老男人、小男人的重头戏,耽美还差不多,种马,种儿倒是不少,没地界儿种去!

兜兜转转到了最后,很是愧疚,只为那些不厌其烦留言打分的朋友,红尘,终是一场宿梦,醒来时,不留点滴痕迹,书,只有bear那个傻瓜线下印刷的孤本,可惜我是沧海一粟,孤本也不值钱。

耳边,妍盈柔声问道:“容主儿看看,奴婢为您梳这个发式可还满意?”

她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走神,早就成了习惯,她拿着牙梳,笑盈盈地看着我。镜中,一款很是别致的发式,婉约盈盈,典雅含蓄,和容芷兰这张脸颇为相衬。

还不是为了费神,前几次的失败,我昨夜失眠总结了一下,应该是太过含蓄的原因,要男人动心,不说直接扑倒在床,起码也得半推半就、欲拒还迎,我只管眨眼睛努嘴唇,他也未必看见,就算有见到,说不定宝亲王弘历还以为我是受了邪风,得了嘴歪眼斜的面瘫之症呢。

握了下妍盈的手,我低声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姐姐再自称奴婢,芷兰真是愧死了。”

稍微挣了挣,妍盈的笑容依旧:“容主儿何必自欺欺人?有没有人在,规矩不能坏,奴才始终都是奴才,有几个能像容主儿飞上枝头?”

心被刺了一下,我有些负气地回过头儿:“你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话来伤我?我知道姐姐受尽委屈,可是我又算什么,能帮得到你吗?能阻止事情发生吗?我眼睁睁看着,满耳朵里听着,你痛不欲生,我也肝胆俱裂……”

妍盈柔若无骨的手,掩住了我的唇,眼中泪光盈盈:“别说这个,我不糊涂,这件事,我怎能怪你?你就是有些救我,也无从下手,我只是不服,他家的好处,我半分也没有得到,凭什么要被牵累到惨遭非刑,受尽屈辱?我死了也不服。”

不知道这是不是穆湫的真心话,如果是,为何雍正说她在背后非议过我,目的无外乎将我绊倒,然后她可以借机上位。

人心叵测,不得不防,刚刚被撩拨的心弦,霎间平静下来,手还紧紧握着她:“就是姐姐不怪我,我也心有不安,不知道还能帮到姐姐什么,只要我能够做到,一定竭尽全力,也不枉我们结拜一回。”

泪,成双成对地滚落,妍盈默然抽泣,半晌无语。

看着她幽凄的神色,我心中又不免犹豫,难得自己是误会了她,雍正口中所说的话,自然带着雍正的主观色彩,或者是穆湫无意间流露出我曾经和她哥哥惠喜阿的事情,那也是实事求是,不算恶意中伤,在密云的时候,她不是还诚心诚意地劝过我吗?

如果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的是愧对了穆湫。

顾影前尘莫自怜

幽然一叹,妍盈摇头:“容主儿有这句话,奴婢就知足了,如果您真的想施以援手,当初万岁爷要点妍盈的名字时,容主儿就不该拦着。”

先是愕然,然后想起当初的事儿,雍正要临幸宫女,看中了妍盈,还问过我,我是说了那么两句话,也没有明显要阻拦的意思,可是这话,如何就到了妍盈嘴里?

看神怪片子里,鬼都很有灵通,但那是无凭无据的事儿,而且那鬼也得是中阴之身,附于肉身之上,恐怕被肉身的阳气困锁,哪里能够随便出来闲逛?

或者,是布泰答应告诉她?

还记得在敬佛堂里边听到定虚师太和布泰答应的对话,她们为了对付我,费尽心思的拉拢妍盈,还有宝亲王弘历的新宠乌雅格格,这事儿多半是布泰答应为了向妍盈买好才告诉于她。

淡淡一笑,妍盈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原来是真的,奴婢还一直心有愧疚,以为有人无中生有,冤枉容主儿了呢。”

这话有些冷了,我从心里打了个寒战:“我如何知道,妍盈就是姐姐?”

妍盈继续微笑,笑得更淡漠:“现在容主儿知道了,也没见着容主儿真心实意地想和奴婢再续姐妹缘分。而且还是很喜欢奴婢在您身边侍候着,奴婢也明白,就安安心心、本本分分地服侍您吧。”

再续姐妹缘分,这意思已经很明显,妍盈是要我帮着她接近雍正,只要零距离的接触,才能让她得偿所愿吧?

这个忙,我依然无法帮她,为了她无谓地牺牲,我还得设法阻拦,所以这个极度危险的人,我还得留在自己身边,不然要是借故辞了她,自己固然能够脱了干系,却将穆湫陷入罪渊里,我们之间的义结金兰虽然没有深厚的友谊积淀,但穆湫也好,妍盈也好,都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我已经旁观过一场穆湫饱受□的惨剧,何以忍心再看到她被千刀万剐?

不过这个麻烦目前对雍正还构不成威胁,她没有单独接触雍正的机会,我还是先摆平了宝亲王弘历再说。

站起来向着妍盈一笑:“姐姐也是博古通今的人,有些事,只看眼前,终会懊悔,芷兰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现在说了,姐姐不信,既然如此,芷兰不愿妄言。希望有一天,姐姐会明白今日看错了人。”

妍盈只是笑,仿佛我说的只是几句遮羞的过场话。

我说着往外走,妍盈在后边跟着,她现在是我身边的贴身宫女,自然要随侍左右。

也不回头,只是低声笑道:“我到湖边走走,也待不了多久,姐姐不用跟着了,一会儿永琏小阿

哥就该过来,你备着小点心给他,要是我没回来,让他别乱跑,就在这儿等我好了。”

看不到妍盈的表情,只听到她很木然地应了一声,就不跟着。

一个人捏着一方手帕,穿花拂柳,到了湖边,已是七月中旬,湖里的荷花开得正秾,微风吹过,清芳扑面。

湖边有几级延伸到湖面的台阶,直通到荷花边上,本是供人临湖赏荷,站在石阶上,雪白嫣红的荷花,就在身边亭亭玉立,一畔是荷花,一畔是芦苇,隐蔽悠然。不过因为水气过重的缘故,台阶上布满了青苔,肯到此处图个风雅,也有失足落湖的危险。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选了这样一个地儿,乐安和我不能随随便便地去,宝亲王弘历的嫡福晋富察氏和侧福晋乌喇那拉氏都待我客气恭敬,我不好意思在她们的地盘上去勾引她们的丈夫。梧月苑,没有能吸引弘历过来的东西,我也挖不下陷阱钓金鳌。

这地方是永琏提供给我,说他阿玛弘历喜欢,一天之中都会过去一两次,永琏还开玩笑说,不知道他阿玛是不是在那儿触景生情,思念着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只是这个人就算是有迹可循,应该牙牙学语而已,估计就是弘历看到,也产生不了兴趣,怎么也得再过十来年长成了,才能让弘历从小坐到小住,弘历虽然风流,还不至于有恋童癖。

永琏看着我又是志在必得,又是犹豫不决的样子,笑得肚子都痛,然后冲着我挤挤眼睛说,师父,你这个样子很白目,太圣母了,你还是学学徒弟我吧,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能抱住的从不松手,只要能扑倒的绝不放过。你实在无能为力的话,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你文中写的那个桃花劫我是弄不到,但是相同效用的东西,我还能弄得到。

桃花劫是我胡诌出来的,诱发人本初欲念的东西,和后世的伟哥差不多。

当时气得我拍了他一巴掌,真的门缝里边看人,我就那么没有吸引力?勾搭个人,还要借助那玩意儿?

没吃过肥猪肉,还没有见过肥猪跑,我笔下不止一次写过颠倒众生的人物,连潘金莲都被我yy过了,现在不过将理论付诸于实践而已。

手中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走在台阶上,湖里的荷,长得娉婷,容芷兰的身量应该在一米四、五之间,那些挺直的荷叶和叶子,直抵到肩颈。脚下穿着的是平底儿的绣鞋,就是藏着手机那双,饶是加着百倍的小心,还是有点儿滑脚。

走了能有七八米远的样子,只要我弯着腰,从外边看过来,应该注意不到。

身边荷花荷叶随风摇曳,脚下的湖面,泛起微涟,四周仿佛是忽然静了下来,就是这颗心随着微风花香,漂浮游弋着,没有定处,原来幽会偷欢的滋味,端的难熬。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个貂蝉如果演不成,我把凤仪亭改成风波亭的心都有。

男人对女人可以霸王硬上弓,或者我孤注一掷,仿而效之?

相较于貂蝉,仿佛更难。

至于是否能偷得到弘历,我一点儿信心和把握都没有。

以前我也偷过人,就是从别人文里看到自己萌到的名字,偷到自己文里改头换面,这个应该不算抄袭,顶多是复制黏贴。

一次无聊逛碧水,大家披着马甲发帖子,说得云山雾罩,特别有趣,然后还把各自的文弄上去互相围观,其实当时有很多人在帖子里边折腾,比较投缘的几个就这样结识了,终于从素不相识到互到彼此的群里厮混,两个人的读者也在两个群里乱蹿。我本是个肆意张扬的人,不喜欢把自己当成作者,而是喜欢换个身份,到别人的群里乱折腾。

Sun的群是和另一个人——落寞孤单合开,sun写是耽美,落寞孤单写的好像是言情,这两个人的文,我都没有好好看过,只是在他们更新的时候去留评打气,他们也有过来我文下撒花留言,其实我的文,他们也不看,大家都忙着码字,腾不出来太多空暇时间。

不过算来,他们比我吃亏,我当时是日更。

随着我跑到sun群里的还有很多人,记得当时有人曾经提醒我,不要乱让其他作者跑进来,最好也不要让别的作者在我群里做广告,可那是我的恶趣啊,喜欢和别的作者乱弹,喜欢谈论别人的文,所以一段时间后,我的群里,很少会谈论我写的文。大家的话题,也海阔天空,胡扯得没有边界,但是那份轻松愉悦,千金难易。

抓住人的一个疏略就欺负,也是我的一个恶习。

大约是用五笔的缘故,有次群聊时,故人把妖打成了妈,好不容易得到个便宜,我哪能放过去,于是故人,在戏谑玩笑中,变成了我的女儿。

在错认了我这个妈以后,她又认了一个爹,她的爹我也认识,就是落寞孤单。

也许过火的玩笑,到了最后都要自食恶果,在我折腾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诗音妹妹有天忽然小窗敲我,说我注意点儿,不要在sun的群里太张扬,已经有人不高兴了。

具体的事儿,她没有说,我自省一下,开始收敛,尽量憋着围观,不再嬉笑怒骂,毫无顾忌。有时候也笑诗音笑自己,是不是太过多心,大家一起,也不过说说笑笑,何以惹人不悦?

只是没过多久,故人找我说,sun的群和红尘的群都应该整理一下,那次叫做清理浮尸行动,就是把常年潜水不说话的人清理出去,不要浪费群资源,为了能整理得清楚,让我和红尘群里的人都暂时退群。

哈哈,劝退,其实这应该是委婉的劝退,我当时居然没有想到,非常合作地退了群,当时故人,

已经是红尘群和sun群的管理员,她身兼两地,所以两处都没有退,后来的情形,我不得而知,因为此次退了sun的群后,就再也没能进去。

那次清理群的时候,bear也在被踢出的名单里边,故人提出的理由很有说服力,当时bear正好高三,好好的不去学习,老是在群里厮混,万一因为这个耽搁了高考,我岂不是成了毁掉人家孩子前途的罪魁祸首?

大概她当时觉得bear比较难缠,而bear又一直叫我师父,这个劝退的工作,就交给了我。

故人劝退了我,我劝退了bear。

后来bear说是因为我和她说的,所以她必须从命,才听话退了,但是没几天,她让同学用另外的号码加进来,沉默了n天,终于忍不住说了两句话,故人就私下告诉我,这个新来的人,一定是bear披着马甲,问我要不要踢了她。

我不信,毕竟学习比聊天重要,bear挺聪明的一个人,干嘛沉迷于聊天,就是聊得天花乱坠,也不可能聊出个前途来。

Bear终于披着那个马甲留下,瞪眼看着我们聊天不敢插话,后来她终于找我自首坦白。

飘萍断梗身为饵

在我写完《笑傲红尘》最后一章的时候,故人退群离开,没说任何理由,短信留言都不回我。半年后她回来过一次,说她在离开的这段时间,放不下红尘,放不下我,她爹还为此骂过她好几次,既然决定要放弃了,就不要后悔,几经挣扎后,她还是忍不住回来。

这次回来很短暂,我还没有从惊喜中平静下来,不过数天,她又离开了。

走的时候,她只是说为了我好。

后来有一次她发来邮件,说是sun要过生日了,她组织大家给sun发祝福的话做礼物,问我还记得sun否,还是否愿意写上几句祝福。

不管是装十三还是真圣母,这样的事情,我还是乐意去做。

彼此有q,却只用邮件互通信息,那种疏冷还是让我感慨由生。

那次她谈起首次离开的原因,说是因为诗音,她和诗音妹妹冷战了七个月,因为不想让我分心,而且她觉得在我心中,诗音妹妹的位置不可替代,我不可能因为她而放弃诗音,所以她为了我保持着貌合神离的状态,挨到我的文完结了,再离去。

其实,她不知道,在我心中,她们都是我情同手足的兄弟,没有薄厚之分,而诗音,那个喜欢把我叫成我家妖灵的人,我是很欣赏她清丽的文笔,我们是熟悉到天天打电话问候,在我心中,她一直是个婉约多情、灵性温柔的江南女子。

可是有一次,她嘲笑了bear,原话我记不真切,大意说bear太可笑了,竟然说要拜我家妖灵为师。那时节,我还不知道bear是谁,因为她的话,在我心中扎上一根刺,就像一个男人可以落魄寒酸但是不能没有气节,一个人,无力贵贱穷达,无论贤愚钝惠,都没有资格以高高在上的态度去嘲笑别人。

或者因为诗音和我太熟悉,毫不设防,无须掩饰,我心中虽有不适,还是沉埋心底,毕竟我也没有资格去教训别人。

于是我找bear私下聊天,想告诉她在群里说话的时候,不要太无所顾忌,我说这样的话时,都会很委婉,不想伤人。大约我装腔作势扮圣贤的时候更成功,当年的bear还是纯粹的小loili,天知道她萌上我哪一点儿。

当时bear怎么回答我已经不记得,但是bear说她记得很清楚,她还记得我第一次和她说话的时候,叫她做妹妹,然后不知不觉间,我就心安理得地做了她师父,害得她在群里比很多人都矮了一辈儿,跑出一大堆师叔师伯,幸好诗音已经走了,不然又多出一个师娘来。

有一次在群里谈到诗音,我那个反光的儿子忍不住也私q我问诗音是谁,我笑着告诉她,别问了,那个人如果不走的话,现在就变成你娘了。

@#☆◎※§☆◇……

一般在无语的时候,我反光的儿子就会留下一串符号表示抗议。

那次,应该是我和故人最后一次交谈,谈得很多,很凌乱,说到再次离开,她只是慨叹物是人非,我告诉她,诗音也离开了,没有任何征兆。回复邮件的时候,看得出来她当时的反应特别激动,说她还以为任何人都可以离开背叛,到最后剩下一个也会是诗音呢,妖灵,你是不是该反思一下其中的原因,为什么对你最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人都会离开?

还有很多话,已经不愿回想,那些邮件我留着,一直在看,一直刺心。

我实在不想认为她看到诗音离开的消息,带着幸灾乐祸,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其实当初的相识相聚,不过是一次阴差阳错,我不是一个可以大红大紫的作者,也成就不了英年早逝的传说,我只想用生命和激情写文,只想让“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的兄弟、朋友情谊温暖红尘中奔波劳碌的彼此。

最后她说,看看你身边留下的那些人,如果她还在的话,会让文的效果更好,她已经对我、对红尘没有丝毫兴趣,sun是她愿意追随一辈子的人,也是值得她死心塌地追随的人。

也许这些话憋得太久了,她说出来应该会了无遗憾,就当那些往事是一场梦,梦醒了,妖灵已

死,再无纠缠。

可惜很多事情,看得开未必放得下,她的话说得再决绝,我还是无法忘怀那些往事,那些快乐,

直到一篇《相识》贴到我文下,我才彻底弄清楚,原来在她心里,我是个虚伪、阴诈的人,从一开始,我就用病痛来换取读者的同情,好让他们在文下打发留言,这样文章的积分就能增加,能爬到更高的位置,可以v,可以赚钱,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出书。

真若是如斯想来,未必太过浪漫,指着耗费心血地码字赚钱,不如推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地去买菜,不但自家解决了菜篮子问题,起码利润所赢比码字可观,顺便还锻炼了身体,不用日夜熬在显示器前边。

《相识》所揭示的背后真相,就是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壮得和头牛一样,所谓的病痛,只是个噱头。故而病到一定的时限,看看没有什么发展前途,就换个笔名重新写文。

这样,又会出现一个身染疾患却努力码字的人,又演绎出一个持续病危却一直不死的人。

那长评打了零分,也是她对我仁至义尽,她不知我,就算她打了负分,我也不会投诉删除,到了今天,她还不知道我在意的不是作品的积分,在jj厮混了两年,那些东西真的只是浮云,过眼后,不着痕迹,我只是把每个想写的故事写完,我知道自己写的东西,就是能爬到年榜第一,也不是能够炙手可热的文字。

她说她斗不过我,斗不过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来年的人。

小燕子也冲着紫薇吼过,你们主仆一条心,我斗不过你们!

记得当时紫薇反问小燕子,你要斗的人是我吗?

对故人,我只有叹息,没有反问,如果她觉得我连身体健康都可以拿来编造谎言,我还有什么好说,总不能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就自戕而亡?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还没有彻悟到试生死为无物,好死不如赖活着,日子过得再艰难,我还没有活够。

就算我得了不治之症,如果是我的朋友,是不是该祈祷我战胜病魔,创造奇迹?纵然没有治愈的可能,也会真心诚意地祈祷。

静默着,伫立着,在不知不觉中,重温旧事,第一次想得如此清晰,脸上,一片冰凉,伸手摸了一下,泪痕斑驳。

水面上的潮湿之气,让指尖凉得刺痛,我双手紧握着,放在唇边呵气,心更坚定了几分,为了,我一定要把弘历拿下。

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因为石阶曲折迂回,所以那人走到了我身近处,才止住了脚步,意外地嗯了一声,传来宝亲王弘历略带揶揄的声音:“还当是谁有这份雅兴呢,原来是容主儿啊。我皇阿玛已经下来了,容主儿怎么不在梧月苑接驾,反正这儿吹风?”

这个弘历的身上,已经没有一丝的影子了,对的思念,从没有此刻强烈,还有bear,bear说她最喜欢雪,她也感觉到我也喜欢雪,我在文中,写了好几个叫做雪的人。没有回头,一边拭干了腮边的泪,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我在赏雪。”

话一出口,难以收回,这个时候,自己怎么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连个赏荷都说错了?赏雪,又不是《窦娥冤》,三伏暑天,哪里来的雪?

本想着宝亲王弘历是个文采风流的人,我在其他诱人技能上,别出长处,谈谈诗词曲赋,还能勉强唬唬人。

宫里的女人,知书达理也不少,耽于诗词的不算多。

谁想到一开始就出了错,我咬着嘴唇,更不敢转身,怕被他看的我红红的眼圈,还有一脸的窘迫。

哈哈。

弘历大笑起来:“赏雪?容主儿还真的是别出心裁,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大概弘历眼拙,没有达到化境,只能看到这满池的荷花,玉立娉婷,风姿绰约,倒想请教容主儿,雪在哪里?”

轻蔑的语气,调谑的口吻,听着宝亲王弘历的呼吸,比往日里粗浊些,平日里,他对我好像也是颇有微词,但是碍于身份,绝对不会说得如此轻佻。

被他的话一堵,本来愁结慢生的我,心中愤愤,但是话既然说错了,就不能输了气势往回收,淡淡地道:“五色令人目盲,眼中有未必真的有,王爷谁看山是山,不知初境还是化境。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是雪,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也是雪,眼前这朵朵白莲,一池萍碎,也是雪落湖中梦浸水,潋滟同愁共消融。是雪非雪,心境异然,与雪何干?”

将无理之事说成有理,几句诡辩,反而让我沉住了气。

仿佛我的话,并没有让弘历很意外,听他在后边又走近来两步,笑着说:“若将浮萍拟作雪,还算勉强,这池中荷花,大者如轮,小者亦如拳,有如此大的雪?”

轻轻一笑,我慢慢转身:“昔日青莲居士曾经说,燕山雪花大如席,磅礴之雪,王爷没有看过,

也该听说过吧?”

揉碎桃花满地红

口气也有些轻慢,带着挑衅,我眉间挑起,回身望去,不免微愕,站在身后的弘历目光灼灼,面色微赤,这种神态情形我并不陌生,后世的老公每每要拖着我共赴巫山时,就是这样的神态。

除却衣衫熄了灯,每个女人都一样。

勾起欲念动了火,每个男人复又和不同?

不知不觉间退了一步,可是我脸上惶然的神情,眸子里闪躲的目光,已然将自己对欢好之事的熟稔泄露无疑。

人啊,可以伪装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以王莽礼贤下士时,可以嘴甜心苦两面三刀,唯有纯洁无法装得出来。纯洁是一张纸,只要沾染了一点点的痕迹,也回不到最初的雪白了。

嘴角弯着一丝嘲讽的微笑,弘历脸上那抹浅浅的赤更加晕红,语气变得低靡起来:“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胸前瑞雪灯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既然容主儿说眼中有未必是真的有,我就当红日如灯,熏风如酒,不知道容主儿胸前瑞雪可依旧皎洁丰盈?”

片刻之间,腰已经被弘历揽在怀里,措手不及之下,整个人都被他贴在身上,身体相贴的瞬间,柔软的怯却,被强硬的掠夺毫无征兆地撞到,闷钝的痛,让我终于骇然清醒,我是在引狼入室,引火烧身。

如今狼已至,火已燃,事到临头,我忽然想抽身逃走。

拼力一挣,还不及说话,弘历却先自松开手,皱起眉头,自己好像骂了自己一句什么,由于这股骤然松开的力道,我自己又用了力,脚下无法收住,倒退了几步,一脚踩空了,身子向后倾倒。

啊,后边是湖。

心里电一样闪过这个年头,后世的我一直害怕水,不论是波澜不惊还是涓涓细流,我都不敢久视,望而生寒,原来前一世中,我是溺死鬼。

寒凉的水气缠裹向我的脊背,衣袖蓦地被人抓住,两下的力道,错得过猛,只听得“刺啦”一声,我肩头胳膊都被冷风吹到,后背和臀腿也沾到了水面,凉的我打了激灵,不过双手被弘历握住,一只脚落入水中,另一只犹自卡在台阶上,无比狼狈地姿势。

身子一轻之后,我被弘历曳上了台阶,衣袖从肩胛处扯裂了,露出浑圆莹白的肩,还有里边浅色肚兜,此时肚兜的带子也开了,胸前瑞雪若隐若现,惊慌和羞涩,让我开始战抖,身体哆嗦着,衣裳湿漉漉地贴在身后,弘历的手,滚烫着厉害,本来星寒双眸此时也泛起微赤,他盯着我,我看着他,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唇就被他堵住。

初?吻!

被我荒废了半辈子的初吻,竟然在三百年前被人夺走!

他的唇,滚烫如火,死死地堵着我的唇,用力地吸吮着,好像是现在用来行针的拔罐器那样,窒息,憋闷,还有无边无际陷落的惶恐,让我用力想挣开他。

我只是想演《凤仪亭》,点到而止,并没有打算真的进行肉搏大战,虽然很想把留下来,我总不能为此将自己的清白也搭进去。

双唇被他吸住了,肿胀疼痛,像要被咬掉一样,我越是拼争,他好像越是用力,滚烫灼热的温度,从他的身体穿过衣衫,烫疼了我的心,就像一条丧家之犬,被人拎着棍子逼入死胡同,不知

所措,垂死挣扎着。

可是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手脚发软,一片濡湿柔软的东西撞开我紧闭的牙关,彷佛都要塞进喉咙里去。

一阵冲到百会穴的恶心,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的难受,等那东西开始卷着我的舌头,我才意识到,这就是传说中的舌吻。

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心,犹如风尖浪口的一叶小舟,被推到巅峰,又被抛到浪谷,我挣不脱他铁箍般的怀抱,双手如溺水之人,胡乱地抓着,不知道是不是抓伤了他,他抱着我的双臂猛地一紧,勒得我闷哼了一声,心也突突地乱颤,眼前阵阵发黑,从来没有过的恐惧,骤然袭上心头,雪峰顶上那颗天生地长的樱桃,已经被人采撷到,终于没有什么属于自己,到头来都变成他人的囊中之物。

泪,潸然滚落。

没有什么见鬼的遍体酥麻,也没有由此点燃焚身的欲火,疼得我tmd想一脚也把弘历踢个鸡飞蛋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只想完完全全的拥有我自己,每一根头发都神圣不可侵犯,可是现在,我已经是人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满心绝望,满嘴苦涩,若不是他另一只手臂环着我的腰,令我无法动弹,我真的会变成疯狗,一跃而上,又撕又咬地和他拼命。

此时的宝亲王弘历好像失去了理性,眼神迷离恍惚,泛着赤红的光芒,陡然他一松手,趁着我趔趄一下时,横着将我抱起,顺势放在石阶上。

一瞬间天旋地转,荷花荷叶乱纷纷地像四周摇晃,他的左手,用力按住我的腰,咝咝之声不绝于耳,身上越来越亮,我看见飘然飞落的衣衫,有他的,有我的,都委顿在我的身边,犹如蝉蜕,是失去了生命的空壳。

千钧一发,我知道厄运难逃,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想向一旁蜷身,可是事到如今,他就像恶鬼附身,犹如洪水倾泻,一路上摧腐拉朽,势如破竹,我,好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无力逃脱,因为失去了水的依附,仿佛连生命都要在瞬间失去,无力抵抗,也无处躲闪。

刹那,永恒。

原来心胆俱裂的刹那,才可以永恒!

心,砰然裂了一道伤口,血喷溅而出,在我的脏腑里浸染着伤痛。

人,也木然僵住,随着那穿透的痛越来越强烈,我知道,堡垒已经被攻破,我,已经完了。

就像一条抛掷在岸上的鱼,没有了水,无力挣扎,终将腐朽溃烂,报应吗?始料未及的结果,是不是我想要设计别人的报应?

忽然,弘历不动了,我模糊的泪眼,只看得见他的轮廓,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我的身体,有千斤之重,重的我想放弃呼吸,可是四肢都依然僵硬,无法动弹,身上的人,反而没有了分量,变得飘忽。

温热的手,拭去我眼角的泪,终于看到弘历那张惊骇不已的脸,他嘴唇颤抖着,傻愣愣地盯着我:“你,你,你没有被我皇阿玛临幸过?”

对他垂泪,显得何等怯懦?但是我止不住我的泪水,拭了又满。

他终于松开了我,起身站立,慌忙穿上了衣裳,然后把我的衣衫塞过来,我动也未动,他双腿一

软,跪坐在我的身旁,依然无法从惊骇中缓解过来,声音都变得沙哑:“容,容,容姑娘,你,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方才我是身不由己,我,我应该中了暗算……”

躺在地上,望着晴空,丽日,流云,我已经说不出话来,整个心口,都在分崩离析地扯裂着,只感觉到世界在慢慢失去色彩,变得黯然。

啊!

带着血音的长嘶,从疼痛初始的地方,穿透了郁结的心口,从肿痛麻木的双唇中冲出来,我的嘶吼,让宝亲王弘历更是慌张,他连忙用手堵住了我的嘴,凄厉的叫喊被闷回嘴里,耳边听到有人怒喝了一声,畜生!

雍正。

宝亲王弘历打了个寒战,条件反射地松开手,他本来是跪坐着,此刻连忙挺直了脊梁,长跪在哪儿,叩下头去,语带哀声:“皇阿玛息怒……”

闭嘴!

雍正断喝了一声:“永琏,转过身去,不许看。”

永琏也来了?

我如梦方醒地坐起来,雍正一手拉着永琏,另一只手扳着永琏的肩膀,把他转过去,在永琏转身的刹那,我看到永琏也是惊骇不已的表情。

手撑着地,除了寒凉的湿意,还摸到一手湿黏,目光移去,嫣红的血,触目惊心,再看自己,几乎不着寸缕,心头的血,“嗡”地一声冲到脑子里边去。

皱着眉头,雍正面沉似水:“容芷兰……”

嘴唇都要咬出血来,腮边的泪一直未干,我现在头脑中空白一片,已经容不下任何东西,竟然打断了雍正的话:“万岁爷对奴婢旷典恩隆,奴婢粉身碎骨也难以还报万一,今生无颜再见万岁

爷,等来世奴婢结草衔环……”

我无力站起来,单手一撑身体,翻滚着掉入湖中。

湖中森凉,一股刺心刺肺的凉气呛入了口中,逼得我不得不张开嘴企图逃避,水,猛地灌进来,好像被谁掐住了脖子,头脑热胀麻木,什么也看不清楚,恍惚听到雍正在疾呼叫人。

黑,又寒又冷的黑,没有星月光亮,没有昼夜交替,无有穷尽的黑暗,心,是绝望的灰。

唯一清醒的就是意识,我能感觉自己的存在,不是虚空飘渺,很真实的存在,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摸不到自己的身体。

我死了?

忽然意识到现在有感知的可能是魂魄,那漆黑更充满了威压,令我不寒而栗,耳边,渐渐听到有哀伤凄寒的音乐,如泣如诉,若隐若现,音乐声中,好像还夹杂着其他声音,依稀是人说话的声

音。

心神不定的我拼了命去听,当我有意识地去听着,就像在耳边放了个扩音器,那声音,那本来含糊的声音骤然在耳边爆响,不是一个人再说,是很多人再说,还有哭声有笑声,七嘴八舌,喧嚣

纷乱。

茧破谁知秋瑟瑟

年节好过,日子不好过,咱们家又上没老下没小,随便做两个菜就行,谁能挑你?……咸菜?咸菜就别买了,三块多钱一斤,太贵了,买那玩意儿还不得让人把大牙笑掉了……姚言,你还是买几斤排骨吧,多买几斤,不然不够吃……

姚言啊,你又受委屈了,不过爸心里有数,也知道你的为人,结婚的时候,你没有要家具,连棚都没有糊,爸心里有数……

姚言,你就惯着她吧,她衣服还不够多,你还给她买?你看看你自己穿啥呢?……是,我是她儿

子,所以我更知道,早晚你会后悔,我不是混人,我也不是驴,不是我不听你劝,你就拧吧……

你们有没有良心啊……你们没有一点儿人油,因为你们结婚,我最近的姐妹都不走了,都和他们断绝来往,现在闹得没有可怜我,我做了什么孽……我都病成这样还给你们干活,我爬着生火,我从院子里边往屋里边爬,你们两个二月二都不让我过好,就糊弄两个菜算了?……没钱?我可没有见过你们一分钱,没花过你们一分钱……你甭跟我放屁,甭跟我撒谎聊屁,你不是我儿子,谁知道你的钱都塞进谁的x里边去了……

老公,老公,哈哈,我就知道,我家妖灵写的文文一定好看,只是像耽美啊……嗯嗯,我在吃咕老肉……穷山恶水出刁民?哈哈,不然你这个刁民来我这儿吧,一定比你那儿过得好……啊?初中?你就读了初中没有学历?得了,你又骗人,我才不信呢……

姐,我这个十字绣好不好看?还有这个心,一片片拼上去,送你做生日礼物,猫猫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快乐……不过你住的是什么地方?居然连个快递都没有,我还得去邮局,邮费粉贵……

妖灵,你要是敢砍文,我就退群,算我白认识你,你太自私……我气死了,你有病吗,干嘛动这个念头?……别叫我莲莲,我不认识你……被人说咋啦?说v的字数多了就砍文?你就不想想我们这些在看文在支持你的读者?老娘今天累了个半死,还在画换血宫的图图,就是为了讨你欢心,结果你跑上来说要砍文?……滚,滚,我才没哭……

你们都是一条藤啊,你们都嫌着我一个病秧子,嫌我败家,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在炕上疼得那样,你们都不管我,我就是死在炕上,也没有人管我啊……看不清?隔着玻璃看不清?我都看见姚言拄着拐杖上厕所,她怎么看不清屋里的我?……近视?放屁,我不承认她近视,就是故意装作看不清……腿摔了咋啦?又没有摔断!你别跟你儿子一样,处处向着她说话,当年我摔折了胳膊,一只手打着石膏,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还得往大锅里填柴火,一只手还得泼豆浆做豆腐,那几年我连一晚觉都没睡过,现在累出病来,连你都嫌我……我算瞎了眼,你们家也没有好东西,你哥你兄弟一起打我,你爹大口大口骂我……没有把我打死是我命苦,你白和我男女一回,你也嫌我……

姐姐,我最近不能上网了,我老公不喜欢,说网上骗子多,连网页都给我锁了,不过我相信,红尘一定能出书,我的眼光错不了……群主我让给诗音了,群里……不说了,省得你分心,但是诗音不错,我觉得她不错,她比别人懂事儿,挺热情的孩子……

妖妖,我哪里长得和莲莲像,一点儿也不像,你还把她写成我阿母,好像她都没我大……妖妖什么时候写《压寨夫君》第二部?我能不能不叫苏望天?这个名字太白目……我不要和杜癫痫谈恋爱,我阿母会pia死我……

师父……你心脏可能是变大了,最后去医院看看……不会像气球那样爆,哪里有那么恐怖……严重了才会衰竭,你是祸害,你没事儿……

呜呜……师父,我没哭,我只是难受,可是师父你骗人,你不是北方人,你是南方人,你口音就不是北方人……故人说发帖子对你有好处,我就去碧水发了,可是她却来骂我,什么事儿……我

没哭,真没哭,没事儿了,真的没事儿了,和你说说话,心情好多了,你不怪我就好……

师父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看你慢腾腾地,心里起急,那东西是我从五叔哪儿要来,我怕放少了,我阿玛就不能饥不择食了,谁知道多了以后,他就禽兽不如了……师父,你天天晚上霸占着我皇玛法,怎么还没扑倒他,现在便宜我阿玛,不过你也把我阿玛害惨了……师父,你醒醒,你要是真死了,我也不活了……

很低很低的声音,好像在喉咙里边滚动着。

皇玛法,阿玛,这两个词让我的心沉了一下,恍惚睁开眼,看见绣帐上悬着的银熏子和如意钩,手动了动,有知觉,我的手被一双肉呼呼的小手握着,还有一张满是泪痕的脸,紧紧贴在我的手上。

师父!

感觉到我的手指微动,忽地一声,永琏跃上床来,趴在我身上,他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和桃子一样,对视了一下,永琏哇地一声放声大哭,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了我:“你吓死我了,你就能欺负我,老是吓唬我……”

想抬起手来抱住他,仍然无力,泪也流了下来,

他这一哭,立时惊动了伺候着的人,一下子都围过来,妍盈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露出惊喜之色:“阿弥陀佛,终于不烧了,小卢子,你叫胡太医过来瞧瞧,容主儿是不是无碍了,你们几个侍候着,我去给万岁爷送信儿。”

永琏一直在哭,一句话也说不来,抱着我不肯松手,太监小花子过来,端着一杯水:“小阿哥,容主儿刚醒,让奴才先给容主儿喝点水?”

抽抽噎噎地松开我,永琏揉着红红的眼睛,还是不舍得离我太远,就坐在床边,看着宫女扶我起来,然后小花子喂我喝了两口水。

一口气慢慢地缓住了,雍正已经进来,妍盈低眉垂首地跟着后边,他来得如此快,应该是已经往这边赶了,扭头看看窗棂,已是落日黄昏。

起身时起不来,头重脚轻,浑身无力,连骨头都疼,永琏溜下床施礼叩头,雍正拉他起来:“你阿玛怎么样了?”

永琏溜了我一眼:“回皇玛法,阿玛还不能下床,胡太医看过了,说是虽然不曾伤动筋骨,也要将养些时日……”

不能下床。

听到这字眼,我连忙回避永琏,心跳不已,看来宝亲王弘历真的大承笞杖,只是不知道的魂魄有没有趁机完全归位,当着雍正,我自然不敢问,甚至都不敢再去看永琏,生怕得到的讯息会事与愿违。

胡太医也进来,先给雍正请了安,又为我诊了脉,我感觉到雍正有些紧张,胡太医振过后说是无妨,再吃几剂药就没事儿了。

他说着躬身推出去,到外间写药方,雍正把宫女太监都打发出去,连永琏也让人带出去。

屋子里边就剩下我们两个,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走到床边,他坐在一张绣墩上,叹了一口气:“那个畜生都承认了,是他用强,朕已经严惩痛责,不过,事后朕也想过,朕责罚得太狠了,兰儿,你别怪朕偏袒他,你受了委屈,这口气是无法出来了,不过朕也不能太亏待你,哎,方才朕已经和钮祜禄氏谈过,就把你赐给弘历吧。”

开始还又惭愧又激动,没想到弘历连这个都肯承认,以前一直不喜欢他,现在反而特别愧疚,要说暗算,本来是我先暗算他,还有模模糊糊听到永琏说的那番话,如果不是我出现了幻觉,就是永琏这个混蛋给宝亲王弘历下了药,不然弘历就是再风流,也不可能那样。

如果他把罪名推到我身上,按照规矩,如果是后宫宫女犯了秽乱之罪,是要施以幽闭酷刑。幽闭可不是幽禁,而是用杖击打女子的腹部,致使子宫脱垂,不但一辈子无法生育,连欢爱之事都从此断绝。其实,他完全可以把罪名推给我,若加上一些人煽风点火,雍正一定会为了儿子牺牲掉我,毕竟弘历是他看中的皇储,他已经写了传位密诏,封存在正大光明的牌匾后,相较于骨

肉至亲,江山社稷,我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听到最后,雍正竟然要把我赐给弘历,我还是大吃一惊,半晌才道:“万岁爷,您还是赐奴婢一死吧!”

脸色一沉,雍正有些愠怒:“容芷兰,你使的什么性子,这件事情,就是你失足落水,除了永琏,谁也不知道。朕是责罚了弘历,不过不是为了这件事儿,你听明白没有?”

他真的很心疼他这个儿子,可是憋着心里的委屈,我无处宣泄,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看着我十分委屈,雍正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朕知道你的心始终在朕身上,所以那些人背后说过你的话,朕就当过眼烟云,不去理会。你记得朕和你提到妍盈和布泰吗?朕既然把你给了弘历,就另外选一个人殉葬,妍盈和布泰,你替朕选一个吧。”

这个决定更是让我吃惊,让我选?这是给了我一把杀人的剑。

嘴唇都抖起来,有些张不开,我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们两个的生死,面对这个权利,我心惊胆寒。

雍正一笑:“做不了决定?要不要朕把她们说你的话讲给你听?也许听了,你就能决定了。”

稳定下自己的情绪:“万岁爷,泰主儿还怀着龙胎,您怎么舍得?”

雍正哼了一声:“朕一生就见不到两面三刀之人,朕以前居然看错了她,像她那种人,也配做朕阿哥的额娘?比起妍盈那个奴才,布泰更可恶!”

一看雍正要下决定,我毫不思索地冲口而出:“不行,万岁爷,那会一尸两命,您舍得泰主儿,也不能舍得没出世的骨肉!”

腾地站了起来,雍正面带怒色,我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尸两命,岂不是咒雍正早死?尽管他真的死在八月二十三。

片刻之后,雍正又坐下:“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对朕说不行?看你受了委屈的份上,朕也不罚你了。既然留着布泰,那么妍盈呢,这个奴婢不肯安时守分,居然背后谗言诋主,你不会连她也舍不得给朕吧?”

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微笑道:“万岁爷,您也说了,妍盈不是忠耿之辈,奴婢怎么还放心让她将来去伺候万岁爷?求您恩典,把妍盈留给奴婢,奴婢严加管束。万岁爷真的想要一个忠心本分的人服侍,奴婢还是愿意跟随您。”

前边的求情时真,后边的话只是冠冕堂皇的辞令,雍正方才已经说了他的安排,不会让我再殉葬,而且他还留了谕令给我,我一直紧密藏着。所以恰到好处地表表忠心,行径虽鄙,还不至于无耻。

沉默一下,雍正没有表态,只是道:“你好好将养身体,想吃什么,让妍盈知会御厨房一声,就说是朕的口谕。”

服侍过雍正一段,也了解他的脾性,我现在若是固执己见,反而会让雍正生疑,适得其反,还是缓几天,要劝谏他得动点心思,布泰答应也好,妍盈也好,都是活生生的生命,我虽然不喜欢布泰答应,也没有恨之入骨,非得置之死地而后生。而妍盈,总算是我的结义姐姐,若非那场惨痛的劫厄,她也不会偏执心性、铤而走险。

又说了几句,雍正走了,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恭送,永琏还是不肯走,一定要陪着我说话。妍盈掌了灯,一牙弯月,投影在窗棂上。

心,抽搐了一下,我记得快到中秋,天上是多半轮月亮,现在怎么变成下弦月了?

一把拉住了永琏:“我,我昏沉了很久吗?”

永琏点点头,犹自掉泪,然后搬着手指:“那天是十三,今天是二十三,差不多整整十天,不过你也不是老昏沉,中间还醒过两天,就是神情恍惚,也不认识人,给东西就吃,丢了魂儿死的,只哭着叫额娘……我当时都吓疯了,以为……”

八月二十三?

我好像被雷击了一般,抬腿就想下床,身子一栽歪,差点儿摔下来,永琏吓了一跳:“你干嘛?”

妍盈也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扶我:“容主儿要什么,吩咐奴才就是……”

她话音未落,却听得外边响了四声云板,满屋子的人,都唬了一跳,面面相觑。

云板是报丧用的,宫里响云板,应该是哪位主子亡故了。

手脚发冷,我知道是雍正驾崩了,史书上有两个版本,一说他白天还和大臣议事,晚上就暴亡;

另一说他忽然生病,宝亲王弘历和和亲王弘昼还侍奉汤药,病了两三日才驾崩。

可是他方才才走,还和我说了很多话,这屋子里边还留有他的气息,怎么会如此急就猝死了?宝

亲王弘历还躺在床上,如果他现在已经是了,该怎样收拾残局?

忽然那个服侍永琏的宫女莲莲气急败坏地跑进来,一把将永琏抱起来:“小祖宗,快点儿。”

永琏也被吓到:“怎么啦?谁,谁薨了?”

宫女莲莲也不敢多说,抱着永琏急匆匆地跑出去。

峰倾路断悬一线

雍正的死,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风,肃杀得令人措手不及。

尽管每个人的心中都在猜测,充满了疑惑,但是这个当口,谁敢说出一句半句闲言来,祸从口出,宫掖里尤是如此。可是世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秘密,只有被扭曲的真相,所以各种消息依然通过种种途径,从正大光明殿传到后宫。

雍正晏驾在九州清宴殿,宝亲王弘历已经登基为帝,召集文武臣工商拟大型皇帝的殡葬事宜,圆明园里,立时沉寂肃静了很多。

怎么说我都是身份尴尬的一个人,而且还是卧病在床,所以园子里边的宫女们忙碌得脚跟不停,却没有人来指示我做什么,当然前去守灵的妃嫔里边,也没有我的份儿。

梧月苑里边的宫女太监们也跟着闲下来,这种闲,令每个人都惶惶不安,连平日里最淡然的妍盈,也常常心不在焉,目光闪烁,有时候连我的召唤都听若罔闻。但是回头神来后,有满目惶然

和歉意,好没应我一声,就亏欠我什么一样,让我更不自在。

我也清楚,浑水摸鱼地随大流儿才是安妥之道,这样再清闲两三天,我们这个梧月苑就真的变成一根刺儿,谁看着都闹心,谁都有权利路见不平横加指责,只要有人挑个头儿出来,除了砧上鱼肉,也变不成别的了。

因为是嫡皇孙,永琏再小也得在灵前遵礼,根本没有一刻空闲时间能跑来给我通个消息,我更没有心情写字,这几天只喝了几盏茶来提神,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我得自动请缨去。

挣扎着起身,还是有些头重脚轻,妍盈连忙过来扶我,我推开她,身子已经站稳了些,悲伤和愤怒都能激发人体内的潜能,我这种,应该是怕死的缘故,居然有了两份力气。

当然以我的身份不可能跑去前边找弘历,现下只能去找钮祜禄氏,弘历继位时以先帝雍正遗命,尊生母熹贵妃钮祜禄氏为皇后,并尊封为皇太后。

简单地嘱咐了妍盈两句,然后准备独自去见皇太后,因为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所以更不需要有人陪着我壮几分胆色。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妍盈微垂着头:“容主儿,您,您就这么去?”

这两天妍盈的表现就有些奇怪,我停下脚步:“有什么不妥?”

抬起头,愣了愣神,一丝愧然从妍盈的眼眸中掠过,然后退了两步,低下头:“奴婢没有觉得不妥,只是,只是容主儿病体未愈,没有人跟着伺候,也说不过去,让有心的人看到,还以为您太娇贵,前时的病,免不得有小题大做之嫌了。”

哦?

她的话,很是出乎我意料,而且真的是我一时心急,疏漏掉了。

雍正在日我不但夜夜专宠,还生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病,因为需要掩饰其中的真相,对外就只能说是病,听妍盈后来告诉我,在我昏沉的时候,胡太医日日过来诊脉开方,后宫的妃嫔都来探视过,连现在的皇太后都来过。现在雍正晏驾宾天,我竟然可以起身走动?果然是自己送上门去,受人权柄。

我更惊讶的是,这些话,源自妍盈的肺腑,若是从前,她打死也不可能提醒我。

款款地走到我的身旁,伸手扶着我,妍盈低声道:“还是让奴婢扶着您过去,身边有个人支使,也不用太过劳神。”

话说得很贴心,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任何事物的质变都有原因和过程,穆湫不会无缘无故改变态度,难道是因为雍正暴毙,她心中的怨恨已消,所以就恢复了本来性情?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解释。

触目之处,素纨雪幔,白得让人有些胆寒,连阳光都显得昏红冷清。

刚走到回廊,迎面居然又遇到了布泰答应,她一身缟素,未施粉黛,反衬得眉目清秀,红肿的双眸,犹自挂着盈盈珠泪。

循例见礼,妍盈扶着我退避一旁,为布泰答应让路,只是她没有吩咐,我不能擅自就走。

布泰答应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瞥了我一下,没有像往常那样尖刺奚落,半晌叹了口气:“芷兰,大型皇帝以前总喜欢念那个争什么的诗,可惜我是个愚笨之人,终难悟出其中之意,你是聪明人,比我明白得早也明白得彻底,只是我没有慧眼,竟然看不出来最有福气的那个人会是你。”

这话说得更莫名其妙,就在布泰答应说话的时候,我感觉到妍盈搀扶着我胳膊的手,开始发抖。

布泰答应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然后带着宫女太监只顾离开。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妍盈抿着嘴唇,目光低垂,依旧扶着我走,因为大行皇帝殡葬未完,太后从原来的住处暂时挪到晴辉阁,等暮秋时回到紫禁城,再移居到慈宁宫。

到了外间,又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是牡丹亭的那个桂锦惠,桂姑姑,她看见我,也是愣了一下,然后道:“太后娘娘方才让奴婢去叫容姑娘,可巧容姑娘就来了,看来容姑娘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儿,请跟奴婢进来吧。”

迎头一击,尽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绝非好事,身子晃了一下,被妍盈暗中用力托住了,跟着桂锦惠进了里边。

通体缟素的太后一丝倦容都没有,眼睛道是红红的,应该多次垂泪,她坐在榻上,半倚着引枕,脚踏旁边跪着一个小宫女再给她捶腿。

施了礼,太后挥手让那个小宫女退下,桂锦惠冲着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也都回避了,里间只有四个人,太后道:“兰儿,大行皇帝龙驭宾天,山河同悲,万民齐哀,我知道兰儿蕙质兰心,承蒙恩宠,对大行皇帝之痛悼哀思,更甚于寻常。”

说到这儿她有意停顿了一下,我的心,跟着抽搐。

这话毛意思?

雍正生前跟我说过,他已经和钮祜禄氏说了要将我赐给弘历,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雍正也应该告诉了她,既然她知道真相,还和我如此说,口口声声在坐实我是雍正最后宠幸的人,接下来的话题会不会引到殉葬上边去?

满是哀伤地叹了口气,皇太后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盯着我看。

她,她不会等着我毛遂自荐吧?

若是为了财帛权势,我厚着脸皮自荐一会也认了,现在要我自荐去殉葬,也太不厚道了,她儿子都当皇帝了,不会也吃我的干醋?这是什么鸟太后?

气氛僵滞清冷,我不能和皇太后的眼光对视,低下头苦思对策。

哎。

皇太后又叹了口气:“佛家说,儿女是债,有索债的有还债的,人生苦短,弹指就是一世,养育了儿女,才能体会到父母的艰辛,世人都说严父慈母,母亲的这份慈悲有时候也会昧心,可是为了儿女,就是减了自己的寿算也在所不惜。”

嘴里一阵苦涩,太后这样一点,我终于开窍了。

太后果然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当时的情况,不管是不是永琏给弘历下了药,终究是在我身为雍正新宠的情况下,被弘历吃干抹净,朝廷上的臣工对弘历的风流韵事还是有些微词,那么我这件事,再经过一些人别有用心的添枝加叶,绝对是丑闻不是假话。

她是要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杀我灭口。

这借口,无懈可击。

若没有湖边那场事,我也不能逢人就说陪王伴驾那么多天,自己还是完璧,何况现在的我已非云英之身?

幸好我有雍正的手谕,于是我躬身道:“太后娘娘惠悟之言,奴婢有幸聆听,也是造化。奴婢今日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也是有事儿禀告。本来大行皇帝宾天,万民同哀,奴婢就是天胆也不敢来扰太后娘娘,只是这件事本是大行皇帝的谕令,所以奴婢才斗胆来禀明太后娘娘。”

皇太后点点头:“兰儿,你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有着东西太陈旧了,放着也是无用,还是焚了干净。”看我要回话,皇太后连忙道:“兰儿,事儿要是不急,先等一下再说,我处理点儿东西。”

她的话,拦住了我的话头,只见太后向着桂锦惠一扬眉,桂锦惠转身到屏风后,不一会儿双手托着一个漆盘,上边放着一张纸,叠得齐整,折成一只纸鹤的形状。

千纸鹤?

兜头一盆冷水就浇下来,我认得这张纸,正是雍正写给我的谕令,还是我亲手折成,紧密封存,怎么会跑到太后这里?

我的屋子,一直都是由妍盈收拾,唯一可能找到这个谕令的就是妍盈,想到这儿,我满脸惊骇地看向妍盈,却看不到妍盈的脸,她低垂着头。

桂锦惠故意地把谕令打开,左右翻转了一下,那是故意让我看清楚,这张谕令果然不假。她翻了一下后,点亮桌上的一支素蜡,将谕令凑过去。

若是拍戏,然后我又恰巧会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像小燕子那样,一脚踹飞桂锦惠,把救命的谕令抢过来。

可惜我刚刚从震惊中缓过神,就看到一片几乎透明的火光中,那张谕令翻卷裂开,最后化成灰,翩如蝴蝶,落于地上。

皇太后这才道:“兰儿,你方才要回禀什么事儿?”

一跪落地,不是因为郑重其事,是因为腿软,我已经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抓狂,唯一清楚的是,我终是没有逃脱殉葬的厄运。

应该是在骗我,难怪她一直不肯说她怎么来,也没有谈及bear回去后,我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如果我能够平平安安地写完那个故事,怎么不和bear一起回去?我居然如此白痴,这样的事情都不会推敲,一定是我出了事儿,回不去了,所以只有bear回去。

Bear回去后,根本没有什么《浅醉云边》的手稿,只是带回去一个关于我的噩耗,所以才想来,而且还真的来了,那个噩耗一定很痛,刺痛了很多兄弟的心,只是不知道一同穿来的还有谁,她们又都流落何处?

我现在不能和皇太后对抗,只能先忍下来,不然明顶回去,只怕我现在就会被秘密弄死了。还没有绝望,还有一线生机,弘历体内的应该可以救我,如果她已经驱逐了弘历的灵魂,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如果不是……不是了再说。

心里有了主意,恭敬地叩了个头:“回太后娘娘,大行皇帝对奴婢圣恩隆重,太后娘娘对奴婢也恩德无量,奴婢无以为报,唯有肝脑涂地。太后娘娘的意思,奴婢有幸了解了,奴婢谢恩,谢太后知遇之恩,让奴婢可以独享殊荣,奴婢愧极。”

好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皇太后道:“兰儿果然冰雪聪明,也不枉大行皇帝疼爱你一场,你放心,你家中唯有寡母,朝廷会恩恤加抚,你也安心吧。”

果然是为求灭口的殉葬,她在试探我也是在威胁我,如果我识趣,还能为寡母争得个安度晚年,如果我不识相,只怕连乌秀都得牵累进去。

又叩了一个头:“谢太后恩典,奴婢请太后娘娘恩准,回去沐浴斋戒,做些准备。”

皇太后点点头,然后过来亲自扶起了我,拉着我的手,叹了口气:“哎,孩子,你若心里委屈,就哭出来,有些事儿啊,再不忍心也得做,你若恨我,就恨吧。”

这句话,说得有些哀伤,让我感觉到她发自肺腑的无奈和感慨,一时之间,竟然觉得皇太后如此做,也是无可厚非,易地而处,也许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诚然道:“太后娘娘,奴婢心无嗔恨,只念圣眷隆恩。人生于世,似奴婢之流,不过尔耳,若承此殊荣,亦能名留史册,令后人觉得奴婢虽庸碌愚钝,却有几分忠诚义烈可取可赞,奴婢此生无憾。”

我说的话,也是出自肺腑,皇太后自然能感受得到,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我抬头看到浅浅的泪光涌上她的眼眶,鼻子也不由得一酸,心里不是滋味。

辞别了皇太后,妍盈扶着我往回走,到了一方假山之后,妍盈忽然撑不住地哭起来,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宿怨可消业相随

男人的誓言,女人的眼泪,都是一种明知道会上当,却依然无法拒绝的诱惑美。

看着妍盈哽咽难抬的样子,也说不清楚心里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仿佛与悲喜无关。

我应该猜对了,是妍盈偷走了雍正给我谕令,但她有必要送给当时的熹贵妃钮祜禄氏吗?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还没有看到皇太后给妍盈的回报。

这是这些,已然没有了意义,我现在得想个法子给永琏通信儿,在这一刻,才深深意识到,自己真的非常愚蠢,愚蠢到始终没有全身心地投入这场游戏,潜意识里,总将自己当成局外人,身边连个可以信赖的心腹都没有培植。

用帕子拭下眼泪,妍盈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东西是我拿的,就在你失足落水而病得昏沉的那几天。之前布泰答应暗中找过我,要我留意你身边的东西,能用得到的就偷给她。她答应利用宫中的暗线,为我安排一个可以接近他的机会。布泰答应以为我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其实真正的原因,你知道。”

果然如此,而我唯有轻叹,没有愤怒也没有眼泪了,苦笑着看看她:“姐姐还真的慧眼识珠,这个东西真的能用得到。”

静静地望着她,她可以不用想我坦白,所以这些交代只是前戏,不过我猜不到她还要做什么。

妍盈咬了咬嘴唇,应该是下了横心:“你也不能怪我,当初在密云,你和那个乌雅耶芙联着手引诱我哥哥,经常骗我哥哥从家里偷出银子首饰给你们挥霍,而且为了能讨你们两个欢心,我哥哥还三番两次在我这里盘剥,所以,在我心里,你虽然没有在青楼里边倚身卖笑,却和乌雅耶芙一样,都不是正经人。”

嗯?

虽然刀都要架到脖子上了,妍盈的这番话,还是让我差点儿把眼睛给瞪出来,容芷兰居然是这么个轻佻无耻的货色?原来穆湫早就知道,而且心中必定不屑,可是记得当时她拉着我的手,和我软言细语相规劝的时候,并没有一丝嫌恶之色。现在我都不知道,该说穆湫是隐恶扬善的圣母玛丽苏,还是城府深沉。

从我惊诧的眼光里,妍盈也猜到几分我在想什么:“不论你信不信,当时我的确出于一片好心,后来你提出和我结拜,我才从心里暗笑自己是个愚人,若你能听得人劝,就不会去招惹我哥哥。”

不得不点头,没有想到在穆湫心中,我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但是这也不能怪她,毕竟那个容芷兰以前如何我不了解,而代替了容芷兰的我又是如何,她也不能了解,苦笑就越发得苦了:“姐姐是觉得,我和你义结金兰,是寻得一个更容易去招惹撩拨你哥哥的路径?”

这次是妍盈苦笑了一下:“虽然后来你也有些改变,不再像以前那样市侩泼辣,竟然能诌出几首诗来,而且还和我借书看,我就更觉得你对我哥哥是志在必得了。”

笑得我有点儿想哭,她居然以为我为了能够嫁入他们家,能配得上她哥哥,狗不识地啃起诗词歌赋,不就是一个小老婆吗,我也太有上进心了。

哎,点儿背别怨社会,谁让原先的容芷兰白长了个人样子,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妍盈正色起来:“那日我,我死了以后,心中愤懑难消,魂魄不肯离身,半夜时分,妍盈在刑场祭奠我,我们就见面了,后来妍盈说,她本来也要随着我们家其他奴婢充军宁古塔,万万没有料到,竟然遇到了自己的生父,原来她也是上三旗的包衣,在七岁的时候和父亲逛街被人拐了去,是那个人贩子把她买到我家,她生父还在州府里边当仵作,帮着主子破了好几起奇案,很受主子赏识。所以她生父就托了主子,将她从流放的人犯中放了出来,并且认归了本家,并且还要入内务府待选宫女。妍盈自小就跟了我,我待她不薄,所以,她主动提出要我附身在她身上,给我一个能报仇雪恨的机会。我当时无法从惨痛和羞恨中自拔,毫不犹豫地附入她的身体,没有想到当时正是子夜阴盛之时,她体内阳气极衰,更不巧的是她月信正潮,气血双亏,一阳难抵双阴,魂魄不敌我的怨毒之气,结果我是附了身,她却离了魂。”

魂魄,又是纠结的一体双魂,我心里更是烦躁,不知道痛遭笞杖的弘历是否已经变成伊人?妍盈说了这么多,我也能体谅到她的苦处,是妍盈,是穆湫的丫鬟妍盈牺牲掉了自己,为她争取到入宫的机会,穆湫在一开始就背负上沉重的自责,她向雍正告密也好,为布泰答应偷东西也好,也是被自责和仇恨步步紧逼的结果。而且在她心中,容芷兰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不需要为暗算我而感到惭愧。

那张谕令她偷去了给布泰答应,布泰答应又将其呈与皇太后,布泰的用意不过是要钮祜禄氏看看,雍正对我颇受青睐,只要让钮祜禄氏感觉到我是个威胁,自然会出手收拾我,那么布泰答应的借刀杀人之计便成功了。

忽然伸手拉住我,妍盈一本正经地:“这些话,本来我打死也不会说,今天告诉你,就是想让你相信,此时此刻,我没有再骗你的必要。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法子?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四处乱逛,我可以为你去送信,做什么都好,只是不想看着你无辜送命。”

好像在意料之中,又多少让我愕然,不过妍盈的话说的也对,我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她还有什么必要骗我?就算牵扯出来弘历或者永琏,对一个死人来说,秽乱宫闱的罪,可有可无。而且为了做得好看,皇太后还得为我遮掩,让我清清白白地为雍正殉葬。

见我无语,妍盈有些急:“你是不是还不信我?要不要我发个毒誓?”

我摇头:“不是不信你,只是你现在也近不得永琏的身前,难道我们直接去找皇上?”

妍盈咬着嘴唇,双眉深锁,忽然一跺脚:“芷兰,你现在也没有退路了,或者应该是我们现在都没有退路,既然皇太后没有让我回避,你真的去了,又岂能容我在这个世间?布泰答应当初收买我的时候,曾经让我拜会过两个宫里的老人儿,有一个就是伺候在当今圣上的身边,我去找她,就说是布泰答应的指使,也许能有一丝机会。”

她说的倒是一个法子,不过成功与否,都免不了要牵累到布泰答应,对这个人我再无好感,她肚子里边的孩子总是无辜,不由得迟疑了一下:“那布泰答应……”

紧紧地盯了我一眼,妍盈神色黯然了一下:“我就是听到你在先帝面前为我和布泰答应求情,才发现我竟然一直自误,一直看错了你。芷兰,穆湫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妍盈,其实容芷兰也应该死了,至于你要转成一个什么身份,如果连自己都不明白,我也无能为力。你要是怜惜布泰答应,就去给她通风报信吧。”

她说着话,并不等我答复,狠命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再也见不到一般,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我一把没有拉住,想要追她,哪里追得上,才跑了两步,身子就微晃了一下,虚脱得厉害。

站住了,稳了稳身,就是爬我也得爬过去,总不能让妍盈为我冒险。

因为妍盈走得太快了,我又不知道她到底去找谁,只得径直去乐安和,弘历仍然住在哪里,她去

找的人既然是弘历身边的,总跑不出乐安和去。

没有去正门,我直接到了后角门,轻轻推了推,门虚掩着,未等我说话,里边走出来一个嬷嬷,乐安和的人,我也认识几个,这个嬷嬷很是眼生,她哭丧着脸,瞥了下我的服饰:“你跟着那个主子的,懂不懂规矩?就是平时,私自蹿宫,也打死勿论。”

话说得挺冷,但是还不算嚣张,未等我说话,里边又出来两个宫女,手里拎着食盒,她们两个是弘历侧福晋乌喇那拉氏身边的宫女,见了我,连忙施礼:“容姑娘来了?我们主子方才还说请您过来呢。”然后又给那个嬷嬷见礼,赶着叫惠嬷嬷。

那个惠嬷嬷只是搭了个腔儿,听到我们说话,自己转身走了。

两个宫女的话让我有些疑惑,尽管见过几面,我和这位侧福晋乌喇那拉氏并不算太熟悉,看两个宫女的形容,又不像是普通的客气寒暄,只得顺情接了一句:“乌喇福晋身体可安?”

一个宫女露出一丝难过来:“主子前几日服侍万岁爷的时候,不小心动了胎气,吃了太医几幅药,身体还算无妨,只可惜流了一个小阿哥。”

另一个宫女连忙道:“容姑娘请进来吧,我们主子说了两三次要见您呢,既然您来了,请随奴婢来吧。”

我心里惦记着妍盈呢,就想着要婉言拒绝,实在想不出来去见乌喇那拉氏又什么用,难道她会救我?

两个宫女往左右一退,躬身相请。

推辞的话还未说出口,身后听到我最想最思念的声音,是永琏的声音:“啊,啊,师……容姑娘,容姑娘,快点儿,快去晴辉阁。”

他话到人也到,我刚转身,他一把拉着我的手,也不等我问话,拉着我一路飞跑,我也莫名其妙,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又惦记着妍盈,转过一道弯,我连忙低声道:“妍盈去里边找你阿玛了,什么事儿火烧眉毛一样?”

喘了一口气,永琏犹自没有停步,而是一边跑一边说:“别管妍盈了,她找不到我阿玛,师父,你惹祸了,再不去收拾烂摊子,我皇阿玛和我皇玛玛就该掐起来了!”

稚子妄言竟峰回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比原先多了很多东西,永琏说话的腔调儿带着bear特有的迷糊,大行皇帝的灵还停着呢,皇太后钮祜禄氏和新君弘历先争执起来,这绝对是一件严重又严肃的事情,到了永琏这儿,竟然用了一个掐字。

碧水里边很多热帖都离不开掐,牵扯其中的文章和作者,有掐红的,有掐黑的,更多是我这种一掐一个白印,再掐一个白点儿,和练过十三太保横练功夫一样。结果黑的红的都成了大神,我们这些依旧是衬着红花的小透明。

再次折回晴辉阁的时候,里边静得连呼吸声都数得过来。

所有的太监宫女在阁外的太阳底下跪了一地,连那个桂锦惠姑姑也跪在那儿,和木雕泥塑一般。

永琏也等不及通报,拉着我就冲进去。

皇太后怒气盈腮,站在地当心儿,脚下是碎瓷片和泼溅的茶水,弘历跪在那儿,恭然垂首,气氛凝滞,大约母子两个说话顶了牛儿,谁也不肯妥协,就僵在哪儿。

自从出了那件事儿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弘历,不过他现在跪着,背对着我,场面又是如此,我被曳进来已经是自己找死,哪里还敢开口,只得跪在后边,默然磕头。

看着我被永琏拉进来,皇太后眼睛里边都要喷出火来,从鼻子里边冷哼了一声:“皇帝,这个就是你从心里边疼着怜着的人?难怪连个规矩都不懂,当我这儿是什么地儿,来去随性,连通禀都不用了?”

听皇太后这话茬儿,果然是气大了,因为乾隆皇帝对母亲孝圣宪皇后极为孝顺,尤其登基称帝后,直到钮祜禄氏去世,四十来年间,晨昏定省,从未间断,在钮祜禄氏八十大寿的时候,年届六十的乾隆皇帝还斑衣戏彩,以慰亲怀。

乾隆在位期间曾经数次游江南,下辽东,以及拜谒东陵和木兰狩猎,都恭请皇太后同行。所以对这个人总得来说我很不以为然,纵然是在湖边发生那种令我终身衔恨的事情,但是他侍亲以孝,还是让我从心里赞叹。

从他的嘴里,说出什么疼着怜着的话,这些话还是当着皇太后,我不由得一阵阵恶寒,不过瞬间也在思索,现在的弘历,或者已经变成了。

永琏已经跪下了,连忙叩头道:“老祖宗,是永琏把容姑娘抢拉来,老祖宗不是告诉过我,说永琏虽然年纪小,却是咱们爱新觉罗家的血脉,是正经主子吗,主子的话,哪里轮到她敢反驳?”

被永琏软软地堵了一下,皇太后冷然道:“你叫她过来做什么?”

跪着往前挪了两步,就凑到皇太后的左边,用那只肉嘟嘟的小手拉了拉皇太后的衣襟儿,永琏抬起头,忽闪着毛嘟嘟的大眼睛:“老祖宗,永琏是飞符招将,拘了这个奴才来三曹对案,不然老祖宗气坏了身子,永琏心疼,皇阿玛要是被老祖宗再揍一顿,永琏也心疼,反正事儿是容芷兰引起来,永琏弄了她来解心疼。”

越听我心里越气,这个倒霉孩子说得什么外五门子的话,雅不雅,俗不俗,似通非通。

不过皇太后听了永琏的话,火气反而消了些,民间有句很俗的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钮祜禄氏固然贵为太后,说穿了也是个老太太,小燕子逗鹦鹉的时候不就这样说过吗?一手拉起了永琏,皇太后也冲着弘历道:“你也起来吧。”

弘历叩了一个头起来,皇太后已经坐下来,把永琏搂在怀里,语调和缓了些:“来了也好,人就在这儿,你自己去问问吧,到底是她自己来求我,还是我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去逼她!”

见不得人?

太后说这几个字的时候,特意放重了口气,有些负气和嘲讽,可能是弘历一时失言。

这话都说了出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难怪外边的那些奴才都吓傻了,永琏说得虽然不雅,应该也很形象,方才皇太后和弘历还真的掐起来了。

该轮到我诚惶诚恐地开腔了,还不能够说出真相来,我就是有胆子当着弘历揭他老妈的底儿,闹得他们母子僵持起来,吃亏的还是我自己,就是要说,也得先把这个场面应付下来,偷偷地和弘历说,当然他要是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就更好办了。

还未等我说,弘历淡淡地道:“皇额娘的良苦用心,儿子知道,所以也不用问她了,她不过是个奴才,没有在主子面前恣意毁谤的道理,就是不在主子面前,也不能有所怨怼,这是做奴才的本分。”

话很淡,淡里边还有软刺儿,弘历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是对皇太后颇有微词,那意思当着你的面,容芷兰敢说什么?就是背着你,宫廷之内,耳目庞杂,她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儿,只能认命而已。

皇太后眉头一皱,微愠着冲我道:“容芷兰,你说吧,有什么说什么,在主子面前恣意毁谤固然不对,要是谎言欺君可就是罪了。”

她是封死我的退路,当着她的面,我自然不敢说真话,然后这个假话说出来,就再也不能更改,如果以后我否定今天说的话,那就是欺君。

这个太后,果然够狠辣,杀人不见血啊,琼瑶阿姨还是太善良了。

人生在世,难逃一死,这是必然的结局,在这个皇宫里边,有些活着才是慢慢无涯的刑期,可是我就是感觉到很憋屈很气恼,堵在我心里,一团乱麻一样,说不出来的难受。

皇太后的话,不能不回,我只能忍气吞声地叩头,还得做出郑重其事的样子:“回太后,回皇上,为主子分忧,是奴才的分内之事,何劳太后娘娘教诲吩咐,奴婢言自由衷,请太后娘娘明察、请皇上明鉴。”

来而不往非礼也,外交辞令嘛,皇太后既然说得够狠,我也不妨圆滑,听上去没有什么错,口气也平实忠诚,没有半分负气之意,然而弦外有音,意思都在话头之外。

皇太后嗯了一声:“兰丫头果然伶俐聪明,难怪先帝甚是怜惜。”

这话是说给弘历听,点明我的身份不容更改,就是雍正临终前所宠幸的女人,殉葬是义不容辞。

暗中瞥了一眼,弘历始终都没有看过来一眼,但是脸色青白,仿佛是忍了又忍。

坐在皇太后怀里的永琏眨眨眼睛,然后点点头:“是啊,老祖宗,永琏也听皇玛法说过。”

他这一接话,让皇太后和弘历都是一愣,我虽知道他应该是想救我,不过我不怀疑他的用心,只是怀疑他的能力。

好像看到事情的峰回路转,皇太后摩挲着永琏脸蛋儿:“永琏也听过?你皇玛法怎么说?”都说童言无虚,要是能借着孙子的口说出来教训儿子,就更有威力。

永琏很乖觉地靠着皇太后,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回老祖宗,皇玛法生前不是要永琏默书那个故事吗,还要容芷兰续写演义,当时就在梧月苑,皇玛法拿着两篇文稿,一边看一边赞叹说,黯子的文虽然略有文采,不过是滥竽充数,繁芜冗长,相较之下,容芷兰的续文就流畅精炼,青出于蓝。皇玛法当时还说,我阿玛身边的几位福晋虽然贤德淑雅,少了一点儿书卷才情也是憾事,这个容丫头就给我阿玛留着吧。”

什么叫瞪眼说瞎话,永琏很好地诠释了这句俗语,说得煞有介事,还挺顺溜。

明知道不是演戏,但那种令人捧腹的滑稽感觉,让我咬着嘴唇强自忍着,皇太后的表情,就像吃饭的时候咬到半条虫子,一时间居然失态发愣,她再也想不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如此腹黑,不知不觉间就把她这个奶奶给倒卖了。

一见自己的话起了效用,永琏有些得意,继续道:“皇玛法当时还要容芷兰把那个故事写完了给他,如果好,就校勘付梓。这些话皇玛法还让人记下来,说是用于将来修史用,那位大人应该不会忘,嗯,就是皇玛法归天时,老祖宗叫人火速传进宫,当时吓得背过气去的那个恩大人。”

史官?

历朝历代都有记录帝王言行的史官,最出名的应该是写下无韵离骚的司马迁。

听永琏的意思,雍正身亡之时,皇太后也在现场,不是火速传太医,而是急招史官,这情形实在蹊跷,唯一的解释,就是皇太后要史官修改一些不想被外人知晓的事情,这些事情应该已经发生。

皇帝驾崩固然令人惊愕,也不至于把那位负责记录的恩大人吓得厥过去。

永琏。

弘历开口低喝了一声,然后才向皇太后躬身道:“皇额娘为儿子遮掩,是源自怜惜之心,知道儿子是无心之失,并非忤逆不肖,可见皇额娘是睿智通达之人。容芷兰之事,前后因果,皇额娘心里比谁都清楚,儿子也知道皇额娘防微杜渐的深意。只是纵掩住了容芷兰的口,未必能堵得住世人的嘴,千百年来,何等样的宫闱秘事,最后还不是闹得人尽皆知,凭添了饭后谈资?大清入关之后,虽然生殉是委身蹈义,圣祖康熙爷已明诏废止,这也是圣祖恩德慈惠泽披八方,太后怜惜容芷兰忠义可嘉,儿子却不敢悖逆祖宗家法。”

这些话说出来,皇太后脸色苍白,仿佛被人在心口捅了一刀,连生气都忘了,半晌无语,终是长叹了一声:“皇帝说得未尝不是个理,既然是大行皇帝遗命,容芷兰,你就遵从先帝遗旨,再无明志以殉。”她是强撑着说了这么几句,然后招呼人进来,服侍她休息。

叩头谢恩,跟着弘历和永琏的身后出来,还有残梦未醒的恍惚,弘历最后那番话,联系着前边所说,应该和雍正的死有关系,而且还可能和弘历有关,不然皇太后的表情不会那般骇然。

出了晴辉阁,弘历面色凝重,眉头紧锁,额头上也是细汗涔涔,在外间候着的太监宫女拥簇而上,把肩舆抬了过来,上边铺着松软的虎皮搭子,应该是弘历的棒疮没有痊愈。

上了肩舆,弘历这次看了我一眼,然后吩咐两个宫女:“你们小心服侍容姑娘回去,梧月苑里边的人都原地待命,到时候朕会安排。”说着他停了一下,这次是对着我说“皇考遗命,你要时刻铭记,不当差的时候,也不敢闲着,知道吗?”

连忙跪下叩头,弘历的意思,是暂时不安排我,也不安排梧月苑的人当什么差事,而是要我在将养身体的时候,别忘了写那个故事。

还没见过弘历会对那个故事如此上心,这个皇帝,应该已被很猥琐地霸占了,瞬间,五味杂陈,竟无法述于言表。

闭门祸从天上来

这是雍正十三年的最后一个秋天,时值九月初九,重阳节。

天空澄澈,云堆若雪,坐在窗前,专心致志地写着故事,隔着湘妃细竹帘栊,仿佛可以闻到午后阳光的味道。

书案上,放着一只三足两耳的青玉香鼎,我并不喜欢香气,可是喜欢看着缕缕青烟从香鼎中袅袅升起又慢慢飘散的情境。

一串紫铜风铃,一只青玉香鼎,曾经是我梦寐以求了半生的东西,老公也曾经发誓,一定要将这两样东西连同他爱我一生一世的诺言,一同送给我。只是到了最后,谁也没有想到会走向劳燕分飞的路。

好像来世今生挨过的时光统统算上,只有这段日子过得自由自在,宁静得让我有乐不思蜀的惬意。

因为在国丧期间,不能娱乐喧哗,新君也不能临幸妃嫔,自从那日看着弘历坐上肩舆而去,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倒是他常派人过来赏赐着东西,吃的顽的都有,最特别的还有一套笔墨纸砚,看着这个,眼底就忍不住涌起笑意,想起永琏那个雷死人不偿命的冻挂面。

弘历已然登基,但是尚未改元,后妃也未正式册封,不过他的嫡福晋富察氏在众人眼中,俨然已是一国之母的皇后。

有了这样一个高贵矜持的身份,富察氏和从前也没有什么不同,还到梧月苑过来看我,始终顾念着当日之情,怕我无根无基,在宫中又没有人脉,缺东少西都不敢吭声。

富察氏只是来过两次,略坐了坐,和我还叹息了一回,说侧福晋乌喇那拉氏的那个孩子流得可惜。不过个中原因,她也不愿深谈。

后来我听宫里一些人的闲言闲语,当然还有些想卖乖讨好的人故意说给我听,免得我身在梧月苑,不能灵通弘历身边的消息,尽管大家说得听隐晦,但是东一句西一句的拼凑起来,我也了解

了个大概。

侧福晋乌喇那拉氏的身体一直很好,太医诊过脉了,胎元安固,左脉宏大,九成九是位小阿哥,那天弘历被先帝雍正责笞后,富察氏因为感染了风寒不便照顾,就让乌雅格格前去,谁知道弘历心火太盛,把乌雅格格给赶了出来,正好乌喇那拉氏过去探视,就留下来照顾弘历。本来跟前有宫女太监照应,也不会出事儿,到了快四更天的时候,里边有了动静,好像是有人惊呼。

等到太监宫女们进去的时候,乌喇那拉氏已经摔倒在地,流了很多的血,人也昏厥过去,因伤卧床的弘历不停地抽搐,当时大家慌了神,连先帝雍正和当时的熹贵妃钮祜禄氏都惊动过去,后来太医来了,情况才有所缓解,雍正和熹贵妃回转九州清宴,结果弘历这边儿没事儿了,九州清宴那边雍正帝却驾崩了。

事情怎么听都很蹊跷,我存在满心疑惑,等着见到永琏后,寻个机会再问。

那些管事儿的太监姑姑们,最会看眉眼高低,见到将来的皇后也肯屈尊降贵,立刻换了一个人儿一般,有事儿没有事都过来请安,孝敬着东西。

等到我身体完全康复了以后,月例银子和相应循例已经按照贵人的品级发放下来,梧月苑的太监宫女们,自然服侍得更加周到,尽管没有正式地册封,吃了人家的俸禄,总要遵守人家的规矩,

就是身体未愈的时候,每天也强撑着去晴辉阁给皇太后叩头问安,晨昏定省。

顶天立地的英雄,也阻挡不了时代的变迁,如果改变不了环境,就去适应环境,如果改变不了命运,就改变自己。

既然这辈子是离不开皇宫了,而且皇太后钮祜禄氏又是个活得长久的主儿,她对我有起过杀心,要是我不恭维好了她,那天不高兴翻起旧账,我这条命,也未必能继续保住。

看得出来,皇太后对我还是心有芥蒂,很是抵触,幸好在奔波劳碌的来世里,为了身上衣、腹中食,我的脸皮练得够厚,而且我这个看上去忠厚老实,还有点儿憨相,但是真要阿谀奉承起某个人来,可以做到滴水不漏,何况这外在的憨厚更是最后的伪装。

皇太后虔心信佛,怎么哄得她心花怒放,对我来说还不是难事儿。所以过去三五次后,厚着脸皮向皇太后讨教佛理,然后曲意逢迎,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起码再看到我时,眼睛里边不会有冰冷

尖刺的东西。

前两天还特意派那个桂锦惠过来,赏了一尊青玉观音像给我,桂锦惠见了我,也换了一副嘴脸。皇太后和富察氏的态度,让我在这段日子,过得平平安安。

现在唯一让我牵挂的就是做了皇帝的弘历,到底是哪个人,因为守礼的缘故,永琏也不能过来,我只好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写字上去,故事进展得神速,厚厚地一叠纸,散发着油墨的香气。

如果就这样秋去春来一辈子多好,没有衣食之忧,不受贫病之厄,笔耕心事,吟赏烟霞,身旁再相伴着来世的兄弟,偶尔欺负一下徒弟,最好我心里想着念着的朋友,都天花乱坠般地也穿过来,穿到我身边,就算折损了我无始劫来积攒的阴鸷福寿,就算让我今生死后入无间地狱,或是灰飞烟灭万劫不复,我也心甘情愿,魂梦萦之。

这些天写累了的时候,放下笔,就压抑不住如此思绪,知道现在不能面露喜悦,只得低着头,咬着嘴唇,捻着皇太后送给我的菩提子数珠,捻过一个,就在心底轻呼一个兄弟的名字。

哎。

听到妍盈轻轻地叹息声,我这才抬头,见她端着一个素色漆盘,里边放着一只天青色的食盒,盈盈地走过来:“容主儿,是从万岁爷哪儿送来的,送过来的人说,是万岁爷指名儿赏给您。”

听不惯她叫我容主儿,感觉这个称呼有点儿讽刺,可是要以姊妹相称,却是件行不通的事儿,没人在的时候,我们就互称你我,更多时候,妍盈还是很谨慎,这个我也不能强求,我和她都没有小燕子的本事,让皇上颁发个特许下来。

连忙起身,早有宫女端了水让我净手,整理衣襟,向着弘历寝宫的方位谢了恩,这才将食盒接过来,放到了桌子上:“是什么?”

妍盈只是屈了屈膝,没有立即回答,然后转身吩咐一个小宫女,将家什取来,那个小宫女应声去了,不大一会儿,也用漆盘托着,里边放着一个白瓷碟,里边盛着半碟子姜醋,另一个白瓷盘子里边,放着好几样银质家什,我只认得剪刀和一根长针般的签子,其他的形状有些奇怪,竟有些像钳子、斧子和锤子,只是比我熟悉的那些工具小巧了很多,又有个宫女搬了个极为精巧的小方桌来。

修理钟表?

看着如此小巧的家什,我能想到的就是修理钟表,在我小时候,总有异地口音的外乡人走街串巷地吆喝修理钟表,有很认真做事儿的,也有应付糊弄人的,我们这些小孩子常常躲在门后,听到外边有人喊修理钟表的时候,就在门内跟着喊“修理不好,拿钱儿就跑。”还故意托着长长的尾音。

可是没有理由弘历送了个坏掉的西洋钟让我来修理,就算弘历已经被取代了,她干嘛给我送钟?嫌我活得长了?

正疑惑着呢,永琏带着两个嬷嬷和几个宫女过来,他也是努力掩饰眼底的兴奋,一进来,就赶着跟来的人回去,等到晚膳过了再来接他。

多日未见,永琏好像长高了一些,见屋子里边只有妍盈伺候着,也按耐不住了,头上的帽子摘了,把外边的长衣脱了去,只穿着里边贴身衣裳,也不等我行礼问安,张开手就抱过来,我只好蹲下身,他一头撞到我怀里,差点儿将我撞到了,然后滚在我怀中,小脸儿蹭着我的心口,若不是妍盈在,他一定会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

也不用我吩咐,妍盈低了头,向外退了两步,犹豫一下:“小阿哥,容主儿,奴婢过一会儿进来再伺候?不过,万岁爷赏下来的螃蟹还热着,主子现在不吃的话,奴婢就拿出去热着?”

螃蟹?

听到螃蟹,永琏的肚子咕噜了一声,然后咽了下口水:“对啊,今天是重阳节,螃蟹正肥,我都饿死了,先吃了东西再说。”他说着话,忽然促狭地瞥了我一眼:“皇阿玛心里还真的惦记呢,这样好的东西,我还没轮到呢。不如我沾沾你的光?也饱饱口福?”

他也不客气,从我身上溜下来,就坐到另一旁,妍盈挽了袖子,净了手,开始用那些家什分剥螃蟹,看得我有些发呆。

此时永琏凑过来,把嘴唇凑到我耳边:“眼睛怎么直了,你没见过螃蟹?”

我点点头:“见过啊,在虾皮里边,长得和这个差不多,就是个小点儿。”

其实除了在虾皮里边见过米粒大小的螃蟹外,鸡蛋大的螃蟹我也见过两次,是随份子赴席时那些汤菜里边,有人也捞出来吃。我没有动过,实在不知道打开蟹壳以后,该从哪些地方下口,蟹钳里边的结构倒是简单,我只是不好意思当着人,把蟹钳的壳咬得嘎嘣嘎嘣响,吃到嘴儿的不过那么丁点儿肉。

因为不能笑,永琏只好咳嗽,眼见着妍盈剪了蟹钳和螯,剥了蟹壳,用那些银质的家什分蟹,动作轻盈,转眼间就剥出一壳玉脂雪瓤般的肉来,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碟子只有一个,妍盈犹豫了一下,我连忙道:“这东西性寒,我肠胃不好,小阿哥吃吧。”

永琏挽了下袖子:“其实我肠胃也不好,所以每次吃海鲜的时候,我都先吃两颗诺氟沙星,还记得我们那次讨论麻蛤和蚶子的问题吗……”他听到我咳嗽,才发觉自己说走了嘴,连忙断过碟子,大快朵颐。

有次语音,bear说她在吃麻蛤,我听成马可,还笑话她干脆连马丁都吃了才好,马丁是很早一部电影《火星叔叔马丁》的主人公,什么内容我已经忘了,只记得马丁的脑袋上边,可以伸出两根天线来,其实空桐潋滟的造型,还是来自对火星人马丁的模糊印象。

后来又找度娘又搜图片,才发觉天津话里边的麻蛤和我说的蚶子,很可能就是一种东西,然后又谈到了诗音,也是语音的时候,我说起我老爸曾经卖过螺丝,她在那边笑着说她在吃螺蛳,我还笑话她牙口太好了,也不怕咯到,后来知道是我听错了,孤陋寡闻而已。

这里还没回过身,永琏已经吃了两壳的蟹肉,妍盈怕他积了寒在心里,叫人送来一壶黄酒,也不敢给永琏多喝,一个怕坏了规矩犯忌讳,另一个永琏还太小,就浅浅地吃了三盅。

谁知道三盅酒下肚,永琏就不胜酒力,脸红得和方才吃下去的螃蟹一样,红得诱人,有一种想咬一口的感觉,他的嘴角开始抽动,眉眼间都是笑意,坐也坐不稳,软塌塌地就往我身上靠,两只肉嘟嘟的小手,从我的衣襟里边往里伸,胡乱摸索着,嘴里还叽叽咕咕:“那会抱着你的时候,才知道你说的波澜壮阔是什么感觉,不知道现在是不是风平浪静了,竟然看不出来……”

连忙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给妍盈使个眼色:“去叫人送碗酸梅汤来。”

妍盈明白,转身出去把风,免得被人看去听去,永琏再小,这般胡言乱语地瞎闹,也不是顽的,她自去叫人要酸梅汤,用来醒酒。

眼前没了人,永琏更是什么忌讳都没有了,醉眼惺忪地看着我,口里喃喃地叫着师父,忽然他的小脑袋靠过来,贴到我的脸腮上,用力地蹭着,滚烫连着酒气扑面而来,我又急又气,想推开他:“别胡闹,你皇玛法刚龙驭归天,别由着性子胡闹,先说正经的,你阿玛现在还是不是你阿玛?”

永琏也不回答,脸颊依旧贴着我,双臂环着我的脖子,叽叽咕咕地:“八月十五月儿圆,玛法一去不复还。半夜三更床压鬼,怎分阿玛和?”

呸!

我气得在永琏的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这死孩子明知道我心急如焚,反而胡诌这种打油诗来戏弄我,永琏吃痛,哎呀了一下,抬着小脸,眼泪汪汪地看着我,鼻翼一扇一扇,很是委屈可怜:“师父你没良心,我可是抓了机会就跑来看你,你也不问问我这些天怎么样,就知道问那个

。”

他一委屈,我就觉得理亏,只好拍拍他的肩头,永琏那双晶亮亮的眼珠儿转来转去,忽然凑过来,竟然一下子咬住了我的耳朵,好像给蚊子叮了一下,我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往后一仰,可是耳垂还被永琏的牙齿含住,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到我身上,两个人立刻摔在一起,我是坐在椅子上,结果连人带椅子都倒在地上,咕咚一声,硌得我脊背生疼。

永琏双手死死抱着我,我一着地,他却噗嗤一笑:“师父,你现在太瘦了,没有以前肉感,你把我硌疼了。”她见我瞪起眼睛,又委屈起来“师父你让我抱抱吗,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整个机会?以前是你半死不活地折腾我,害得我老是提心吊胆,害怕哪天你就挂了。现在你虽然好了,保不准风水轮流转,轮到我持续病危了,我又不像你,没有强攻的气场,说不定没法持续,一次病危,我就掉头儿了。”

说者无心,听者痛心,永琏还真的是个要夭折的孩子,现在我是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却要面对两年之后和永琏的生死离别,念头一动,鼻子发酸,心口隐隐作痛。

不想再推开她,反是紧紧地抱住,永琏小小的身体,温暖而芳香,可是没有多久之后,就会僵直冰冷,听不到我的呼唤,也不会跑到我这里捣乱,就算如所说,bear没有死,只是回到了现实中去,但是永琏却死了,变成一把枯骨。

而在异世的bear,我已经无缘再见,念及此处,悲从中来,泪落如雨。

如果这一刻成为永恒该多好,心里划过这样的念头,我和永琏相拥而泣,各自怀着一份不能言说的伤痛。

外边忽然听到妍盈的传报声,是弘历来了。

我连忙抱着永琏起来,两个人都泪痕未干,眼睛发红,弘历进来后,我放下永琏,跪下叩头。

弘历满脸的倦意:“起来吧,怎么哭了?”

站起来用帕子拭泪,低着头,很违心地说了一句:“回万岁爷,奴婢是念及先帝的隆恩眷顾,一时悲痛难禁,请万岁爷恕罪。”

永琏也叩了头见了礼,规规矩矩地垂手侍立着。

弘历没有坐下,反而在屋子里边来回踱步,好像心事重重,最后走到我前边:“容芷兰,你给朕说句实话,没有入宫之前,你可曾杀人埋尸?”

动魄惊心胆欲摧

杀人?

这个词要是和我连起来,也未免太抬举我了,无辣不欢的我,常常会想起水煮鱼就垂涎三尺,饭店里边的东西又贵又不干净,我喜欢自己在家里做,可是因为做水煮鱼就得宰杀活鱼,我没有那个胆儿,故而也就自己yy一下,画饼充饥。

只是弘历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么一句,自然有所指,而且他应该对我也有几分疑惑,或者,他那边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但是因为他对我心有偏私袒护之意,才特特地跑来一趟。

可是想来想去,我也想不起来自己会牵涉到那起人命官司。

我这个人,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会赖皮赖脸的活下去。那些心情绝望灰冷到了极致的日子,那些快撑不过去的日子,数次心萌死志,到了最后,还是对自己下不了狠手,自己尚是如此,遑论他人?

旁边的永琏哼哼了一声,满是嘲讽的口气:“皇阿玛,要说容姑娘能杀人,这事儿可真得从赵钱孙李说起了。”

被弘历瞪了一眼,永琏低下头,不敢再说。

凝望着弘历灼灼的眼神,我毫无怯意:“回万岁爷,奴婢虽非至善,却从不敢妄动非念,举头三尺有神明,何况国法昭昭,那杀人害命的事情,奴婢岂能妄为?”

四目相对,弘历的眼光犹如千古宝剑,森然地泛出一层层寒意,我明明问心无愧,不知为何竟开始心跳面热,感觉到有些手足无措。对这个人,不是应该满怀怨恨吗?那天他做过的事情,每每想起,都令我如坐针毡,燥郁抓狂。

嘴角微动,好像是凝出一丝冷笑来,也许只是我多心而已,感觉此时的弘历甚是奇怪。若说他还是以前的弘历,看着我的时候,绝对不是这个眼神,如果他已经变成了,眼中该有我熟悉的那种柔情,我怎么感觉弘历此时看着我的样子,多少有些雍正的影子?

过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弘历沉声道:“容芷兰,你可敢发个毒誓?”

无端在心中升起一种被羞辱被寻衅的愠怒来,我也肃然正色:“万岁爷,奴婢心怀坦荡,无惧神鬼报应。若是容芷兰口不应心,欺君罔上,就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真是够无聊,以前的人居然都迷信发誓,千百年来,也没有见过谁应了誓。

好像是松了一口气,弘历道:“密云县呈到刑部一件离奇命案,前日连着物证与嫌犯都押解到京城来,刑部也感觉此事太过蹊跷,所以禀知了朕,那个牵涉命案的监犯,原系密云县女禁的禁子,曾经受过先帝嘉许,夫家姓拜佳氏,她的名字叫做乌秀。”

他的话,声音很轻,听到我耳中,犹如五雷轰顶,乌秀可是容芷兰的额娘,她怎么会牵涉到命案里边来?而且就是出了命案,只消在密云县就可以审讯,然后拟定罪名,报与刑部审核,反是枭首之类的极刑,还需皇帝朱笔御披,若是一件简简单单的命案,也不会惊动到皇帝。当然若是我有了封号,那就另当别论了。

我不会杀人,乌秀更不会杀人,那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善良妇人,和她相处时间并不太多,但是朝夕相处,对这个人,还能了解多半。

看我的反应过于惊愕,弘历又道:“在密云案发之后,嫌犯乌秀已经当堂供认不讳,但是其中疑点重重,密云县认为乌秀是有意代人受过,而且有人怀疑,让乌秀不惜一死也要包庇保护的人,也只有她的独生女儿,就是你容芷兰。密云县从内务府查到你已经入宫,所以这件案子才上呈刑部,刑部也不敢妄断,朕,已然将此案交由和亲王弘昼来处理,嫌犯也关在大内监牢里边。”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是乌秀摊了一起命案,最后矛头指到我头上来,密云那边对此案有所怀疑的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福如那个死八婆,至于乌秀为何招认,没脑子的人都能想得出来,官法如炉,民如蚍蜉,三木之下,何供不招?看来宫里边也会有人把煽阴风点鬼火,估计那个布泰答应是不能跑去嚼舌根,弘历身边那个乌雅格格又岂肯放过如此机会?

好在这个案子交由和亲王弘昼来审,我先放了两分的心:“万岁爷,既然此案牵涉到了奴婢,奴婢这就去到和亲王那儿投案,静候聆讯。”

不行!

永琏急得小脸通红,眼睛瞪起来,金刚怒目,嘴唇都在发抖:“皇阿玛,容芷兰都进宫很久了,她又不会奇门遁甲,又不会孙悟空七十二变,怎么可能□到密云去杀人?这摆明了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是不是又那个乌鸦格格在皇阿玛面前搬弄是非?皇阿玛你也信了?那女人分明就是一个渣儿……”

住口!

弘历怒喝了一声:“乌雅格格再是出身寒微,也是你的长辈,她好不好,轮不到你来品头论足,永琏,你再敢口出不逊,小心家法伺候!而且,这起命案是发生在数月之前,容芷兰尚在家中,那具尸体就是从她们家的屋后挖出来。”

心里苦笑一下,方才还觉得自己终于过上舒心日子,原来快乐的时光,真的会如此短暂,是我太傻太天真了,以为是时来运转,没想到悲摧仍然是我命运的主题,不会因为生存环境的改变而改变,这回可好,要去大内监牢了,难道是因为看《还珠格格》时穿来的缘故,紫薇小燕子她们的遭遇还真的都得经历一番?

昨日笑嘻嘻,今日哭兮兮,不论今生复来世,早晚命归西。

命里该跳河,就别等人家推了,于是黯然施礼:“奴婢就不侍候万岁爷和小阿哥了,奴婢这就去大内监牢,谢万岁爷恩典。”

看我真的要去了,永琏满眼是泪,急得一跺脚,一下子扑地跪下,曳着弘历的衣角:“皇阿玛,儿子用项上人头担保,容芷兰不会杀人,您不要把她关进大内监牢去,那里又潮又冷,有老鼠会啃手指甲,有蟑螂会啃脚趾甲,半夜三……”

这孩子果然急了,竟然胡说八道起来,连《还珠格格》里边的台词都溜达出来。

弘历眉头紧锁,喝了一声:“起来,谁说要把容芷兰关进大内监牢,她额娘摊了人命官司,她做女儿得总得去看看,而且有人举证了嫌疑,好歹容贵人也得过去澄清一下,这点儿事儿都沉不住气,朕看你是最近板子挨得少了,一点儿记性都不长。”

他也是一时失言,在言谈里边将容贵人三个字给泄露出来,看来我原先猜对了,弘历要册封我为贵人。永琏犹自张着嘴,他也听到容贵人三个字,眨巴眨巴眼睛,收住了眼泪,又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谢皇阿玛,皇阿玛圣明,永琏知罪,永琏一定勤学不怠,不敢让皇阿玛失望。只是容芷兰这样好,贵人是不是太低了,不如皇阿玛封她为容妃吧!”

不知道该说永琏迷糊,还是没心没肝,他知道我不是容芷兰,乌秀和我也没有骨血亲情,故而他也不太关注乌秀怎么样,只要不牵连到我就好。这个时候从弘历的言语中,感觉到弘历心有偏私,就不担心我会被人诬陷,竟然和弘历讨论起我将来的封号来。

恨得我牙根痒痒,碍着有弘历在,不然早按过来掀翻在桌子上,狠狠抽他一顿。

不过现在我没有这个功夫,心里牵挂着乌秀,满脑子都是她身受酷刑折磨后,满身血肉模糊,溃烂脓肿的恐怖形容,恨不得立时就赶到那儿抱住她。

弘历吩咐他身边的两个太监带着我去大内监牢,永琏要跟着,被弘历喝住了。

因为心急如焚,路好像没走多远就到了,规矩不可逾,我再急也得先去见和亲王弘昼。

身着素服的和亲王弘昼,比以前清瘦了些,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嬉闹表情,见了我,很是客气,让手下人奉了茶上来,然后挥手叫他们下去,这才低声道:“你放心,乌秀没有遭到刑求,因为有人报案,在乌秀家午后发现埋尸后,乌秀就到县衙里边投案,自认是她杀人埋尸,但是供词上有两个疑点,一是根据仵作开验后填写的尸格,被杀者是白日遇害,和乌秀一同当差的女禁子福如,却供称那段时间,乌秀始终在女禁里边白日当值,没有离开过女禁,家中只剩下你一个人。另一个疑点,就是乌秀说自己用劈柴的斧子行凶,因为当时那个被杀者忽然闯入她们家,面目狰狞,形容可怖,和厉鬼一般,乌秀为了自保,才失手将其砍死,但是根据乌秀所供下斧之处,还有所砍的斧数,和被杀者身体上的伤口并不吻合。当然还有更蹊跷的就是,因为所埋地点绝气隔潮,尸体的腐烂程度并不严重,面目衣着依稀可辨,这具尸体,看上去应该是人,但是……”和亲王弘昼沉吟一下“我也知道你们女子胆小心怯,不过循例还是得让你看看那个东西,我陪着你吧。”

他的话,让我更加疑惑,不过放心的是乌秀还没有受太多苦。那她肯主动招供,就更奇怪了,莫非她真的杀人了,或者是代人受过,替我顶罪?

和亲王弘昼说要带着我验看尸体,也正和我心。尸体我不怕,这个世间,只有活着的人可怕,死了的,终成尘土,有什么好怕?我只是奇怪方才和亲王弘昼的话,怎么会说那个被杀者看上去应该是人?他老兄固然喜欢游戏红尘,平日尽做些荒唐的事情,还不至于玩物丧志到人都不认识了吧?不是人,那是什么?

他方才说乌秀形容此人面目狰狞得和鬼差不多,大约是长得奇丑,丑得异于人类,我就不信一个人可以长得如此有才。

跟着和亲王弘昼,来到大内监牢里边,有一处专供存放证物的地方,那具被挖出来的尸体就放在一块石头上,蒙着一张草席,如今掀开了一半儿,可以见到尸体的四周还镇着冰块,防止尸体快速腐烂,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儿扑面而来。

几个差役和仵作都在那儿忙活,见到和亲王弘昼来了,连忙行礼。

和亲王弘昼先问仵作检验的结果,仵作连忙道:“回王爷,奴才方才已经验过了,这具的确是人的尸体,死者为已婚妇人,年纪应该在三十多岁左右,身形健硕,身上有几处伤痕,应为斧头之类所伤,但并不是致命伤。只是尸体有些腐烂,奴才已经开了肚腹,死者胆脾破裂,心脏处淤血黑紫,应该是惊吓过度,引发心疾而死。但是从此人的衣饰和随身之物上,奴才无法断定是何方人士。”

他说着,用托盘呈上来几件东西,里边是一副眼镜,一条仿银的毛衣挂链,还有一枚藏银降魔杵胸针。

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此刻的感觉,这几样东西可都是我的,那条毛衣挂链是云儿送给我,她是另一个群的人,被我不可掩饰的强攻气势跟萌住了,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云儿住在四川,知道我喜食麻辣后,还特特地邮了稗县豆瓣酱、辣椒面来,果然是正宗川味,端的不同。

这些东西,我记得在穿越之前应该戴在身上,怎么在这儿?

感觉自己的头发都竖了起来,我几乎是冲了过去,到了尸体切近,直愣愣地盯着那具腐尸,人,已经傻掉。

躺在那儿的人,是姚言,是我自己。

原来,我是整个人都穿过来,然后不知道怎么就被吓到,心脏病发而死,在死亡的瞬间,又阴差阳错地附身到容芷兰的身上……

难道我变成容芷兰的时候,还带着包包,包包里边有很多东西。

可我怎么会被吓死?我这副形容闯到清朝,应该吓死别人才对。

方才和亲王弘昼也说了,乌秀见到我的时候,和厉鬼一样,那怎么死的反而是我?

容姑娘?

耳边依稀听到和亲王弘昼的声音,他连声呼唤,我木然地转过头来,看到他惊诧的眼神,还有那几个差役和仵作,无不满目疑惑地看着我,我的表情已经说明,如此失常的反应,绝对不是吓到了。

和亲王弘昼眉头微皱:“容姑娘可认识这个人?”

明明听到了他说话,我身在犹如梦靥之中,心里明白,却身不由己,口中喃喃地道:“bear,快跟师父出来看姚言……”

身困囹圄乍逢变

吃方便面好啊,里边添加了很多防腐剂,等到死的时候,就能享受到木乃伊的待遇,可以不朽……

那是我玩笑时喜欢说的一句话,现在看着自己,或者说看着姚言那张青灰得令人作呕的脸,就像一颗黄豆,用水泡得涨满之后,忘了换水,水里长满了薄薄的白色黏丝,豆子也开始霉变长毛。

身上的衣裳已经烂了大半,暴露出来的部分沾满了泥土,那双手,那双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手,已然走了形状,鸡爪子般缩在一起,有的地方肌肉溃烂,露出森森白骨。

任何一个承载生命的躯壳,失去了鲜活后,竟是如此丑陋可怖。

我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姚言,你何其幸也?竟然在活着的时候,见到了死去的自己,该不该和着清风明月,漂一大白乎?

心底默默喊出几句话来,带着原罪般的奚落,这个时候,除了嘲弄自己,我不知道还应该表达出什么样的情绪。

也许精分的人,本该如此。

Bear对我的人品问题始终持怀疑态度,她曾经煞有介事地问我,师父,别的作者写文,读者是越来越多,为毛你写文,读者会越来越少?

她提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果然如此,至于到底为毛,我又怎么知道。

该死的bear发过来一个乐掉牙的表情,然后才说,师父,我研究很久了,这个属于人品问题。

和亲王弘昼和那几个人的眼光都充满了疑惑和惊诧,大约我的表情比死去的这个自己还要恐怖,

根本不像个杀人凶手看到死者后的表情。

冷静,冷静,我心里开始嘱咐我自己千万要冷静,现在脑袋里边跟一锅粥相仿,我只知道我已经死了,但是到底怎么死的,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反正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变成了容芷兰。

如果乌秀真的是替女儿顶罪,应该是容芷兰杀死了我,这个妞儿才十几岁,居然如此彪悍,可惜遇到了我,性情大变,真是暴殄天物了。

幸好,幸好只是死掉了一个自己,这不还剩下另一个吗,现在乌秀还羁押牢中,我得想法子把乌秀就出囹圄。

身子微微摇晃了两下,用帕子掩着口,我开始咳嗽,一时之间,实在想不起来该说什么,本来想装作是被尸体吓晕了,不过要晕就早晕了才对,现在才晕,这个反射弧也太长了。

和亲王弘昼连忙扶了我一把:“容姑娘,我们出去说话吧,你们再仔细验看,有什么新的发现,马上禀报。”

腾云驾雾地出来,回到原来的地方,我双腿一软,站立不稳,一下子就摔倒在和亲王弘昼的怀里,他道没有一点儿顾忌,伸手就把我抱住了,然后半扶半抱地将我搀到椅子上坐下,又亲自斟了一杯热茶给我,带着几分埋怨地道:“你呀,逞什么强?真的不敢看,就跟我说。我听永琏说,你胆子大得出奇,方才你有那么急,谁想到方才看了那个人,跟被雷劈到一样,要不要我叫宛妙诵几段经给你安魂?”

提到了宛妙,我心情反而好了些,从鼻子里边哼哼了两声:“安魂?只怕她的经更销魂。我倒忘了问和亲王了,现在还要不要我求求万岁爷,把宛妙小师父要过来?”

以前他求过我一次,可惜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后还来不及和开口求个恩典呢,雍正先挂了,也不知道宛妙现在的近况如何,这个小尼姑,总让我感觉像饭里的虫子,毒不死人,它膈应人。

和亲王弘昼也哼了一声:“算了吧,现在弄到你身边,那是送羊入虎口,未必就能便宜到我。”

这话说得可有些意思,我不过是无意搭了一句讪,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然后再去看乌秀,免得一时情绪失控,再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儿来。可弘昼来了这么一句,明明是针对着弘历,因为我现在也算是弘历身边的人,宛妙搁到我那儿,除了弘历,谁敢动弹?

弘昼和弘历的关系,见于历史文献中的诸种记载,也算是兄友弟恭了,从我看他们的情形,也不像是心有嫌隙的样子,可是弘昼也太过大胆,当着我的面,竟然连如此犯忌讳的话都敢说,也不怕我一阵枕头风吹去,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或者,弘昼本来就是受命于弘历,特地来探探我的口风?也许现在弘历也怀疑这件命案与我有关,可是不管他是他自己,还是,他可以直接来问,用得着假手于人?

对我这个芥末之微的人,他需要什么忌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刻意地要忘记了信任,遇到什么事,见到什么人,都在心里升起疑窦,都会情不自禁地阴谋论一下,是江风日下,还是我太过小人?

心,有些灰,好像怎么努力,也无法把自己那张死去的面孔,从脑海里边抹去。

喝了一口茶,让声音变得平静:“王爷,奴婢是奉了万岁爷之命过来,王爷想问什么,奴婢知无不言,若是王爷觉得此案或与奴婢有关,就将奴婢下狱吧。”

皱了下眉头,和亲王弘昼道:“容姑娘不先去探望下你额娘?”

茶咽下去,满口的苦涩,我木然地摇摇头:“先不去了,奴婢还信不过王爷吗?有您秉公而断,明察秋毫,奴婢还担心什么?何况若是奴婢也与此案有所牵涉,断然也不能去见额娘,王爷就是有怜悯之心,奴婢也不没有资格坏了规矩。”

口是心非,我心里无比痛恨唾弃我自己,明明恨不得立刻就见到乌秀,想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哪些细节,竟然在我的记忆中被抹去。

可是因为弘昼提到了宛妙,很不合时宜地提到宛妙,骤然在心中就略过一个念头,总感觉是个圈套,圆圆地带着诱惑,就在我头顶上旋转,等着我自己把脑袋伸进去。谁下的圈套,我猜不到,

想套出什么,我更不知道,唯一可以模糊地感觉到,和亲王弘昼貌似在提醒我,有意地提醒我。

凭我现在的身份,怎么可能明明有涉案之嫌,还能允许与招供的嫌犯见面?

所以话到了嘴边,就大相径庭,手,握着拳,指甲都要掐到肉里去,装出满面平和,或者说是襟怀坦荡,无鬼无愧的样子。

愣了愣,和亲王弘昼叹了口气:“容姑娘,大内监牢禁卫森严,如果你现在不去探望下你额娘,以后未必有这个机会了。”

他再三强调的口气,更坚定了我的怀疑:“如果奴婢的额娘真的是行凶之人,况以认罪画供,断没有上呈刑部之理,至于奴婢的额娘因何成招,以王爷的睿智精明,定然可以查的出来,也能为屈者洗雪沉冤,为死者伸张正义。”

话终于说得顺溜了,那只曳着圈套的手,我也隐隐看到,其实就是用脚趾头想也该猜到,除了弘历,谁还能指使得了弘昼?只是不知道始作俑者为谁了。

弘历这个白痴!

一定是他在试探我,如果我表现出迫不及待的样子,多半是做贼心虚,急着和嫌犯串供,可容芷兰与乌秀是嫡亲母女,怎么能忍得住不去看她?

想到这儿,我又开始犹豫了,如果我坚决表示不去探监,是不是又悖于论理常规?

一时之间,左右为难,我真的不敢轻易地做一个选择。

可是再仔细想想,以乾隆皇帝的智商,应该不会做出这样三毛、哪吒、金刚葫芦娃的事情,也许是那个脑残,只不过我猜不到干嘛这样做,总不能因为一时贪玩,现在清廷正在拟议对苗疆之乱用兵,她再白目,也不能有这样的闲心,弄不好,再把倒手的江山玩丢了。

那边和亲王弘昼还看着我呢,于是想做个哭的样子,眼睛里边很酸,想挤出几滴眼泪来,努力了几次,还是徒劳,只是抽噎了两口冰凉的空气:“王爷,母女连心,奴婢现在已是五内俱焚,如果王爷有意成全奴婢,或者,王爷可以叫人带着奴婢去探视额娘,免得落人口实,奴婢粉身碎骨

也就算了,连王爷都有徇私的不是了。”

一丝淡淡的欣然掠过弘昼的眼眸,我也不知道该悲该喜,看情形我应该是答对了,只见弘昼道:“难得容姑娘是个明白人,为了你们母女见上一面,那些不是,我还担得起,只是牢里边有些规矩,只得委屈你了。”

他说着招呼了两个禁子过来,拿着一条黑布,将我的眼睛蒙住了,也不叫禁子带我去,然后拉着我的胳膊,弘昼亲自送我过去。

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走,感觉好像被土匪绑了票,现在正走向聚义分赃厅,干嘛连眼睛都给我蒙上?难道怕我打劫监牢?

正疑惑间,弘昼说了声到了,有铁链碰撞之声,然后是牢门打开的声音,我听到了女子呜咽的哭声,特别凄惨,细细分辨,仿佛就是乌秀。

然而和亲王弘昼并没有帮我摘下蒙眼布的意思,我的心翻腾了一下,或者,或者此行只是为了套取我的口供?

现在我可是俩眼一抹黑,由着人家说送到哪儿就是哪儿,也见不到对面的情形……

芷兰。

很含糊的一声呼唤,打断了我心中闪动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声音沙哑低沉,若不是我多了一颗心,自然认定了这声音就是乌秀。

我僵硬地往前走了一步:“额娘,这里是大内监牢,主办案子的是和亲王,没有人会颠倒黑白,严刑逼供,您心里不用害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管实说就是。”

那声音依旧在哽咽,仔细听听,又好像是被堵住了嘴,挣扎着发出的声音。

沉吟了一下,我继续道:“额娘,兰儿知道您心地良善,根本不可能做下杀人害命之事,那个人究竟因何闯入我们家中,是不是她对额娘图谋不轨,额娘才回手反击,对峙纠缠之时,错手杀了她?若是如此,额娘也不用害怕,毕竟有意为之和无意错手是两回事……”

忽然听得衣衫窸窣之声,好像是哭着的那个女人拼命挣扎要起来,我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一步,一股冷风袭来,双手已经被人拧到身后,用力一推,我站立不稳,几乎是踉跄着撞到一片冰凉坚硬的东西,凭着身体和它碰撞时的感觉,还有耳边听到哗啦的声音,应该是铁链之类的东西。

心中陡然一惊,难道要对我用刑?

念头还没有转弯,听得刺啦一声,身后一凉,我的衣衫已经被人扯了下来,肌肤暴露于潮湿阴冷的空气中,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啊……

惊呼只呼出一半,就被一只手用力堵住,身子被死死地抵在铁链上,稍一挣扎,铁链的冰冷彻骨生寒,我头皮发麻,浑身发冷,头里边嗡地一声:完了,真的要被大刑侍候了!

生死无常恨难息

时间,瞬息凝滞,牢房里边特有的那股阴湿腐烂的霉变味道,直逼肺腑。

后边的人,停止了强硬的动作,只是将我死死地挤压在墙壁上,几条铁链硌得我又凉又疼,脊背已然暴露在空气之中,嗖嗖的寒气,从残破缺口灌了进去,眼睛上边还蒙着那块布,我已经从惊慌变得愤怒,因为有一只手,慢慢在我的脊背上抚摸,从他熟悉的动作里,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男人原来可以如此无耻,连身为帝王的弘历也不例外。

其实应该早就想到,如果不是弘历暗中受命,和亲王弘昼怎么会如此听话,当我被身后的弘历抓住的时候,就听不到和亲王弘昼的声音了,显然他很知趣地躲了出去。

不过我还是很感激弘昼,也恍然他为何方才在我面前说了那么几句有失分寸的不敬之言,大约是他想提醒我,但是又不敢明着说。我不明白他为何要暗中施以援手,这个人情,心领了就是。

国丧期间,不但停止了所有的欢宴聚会,身为继位新君,为了做出以孝治天下的表率,还不能临幸妃嫔,有专门负责记录皇帝言行和生活琐事的太监跟着皇帝身边,皇帝要翻谁的牌子,敬事房那里也必须记录备案,因此在皇宫里边,皇帝有时候也并不自由。

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话听起来多少带着些鄙夷的贬义。可是男人,大约从会梦遗了开始,到蹬蹬腿儿结束,只要能睁开眼迈得动腿儿,心里就断不了那个痒痒的念头,夜夜合欢不知倦,梅开九度方欣然。

俗话说得好,女人两张口,男人两个头,古往今来,痛失爱侣后,靠着回忆和思念空守一生一世的往往是女人,倒不是男人无情无心,实在是他们管得住上头的思念,管不住下头的冲动,。

也许古代发明出一夫多妻的制度,就是在不断实践中积累出的宝贵经验,让情爱和欲念勾兑出个均衡值来,只可惜均衡出来很多风流种子,勾兑出很多深闺怨妇,到最后还是打破了头的多,团圆和乐的少。

什么玩意儿,居然借着我老娘出事儿的当,要白借我的地方泻泻火,真是叔叔婶婶都不能忍了,一股怒火冲上脑子,其实我一直很崇尚理智,但实际上感性得很,年纪一把都可以当人姥姥了,还经常做些没six的事儿。

弘历的手,沿着我的脊背,慢慢向下滑动,没有任何酥软麻痒的感觉,我憋足了劲儿就想抽人,这念头有些危险,可是眼前不正好有个机会,眼睛蒙着,被人冒然侵犯,啪地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也是出了一口恶气。

不知道那个混蛋说过一句挺恶心的话,如果qj不可避免的时候,就当成享受吧,就是搞不懂这个人怎么可以把qj当成享受,我只知道自己是他砧上的鱼肉,他吃了我,我刺他一下,也算得份安慰奖。

我慢慢地不再挣扎反抗,弘历的手已经在我的腰间徘徊了很久,不知道他为何迟迟不肯继续,尤其我平静下来以后,他好像索然无味一般,就趁着这个时候,我蓦地转身,扬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口里还狠狠地骂道:“哪里来的无耻混账东西,竟敢在监牢重地肆意妄为?”

本以为能听到很清脆地一声响,谁知道身子一踉跄,却扑了个空,差一点儿摔倒,没有人过来扶我,我总算站稳了,一把扯下蒙眼的黑布,眼前立时闪亮了一下,是栏杆外石壁上的油灯,在昏暗的牢房里边摇曳着。

这是一间牢房,墙壁上的铁链下还锁着一个人,方才我就是被按在那个人的旁边,那个人从囚服上看,是个女犯,此时缩成刺猬一样,蜷在墙角的乱草中,蓬头垢面,瑟瑟发抖,从乱发里露出一双惊恐不定的眼睛,此时正又惊又怕地望着我。

这眼神,有些熟悉。

更奇怪的是,牢房的另一边,挨着墙,竟然摆着很多刑具,有些我在密云的县衙大牢里边见过,有些我也不认识是什么。

不过我现在顾不得她,真的如我所料,弘历真的就站在我的对面,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看我扯下蒙眼布来,哼了一声:“朕还以为你真有胆子,原来也是虎头蛇尾而已,朕要是你,这遮羞布就晚点儿摘下来,容芷兰,你真的顾念皇考恩隆,不想承受朕的雨露,被人救起后,干嘛不一头撞死?”

话说得固然刻薄,但是却没有生气,我的心却无端一哆嗦,他看透我的用心,却没有勃然大怒,这话又说得有些醋意,难道弘历也会喜欢我?

看他方才迫不及待的样子,就知道他不可能是,真的变了人,要扑倒的应该是帅哥才对,尽管叫我大哥,我儿子琉璃也叫我做如花似玉的爹爹,也只是一时戏言。

雍正生前也说过他喜欢我的话,直到他现在都翘了辫子,我依然怀疑这话的可信度,现在弘历是子承父业,连这个都继承下来,他老子说我长得像他的皇后,有点儿影子替身的味道,弘历又喜

欢我个毛毛?

看我木木然地站在那儿,弘历眼中多了一丝怜悯,走过来一把抱住我:“有些事情朕虽然还有点儿恍惚,不过你暗地里为朕做了些什么,朕也知道,朕已经奉皇考遗命开释了十四叔,等改元之后,就复了十四叔辅国公的赐封,十四叔跟朕说,难得你那份诚心和机灵,若不是在心里边放了一个人,怎么会孤身犯险?”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一手环着我的腰,一手轻轻拢着我的鬓发“朕见过的女子也是无数,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大胆地问朕,要不要抱抱,你知不知道,当时朕都被你吓住了,没有想到你竟然敢直抒胸臆,那一刻,朕就更加确定,你在心里喜欢朕,就算是皇考对你恩宠有加,你的心里的那个人,还是朕……哎,痴情女子古来多,朕只要想想你要为了朕保存清白,该如何费尽心思和皇考周全,心就不由自主地疼。”

我彻底傻了,比方才看见自己的尸体还要震惊,心在抽搐,嘴在哆嗦,眼前这种状况是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

犹如走肉行尸,任由他为所欲为,就在那铺杂乱还带着水珠儿的草上,我没有丝毫感觉,眼睛可以看到的就是长满了霉斑的牢房顶,上边结着蛛网。

这种方式我比较习惯,以前常常用来糊弄老公,每天熬夜太晚,老公等得不耐烦了只好自己先去会周公,尤其冬天,等到我手脚冻成一坨冰般地钻进被窝,老公都会被我冰醒,替我暖手暖脚,眼中开始放光,我含糊地应付他,其实已经倦乏得睁不开眼睛。经常老公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我也鼾声如雷,然后被老公摇醒,我从被子里边伸出手来,睡眼惺忪地拍拍他宽实温暖的背,口中喃喃自语,哥们儿,继续,继续……

欢好这种戏码,不管男女主角多么不搭,最忌讳的还是独角戏,果然弘历停下来,伸手捏了一我的鼻子:“和朕怄气呢?是不是这里委屈了你?朕还不是陪着你一起委屈?可恨乌雅那个小蹄子,明知道宫中的规矩,还敢故意三番五次地引逗朕,她以为是一箭双雕,既得了朕的恩宠,又解了朕的困窘,可是宫里哪有个不走风声的地方?”

听他说到此,我激灵了一下,想起角落里锁着的那个女囚,想起她看着我的那种眼光,既然弘历做这事儿要背着人,甚至跑到了这里来,怎么还要当着那个女囚的面?

翻身起来,弘历叹了口气,指着那个女囚:“芷兰,这个人,你真的不认得了?”

福如!

我忽然想起来,翻身坐起,这个女囚就是福如,命案里她是人证,怎么会被关在这里?现在她亲眼看到了弘历和我的事儿,这条命自然也保不住了。

弘历道:“乌秀已经死了。”

虽是一震,但没有太过意外,当我认出眼前这个女囚就是福如的时候,已然隐隐猜到了乌秀多半不在人世,在宫里的时候,弘历是骗了我,说乌秀自动投案,我就奇怪,就算是为了我顶罪,在

没有证据指证之前,乌秀也不会傻到自己送上门去。

一定就是福如,她早就看着乌秀不顺眼,姚言的尸体已被发现,她自然费尽心机地要打击报复,县衙牢房里边的那些酷刑,谁能熬得住?只是不知道乌秀被这个该死的八婆折磨成什么样子。

默然地穿好了衣裳,好像今天就是一个考验我心理素质的日子,什么堵心的事儿,一股脑地冲过来拥抱我,上帝,要我的神经大条到何等程度,才能处变不惊?

死吧,今天是个好日子,该死的都死了,剩下的活着的,爱谁谁,让她们堵心去,要是不乐意,有本事也去死吧。

有招想去,没招死去,酱紫。

见我只是沉默,弘历大约以为我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面色温和地过来,拉着我的手:“乌秀是在押解到刑部的时候,因为伤势恶化,药石罔效,所以朕就下谕审讯了和乌秀同为禁子的福如,她已经招认,那具尸体,是她发现。她知道你入了宫,在乌秀探视你以后,带了一些珠玉金银回去,但是乌秀没有动那些东西,好像埋藏起来。福如趁着乌秀当值,带着两个人去你们家屋后搜寻,以为乌秀会把东西放入坛中,埋入地下,结果挖出那具尸体来。福如告发了乌秀,并利用权责之便,严刑逼供……这个妇人实在心如蛇蝎,可恶至极。”

有种魂魄不齐的感觉,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我额娘,走得很辛苦?她,到底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奴婢求万岁爷一个恩典,让奴婢去看额娘最后一眼吧。”

沉默了一下,弘历道:“乌秀的尸体已经焚化了,朕把这个恶毒的妇人赏给你了,她在你额娘身上用过的刑具,这里都有,你可以加倍索回。”

没有勇气再去看一眼那些刑具,只是方才一瞥之间,我看到了夹手指的拶子,钉入指甲缝的竹签,还有一些专门对付女囚的诸如乳夹等不能见光的刑具。

在结案之前,乌秀的尸体不会轻易就焚化,弘历只是不想让我看到那般惨状而已,咬着嘴唇,我一跪落地:“奴婢知道万岁爷有不忍之心,可是奴婢若不见额娘最后一眼,进进为人子女的孝道,岂不辜负了额娘半世养育之恩?就是额娘不怪奴婢,奴婢今生今世都难以心安。”

眉头皱起,弘历沉默了良久,终于点点头:“让弘昼陪着你去吧,看过了也好,免得你对这个恶毒的妇人下不了手,还有,你回到梧月苑以后,收拾一下,先搬到乌喇那拉氏那儿住,朕也好时常见到你,不过你清楚宫中的规矩,暂时没有封号,只能算是乌喇那拉氏身边的管事姑姑。你身边那个妍盈,不用带过去了,留这个人在你身边,早晚是个祸害。”

他说完了,我叩头谢恩,再站起来的时候,眼前发黑,差点儿摔倒,心上压着一块万斤重的石头,多盼着这不过是一场梦,眼睛睁开了,梦就醒了。

冥中自有天意定

天与地,就是梦想和现实的距离。

呆呆地靠着床上,抱着被子,愣愣地望着窗外,其实,我什么也看不清楚,因为泪水,始终模糊在眼眸中,咽不下去,也流不出来。

还记得看《电锯惊魂》的时候,屏幕里的竖锯在人的惨呼声中,开膛破腹,鲜血披散而下,肠子横飞挂到一旁,我一边喝着茶,一边咬着香肠,感受着残酷而血腥的震撼,没有惊慌也没有举得恶心,因为我清楚,所见一切都是假的,源于虚幻。

见过了乌秀的尸体之后,我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了。

那不再是一个人,完全玩不出人的形状,就是血肉模糊的一团,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腐臭味道,很多处皮肉翻卷的伤口里,白色的蛆虫蠕动着,浅灰和深黄色的浓液不断地往下流淌。在这一团腐肉里,四肢躯干依稀可辨,却怎么也看不到乌秀的脸。

后来仵作拨开了一蓬乱草一般的头发,露出乌秀塌缩下去的五官,我再也支撑不住,吐得浅绿鲜红,胆汁、胃液和血,喷了一地,身子一软,当时就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床上,妍盈守在我身边,犹自垂泪,见我醒了,连忙端了一碗粥还有两三样小菜,可是半口粥才咽下去,又是一番搜肠刮肺般的呕,连着这几日,喝口水都不能咽下去。

弘历只来过一次,传胡太医过来诊诊脉,说是急怒攻心,气滞肝郁,服几剂药,休养几日,并无大碍,弘历也没有久坐,只吩咐梧月苑里边的人小心伺候,他临走的时候,低声和我说,想到怎样处置福如的时候,再去找他。

不过又是一个试探,我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儿,皇帝这种产物,永远和多心多疑勾连在一起,亲如父子,近若夫妻,他也不能够全心全意地信任。

我已经懒得去猜,弘历到底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药汤特有的味道飘进来,妍盈端着一只青瓷碗,这几日她都是衣不解带地在我身边,眼圈发青,形容憔悴,过来先把药碗放下来,然后将一个靠枕垫在我的腰后。

药很苦,一口气咽了下去,妍盈拿过一片雪花冰糖来,被我推开,很久之前,我就拒绝了甜食,而酸味的东西,自小就不喜欢,慢慢地忘记了甜蜜的味道,一直在苦和麻辣中纠缠,日子还不是一样地过?

妍盈愣了愣,看着我又叹了口气:“容主儿,好歹吃点儿什么吧,再这样下去,您这就成了绝食了。万岁爷吩咐过,只要您能想出来,御膳房就能做出来。”

身上很是倦乏,我只是没有什么胃口,因为对饮食的严格控制,我早已经没有什么口腹之欲了,随便充饥点儿不犯忌讳的东西,吊着一口气也就行了。

妍盈又连着问了些东西,奈何见我总是摇头,妍盈的眼慢慢泛红,低着头道:“我已经知道了,过两天您过去那边,我也另有差遣,能不能再见面也不知道,让我再尽心地服侍您几日,我心里也能好过些。”

她的话,说得我心头一酸:“说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曾亏欠我什么,我只是没有胃口,等好些了,自然能吃得下一头牛。而且你就是不在我身边,总出不来宫里边,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到一处,看缘分吧。”

妍盈迟疑了一下,看看屋子里边并没有外人,才低低地道:“等您过到那边儿,我就去伺候乌雅格格了,就是再见面,也不方便说话。布泰答应告诉过我,用矾水将字写在白纸上,然后水迹干时,就看不到痕迹了,要看的时候,以五子煎汤浇之,就变成黑字了。”

话点到为止,妍盈没有深说下去,我的心,又堵了个疙瘩,因为我并不了解的恩怨纠葛,乌雅格格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到了乌喇那拉氏身边,对她来说就是多了一根明晃晃的眼中钉。

妍盈可不可信已然不重要了,我现在满脑子里边都是自己和乌秀的尸体,还有我想不起来的那些细节。

这几天我一直如此恍惚,话也说的少,妍盈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拿着药碗退下,刚出去屋门,又欣然进来回禀:“容主儿,二阿哥来了!”

弘历已经称了帝,皇子中永琏排行在二,所以就被称为二阿哥。

这还是出事儿以后,永琏头一次来,估计他也被憋得够呛,可惜他比我还不自由。

他一边走一边摘头上的斗笠,身上还穿着一件雪青色的褂子,上边带着雪珠儿,一股子的寒气夹

裹而来,他的脸,在雪青褂子的映衬下,越发雪白晶莹,剔透得如同羊脂美玉,大约因为外间凉意甚重,片片晕红透了出来,眼圈也有些微微发青,大约这几天他也是度日如年……

一边跺着脚一边呵着手,永琏也不客气,直接吩咐妍盈去沏杯热茶来。

等妍盈一走,永琏飞扑过来,蹿身上了床:“师父,我都看见了,你怎么会翘辫子啊?”

叹了口气,我摸摸他冰凉细嫩的脸蛋:“傻瓜,我不是比你还郁闷,活着的时候,就一塌糊涂,现在死了,还死的莫名其妙。管他呢,反正我已经死了,哎,死了死了,一死百了,随他去吧。”

永琏歪着头,皱着小眉头:“哎,师父,你说你找个算是肉身穿越吧?那我呢?我会不会也死了,他们挖你尸体的时候,都没有好好找找有没有我?”

噗嗤。

明明投河自尽的心都有,不是一般的郁闷和憋气,他如此说话,呆呆的样子,还是让我感到好笑:“是啊,那些家伙想得不如你周到,好歹你也是中华民族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远见卓识,非同凡响,不如你一会儿去吩咐他们,好好去翻翻地,有没有你老人家的尸体。”

瞪了我一眼,永琏哼了一声:“除了欺负我,师父你还能干什么?我都为你担心死了,又不能出来,恨不得能变成土行孙,钻个洞来看你。你现在肉身没了,可怎么办啊?我阿玛以前说过一次,后来我回去了,那你还能回去吗?”

回不去了。

我苦笑着,永琏在这一世里目睹了我穿越过来的肉身被毁,所以当他夭折后,灵魂返回后世里,才会疯狂地闹腾着要组团群穿,大约她是想再穿到我肉身未死之前的时候,可以阻碍事情的发生,留着这个躯身,这个念头太过荒唐,她穿了一次,本属意外,怎么可能再有第二次穿越?又不是写小说,拍电视剧,可以随心所欲。

见我懒得搭腔,永琏并不死心,用手推着腮帮儿:“师父,你说穿越时怎么一回事儿?是不是在我们生活的空间里边,还有很多平行的时空,我们那个是三维空间,有些还有多维空间,然后这些时空收到什么外力影响,出现了一些界点和漩涡,就是时空隧道,我们就是从时空隧道里边穿过来?”

我不知道。

人活着,都需要一股气儿来支持,不管是恩是恨,气一旦泄了,就会变得心灰意冷,于是更加慵懒地答了一句:“那么有想象力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我连现实世界中自己是谁,从何而来都不知道,何况这个?”

永琏仍然嘀嘀咕咕地说话,做着各种猜测,我半闭着眼睛,听得有些厌烦,忽然打断他的话:“也不嫌聒噪,忘了问你,我过来的时候,曾经接过你打来的一个电话,既然你这样能分析,你倒是告诉我,那个电话怎么会接到?”

伸出两只小手来搬住了我的脸,永琏小巧挺翘的鼻子都要顶到我的鼻子上,歪着头左看右看,然后吐了吐舌头:“师父如果你确定你没有发疯说胡话的话,就告诉我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手机,明儿我也败家一个来,然后我在二十一世纪的天津,你在清朝的紫禁城,咱们通电话咋样?不知道这个算是长途还是漫游,哈哈”他笑了一半儿忙掩住了口,想起此时的忌讳来。

瞪了他一眼:“笑什么?我应该和你说过这件事儿。”

永琏摇头:“师父你老是冤枉我,总说和我说过这事儿,说过那事儿,其实你嘛儿没和我说过,你以前不是老说你有幻听幻觉和幻嗅吗,这个估计就是幻想。”

他故意把幻想两个字咬得很重,在嘲弄我。

我好像在科技还是科幻期刊上看过一条消息,大致是说地球上收到了一个来自宇宙的求救信号,可是这个信号的发出地,距离地球有一百多万光年,也就是说,这个信号就算以光的速度传递,也是从几百万年前发出来,地球收到也是没有用,几百万年,发生什么都有充足的时间了。

以我的智商,也就能理解到此,这个信号被扭曲的时空延迟了,但是我记得我明明告诉过永琏,他还告诉我当时他正在穿越的迷途上,真不知道是他痴呆了,还是我出现了幻觉。

不过现在,没有必要纠结这个旁枝末节的问题,说过,bear回去的时候,带着我写的稿子。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故事写完,了却生前死后的一个心愿。

我掀了被子要下床,永琏抱住我:“又干嘛,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我,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乌喇福晋陪着我过来,是我磨着让她在外边等一会儿我。”

永琏跟着乌喇那拉氏过来?怎么不是富察氏?

看到我眼中的疑惑,永琏神秘兮兮地附在我耳边:“师父,一会儿你要小心点儿,自从她流产了以后,见到我就两眼发光,八成这儿秀逗了,和瑛姑差不多,当心她把你当成周伯通,拉着你叫

大哥。”

又是一副欠扁的样子,不过让他一闹腾,我心情好了很多,乌喇那拉氏既然来了,总不能让人家待在外边,要下来迎接她,永琏嘟着嘴,只不好阻拦,只是长叹:“相见争如不见,难道我们两个有缘无分?那一次能让我真真正正地扑倒你,然后从哪里扑倒,就从哪里趴下,永远都不起来

了?”

站在地上,有些头重脚轻,乌喇那拉氏已经进来,身边也没有跟着别人,未等我见礼,她手疾眼快过来,走得急了,还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到在我身上:“快点儿上去,你在病着,我只是好心过来看看,如果累动了你休息,反而是我的不是,二阿哥,我有些话和容姑娘说,你先去玩一会儿子?”

永琏只好出去,乌喇那拉氏一直拉着我的手,眼睛看着我,看得我有些发毛,半晌仍是无语。

干咳了一声:“您,劳您亲自过来,奴婢实在不敢当,您有什么吩咐?”

目光微垂,乌喇那拉氏幽幽地叹息一声:“大哥,你可让我说什么?”

她的话,五雷轰顶一般在我耳边打了个炸响。

混账的永琏,乌鸦嘴,和开了光一样,好的不灵坏得灵。

我惨笑着看着乌喇那拉氏:“您,您没事儿吧?”

乌喇那拉氏叹息道:“我是,本来想驱走弘历的灵魂,霸占那个躯身,谁知道当时这个女人一不小心拌了一跤,小产了,我的魂魄被她的血污之光吸进了她的身体。你知道魂魄属于中阴体,有两种地方穿不透,一个是佛菩萨的莲座,一个就是女人的子宫,我差点儿困在这个女人的子宫里边,幸好她小产了,不然我就成了她的孩子了。”

天,还是让我去死吧!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那,你,为什么一直避着永琏,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乌喇那拉氏眉头微蹙:“我知道她是谁,但是她,她精神有问题,自从回去以后,问题越来越严重,后来进了天津的吴家窑,所以我来了以后,能避开她就避开她,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痼疾重发?”

一个活着的死倒,一个穿错了的白痴,再加上一个早晚发癫的准精神病,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不是用

荒谬无序能够形容,真tmd不是一般地悲摧。

不是红袖亦添香

景仁宫。

牙床、罗帐、熏笼。

烛光,沙漏、更香。

身边是如诗如画的陈设,自己是诗中画中的人。

有些风景,眼见不如耳闻。

坐在熏笼上,身下是厚厚的棉被,只穿着小袄,外边的衣裳凌乱地扔在一旁。

时近二更天,宫女太监们都守候在外边,静候着里间的主子安歇。

冬天的夜,冷得彻骨,再暖的炉火也驱不散萦身的寒意,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

活做得久了,脖子也低得有点儿酸,眼睛也涩涩地,刚想抬起头,伸个腰,眼前的烛光晃了一下,有人走过来,脚步声很轻,闲话落地般,是乌喇那拉氏。

羽缎斗篷披到我身上,乌喇那拉氏柔声道:“大哥,做了两三夜了,也不急在这一半天儿,今儿早些睡吧。”

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活动下身子,面前的乌喇那拉氏也卸了旗头,乌真真的头发,黑缎子一样泛着光,越发衬着她粉白水嫩的脸蛋儿,亮晶晶的眼眸,还有玫瑰花一样娇艳的唇。

这个女人,今年不过十九岁。

看着她如花似玉的一张脸,我不禁浮想联翩,不知道现实中的究竟长得什么样子,有没有这个女人漂亮,虽然最后穿错了人让无比郁闷,她到不是真的在乎能否变成弘历,她想要的是可以掌握命运的权利。

也许出于私心,我倒是很乐意见到她现在这副样子,起码她现在温柔一笑,然后招呼我做大哥时,我心里很是坦然,不像原来她附身在弘历身上,一个眼神,一声大哥,都叫得我有些毛骨悚然,腐女们对耽美作品中女穿男的痛恨,我也终于了解了一二。

被弘历安排到乌喇那拉氏身边,但是依然是没有差事,一切循例仍然按照贵人的标准,每天都陪着乌喇那拉氏去慈宁宫晨昏定省,皇太后对乌喇那拉氏很是喜欢,对我也没有太过刁难。

拿起我做得差不多的东西,乌喇那拉氏低眉一笑:“大哥,你也太宠着永琏了,他想什么你就做什么,难道他要天上的星星你也给他去摘?大冬天地做风筝,难为他想得出来。”

风筝的龙骨早已经绑好,是只蝴蝶的形状,素绫子也刚刚糊好了,风筝下边的穗子还是乌喇那拉氏亲手剪出来,眼下的工序,就差在素绫子上画出蝴蝶的样子。

感觉缓过些劳乏,开始选捡颜色,又将笔洗里边注满了水,一边轻声道:“你吃醋啦?”

呸。

乌喇那拉氏啐了一口,脸上一红:“你又胡扯,我又不是蕾丝,就是我肯吃醋,永琏也排不上,也不会为了你,别自作多情了。”

看着她略带愠怒又特别尴尬的样子,不胜娇羞,我反是一呆,心里可恨弘历有眼无珠,宁可去偏疼着乌雅格格那么个人儿,心里眼里就没有乌喇那拉氏。这个也是先帝雍正亲自赐婚给他的侧福晋,也是对他一往情深。

虽然到后来迫于皇太后施压,终在皇后富察氏薨后,册封她为皇后,可惜到了最后,两个人还是发生了决裂,乌喇那拉氏被废,连几次册封的玉册都被收回,她病死的时候,弘历还在打猎,闻讯后一点儿伤心也没有,看不出半点夫妻情分。

就是现在,过了正月,已经改元为乾隆,现在是乾隆元年,弘历的妻妾们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已经分居在东西六宫。

丧礼没满不能合房,这个规矩自然不能坏,可是乾隆皇帝弘历也没过来几趟,反叫总管太监传我过去问过几次话,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好在没有得暇,只是说话。

终也脱不开悲摧的命运,想想自己又祸害了一个,满心怅然。

走到我身边,推了我一下,乌喇那拉氏道:“想什么出了神?可是因为我现在没法子扑倒你,心有戚戚然?”她说着,眉梢挑起,带着几分戏谑。

在乌喇那拉氏嫣然一笑中,心思被岔开,我笑了笑:“人生苦短,哪里有那么多戚戚然?不过你这样一说,我道想起个笑话,不知道你敢不敢听?”

乌喇那拉氏笑道:“大哥这话也奇了,难道还有听不得的笑话?我偏不信,你说来试试。”

走到桌案旁,顺手拿起笔来:“有些事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这个笑话原是说不得,我还是写出来给你看。”

应该是爱极了《红楼梦》的缘故,说起话来,也文绉绉地有趣,带着几分娇憨。乾隆皇帝不经常来,乌喇那拉氏落得逍遥自在,整日里和我说笑,有时候永琏也会借故跑来,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时,也用不着闲人在跟前伺候,常常嘻嘻哈哈笑成一团,除了富察氏,别人也疑不到什么。

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和乌喇那拉氏忽然亲近得很,富察氏心里总有不悦,也不好十分显示出来,因为皇太后对乌喇那拉氏印象一直很好,更乐于见到如此慈孝融乐的情景,更觉得自己颇能识人,乌喇那拉氏不单单生得天香国色,更是雍容大度,将永琏视为己出。

手中拿着笔,一边忍着笑,一边飞快地写道:

某洞房,声不绝,四邻窃听,笑之。翌日,其母往视焉,数包突于某之头,或青或紫,大小不均也。母愕,问之。曰,汝谓吾,以尔之坚攻新妇溺处,周公之礼成也,合欢若仙,否哉?其母曰然。某怒指其头曰,夜半,新妇起身,溺之。吾亦步亦趋,思吾之头亦坚也,然撞马桶数下,晕昏欲厥,何欢之有?母绝倒。

这本来是我无意中听到的一个笑话,绝对不是什么正经段子,原话更是粗鄙,料想应该也听过,方才听她那个腔调说话,忍不住想调笑她。

写完了,自己看看,又觉得有伤风雅,犹豫间,乌喇那拉氏已然过来,挨着我看到,立时满面绯红,半晌才道:”“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大哥的,”一言未了,却又笑了“你这个也不算化荤黄为雅谑,白白糟蹋了之呼者也,也不害臊。”

哈哈一笑,若是她假正经地薄怒使气,反而无趣,我要把那张字笺给揉了,刚一伸手,却让她夺了去,折了几下,放在怀中:“好容易得了这么个东西,还能让你再收回去?这可是我一辈子的把柄,好不好,我张扬出去让人知道,原来黯夜妖灵cj清水是假,腹黑邪恶是真,也是个口是心非忒伪善的家伙。不知道惹得多少小loli叹气,果然不能迷信文如其人。”她一行说一行笑,甚是得意。

也没和她去抢,不过几句顽话,她又能拿给谁看,我不以为意,开始在素绫子上边画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和斑点。

乌喇那拉氏斟了一杯茶过来:“先暖暖心吧,你晚上还没有吃东西呢,我就知道你以前,以后胃肠不好,要不要叫人送过些小点心来?”

摇摇头,就算不是因为肠胃肝胆的慢性疾病,我也不能吃那些甜腻腻的东西。

见我没有接,她自己喝了一口茶,看着我画蝴蝶:“我记得你在qq空间中写过一篇日志,也和蝴蝶沧海有关系,后来我申请了qq,也混进群里,老是见不到你踪迹,有时候问一句,她们说,妖灵已经变成瞎蛾子飞走了,彼盲蛾可是此灰蝶?”

真作假时真亦假,难分前世与来生。

很多事情,随着姚言肉身的腐朽,我想自己应该慢慢忘记了,我已经不是姚言,也不是黯夜妖灵,不能困在往事里唏嘘,上天给了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我只能是容芷兰了。

浓墨淡彩中,蝴蝶已经栩栩如生,飘散的墨香,好像是婴儿降生时那一声啼哭,孕育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浅浅一笑,乌喇那拉氏关切地道:“大哥,已经好些时候没见你写《浅醉云边》了,我也不是急着催文,只是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我知道大哥不是卡文的人,可是最近身体不适?不然你说我写?反正我在这景仁宫也百无聊赖,大哥觉得可好?”

浅醉云边,带着丝丝酒意的几个字,还能勾起心头的怅然。

其实,我没有忘记,也不是因为身体不适,只是准备放弃。

告诉我说,bear是带着我的手稿回去,好像那卷手稿,已经将故事写完了,bear回去以后,用我的密码账号登陆,将《浅醉云边》发了上去,她一边发文,一边在作者有话说中,又以她自己的身份,提及我们穿越到清宫后的故事,看得读者发毛,后来很多人认定我已经精分。

有些事都是越描越黑,bear应该很郁闷,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后来才跑去碧水发帖子,可惜那效果是欲盖弥彰,无人会信,最后我依然是铁定的精分,bear也被关进了吴家窑康复中心。

被关进去之后,《浅醉云边》就中断了,有人去吴家窑康复中心看过bear,说她疯得厉害,一到打雷下雨的天气,就要跑到外边去想法子引雷,说准备第二次穿越,为她主治的医生很是郁闷,因为在智商方面的测试中,bear的测试结果不但很正常,IQ也比他高,除了偶尔发疯外,比康复中心里边的医生还正常。医生们经常让bear骗到和戏弄,故而那个主治医生常常担心最后治不好bear的病,自己反倒先被整疯了。

申了q以后,一直找不到我,她自己烦闷的时候,也挖了个坑写文,她和我一样,并非训诫同好,写到需要的情节,就特别郁闷,所以常常打开红尘来看,一边看一边憋字,一场揍人的戏写下来,她比文中挨揍的那个还要累。

那天正好是电闪雷鸣的午夜,又卡在p人处,一边是自己的文档,一边是红尘的网页,正在比对的时候,心里念着我境况如何,结果一个炸雷响后,她眼前发黑,一阵晕眩,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牡丹亭内,趴在条登上熬刑了。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我决定弃文,如果不写这个故事,bear回去后固然会思念缅怀我,但是绝对不至于沦落到身陷吴家窑的地步。

如果现实和穿越是个死循环,像《恐怖游轮》里边演的那样,我可以抽掉其中一个环节,将这个死循环打破,事情的发展发生改变,到时候bear会好好活着,也会在此处消失,就让我一个人留在这悲摧的年代,反正我已经彻底变成了容芷兰。

可是比bear精明,我得给她一个充分的理由,想了想,淡淡一笑:“我只是不忍,因为邪神之降,除死无解,到了最后,谁又能挨得过生死无常,梦儿终将毒发身亡,而枫儿,却必须娶妻生子,这样天造地设的两个人,历尽千难万险,最后还是生离死别,我于心何忍?”

乌喇那拉氏摇头,她对我这个设定不甚满意:“世上哪里有绝对的事情?凡是毒,都会有解。”

想了想,她说的话,我竟然无从反驳,最后一笔,点画出蝴蝶的眼睛:“说得也是,我且想想,想通了才接着写,咱们有的是时间,也不急在这会儿。如今朝廷忙于苗疆战事,我在文中正好写到战争,万一被有心之人看了去,加枝添叶,再弄出一桩文字案来,岂不自找麻烦?还是过一阵儿再说吧。”

这个忽然说到的借口,倒是一个好借口。

文字狱的酷烈,如果让她踌躇起来:“说得也是,我又不是得宠的人,万一你出了事儿,连个情都说不上。”

看她认真的样子,我有些自责自己不够厚道,连忙顺水推舟:“不得宠不会争啊,你可是二十一世纪新时代的知性女子,还争不过三百年前的老古董?”

争宠?

乌喇那拉氏眼光一亮:“大哥,你一语提醒了梦中人,永琏是快死了,我们还得长长久久地活着,要是不去改变既定的命运,那岂不真像《还珠格格》里边演得那样,我这个被废的皇后在冷宫里边病逝,你这个容嬷嬷自杀殉主?我好不容易过来一次,可不能活得如此窝囊。”

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心里又有几分好笑:“你说得轻巧,他已经不待见你了,你怎么争?”

哼了一声,乌喇那拉氏不以为然地:“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小小一个弘历,我还没放在眼里,让他爱上我,又有何难?”

好大的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想起来的确是另一个笑话:师太,你竟敢跟贫僧抢老道!

纸鸢落处遇鸳鸯

天还未亮的时候,永琏就带着宫女太监,引领嬷嬷们跑了过来,他穿着雪褂子,上边都是雪珠儿,连眉毛上边都凝着浅浅的白霜,踩了一地的雪印,先稳稳当当地给乌喇那拉氏问安,很有大家风范。

看着他粉妆玉砌的小模样,真的很讨人喜欢,不免有些失神。

等到乌喇那拉氏把下人们都打发出去了,永琏就露出本相来,把雪褂子也甩了,脚上的雪屐子也扔了,比猴子还敏捷,钻到乌喇那拉氏的怀里乱滚,一边在她狐裘披肩里边蹭着,一边搓着两只小手呵气:“神仙菩萨,早知道北京的冬天冷,也没有这样的冷法,早晚要把我冻成猴子。”

乌喇那拉氏抱紧了永琏,双手把永琏的小手焐在手心里边,早有宫女拿过来手炉递了过来,永琏赖在乌喇那拉氏的怀里不肯起来,小脸儿也冻得通红。

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乌喇那拉氏只好腾出手来替他拿着手炉:“冻掉了手指头才好,怎么懒成这样?谁又欠了你,只管欺负我,难道你要赖我一辈子?”

她口中带着笑吟吟的抱怨,自从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永琏时不时地就欺负她一下,乌喇那拉氏说这是上行下效,跟我学的,什么人养什么鸟,什么师父交什么徒弟。

噗嗤一笑,永琏依旧是懒洋洋地蜷着身子:“反正有你们在,我且受用着。”他说着话,忽然提起头,笑眯眯地看着乌喇那拉氏“好姨娘,因为着急往这边赶,连口热茶都没有吃呢,姨娘这边不会早早开过饭了吧?”

狠狠地拧了永琏一把,永琏夸张地呀了一声,依旧嗤嗤地笑,乌喇那拉氏恨恨地,却又无可奈何:“死小熊,不许再叫我姨娘,不然我跟你没完。”

永琏哪里会怕,反而笑得更厉害:“怎么没完,可怜的姐姐,为了我师父,穿了也就穿了,居然连到手的江山和美人都眼睁睁地丢了,白欢喜了一场,哈哈,以前我总觉得我师父特杯具,现在看来,你比她杯具多了。”

滚!

乌喇那拉氏忍不住啐了永琏一口:“少跟我提这个,死小熊,你再敢笑话我,小心我在你阿玛面前吹吹枕头风,到时候别被揍得趴在床上哎呦。”

暖和得差不多了,从乌喇那拉氏的怀中滑下来,永琏冲着她吐吐舌头:“姐姐,你想在我阿玛耳边吹风,也得先能爬上他的床再说。”

两片红霞飞上乌喇那拉氏的脸颊,她半怒半嗔地:“小熊你找死!”说着把手炉放在一旁,过去就要抓永琏,永琏和泥鳅一样油滑,已经躲到我身后,半探着头,还冲着乌喇那拉氏扮鬼脸。

一手拉住了乌喇那拉氏,一手曳着永琏:“好了,大白天地别混闹了,小心谁冒冒然地进来撞见,宫里边人多口杂,我们都该万分小心。”说着话,我看着乌喇那拉氏“你也别叫我大哥了,

尽管背着人,只是叫顺了口,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叫出来。你呀,人家已经不怎么待见你了,这声大哥要是让人听了去,哪里等得到将来立废,现在可就将你视为癫疾,弄到冷宫里边静养去了。”

眼中带着微微地怅然,乌喇那拉氏叹了一声:“如果早晚都是那个改不了的结局,还不如现在一步到位,我已经叫惯了大哥,冷不防要改口,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我只是不明白,一般也是如花似玉的模样,他怎么就不待见我?”

她这话问到了正处,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弘历就是不喜欢乌喇那拉氏。

要看一个妃子的受宠程度,根本不用去翻检历史,那上边也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只要看看她为皇帝生了几个孩子,每个孩子之间的年龄差距,就能一目了然了。

雍正十三年的时候,十八岁的乌喇那拉氏就嫁给了弘历,直到乾隆十七年的时候,才生了十二阿哥永璂,乾隆十八年的时候生了皇五女,二十年的时候,生了十三阿哥用璟,然后直到乾隆三十年南巡时与弘历决裂,再也没有生出一男半女来。

现在看来,这三个孩子的出生,并不代表那时候乌喇那拉氏得到专宠,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在皇太后的扶持下,成为皇后,此时的乌喇那拉氏已经年过三旬,弘历又没有恋母情结,没来由在她绮年玉貌的时候视若无睹,等到她徐娘半老反生出万种柔情来?

皇宫里边自有规矩,帝后在一起的日子,每月都循有定例,就是再得宠的妃子也无法夺去。

皱着眉,永琏做出一副思索状:“说的也是,我看你比皇阿玛身边的其他女人顺眼多了,尤其那个乌鸦格格,聒噪得很,真是讨人嫌,我就不懂皇阿玛哪根筋不对,偏偏喜欢那个女人。”他忽然呀了一声“要不,我替你们当回卧底,去我皇阿玛哪儿探探口风?”

我和乌喇那拉氏都不禁相视一笑,这个永琏,还真敢想,他以为他是007,也不怕万一漏了馅儿,弘历把他pia扁了。

见我们都不以为然,永琏背着手,在地上转圈,然后看到我放在一旁的风筝了,貌似灵机一动,一拍手:“有了,,你得先引起我皇阿玛的注意才行,让他觉得你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不

由得他不刮目相看。现在外边下着雪,等过了晌,我去把皇阿玛给引到绮梦园,你和我师父就等

在那儿放风筝,怎么样?可惜国丧期间,没法子穿大红斗篷,不然像《红楼梦》里边写的那样,银装素裹的一片雪地里边,你们两个都穿着大红斗篷放风筝,白雪红梅,郎情妾意,一定比薛宝琴和丫头在雪地里边抱红梅胆瓶还好看。”

他这么说着,径自带着几分洋洋自得,好像能够变成现实。

乌喇那拉氏淡淡一笑:“算了吧,我本来就是不喜欢热闹的人,哪里有闲心去和人争风吃醋?这样不也挺好,他不常来,我和你师父正好自由自在地谈天说地,这日子过得不也挺好,不用挤公车上班,不用熬夜赶工,也不用洗衣服下厨房,宅得心神舒泰,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要是他来得勤了,我连说句话都得小心,可有什么意思?”

随遇而安虽然不错,可惜有些事情,难由自己,到最后她终将被推上暗潮汹涌的宫廷争斗中去,我能想到的事情,她自然也会想到,只是现在的,如同当初的我,一时之间,无法融入穿越后的生活。

现在想来,我已经错过很多机会,前车之鉴,不能重蹈覆辙。

永琏好容易想出一个自以为得意的主意,见我们的反应并不热烈,嘟着嘴很是负气,然后凑到乌喇那拉氏的身旁,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已经到了早膳的时候,早有小太监进来服侍,永琏也不等人来让,挨着乌喇那拉氏坐下,两个人吃饭,永琏嘴里含着饭,犹自和乌喇那拉氏说个不停,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场,他不好把话说明,连双关带影射,大约他这辈子和下辈子加在一起,也没有说过这样煞费苦心的话。

用过了饭,该去上书房读书,永琏不敢再耽搁,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我,忽闪忽闪地大眼睛里边,很委屈地含着泪,拉着他的手,一直送他到了宫门口,永琏还是不肯松手,我只好蹲下身,

拍拍他的脸蛋儿:“好了,又不是一去不回,现在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嘛?快点去吧,要是迟到

了,又该被你师傅罚了。”

看看宫女嬷嬷们都远远地跟着身后,永琏才低声道:“干嘛急着赶我走?我们哪里有天天见?是你和别人天天见好不好?不但白天在一起,连晚上都在一起,食同桌,夜同枕……”

拧了下他的鼻子,我笑道:“嗯,以后还死同日,可惜就是不能葬同穴。”

恨恨地一跺脚,永琏有些伤心:“不要你老是生生死死地挂在嘴上,我不喜欢听,不过师父你要劝劝,该争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心软,不然她会比《还珠格格》里边的皇后过得还惨。还有,师父啊,你也不能认命啊,该和你同衾同穴的是我皇阿玛,不是。我看你很乐意留在她身边陪她,那你就会真的变成一脸菊花的容嬷嬷了。”

小小的眉头拧在一起,永琏愁着脸,让我心里泛起丝丝酸楚,伸手抱了抱他,笑道:“你知道《还珠格格》里边的那个皇帝为什么总喜欢踢容嬷嬷吗?”

依旧嘟着嘴,揉了揉眼睛,永琏顺口问道:“为毛?打是亲,骂是爱,稀罕不够用脚踹,他稀罕容嬷嬷?”

笑着摇摇头,我煞有介事地:“因为皇帝得了穿越后遗症,虽然的真魂离开了他的躯身,他脑子里边还有些关于我的残存记忆,所以这记忆偶尔被唤起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去踢容嬷嬷,看看能不能一脚踢出个黯夜妖灵来。”

噗嗤。

永琏终于还是被我逗笑了:“师父你别总是活在自己的yy中好不好?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你们等着我下学……我一定把皇阿玛给弄来,等到时候我扭转乾坤,改写历史,看你们两个还敢不敢小看我!”

只要他肯笑了,天大的事儿也没有什么了。

好容易把永琏哄走了,站起来的时候,眼前有些发黑,阵阵欲呕和眩晕,让我的身子晃了晃,差一点儿摔到了,还好有个宫女过来扶住我:“容姑娘小心。”

这个称呼刺了我心一下,想来永琏说得没错,我只有浑噩下去,早晚会真的变成容嬷嬷,可是我又能怎样,费尽心机地去做他弘历的妃子吗?

这个人,我从来没有动过心,以前并不喜欢他,多少还带着几分轻蔑。尽管有过两次肌肤之亲,还都是在特别诡异的情况下,但是对这个人,依旧不感兴趣,只是不再嫌恶他而已。

难道男女之间,融会贯通之后,连心思都能发生微妙的变化?

如果真的被他册封为妃,我是不是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忽然想到这个问题,我的心开始纠结起来,满心怅然地回到屋子,乌喇那拉氏等着一起喝茶,她知道我喜欢普洱,已经吩咐宫女沏好了。

伸手摸了我的胳膊一下,乌喇那拉氏叹口气:“你怎么早晨还是不吃东西,如今不同往日,这个习惯也该改改了。”

笑而不答,拿起那个风筝来,在眼前比划着,忽然感觉永琏方才提到的那个主意,兴许还真算个主意,因我而来,我应该尽力让她过得更好。

过来拉着我,乌喇那拉氏有些微恼,低声道:“大哥,你曾经对自己那么残酷,好像自虐一样地刻薄,到底为什么?每次说起,你都说是为了让自己健康,可是你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还能健康吗?世半空余病,囊中无个钱,我记得你写的这句诗,就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得了什么病,需要忍饥挨饿?”

诗,病,酒,兄弟……那是来世的事情,和今生无关。

我忽然笑起来,拉着她:“和小熊做了几个月的父子,连着咋呼婆妈的毛病都传染了?我现在不是挺好吗?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乌喇那拉氏又是气恼又是好笑:“你还没疯够啊?冰天雪地去放风筝?”

一手拿着风筝,一手拉着她:“还记得《红楼梦》里边说过的吗,把风筝放高了,剪断了线儿,把病根也能带走,你陪着我把这个放了好不好?”

挨不过我的恳求,乌喇那拉氏只好笑道:“小熊说得也对,你这个口气,还真的挺像个受。”

她一边说着,一边披了斗篷,只带了三四个宫女,我们两个人直奔绮梦园,这里一带假山之间,有片开阔的地方,如今满地银白,还没有一个脚印,让人不忍踏足。

没有叫宫女跟来,乌喇那拉氏穿着花盆底儿的鞋,只能拉着线,我举着风筝在雪地上飞跑。雪后的风,并不凛冽,风筝还真的飞了起来,只是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好像喝醉了一般。

乌喇那拉氏终于也笑逐颜开,雀跃起来:“快点,要掉下来了,你做风筝的手艺真的不敢恭维,我们还没有剪线呢,它就要掉头了。”

掉头?

这个词不知不觉就刺激了我下,天上那只风筝忽然大头冲下栽了下去,落到东北角上的假山后边,我招呼她等着我,快步跑过去捡风筝。

快到假山的时候,忽然眼前的雪地上有了脚印,我的步子就骤然停下来,那脚印从对面的回廊上下来,径直通向假山的山腹里边,那里是个山洞。

这种情形似曾相识,在很多小说里边看过,连我自己都曾经写过,里边会有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儿,不想都能猜得出来。

脸,无端一红,就在我要转身离开时,山洞里边传来一声很低很哀痛的呻吟:“弘昼,你杀了我吧。”

这个女子的声音,让我心头一颤,是那个小尼姑宛妙,他们两个不会偷情偷到山洞里边去吧?

榴花开处籽成空

穿到耳中的低笑声愈发靡软,听得我面红耳烫,心中只是奇怪他们两个,冰天雪地里边也不怕冷,万一风邪入侵,再得了风湿,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

眼前,就不自觉地出现了五彩斑斓的场面,我也顾不得那只风筝,转身便想走,因为脚下是凝冻着冰雪的石阶,力道用得错了点儿,身子一晃,脚下一滑,毫无悬念地来了个老太太钻被窝。

石阶的边楞正好磕到我尾椎骨上,我这一下是毫无防备,摔得那叫一个瓷实,要不是年纪尚小,身子轻盈,估计这跤都能把尾巴尖跌没了。

那种被撕裂的疼痛,从身后沿着脊椎,直通到脖颈。

好像头一次吃芥末的时候,因为自我感觉挺好,无辣不欢吗,知道芥末是辣的东西,还以为和辣酱一般,看着别人夹了一片蛏子略微蘸了蘸咽下,我生怕不够辣,让蛏子在芥末里边打了个滚儿,然后放在嘴里,来不及咀嚼,好家伙,脖筋儿发硬,脑袋瓜儿直往后边使劲儿,涕泗横流,难以自己。

现在这个感觉和那个一样,疼得我呲牙咧嘴,可是不敢叫嚷出声,人家偷欢幽会的人未必怕,我这个无意间围观的人害怕。

薛宝钗无意听到小红和坠儿闲话芸哥儿的时候,还故意喊了声颦儿挡灾,我要是一出声,把山洞里边的人惊扰了,我能喊出谁来垫背?

用手捂着嘴,坐在冰冷的地上,半天都没有能爬起来。

就听到里边弘昼低低笑着:“放过你?我怎么舍得放过你?死歪辣,明明就来勾引爷来,偏偏半推半就,不过爷就是喜欢你假正经的样子,还真馋得爷心痒痒……”

宛妙的声音更低了,依旧是哀哀地恳求着:“好了,人家找你一会儿也不容易,猴急什么,是你的早晚不都是你的?小心被人撞见。”

噗嗤一笑,弘昼笑骂道:“得了吧,你不怕佛祖怪罪,反而怕世人撞见?要是撞来的是个妞儿,爷我不过多受一回累,反正爷一只羊也牵,两只羊也赶,怕的该是她。”

嘤咛一声,宛妙娇喘起来:“坏死了你,要是撞来个男人,你就不怕他横刀夺爱,享受这个现成的美人恩?”

不知道弘昼做了什么,宛妙又连连哀求起来,听得弘昼笑道:“这紫禁城里边就皇上一个男人,果真被他撞见了,他可没有闲暇先来教训我,管着随手拉着谁去哼哼嗯嗯了。”

他们的话越来越低,笑得也越来越轻佻,我笨得和狗熊一样,扑腾半天才爬了起来,心里恨恨地,这个和亲王弘昼实在不像话,连如此大不敬的话都敢说,也不怕乾隆揍他。

摇摇晃晃地还没有站稳,却被人一下子从后边抱住了,那个人一条强有力的胳膊,勒住了我的腰,也牵动了我磕到的尾椎骨上,正巧他另一只手来掩我的嘴,吃痛之下,我也兽性大发,狠狠地一口咬住了他的手。

闷闷地哼声,在他咽喉里边滚动了几下,咽了下去,是乾隆皇帝弘历。

听到是他,我情不自禁地浑身发软,几乎是被弘历拖着,曳到旁边的一处山洞里边,他在我耳边骂了一句:“容芷兰,你属狗的你?不过,你假正经的样子也挺撩人,听得脸都烫了,难道就只是听听,不痛不痒?”

不敢回头去看,害怕遇到他火辣辣的眼光,弘昼这个乌鸦嘴,还真被他说中了,只是不知道弘历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更可恨的是,我坐在那儿折腾了半天没有起来,他不会邪恶地以为我是心猿意马,yy着过干瘾吧?

虽然我不敢问,但是从弘历的语气中,流露出来的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又听弘历笑道:“老五这个混账东西,还真的够了解朕,等朕办了你,再去收拾这个诲淫诲盗的混账,朕是一个都不能轻饶。”

我知道,疼痛可以触发人的灵感,到了此时,我忽然发现,其实疼痛也能激起人性的逆反和狂荡,再也没有此般时刻清楚自己是谁,我要在后宫里边活下去,既然不想活成杯具之极的容嬷嬷,不想和最终沦为皇后、嬷嬷奸邪二人组,就得求得弘历的怜惜和恩宠。

现在是我有求于人,眼下还有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什么尊严廉耻,我人都不在了,还顾忌这个做什么?

眼睛里边开始燃起烈焰,来世被柴米油盐压抑了的原初之火,经过三百年的沉积酝酿,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太强烈的热度让弘历招架得很是吃力,估计他以前驾驭的那些女人,不管身份都尊贵,也都是绵羊,现在他遇见了,是一头神志不清、心智不全的狼。

这一次,我超水平发挥,连自己都大跌眼镜,带着报复般的快意,仿佛不是我在恩承雨露,而是他在经受着狂风骤雨的摧残。

到最后,弘历就像一朵被雨打风吹去的花,枯萎成泥,低声央求:“好容容,饶了朕吧。”

果然不冷。

大刀金马地坐在上边,在听清楚他的央求后,也解除了以前的疑惑,可是我不想下来,从这个角度看去,我会忽略他是个皇帝的事实。

半推半哄地将我拉下来,裹紧了衣裳,才感觉到从山洞缝隙里边灌进来的风。

弘历抱住我,我们两个都靠着山石的石壁之上,我开始低低地笑,这本来就是一件极其好笑的事情,原打算为了乌喇那拉氏吸引弘历,结果自己反而喧宾夺主,演了一出翻江倒海的全挂把式,

不知道和永琏他们知道了,会不会笑得抽搐过去。

平息了好半天的心绪,我才跟着弘历出来,那边早就没有了动静,估计弘昼和宛妙早已经曲终人散,各忙各的去了,只是奇怪的是,原来在雪地里边放风筝的乌喇那拉氏也不见了,她没有理由不等我就自己走了,难不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正想着呢,只见乌喇那拉氏拿着那只风筝,在回廊里边远远地坐着,好像故意不往这边看,大约是听到这边的动静,她站起来,仿佛是无意间转过头来看到我们,这次慢慢地走下回廊,先给弘历见礼。

心里有鬼,弘历面带窘色:“起来吧,今儿御厨房里边有郑家庄新进的鹿肉,朕就想着你喜欢吃这个,一会儿让他们把晚膳摆到景仁宫,朕听永琏说过,容芷兰很会烤肉,今儿晚上朕就在你那儿吃鹿肉。”

我会烤肉?

这个永琏又是从哪里yy出来了?

提起了永琏,弘历叫我去把永琏叫过来,这个时辰,上书房现在应该下了学,我领了命去接永琏,才走了几步路,痛得冷汗淋漓,方才那通折腾,早将这痛忘到九霄云外了。

回头看时,乌喇那拉氏拿着风筝,和弘历并着肩往景仁宫的方向去,我也不好去惊动他们,让弘历知道了,更会笑我是色中勇猛精进,空处娇生惯养了。

一跛一跛地迎着永琏去,走一段,实在挺不住了,扶着一棵树稍微喘息了一阵,忽然觉得腹部绞痛如刀剜,一口一口地呛着冷气,憋得我面红耳赤,刀剜般的疼痛海潮般一波波袭来,然后重如千斤地往下坠。

随着剧烈的坠痛,贴身的衣衫被黏热湿透,我低下头,骇了一跳,树根处晶莹如玉的雪地上,鲜血点点,殷红如梅。

滑胎了?

念头一闪而过,血,汩汩而出,我动都不敢动了,头脑一阵木然。

才迟疑了片刻之后,想起该来的月信未至,这些天有一直眩晕恶心,难道是害喜?可是现在的状况,更像流产了。

扶着树,我手脚冰凉,真的是流了产,也必须要严守这个秘密,不然这个无辜的胎元可算什么?如果算是雍正的遗腹子,我就得搬去永寿宫熬日子。如果算是弘历的骨血,就是不去算播种发芽的日子,单单国丧期间做出此等事儿来,还不张扬得人尽皆知,我脸皮再厚,也活不下去了。

可是不能老这么站着,稍微动了动,那血竟然止不住了。

呀。

听到永琏的呼声,我心里一亮,可盼来救星,连忙扶着树站住,双脚并拢,掩住地上的血迹,这才转过身,冲着永琏使了个眼色。

永琏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叫嬷嬷宫女们在原地候着,然后独自跑过来,满脸焦急地问:“师父你这么了,脸把得跟纸一样?”

一把拉住永琏的手,现在才发觉,他是我命里的福星,只要他一出来,我就能遇难成祥,最起码也会逢凶化吉,一边咬着牙一边道:“别问了,我,我方才摔倒了,磕破了腿,好像脚也崴到了,你叫两个人抬我回去吧。”

低头看了一下雪地,永琏吓了一跳:“师父你磕到的是大象腿啊?这么流了这么多血?你不是血崩了吧?”

呸。

我有些气结,他就不能咒我点儿好事儿?

看我的表情很是痛苦,永琏也不敢啰嗦,叫人抬着我走,到了景仁宫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都快虚脱了。

弘历和乌喇那拉氏正在喝茶,见到我如此情形,连忙问怎么回事儿,弘历也忙不迭地要去传太医,我连忙拉住弘历的手:“皇上,请听奴婢说句话。”

看到我闪烁的眼神,弘历屏退了宫女太监们,他看看乌喇那拉氏和永琏,犹豫了一下,我的事儿,也用不着背着他们两个,于是轻轻摇头,示意他们应该留下,弘历面色焦急地问:“你,你怎么了,会不会是方才……”

我连忙摇头:“皇上,奴婢听过,有个部族的人,因为人口太多,不胜其繁,所以有了身孕的女子要从树上跳下去,强令胎元滑坠,然后挖个坑,将坠下之胎埋藏起来,上边还种棵树,叫做我儿树……”

我话音未落,永琏满目诧异接了一句:“啊,那你方才可是在种树?”

这话雷得我立时无语,其实这是我看过的一个异族风俗,具体的我记不太清楚,只是想暗示弘历,自己怀了身孕,可是又滑了胎,免得冒冒然宣了太医来,事情就被看破了。可是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永琏给打断。

一丝痛楚涌上了弘历的眼眸,他眉头深蹙:“容容,不用说了,朕知道你是为了朕,才受了这般委屈与苦楚,朕不怕皇额娘责罚,你的身子不能如此糟蹋,来人,传太医。”

今夕何夕梦无痕

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雪落的声音,心,好像也跟着轻盈起来,飘荡荡的感觉,让自己有恍若隔世的沉寂。

自从出了事儿,这雪竟然纷纷扬扬地不肯停,听宫里边的老人儿说,都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

尤其今天,这雪从早上开始一直下到晚上,空气里边阴郁潮闷,弥漫着雪的味道。

屋子里边生着火盆,乌喇那拉氏害怕我受了风,做下病根儿,又特意吩咐宫女准备了汤婆子,还加了两床被,逼着我不许下来乱走。

高床暖枕,并不是谁都享受得了的舒坦,我在这软软的被褥里边,躺得腰酸腿疼,这个时候,愈发怀念起东北的火炕,最好的盘炕师父盘出来的“猴儿点灯”火炕,平展的板石上,铺着棉花絮成的炕被,再上边就是被褥,炕洞里边的火气蹿过,从头到脚,满堂地火烫,最好是精赤着缩在棉被里边,蒙头一觉睡到自然醒,那叫一个舒坦,真是给个皇帝都不换。

曾经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见见天南海北的弟兄们;另一个是希望能给我一个假期,让我什么都不做,就躺在热热的火炕上,钻进被窝,安然沉睡,我不奢求太多,只要让我安安稳稳地睡一天就好。

如今躺了好几天,才发现生命,还是在于运动。再苦再累,有那么一口气撑着,那股劲儿不泄,总能支撑得住。

胡太医很是奸猾,顺着弘历的意思,只说我是气郁痰湿,经血不调,有崩漏之候,那意思我这个胎滑得还差强人意,不用再添加可以查出蛛丝马迹的药,只管调养气血,补养身体就是。幸而乌喇那拉氏也是刚刚流了一个阿哥,一些对症的药,都开到她的名下。

因为过来探望我的次数多了些,弘历也感觉到了乌喇那拉氏的变化,颇觉惊诧,可惜没有等我为了因祸得福而沾沾自喜,又来呕我,不知道这位牛心左性的家伙犯了什么混劲儿,居然并不待见弘历,难道弘历比平日来得勤些,她居然待搭不理,好像巴不得他赶快滚蛋,那股子不耐烦的劲儿,我都感觉到了,替弘历讪讪地不好意思。

私下我也劝她几次,虽然弘历不是个绝世好男人,他起码是个皇帝,勾搭勾搭他,也不跌份啊,开始她还不说,被我逼得急了,她悻悻地告诉我,弘历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她对这个男人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生怕弘历真的留下来,翻了她的牌子,她对可能出现的qj事件非常恐惧,真要是被弘历给xx了,她宁可撞墙去死。

还真tmd物以类聚,看着乌喇那拉氏和我一样欠扁的模样,我很是无语。

相比之下,我还好些吧,总是孤身离异之人,欢情已薄,和谁媾和都无所谓了。时时还记挂着自家的老爷、少爷,她家少爷正在呀呀学语,嫩得都可以掐出水来。所以看到了弘历,更容易触景生情,愈发想念孩儿他爹,看弘历横竖都不顺眼。

还记得她信誓旦旦地说要争宠呢,原来也是个光说不练的主儿。

晚上把人都打发走了,乌喇那拉氏就过来照顾我,坐在床边讲笑话给我听,再不然就谈论红尘里边的事儿,静养了两三日后,永琏求了皇太后钮祜禄氏的恩典,也跑到景仁宫来,非要挤在乌喇那拉氏这儿住,赶都赶不走。

清宫里边有个规矩,皇帝的阿哥们跟着自己生母的不多,大部分都是由别的妃嫔抚养,弘历现在膝下的儿女不多,而且原来只是皇孙身份,所以永琏始终跟着生母富察氏,现在他是乾隆的二阿哥,也是现在唯一的嫡子。皇太后虽然没有挑剔富察氏,但是很明显她更喜欢乌喇那拉氏,若不是弘历和富察氏很是恩爱的缘故,皇太后就做主让乌喇那拉氏抚养永琏了,现在他一天到晚颠儿颠儿往景仁宫里边跑,皇太后自然高兴。

外边已经打过二更了,乌喇那拉氏好几天都没有睡好,满面倦容,而且她的身体还未将养好,一边用银挑子把蜡烛拨亮了,一边和我说着闲话。

我也懒懒地,提不起精神,心里还挽着一个结,只恨她为何不懂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路,乌喇那拉氏放下银挑子,笑着做到我身边:“好了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有些事情,不能强求。等下回他再来的时候,我给你点儿面子,好好搭理他总成了吧?其实对男人,犹自他那种自我感觉超好的男人,拿捏一点儿可不是坏事儿,我看他挺吃这一套,这两回见了我,也没话找话地搭讪。”她说着,噗嗤一笑“现在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建宁公主喜欢找抽了,帝王家的生活给孩子心里带来的阴影太大,只是自己作威作福地啥折腾,时间久了也够腻味,找个人修理下自己,也算是平衡心理的调剂吧。”

听她有意地东拉西扯,胡说八道地哄我开心,我也气不起来,也跟着笑道:“你说得也挺有道理,不然下次他来了,咱们哄着他玩点闺房游戏?说不定他还如饥似渴地变成同好了。”

乌喇那拉氏还没笑着,永琏抱着枕头,只穿着贴身的小袄亵裤,伶伶俐俐地跑进来:“哎,我自己真的睡不着,师父我要和你挤一处。”

也不等我们答应,他翻身上了床,一下子就钻进我的被子里边,小身子暖暖地贴着我,一边笑嘻嘻地:“我方才听你们商量要p我皇阿玛,这个创意不错嘛,嘛儿时候化理论为实践?”

乌喇那拉氏瞪了他一眼,永琏也不为忤,反而噗嗤又一笑:“你们知道不,因为和你们跑得勤了,我皇额娘偷偷哭过好几回,可我就是没法子跟她解释清楚,今天临来的时候,她还忍不住拉着我絮叨了半晌,然后还告诉我一个秘密,哈哈哈……”

说到最后,因为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就有点儿口齿不清,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乌喇那拉氏拧了下他的脸蛋:“别给你师父添乱了,我们过去吧,她也该歇着了。”

推开了她的手,永琏的头歪向我,笑嘻嘻地:“师父,我皇额娘说了,我是她梦熊而生的,是大大的吉兆,梦熊,哈哈,天晓得她梦见的就是我这头熊,我当时就抽搐了,一直憋着呢。”

拍拍他的脑瓜儿,三个人凑在一起说笑,研究着怎么把弘历训诫成同好,说得有鼻子有眼,真的一样,不敢笑得声音太响,都捂着嘴嗤嗤地忍着,憋得我肚子直疼。

笑到最后两腮都酸了,乌喇那拉氏先熬不住了,自顾自地去休息,我也是眼皮发沉,半睁半闭着眼睛打盹儿,永琏倒是很精神,最后就听他叽叽咕咕地说,一边说,一边将身子贴紧了我,小猫儿一样蜷缩在我腰旁,见我嗯嗯啊啊地敷衍他,用手指捅了捅我的腋下:“师父,你说《还珠格格》里边为毛没有我啊?永琪、永璂,可都排在我后边,第三部的时候,连老八永璇都出来了,我怎么连个名儿都没人提过?”

外边的风声更大了,夹着雪花簌簌地扑打着窗棂,我裹紧了被子,含糊地:“我怎么知道,你去问琼瑶阿姨,干嘛连个龙套都不给你演。”

永琏哼了一声,依旧问东问西,我困得实在不行,敷衍着答话,终是迷迷瞪瞪地睡了。好像梦到自己走在一条开满雪色花朵的山路,山很幽深,路,崎岖,花开得动魄惊心,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我一下,低声问我,如今我已经不能再世为人了,姚言,你还恨我吗?

惊愕地一回头,看到一双忧郁藏冷的眼睛,哀伤而怨毒地盯着我,没有泪,只有烈火般灼痛的寒意,我从心里打了个寒战,江心失足般陡然地心一沉,忽悠一下就从梦中惊醒,睁开眼,阴凉凉的月光洒满了屋子,到底都凝着霜雪般凄清。

身边的永琏已经熟睡,小嘴儿犹自嘟着,好像在和我生气,长长的睫毛,细密蜷曲,眼睛还细细地睁着一条缝,露出黑亮亮的瞳孔,只是现在清亮亮地没有什么表情,真的好像两颗葡萄,水汪汪地诱人。

摸了摸永琏的脸蛋,心中怅然,怎么又做这个梦了,已经好些年不做,自己差一点儿都忘了,这个含糊奇诡的梦境曾经困扰我很多年,梦中的那个人总是反复地出现,我记不清楚他的面容,却记住了他的眼神。

周济死一般沉静,躺得久了,身上肌肉酸痛,我悄悄地披着衣服起来,走到窗前,伸手去抚摸在空气中流动的雪色月光。

千里流霜不觉飞,和许多看得见摸不到的东西一样,自己明明就沉浸在如霜如雪的月色里,却一抹也捧不起来,也许很多东西,只能远观臆想,不能够接近触碰。

呆呆地伫立,月光太迷人,终是忍不住悄声走到门口,掀起帘栊,阴嗖嗖的夜风扑到脸上,人立时精神起来。

外边,完全是属于幽魂灵魅的世界,美得让人窒息,梦一样的月光,诗一样的雪地,画角飞檐,山石庭树,都是倾吐着神秘瑰丽的写意,人,反而显得多余。

衣角被拉了拉,永琏拖着一床被子站在我身后,睡眼惺忪地看着我:“师父,我睡着睡着一划拉,你就不见了,半夜三更站这儿干毛,你梦游啊?”

不知不觉地蹲下来,抱住了永琏,他疑惑着,用被子将我们两个都裹住了,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想静静地看着雪,看着月光,永琏柔软温香的身体,贴着我,暖烘烘地,嘴角,不知不觉湾出一丝笑意来。

此时此刻的感觉是那么真实,真实的温暖,真实的寒冷,真实的酸楚和怅然,我忽然间很怕,怕自己睁开眼才发觉,如斯种种,只是一场悠长而幽邃的梦境。

静静地,听着月光流动的声音,永琏忽闪着眼睛,慢慢地靠着我又睡着了。

快到四更的时候,乌喇那拉氏进来看我,才发现我蹲在门口发呆,气得她连拖带曳地把我扔到床上,一边为我曳着被子一边恨道:“大哥,你就作死吧,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省心,月子里边做

下的病也是好顽的?就今晚上我眯瞪一会儿,真应该放过监视器在你房里。”

听着她抱怨,我只是笑,有些困窘,为自己的任性不好意思。

有宫女过来请乌喇那拉氏过去,说是万岁爷召她在畅音阁赏雪听戏,永琏还睡得沉沉未醒,乌喇那拉氏吩咐宫女太监们好好服侍我,自己带着人过去。

早膳已经传来,永琏嘀咕着犯了个身,还是不肯起来,一个宫女神色慌张地进来,凑到床前,低声道:“容姑娘,慈宁宫召见您,现在桂姑姑在外间等着,让您马上就去。”

无辜刑讯慈宁宫

慈宁宫里边的气氛,阴郁而诡异,走进去的第一感觉,让我想起了网络上流行的《容嬷嬷小黑屋进行曲》。

偶开天眼看红尘,方知身是眼中人。

跪到皇太后面前的时候,我看到了胡太医也跪在那里,面色铁青,冷汗如雨。

旁边站着乌雅格格和妍盈,还有桂锦惠,其他的宫女太监都被皇太后打发出去了。

桂锦惠端着一个锦盘,里边插满了银针,和《还珠格格》里边的一半无二,因为清宫里边的规矩,就是宫女犯了错,也不能打脸,这也算是清宫里边人性化的表现?在那个年代,毕竟女人是靠着一张脸吃饭,而且宫女有错,只能罚和打,不能骂,还怕骂出来的话,会有指桑骂槐的嫌

疑。

所有的人都不吭声,用各怀心事的眼神俯视着我。

这个阵仗,真的是密审,可怜我终于做了一回主角,却是如此悲摧。

皇太后冷笑了一声:“本来还缺大内监牢里边的刁平,不过现在倒也用不着那个奴才过来,容芷兰,福如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福如?

好好地怎么提起这个女人?

在监牢里的时候,弘历曾经问过我,要怎么处理福如,我的额娘乌秀就是被她残虐致死。

考虑了好几天以后,我还是没有和弘历提及怎么对付这个女人,太残酷血腥的事情,我可以在文章里边写,自己yy一下也就算了,真的要加诸人身,纵算是我的冤家对头,我还是狠不下这份心。

后来弘历也没有提过福如的事情,我还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现在皇太后忽然问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会知道了监牢里边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叩了个头,我犹豫着回答:“回老佛爷,奴婢记得福如,曾经和奴婢的额娘同为密云县女禁的禁子。”

皇太后哼了一声:“你额娘涉嫌杀人一案,福如不过秉公刑讯,可惜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把威风都使到大内监牢里边去了,容芷兰,你可知道福如得罪了谁吗?”

我只能叩头,不知道如何分辨,看来有人收拾了福如,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可是现在极力否认,皇太后未必肯信,而且还可能把那个帮着我收拾了福如的人给出卖了。

这次皇太后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皇太后哎了一声,冲着胡太医道:“你也不用担心皇帝怪罪于你,依脉象看,容芷兰腹内的胎,该是先帝爷的?”

好,真好,这样才够绝。

弘历应该没有隐瞒她,说出荷塘媾和之事,她现在居然还揣着明白装糊涂。看来皇太后当时只是迫于母子之间的情感,才肯妥协一步,她从心里头就没打算放过我。

胡太医连连叩头:“回老佛爷,奴才,奴才当时草草诊过,按时间算,应该没错。不过,不过只是诊视而已,没有做具体推断和检查,而且奴才一个人,也不敢妄断。”

他的话,说得含糊圆滑,皇太后显然很不满意,但是也挑不出太多错处,现在这个胎儿也没有了。

又是一阵沉默,听得皇太后金指套互相摩擦时发出的声音,很尖锐刺耳。

旁边乌雅格格屈下膝:“老佛爷,奴婢可不是喜欢搬弄是非的人,如果不是为了老佛爷,为了万岁爷,奴婢绝对不会说人是非,就算让人误会奴婢,奴婢也不觉得委屈。在密云的时候,奴婢就认识容芷兰,她在密云县赫赫有名,比奴婢还有名。”

有名两个字,咬得非常重,这言外之意,就是白痴也都听明白了。

皇太后笑了一声:“那到难得,难怪招人疼,原来如此。”

乌雅格格又道:“老佛爷,当时容芷兰和奴婢说过,她们家卑贱寒微,她额娘的差事就是罗带轻分换来的,所以她也要勾引上知县老爷的公子惠喜阿,做有钱人家的小老婆,总强过嫁给普通人,这是容芷兰的原话,奴婢斗胆说出来,亵渎了老佛爷的圣听,请老佛爷恕罪。奴婢身边的妍盈是当日服侍过惠喜阿的妹子,穆湫的丫鬟,容芷兰和惠喜阿的那些事儿,妍盈知道得一清二楚。”

气氛又为之一凝,我已经不再担忧惶恐,事到如今,怕也没用。

而且来的时候,永琏已经醒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去找弘历,只要我能挨过一时半刻,容芷兰的前事,我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就是用上非刑,我也招不出子午卯酉。

妍盈被推了出来,我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她没有看我,低着头,跪下给皇太后叩头:“奴婢妍盈叩见老佛爷。”

皇太后嗯了一声:“起来吧,丫头,你别害怕,有什么只管说,不许撒谎,谁敢吓唬你,我给你做主。”

又叩了一个头,妍盈的声音有些沙哑:“回老佛爷,奴婢不敢说谎,自从奴婢跟了格格以后,格格对奴婢非常照顾,今天也是格格非要奴婢过来。但是奴婢不是糊涂人,格格对奴婢好,奴婢感恩戴德,但是要奴婢信口雌黄,无中生有,奴婢却不敢也不能这样做。”

这话锋有些不对,乌雅格格在旁边厉声道:“妍盈……”

只凭着她如此的不冷静,就不算阴险深沉的人,这个时候,怎么能如此激动?

我从心里叹了口气,乌雅啊,真是个孩子,怎么都不知道蛋腚呢。

皇太后咳嗽了一声,乌雅格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敢再出声。

妍盈继续道:“奴婢在未入宫时,服侍瓜尔佳氏穆湫,容芷兰的母亲乌秀为了养家餬口,为瓜尔佳氏家做些浆洗缝补的活儿,所以容芷兰常去瓜尔佳氏家里送洗好的衣裳,但是奴婢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和惠喜阿来往过密,倒是,倒是格格,格格在密云县的时候,常常去见惠喜阿,奴婢听穆湫说过,她哥哥惠喜阿挺中意格格,还打算为格格赎身从良,纳为妾室。”

这样才算是真正的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吧?

妍盈的语气平和,说得和真的一样,若不是我已经被惠喜阿纠缠过了,一定能当成真的来听。只是她又何苦,落井下石不是更容易吗?她现在临阵倒戈,倒打了乌雅格格一耙,固然可以帮到我,但是此事一了,谁还敢要她?到时候不但乌雅格格不能放过她,就是皇太后也不能容她。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愕然地抬起头,看着妍盈,可是她依然没有看我,恭恭敬敬地跪在那儿,目光低垂。

偌大的宫殿里边,冷得可以把人冻僵了。

乌雅格格扑地而跪,连连叩头:“老佛爷……”

哼了一声,皇太后打断了乌雅格格的话,缓缓地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妍盈跟前:“妍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有人用什么要挟你,你不用怕,有我给你做主,只是你可不能说假话,知道吗?”

有人要挟?

这分明是皇太后敲打妍盈的话,再看去,跪着的乌雅格格反而有了三分胜算的样子,而跪在地上的妍盈,立时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儿来。

是妍盈的亲人被要挟了?

我记得穆湫说过,妍盈在瓜尔佳氏家犯罪的时候,找到了生父,她的父亲,好像是个仵作。如果真的如此,能做出以人为挟这种下流事情来的人,应该是乌雅耶芙吧?估计皇太后应该不屑于亲自策划此事,但是装聋作哑的可能性倒是有。

又静了静,我忽然有种局外人的感觉,仿佛在看一场极其诡异和荒唐的戏,就像《等待戈多》,没有情节,没有冲突,没有纠葛,甚是也没有人物的刻画,有的只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毫无逻辑可言,混乱纷杂,可是在荒诞剧里边等待戈多的人,生活还是有些盼头,至于戈多是谁,为什么要见他,倒成了无关紧要的事情。观众从里边体味到的确是戏剧外延的东西,是在灰暗和幻灭下,灵魂剥离肉体后的无所寄托。

如今看戏的我,内心深处五味杂陈,已经体味到皇太后为什么对我情有独钟,为了这个芥末之微的我,非要弄出这场事儿来。

她厌烦的并不是我,而是因为我的缘故,和弘历发生的那次争执,让她错觉弘历为我附逆了她,挑战了她的尊严,所以她要将事态扼杀在萌芽状态,绝对不能容忍这种危险情势发现下去。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换了时空,变了人物以后又如何?

想想已经死去的那个姚言,和老公的母亲患了同样的病,可是同病未必相怜,因为没有多余的钱用来给自己治病,她只能通过苛刻的饮食来维持现状,然后将所有真相都掩瞒下来,不让家人知道。

最可怜的应该是姚言的老公吧,他最后还是不能了解自己的妻子,一个生活在谎言里边的女人,从最初的谎称加班挤出时间写文,到最后为了不想再陷入纠葛矛盾,再拖累他费心费力,终于劳燕分飞,既然是除死无解的病患,既然在挨着病痛的岁月那么难捱,何况又去拖累别人,拖累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

他,在恨着姚言还是思念着姚言?其实,他应该可以找到一个更适合自己的女人,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安心于平凡,也是求之不得的幸福。

一颗泪划过脸庞,我竟然笑了。

微微地笑,因为有了妍盈的力证,皇太后不能奈何得了我,一会儿永琏就会把弘历找来,他们母子间会爆发更大的矛盾,既然有幸做导火索,我为何不向油锅里边去抓钱,他们的矛头指向了我,我可能受伤,也可能借这血光之力,得到我应该得到的东西。

权势、地位、金钱、荣宠,无论说得多么猥琐,细细想来,应该都是好东西。

那个人曾经向姚言说过,如果在最初她可以混不讲理一些,可以霸道泼悍一些,少一点儿体谅和宽容,多一点儿自私和计较,他们应该会很幸福。

结局被他不幸言中,欺善怕恶,人之本性,这句话姚言很早就懂,可惜她并不相信。

皇太后的声音,听着有些缥缈:“妍盈,先帝爷在的时候,你在服侍容芷兰,去年八月间,容芷兰独专圣宠,期间私密的事情,你应该知道。那些日子,真的像弘历说的,容芷兰只是写故事给先帝爷看,真的只是如此吗?妍盈,想好了再说,这些话,可握着人命呢。”

问到最后,皇太后的声音有些森然,先边她已经暗示过胡太医,让他确定我流掉的那个胎儿是雍正的遗腹子,可是得到的是模棱两可的答案,现在她又暗示妍盈,只要妍盈一口咬定那些日子我是陪笑陪说陪睡,也能得到皇太后想要的东西。

先帝临幸过的女人,还怀了龙种,真若是如此,就是弘历有千百个理由,他也别指望了。

到那个时候,恐怕皇太后也不屑于杀我,多半会将我赶到寿安宫去和布泰答应做伴,我是死不了,只是会生不如死。

妍盈毫不犹豫地叩头:“回老佛爷的话,去年八月间,容芷兰身体有恙,奴婢日夜服侍,不敢懈怠,先帝爷驾幸梧月苑的时候,只是和容芷兰说说话,看看她写的故事,容芷兰并没有恩承雨露,而且,而且奴婢亲眼所见,先帝爷说要将容芷兰赐予当今万岁爷,奴婢不敢说谎,请老佛爷明鉴。”

话,已经说到绝处,乌雅格格脸色铁青,妍盈的回话,应该让她始料不及,她应该把妍盈当成坐实我丑恶罪行的力证,可恨这个力证到最后改变了立场。

果然气氛僵冷起来,乌雅格格忽然叩头道:“回老佛爷,来此之前,妍盈这个奴才不是如此说的,依奴婢看,她是痰迷心窍,有些气浊,还是等诊治好了以后,再给老佛爷回话吧。”

皇太后淡淡地:“你错了,她不是痰迷心窍,是装疯卖傻,这等大事,焉能由得她出尔反尔?桂姑姑,给这个奴才醒醒神。”

桂锦惠笑眯眯地走过去,捧着那个插满了银针的盘子,这时候从外边进来好几个嬷嬷,都挺彪悍,也不答话,将妍盈按到在地,桂锦惠已经捻起五六枚银针,狠命地向妍盈的臀上刺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听在耳中无比熟悉,在那一瞬间,桂锦惠那种狰狞青灰如菊花般绽放的脸,好像变成了李明启阿姨饰演的容嬷嬷,倒地惨呼的妍盈,也变成了一个差一点儿被当成“零”的紫薇。

凄厉的惨叫,听得我揪心,方才还满怀雄心壮志地想如何挑拨皇太后和弘历的关系,自己好从中渔利,现在看到妍盈张大的嘴里,那些白森森的牙齿,难忍的痛楚已经让她的喉咙充血,眼中一

片火辣辣的痛意,我感觉自己也喉咙发干,浑身发冷。

银针一下一下地刺入妍盈的身体,痛楚的呼救一次比一次响亮地冲撞着我的耳鼓,正在我浑身冒汗的时候,忽然桂锦惠拿着针向我狰狞一笑:“已经迷糊了这么久,你也该醒醒了。”

啊。

针尖刺入了我左手,痛,痛得厉害,我本来就是很敏感的一个人,连烫个头都和受刑一样,年纪一把,还晕针,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去挂水。

手背阵阵刺痛,锐利的银针和打点滴时一样,在血管里边来回拨弄,好像在搜寻着我最薄弱的地方,针尖在血肉里边挑拨的痛楚,让我把一声痛呼闷在咽喉里边,心,不由自主地一阵抽搐,眼前阵阵发黑。

一生一世一双人

有反应了?

有反应了!方才你扎针的时候,她还皱眉,还喊了一声,我看见她嘴唇动了,是在喊疼。

我怎么没看见?你眼花了吧?好了好了,这里这么多人需要照顾,你自觉点儿,别有事没事就找我,我又不是你们的特护!

你什么态度?我就是看见她有反应了,你长眼睛干什么的,连这个都瞧不见?你看看你的针,把她的手都扎青了……哎,你别走,我去投诉你……

哎,有本事啊,真的有本事去住特护病房,那儿专人伺候你,我告诉你,我没工夫搭理你,爱哪儿哪儿去……

混乱嘈杂的声音,混合着来苏水的味道,呛出了我的眼泪。

一双冰凉的手,颤抖着划过我的脸庞,为我拭泪,然后就听到bear的声音:“大夫,护士,我师父真的醒了,快来啊,快来人啊……”

Bear的声音已经破了音儿,颤抖而嘶哑,她的呼叫声中,混杂着熟悉的音乐旋律,还有紫薇嘶声地哀呼:皇后娘娘,十二阿哥真的在窗户外边看着你呢……

急促的脚步声,更浓烈的来苏水的味道,眼中有了湿意,我已经懒得去思考,究竟自己是一梦醒来,还是又陷入另外一个梦境。

真实,虚幻,我已经分不清楚了。

冰凉的手,拂过我的身体,透过眼睛半睁半闭的缝隙,我看到眼前很多晃动的白影,还有闪亮的听诊器。

医生?医院?

可是忽然间,我发觉情形不对,我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再完整,因为浑身酸痛得都要抽搐了,想挪动挪动身子,却找不到自己的右手和右脚,不仅仅如此,整个右边都没有感觉,好像自己就剩下左边的一半儿了。

怎么会,没有了右半截?

截肢了?

不对,就是高位截肢,也没有从中间劈开的道理,我又不是惨遭肢解。

耳朵里边,好像掠过很多飞机,嗡嗡地声音,震得我两眼发黑,哎,右边的眼睛还在,只是,只是我感觉不到右边的脑袋。

好半天才能再听到屋子里边的声音,听到有人对bear很不客气地催促:310床,该交款了。

Bear也有些不耐烦:不是昨天刚交过吗?你们医院是治病救人的,还是宰人的?

那个人哎呀了一声:哎,你会说话就说,别扯用不着的,早让你们一起把钱交了,你就是拖拖拉拉,今儿三百,明儿五百,我们还没嫌烦,你在这儿说什么呢?

两个人争吵起来,bear的声音越来越高,特别激动,连声调都走了腔。

我张开眼睛,看到bear背对着我,和一个护士模样的人在争吵,这时过来几个护士,把那个吵架的护士拉走了,然后进来一个医生,走到bear面前,扶了扶眼镜说,你,你是310床的家属?

Bear不吵了,一把拉住医生,急切地问,结果出来了?

那个医生哦了一声,手里拿着一张单子,白得惨淡的单子,又扶了扶眼镜说,出来了,是左低基节区,半卵圆中心脑栓塞,准备转科吧。

愣了愣,bear拉着医生的手没有放开,大夫,什么,这个结果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转科?

那个医生没有表情,眼镜又掉到鼻梁上,就是脑血栓,你妈是酮酸中毒并发心肌梗死进来的,现在又发现脑部有血栓形成,所以得先转到心脑血管科,你去交钱吧,准备做脑磁共振和心冠造影……

Bear的身子晃了晃,向后退了两步,靠在我的床边,这个消息显然震撼了她,让她没有办法思考,所以连医生误会我们是母女,她都没用去辩驳。

医生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叮嘱一句,快点交钱,做检查,转科。

慢慢地转过身,我看到bear泪流满面的脸,眼圈青灰,深深地陷了下去,她平时喜欢眯眯着的小眼睛,此时显得大了很多,bear也看到了我睁开眼,泪流得更快,一下去扑过来,倒在我身上,

师父,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就这样……医生说你需要刺激,我天天在给你念红尘,念大家的留言,念你手机里边的短信,天天给你放《还珠格格》,你看,现在播放到紫薇进了小黑屋了,容嬷嬷那张脸多喜感啊,师父。

她边说边哭,抱着我,可是我只有左半身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她眼中的泪,洇湿了我的心口。

从心智不全到半身不遂,多漫长的过程,我不过做了一个梦,就苍然过渡,也算是人才?我不应该叫做姚言,我应该叫做姚有才。

心中涌上一丝嘲讽,可是话到了嘴边,竟然说不出来,咽喉里边咕咕噜噜地发出很奇怪的声音,没有想到,舌头也会有千钧之重,我居然无法利落地说话。

Bear立刻起身,焦急地看着我,师父,你说什么?

我望着她,努力地张嘴,可是舌头还是不听我使唤,bear把耳朵放在我的嘴边,依然听不清楚我在说什么。

闭上嘴,我陷入绝望,曾经以为腿部会因坏疽而被截肢,也以为眼睛会因为病变而失明,可是自己预想过也接受了的结局并没有出现,我现在看得见,听得见,却不能动弹。

终于想起来,是和bear一起看《还珠格格》的时候,忽然眼前发黑,应该是那个时候就晕倒,被bear送到医院来,也不知道自己昏沉了多久,还做了那么个荒谬诡异的梦,难怪自己心里喜欢风光旖旎的盛唐,却穿到了满清,还差一点儿变成了容嬷嬷。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自己做了一辈子的梦,如今梦醒了,人,也该走了,已经牵累着bear这些天,难道还要继续牵累下去,我有什么资格和权利,她又是我什么人?

人活着总有一死,还是给人留个念想吧。

不动,也不眨眼睛,我的心无法如死灰槁木,但是表面上还是平静下来。

黛玉吟咏《葬花吟》的时候,是似谶成真自不知,还记得那年愚人节,我群发了个短信给好多人,在短信上我说自己的病理切片已经出来,是胃癌晚期,说得煞有其事。当时也是恶作剧地开个玩笑,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骗得人相信,忽然就想到了这个。

短信一发,米粒第一个回复:妖,愚人节快乐。

然后是bear和灵,bear发了一个大笑的字符图,后边说真好,我提前哭你,免得你挂后看不到了,愚人节要开高水准玩笑。灵直接说,师父,今天是愚人节,崇洋媚外。

这三个家伙,看来是把我研究明白了,根本不信。

后来bear告诉我,灵这个蒙古大夫开始信了,还打电话给她,让她来东北见我最后一面,灵现在出不来,听得bear抽搐着大笑,灵才恍然大悟。

嗯,还有我那个反光的儿子,琉儿,就简简单单地回了愚人节快乐几个字。

岸芷汀兰最心实,连着短信问:医生怎么说,师兄知道么?师父打算怎么办?现在您在哪?Bear是她师兄,汀当时就想去火车站,和bear一起把我架到医院去。

最让我意外的还是bt莲,这个平时连短信都懒得回的家伙,居然在接到短信的时候,给我打长途电话,我吓了一跳,意识到这个愚人节的玩笑开得有点儿大了,没敢接,怕bt莲会咬我,然后特别汗颜地告诉她,今天是愚人节。

估计bt莲在知道真相后一定会抓狂,因为她立刻发短信来示怒:我靠!你真是想死啊!不带这样的!一开机就看到这么恐怖的消息,你这个讨厌的捣蛋鬼,年纪一大把还这么坏,你真讨厌,我的心现在还跳呢。

会说什么我已经猜到了,果然她想起了四月一号以后,气急败坏地说,妖,你这个大坏蛋!再不许那自己的健康乱开玩笑!否则我一定飞过来掐你!今日一大早上本来心情很好,忽然就被你弄得阴郁了,你得赔我!到上海来看我!

最郁闷的是娃娃的回信,她先说今天是愚人节,这个不好玩,你告诉我不是真的。然后又发了一条说,你这事不会是过节吧?我宁愿相信是真的。

还有好多人,都是半信半疑的态度。

豆丁:假的吧!大姐!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的!你那胃癌转移了没,到哪期了?粘液的还是腺癌啊?复查了没?

苏望天:吓死人了你,才想起来今天是愚人节。

圈:天哪!大夫咋说的……

我告诉豆丁,我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前列腺了,她还是没有想起来那天是愚人节……

没有得癌症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因为今日诸种才是我的宿命,在几年前已经知道并接受,只是老天还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虽然不大,却够恶心。

师父,师父。

Bear低声的呼唤我,她坐到我床边,眼中已经没有泪了,强作欢颜地笑:“师父,好了,一会儿打完点滴,我扶你起来坐坐,你别瞎想,你也住不了几天院,等你好了,咱们就出去了。”

呆呆地望着她,我嗫嚅地动了动嘴,还是发不出完整清晰的声音,于是放弃了,眼光一直很呆滞。

Bear掩饰着内心的焦虑,拿出手机,把目光落到屏幕上边:“师父你看,那个叫016的读者又在边塞下边留言了,她在红尘里边也留过,你还回复过,记得了吧?她分析得特有见地,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看红尘用了两天,花了很多时间看边塞,有想看完,不过看不看完都无所谓所以看得很慢。太啰嗦,总结一下:1.作者文笔很不错。写小说想面面俱到不太可能,没事用不着写太多拖拖拉拉的心理描述,纯粹占字数,几句话点到就好了。2.讲故事能力太差,写跟情节太平淡有关。想像力有待提高。没有一处很具有张力的情节,不引人入胜。有些人物可以传奇了,没必要提到名字的都要露个脸。3.场景转换太生硬,完全可以几个场景单独写到底最后再交叉,现在看起来太像剧本的分镜头,影响阅读和理解吸收。”她读着,嘿嘿地笑“怎么样?是不是很合你胃口?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评论,所以才会披着王八绿去回复,不然你干嘛对念念不忘?由此可见,师父,你绝对是受的潜质,嘻嘻。”

强挤出一丝笑意来,知道bear是煞费苦心地在伪装,我现在的笑,应该更像抽搐吧?

她继续念着文下的留言给我听,一边念,还不忘插科打诨地调笑两句:“对了师父,你记不记得你在2010年初曾经许下的宏源,说是要在bt莲的身上播种,我在线上遇到bt莲好几回了,她问我,你把种子播到谁身上去了?”

播种。

心思再次荡开,脑海中浮现一串跳跃的字,燃烧着,发着光亮:好文……又见好文……好文不是别的……好文就是好文……好是好文的好……文是好文的文……妖灵的文章是播种机……Bear还在读,挑着有趣的,想在这个惨白阴冷的病房里边,添一些笑声。

护士进来,拔了针,我抬起左手,手背上乌青斑斑,都是针孔,比嗑药的还惨。

忽然急切起来,我现在说不出话,但是左手能动,拼命地曳着bear的衣角,冲着她比划,越是着急,不但嘴角抽搐,连左手都哆嗦起来,bear被我吓住,半天才反应过来,给我拿来笔和纸:“师父你别急,想到什么慢慢写出来,别急别急。”

手,抖得厉害,我没有气力握着笔,bear和扶乩一样,用手握着我的手,我在纸上写下我的qq密码,bear看着,目光发凉,有些呆愣。

写了几个字,浑身被汗水浸透,虚脱得心在狂跳,左手本来就不会写字,只能歪歪扭扭地划出来,好像镇鬼符。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写,才能表达出此时此刻我的心念,我希望她可以记住这个密码,可以登录我的qq,可以云山雾罩地去欺负小loli们,看着她们长大。

本来老公答应我做这件事,留着我的qq,留着我的手机,可惜,他已经不在我身边了,这个承诺,终难兑现。

Bear应该可以,在我写《江湖夜雨十年灯》的时候,她还帮我写了一篇番外,行文语气,像极了我的风格,写完了,贴出去,居然没有人发现是赝品,bear为此还得意了很久。

她可以,我自私,我放任了这份自私。

于是颤抖着手,几乎是拼尽全力,在纸上写下八个字:妖灵不死,黯夜长存。

字写完,和断了脊梁骨一样,我感觉自己的心,一直下坠,向着没有底的深渊。

四目对视,bear开始流泪,从哽咽变成啜泣,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的脸,渐渐模糊,我眼前只有白,文档那样的需要填满的白,病房天棚那种点缀着黄色霉变的白,还有为逝者盖上的那条床单上令人僵冷虚空的白。

真的很白很白。

春怀

卷一欢喜冤家

1翡翠衾寒谁与共

少日春怀似酒浓,插花走马醉千钟。老去逢春如病酒,唯有,茶瓯香篆小帘栊。

卷尽残花风未定,休恨,花开元自要春风。试问春归谁得见?飞燕,来时相遇夕阳中。

辛弃疾《定风波》

【清光绪二十年,1894,甲午】

红绡帐暖,静玉温香。

赤金吞云兽香炉里袅袅飘散沉香气息,薰得人昏昏欲睡。

红纱綽灯柔和的光线洒在窗幔上,帐帘随着一阵阵低低的嘤咛声簌簌抖动,床榻发出嘎吱吱的颤响。

帐角垂挂着的万字祥云如意香囊下缀着的五彩流苏都在轻轻晃动。

低沉的声音极富温存又微含责怪地唤了声:“琪儿!”

女人娇嗔的声音应道:“同你讲过,人家身子不舒服,今夜不来。”

一片沉寂,再无了声响,偶尔几声虫鸣透过嫩红色窗纱传来。

帐中陡然发出一阵颤动和窸窸窣窣的声响,女人羞恼的声音传出:“讨人嫌,说过不来了!”

“不同人家好,你又来招惹作甚?”男人被撩起的欲火再次强压下去侧身而卧沮丧道,就听到一串“咯”“咯”“咯”清声脆笑,充满了促狭得意。

女人的粉腮探到丈夫的颊边,嘴里留着金豆蔻的淡香凑到丈夫耳边温柔挑逗道:“人家给你揉弄揉弄,也好舒坦些?”

青葱般的手指带了玫瑰红色娇艳的蔻丹从男人脖颈间游过胸前向下探去。

男人周身一颤,咬了薄唇猛然翻身扑来,将媳妇压在身下,擒了女人的皓腕搬倒在枕旁,焦燥含糊地喘息道:“还来惹火?”

女人挣扎的声音由弱到强,随了帐帘一阵剧抖,一声悲鸣,男人滚落帐外床下。

男人二十出头,脑后一条乌黑的发辫拖在地上,辫梢宝蓝色的珠花穗子散落。俊朗的面容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略显几分刚毅之色。剑眉入额,寒星沉潭般炯炯的双眸,薄劲的唇都含了几分源自母亲传承的秀色。

男人赤着身子在冰凉的地砖上翻身爬起,羞忿地瞪着帐子。

帐帘掀开一角,探出张秀丽姣好的面容,笑眼望了地上狼狈不堪的丈夫,又是一阵窃笑。

鹅蛋脸,润玉般的肌肤,额边垂了一缕凌乱的乌发,柳眉杏眼,灵动的眸子流光飞转。

腮边笑靥如红霞带了盈盈浅笑,掩口道:“当年威震朝鲜威震镇抚军那横枪立马不可一世的杨云纵将军也不过如此,不须一刀一枪,娘子的秀腿就能踹他下床。”

说罢掩口哧哧地笑,一条嫩藕般的玉臂从红绡帐幔内探出递给地上的郎君杨云纵轻声道:“官人,上床吧,地上寒凉。”

杨云纵愤恨赌气地一跃纵身上床,帐幔外只露出四条腿乱踹空蹬,厮闹一阵,随着女人急恼娇羞地制止声,那红绡帐外的四条腿恢复了平静,叠摞在一起的腿翻平分散撤入帐中。

帐内传来男人一声不甘而负气的长长叹息。

杨云纵责备的声音:“你是我杨焕豪的媳妇!”

娇滴滴地声音驳斥:“人家是你媳妇,可不是为你下崽子的母猪!”

一阵沉默后,啜泣声和粗重的叹息声此起彼伏。

“你哪里是想同人家好嘛?分明是想要个儿子在人前抬头,才日日来纠缠。平素行房,人家何曾难为过你?每念及你是因了这个心思同人家亲热,就觉得恶心憋屈。”珞琪抽抽噎噎,哭得梨花带雨一般娇痴中含了任性。

杨云纵惊诧地望着妻子,原来妻子早已识破他的目的,却还慧黠地使出小手段故意在招惹他。

笑了摇头,杨云纵无奈地揽了媳妇在怀里,扯过腿上的锦被掩住她冰凉的身子,宽大的手掌在妻子身上摩挲着,低沉了声音道了句:“珞琪,天色不早,且睡吧。”

轻放了妻子在枕间,看着妻子仰视他时绒绒的睫毛还挂着珠泪,那眼泪如夏日阵雨来去匆匆。

云纵为珞琪掩好被子,灭了帐外的纱灯,屋里黑寂一片。

翻身下床趿了平口鞋,云纵披上袍子卷了被褥枕头离开帐子,后襟被慌张的妻子珞琪一把抓住惶然问:“哪里去?”

“且安歇吧,我去书房歇着。”男人隔着帐幔冷冷地放下这句话,珞琪死死扯住袍襟无语地望着丈夫投在帘幔上的影子,忽然觉得手头一松,握着的那袍襟垂落。几声急促的脚步伴随一声门环清响,丈夫的身影消失。珞琪慌忙爬到窗边掀开窗纱,从窗屉间向外望,丈夫已经拐进了西厢书房。

揉捏着手中那件银狐裘领袍子,珞琪独坐帐内怅然若失。

手中的皮裘还是丈夫年前在太阴山狩猎得来的皮子,她一针一线精心缝制的。

掀帘下了床,披上蜜色夹袄,珞琪也不及穿裙,洒口的杏红色绸裤一晃一晃,赤着脚抱着银狐袍子倚立门边,静望着丈夫书房的灯光人影,却不见丈夫一如往昔般去而复返地刮了她鼻头沉着脸哄吓逗闹。

揉眼拭去腮边泪,珞琪一身轻薄的水红纱衫,踏了冰凉的石子小径走到书房前,却又踯躅了脚步。

夜色苍茫,月光皎洁。

丈夫的身影在嫩黄色的窗纱上一动不动。珞琪抬起手想去叩房门,颊边一阵羞红,矜持又令她放下手,心想这么再去求他回来,定是要依从了他摆布,若他不肯回房岂不是自寻无趣?迟疑间就见眼前一片黑,屋内的灯熄灭,唯有月色清光一地。

立在寂寞空庭,迎面是淡月疏星,沉云静影。偶有宿鸟惊起,幽影从树梢别枝掠过。月色洒得青砖路一片茫然如雪,一如珞琪此刻的心境。

丈夫杨焕豪表字云纵,是她的表哥,是当今朝廷封疆大吏-龙城总督兼巡抚杨焯廷的嫡长子。珞琪自十四岁嫁入杨家当媳妇,如今已经有四年,随了远戍朝鲜的丈夫走南闯北地奔波了这些年,却没能生育一男半女,这是她和丈夫心头永远的痛。

回转到房里,珞琪拥着丈夫那件袍子躺下。辗转反侧如翻饼一般,不知不觉地入睡。

“小姐,醒醒,天光大亮了。”

娇嫩的声音唤醒珞琪的睡意,手却自然地向身旁搂去,扑空……

只摸到丈夫那件皮袍子,珞琪睁开眼。

晨曦透过窗棂洒在珞琪酥润的面颊上,她微蹙眉头,才记起昨夜同丈夫间小夫妻的口角争执。

坐起身子,珞琪活动脖颈,手自然的去揉弄耳后的脖颈,微侧头,舒缓睡意,掩住嘴打个哈欠。

陪嫁丫鬟碧痕来伺候珞琪起床梳洗,半跪在床头诡秘地凑在珞琪耳边透露:“小姐,大事不妙了,听说咱家姑爷要纳小奶奶了,园子里都在传呢。”

珞琪初闻时脸色一惊,忽又心头暗笑识破诡计一般得意道:“亏你也信,不过是你们姑爷逗那些爱嚼舌根子的小蹄子的。”

对丈夫的“忠心”珞琪丝毫不怀疑,虽说小夫妻平日打闹也偶有红脸斗气的时候,但少年夫妻至今已经是相濡以沫的四载,丈夫曾经信誓旦旦非她殷珞琪不会爱上旁的女人。

碧痕垂头丧气地揉弄着手中的帕子埋怨:“小姐你太过实心了,才被蒙在鼓里。碧痕一清早去园子为小姐采头茬带露水的玉馨花,听小夫人房里的丫鬟四喜和方嬷嬷议论说,老爷早已命四夫人为咱们姑爷物色了一位美人做小妾,要为姑爷这房传宗接代生孙少爷,过了端午节就要迎进门了。”

见珞琪半信半疑收敛了笑容,手间只随意梳拢着青丝不同她搭讪,心里却在暗自思忖。

碧痕翘了嘴补充道:“碧痕听得真真的,说是年节里老爷就吩咐了小夫人去操持这事儿,从十来个姑娘中精挑细选,选中的这位新少姨奶奶是四夫人荐来的。”

旱地惊雷一般,珞琪愕然,心想难怪丈夫昨夜无事献殷勤,对她极尽温存,怕不只是为了传宗接代,更是做贼心虚,竟然府里上下都知道了此事,单她这正主儿还蒙在鼓里。孙大圣都闹到天宫了,只她这王母娘娘还不知晓。

想到这里,小嘴一翘,银牙轻咬下唇,怔了怔,起身拢着发,掩了怀,趿上攒了珠花穗的红绣鞋就要向外去,被碧痕一把拦下。

“小姐,这风风火火是向哪里去?”

“去寻他问个明白。”珞琪气恼道,心想就是丈夫纳妾,好歹也要知会我这大少奶奶不是?

“小姐是要去寻姑爷吗?姑爷天不亮就被老爷派了差事出门了,说是赶明儿个就要坐了洋人的大轮渡去上海,没有个十天半个月不能回龙城。”

珞琪像被掏空了魂儿一般目光涣散,两行清泪却落了下来。自从随了丈夫从朝鲜国归国回到龙城杨府,天天萦绕在她耳边的就是“早添贵子”四个字。

碧痕拉下珞琪的手劝道:“小姐,咱们光哭总不是个办法。您想想呀,您过门这些年都没能给姑爷添上一男半女,若真是新奶奶进门,再生个小少爷,她可就是得宠了。”

说到这里,碧痕也是眼眶一红,哽咽道:“都是碧痕无用,前年间没照顾好小姐,害得小姐你跌那一跤摔没了宝宝,到现在也没能再怀上。”

主仆二人抱头哭了起来。

珞琪惨然一笑,大宅门三妻四妾是常事,公公杨焯廷就是妻妾成群,再加上丈夫纳妾的借口是她多年未能生育,她又有什么理由能够阻拦?

碧痕忽然擦了泪,提议说:“小姐,再不然,咱们给北平的国舅爷去封电文,求国舅爷出面替小姐做主。”

珞琪堆出笑意,弯了食指叩了碧痕额头道:“国舅爷还能管到你家姑爷纳妾不成?”

碧痕提到个国舅爷是吏部侍郎志锐,珞琪的表兄,也是当今光绪皇帝宠妃珍妃的娘家亲哥哥。

门被推开,杨云纵的奶娘它妈妈闯进来,带上门拍着腿压低了嗓子埋怨:“祖宗呦,就不能小声些?生怕隔墙没人听了去?”

2金屋无人见泪痕

待听了碧痕将听来的噩耗重复一遍,它妈妈的眼睛上下溜着碧痕扫了个来回,起身将碧痕转了个圈儿,捏捏碧痕白嫩的脸蛋,又掐掐她丰隆的胸,摸摸洒脚绿绸裤下线条微露的臀,点头道:“也不必求娘家舅爷,依婆子说,这当赵子龙长坂坡救主的怕就是碧痕丫头了。”

“我吗?”碧痕不解地问。

它妈妈绷了脸唬着珞琪道:“少奶奶,听婆子一句劝,家里男人娶小,换了哪个女人心里也不乐意。可少奶奶自己理屈,就权且忍了这遭吧。您自己寻思,这媳妇过门五年不生子,按了‘七出’的罪过是可以被休回娘家的!婆子话糙理不糙,都是为了少奶奶好。”

一句话一针见血戳到珞琪痛处,前天还听四姨娘甩闲话说:“就是家里养只母鸡不下蛋,也该杀了不是?”

自己久未生育,也怨不得丈夫动了纳妾的心思。

一时间记起丈夫同她说过的玩笑话,女人不育是个罪过,是犯了“七出”的罪名的,自古就有这个规定,《大清律》更是列了这七条:无子、不事舅姑、淫僻、嫉妒、恶疾、多言舌、盗窃,若有女子犯了这些是能被婆家随意休掉的,而这“七出”之罪的头一条就是“无子”。

心里明白这道理,但终究是委屈。

“少奶奶哪里修来的福分,嫁了大少爷这样出息有本事的男人,就该惜福了!纳妾也是老爷急出的法子,少奶奶怨不得旁人。为了大少爷多年无子嗣的事,老爷已经不止骂了一回了。这大房无嗣,岂不令外人戳戳点点,好歹老爷是朝廷从一品大员,龙城督抚有头脸。少奶奶只去埋怨男人,应知道自己男人里外受了多少委屈和夹板气。”

珞琪本无心细听,但它妈妈说得中肯,定是从哪里又听来些风言风语,于是垂头不语。

它妈妈低声提醒道:“少奶奶,前日老爷气头上还骂了吉官儿道:只这‘无后’一条罪状,就可以休妻。伺候在门外的妈子们听得真真的。”

吉官儿是丈夫的乳名,平日敢人前人后如此呼唤丈夫乳名的,除去公公和家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怕就只有丈夫的奶娘它妈妈了。

珞琪周身一抖,昨日,难不成丈夫也是受到公公的辖制,才“居心不轨”地来“挑逗”她。反被不明就里的她踢了下床。

它妈妈见珞琪似是默认,又劝道:“婆子一个做奴才的,巴巴地仰着主子出息了,自己才面上有光。别怪婆子碎嘴叨唠,话虽不中听,都是为了少奶奶好。别看现在洋人那些玩意唬得人心痒痒的都要去效法,可这毕竟是大清朝的天下。少奶奶鼓弄些照相匣子呀,西洋钟表,鬼附身般会自己跑的小车子,那些是新奇好玩,可是老爷不喜欢,少奶奶就不要淘气生事。平日里学些女红,或是帮趁了大少爷打理好房里的事,就是大少爷的福分。”

它妈妈虽然絮叨,但这番话必定是事出有因,想来公公同她也有过些摩擦,怕对她这个儿媳妇已经是颇为嫌怨了。

公公嗜好鸦片烟,珞琪极其厌恶,只是几次劝都无功而返,反害得丈夫被连累。公公在官场上阿谀奉承,平素总让她们这些家眷去陪那些途径龙城玩乐的京官家眷行乐,这是珞琪最为厌恶的。

它妈妈又笑了拉这碧痕的手拍弄着对珞琪说:“少奶奶,这大少爷娶小可是板上钉钉子-跑不掉了的事儿,现今就是看是娶谁了。”

珞琪不禁看了一眼同她从小一道长大的丫鬟碧痕,碧痕十五、六岁的样子,是珞琪娘家的陪嫁丫头,生得水葱一般的白净秀丽。

“奶娘,您的意思是,碧痕?”珞琪迟疑地问,不必它妈妈点明,珞琪已经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碧痕羞得满脸绯红,跺了脚埋怨:“奶娘忒的老不正经,说得是什么浑话?”

奶娘拉过碧痕的手拍着说:“看这小模样长得还真是越发水灵了。放了姑爷这么标致的人物你不去嫁,想等了老爷将你指婚给哪个下人当婆娘,或是送给哪位半入土的老太爷做小不成?”

一句话又是戳到了珞琪的心头。

月前,为了公公要将碧痕送给一位七十三岁的名绅做小妾的事,珞琪还曾顶撞了公公,招惹得公公摔了个茶碗,没有好申斥她这个没有规矩的媳妇,反是把丈夫云纵叫去责备了一场。

“我怎么就忘记了碧痕了?你我从小就是姐妹,与其让你远嫁,不如留在我身边。只是,不会太委屈你吧?”珞琪试探问。

碧痕用帕子捂住脸,害羞地点点头,捂着脸一溜烟跑开了。

珞琪暗想,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谁让自己无子,公公对此十分不满,几次斥责长子,珞琪夫妻为此也没少口角红脸。也多亏得丈夫在外人面前对她这个媳妇还算一心袒护,不然真不知要在杨家遭多少白眼。既然是要娶个小妾进门为丈夫生养个一男半女已是定局,与其在外面寻个不知道根底女人同自己共处同一片屋檐,反不如让丈夫娶了碧痕。碧痕是珞琪娘家家生的奴才,从小就伺候她,通常大户人家小姐的陪嫁丫头多半就成了通房丫头或姑爷的小妾,让丈夫将碧痕收房也是使得的,就是不知道丈夫愿意不愿意。

“这丫头,能嫁给大少爷做小反是她的造化了。若说吉官儿这孩子,十二岁就随了原大人远征朝鲜去历练,近些年建功立业,声名远播,就连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在传颂这段佳话。吉官儿那是少年英雄,碧痕这丫头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它妈妈话锋一转又责备珞琪道:“少奶奶,不是婆子我叨唠您。您嫁入杨家,大少爷是您男人,他就是您的天,您的地!哪里听说过把自己的男人大半夜赶出屋去书房住得?传出去让人笑话!”

珞琪红着脸,想来这事她虽然有不是的地方,但是毕竟她心里也委屈,才要开口分辩,又被它妈妈催促着要去老爷房里问安了。

大宅门的规矩,子女晚辈是要晨昏定省早晚去给长辈请安的。今天丈夫不在身边,只有她独自去给公公问安。

龙城总督府的后宅庭院深深,公公住的院落正中是厚德堂,悬挂御赐匾额,下陈供案。

东边第一间是公公杨焯廷的寝室,第二间是起居室。

正面墙上高挂了十二幅苏绣,都是二十四孝的故事,绣工精致,人物栩栩如生;几案上,全堂是铜胎珐琅器皿,上面有着各式西洋美人还带了翅膀的小天使,都是海外舶来的物件。桌案上一座海西铜铸半裸西洋美人像,手中托着一架带钟摆儿,左右摆个不停,发着滴滴嗒嗒清脆的声响。

“福禄寿”星官立像两旁设着五福捧寿烛台,犀牛望月镜,螭龙纹鼎。

脚下是大红底色的百鸟图地毯,四角是核桃木花架,摆着两盆迎春花。

屋当中是一座亮铜薰炉,左右两排椅子。

小夫人霍氏的丫鬟四喜从里间出来,端了个铜盆里漂着条手巾,屈膝道了个万福答话道:“小夫人才伺候老爷起床,吩咐过家中的奶奶少爷们不必来请安,大少奶奶请回吧。”

珞琪如释重负,刚松了口气抬起头,就听屋里传来一阵嗽痰的声音,苍老却底气十足的声音隔了帘子传出:“是老大房里的来了吗?”

“爹,是媳妇珞琪在外面伺候着,等了爹的吩咐。”珞琪躬了身子,双膝微屈,低眉敛目一副温淑娴雅的样子,没了昨晚同丈夫嬉闹时的任性顽皮。

又是几声咳嗽,咕噜噜漱口的声音,一口水砸响了铜漱盂,随后传来公公的问话:“同你提到过的老话。你房里的丫头碧痕也十五岁了,是到嫁人的年龄。洪臬台下个月就是花甲之喜,我想赏他个眉目清秀大方的女孩子,合计了府里这些丫头,就碧痕还算上得台桌。”

珞琪身子一晃,好在有它妈妈搀扶,立稳了脚,就见它妈妈不停给她眨眼递眼色。

她才想到将碧痕收房以解丈夫纳妾的燃眉之急这两全其美之计,不想公公却早已安排碧痕另嫁他人,还是个老头子。她怎么舍得让碧痕十五岁的姑娘去嫁给老头子做小?

珞琪定定神,揉揉额头,搜肠刮肚想着破解困局的妙计,坐以待毙可不是她殷珞琪的秉性。

珞琪急中生智计上心来,捏了嗓子恭敬地徐徐答道:“爹爹肯抬举碧痕,照理说该是碧痕这丫头的造化,只是……”

珞琪有意顿了一顿,询问地看它妈妈,它妈妈指指天,又指指地,也不知道想说些什么。

于是珞琪撞起胆子,接着说:“只是大少爷已经有意将碧痕收房纳妾了。”

帘子内传来一阵笑,笑音里含着讥讽,笑声止住,公公威严的声音不容置喙:“他倒也是好眼力。不过纳妾的事你们夫妻就不必费心了,你四娘已经从她娘家的侄女儿里物色了一个品貌端庄的女子,过了端午就抬进门给吉官儿做二房罢了。”

珞琪心头一沉,看来公公是铁定了心思要将碧痕嫁给老头子做小,前番是位七十三半入土的乡绅,这回是六十岁的臬台。

但平素好胜机敏的性子让珞琪不甘轻易放弃,眸光一转,柔了声音道:“爹爹安排得甚是周到,只是碧痕怕没了这份福分。”

“这话怎么讲?”公公的声音里含着郁怒。

珞琪说到这里心惊胆颤,但还是壮起胆子禀道:“爹爹有所不知,前日里爹爹遣了大少爷去招待洋人,酒宴上那洋酒冲头,大少爷喝多了些,回来后……就……”

“痛快说!”一声喝叱,珞琪忙应了说:“就有些酒后乱性,偏巧那晚媳妇在小夫人房里绣花,大少爷就拿碧痕那丫头误当做媳妇了。”

一句话说出口,珞琪心里噗通乱跳,身边拉着她的它妈妈手一松,瘫坐在地上,吓得脸色惨白。

珞琪忙给它妈妈递眼色,如今是发弓没有回头箭了,只得硬了头皮上。

就听帘内骂了几声:“畜生!”

伴随了小夫人霍小玉娇嗔地埋怨一声:“老爷!”

一片骇人的沉寂。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屋里仍是没有公公的吩咐声,珞琪垂手立在门边也不敢离去,它妈妈一头冷汗不停地扯着珞琪的衣袖,在央求她快改嘴,这个理由太吓人了。

珞琪屏息静气,屋里悄然无声,忽然,公公两声长叹,吩咐了声:“老大媳妇,你下去吧。既然这下流坯子作出了这种龌龊事,就依了他去吧!”

珞琪欣喜若狂,不曾想公公没有追究申斥,反是顺水推舟了。于是提了裙子道个万福又忙了敛住欢快的口气,心气平和地应道:“媳妇遵命!”

故作镇静地告辞出了堂屋,轻踱了步子来到庭院,来往的丫鬟妈子们也纷纷问安叫着“少奶奶万福!”。

珞琪走出庭院,如获大赦一般搂了它妈妈的脖子欢喜地跳蹦,庆幸自己的奸计得逞。

它妈妈打落她的手沉了脸道:“少奶奶,你这顾头不顾腚的主意是救了碧痕丫头,可不是把大少爷往老爷的家法板子下送吗?”

珞琪这才想到了丈夫,脸上的兴奋也散得无影无踪。心想自己也是大意了,她这么一编排,公公自然是信了,但丈夫是不知情的。若是丈夫回来被公公一番盘问后矢口否认,岂不是成了她在欺瞒长辈,这可是犯了家法的。即使丈夫有心为她遮掩,可若是丈夫若不愿意娶碧痕做小又当如何?想到这里,心里七上八下,反是慌起神来。

它妈妈摇头叹气埋怨道:“少奶奶,看您如何收场!怕是不止害了大爷,又要连累五爷跟着受苦了。”

3树欲静而风不止

满怀落寞地回到自己的房中,碧痕正在整理收拾过了季的皮裘衣物,海龙皮披风、银鼠马褂、赤狐裘、水貂皮护腰摊满床铺。

见了珞琪和它妈妈进来,碧痕小脸一阵羞红,垂了头支吾一句:“小姐且在外屋将就,碧痕这就拾掇完这些过冬的衣物。碧痕给小姐奉茶去。”

说罢踏着小碎步慌张地跑出去。

它妈妈向珞琪挤挤眼,指指碧痕出门后那还在晃动的帘子道:“少奶奶见到了?这是心里吃了蜜的愿意呢。”

珞琪心下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欢喜,亏得她应答机敏,否则碧痕就要嫁给那老头做小妾了。老牛吃嫩草,真亏他们有脸想得出。

每当珞琪在丈夫面前褒贬公公杨焯廷这些匪夷所思的陋行,就会招惹至丈夫的痛斥。只是公公这些行径如何能让她这个晚辈心生敬意?天天抽大烟、玩女人,不然就是作出这些没有天理的勾当。

碧痕再进来,托了一个黑漆镂花茶盘,上面两盏汝窑青瓷牡丹花盖碗,放在一旁的桌上,又去弯身继续拾掇床上的衣物。

它妈妈一边帮她,一边指点说:“这丫头,这皮物不是如此的收存法,定是要趁了日头在外面干晒后,放下些樟脑,再放进那不透气的箱子里封存。”

碧痕却毫不经心,侧头甩了乌黑的长辫道:“我们姑爷说了,这皮袄裘衣原本就不易伺候,果真让虫吃鼠咬了,就当是赏给那些小畜生过冬的口粮了。来年入秋,姑爷去太阴山打猎,抬手一火枪下去,什么水貂银狐都跑不掉。”

“赫赫,听听这张小嘴,亏你们奶奶怎么调教的。这人还没嫁过来,心已经向了小女婿说话了。”它妈妈一句取笑,羞得碧痕啐了声道:“妈妈又不正经了。”

就听屋外院子里传来一声:“五爷来了!”

门帘一打,躬身进来一人,白净面颊丰神如玉,流星送目,剑气入眉,脸上带着璨笑。头上一顶黑缎洒红缨的六合小绒帽,一身白蟒箭袖束着宝蓝色镶翠的锦带,十五六岁上下的年纪,眼带几分朦胧的醉意,用手捂捂嘴,见了珞琪打个千儿亲热地唤了声“大嫂嫂”。不等珞琪起身还礼,少年已经一头扎在了*窗的榻上,压在碧痕刚收拾码放齐整的皮物上。

“五爷这是去哪里灌多了黄汤来挺尸了?”碧痕嗔怪地几步过去推推少年的身子,将那些皮物向一边规整。

珞琪凑坐在榻边吩咐碧痕取床被子为五弟盖上,它妈妈也忙着吩咐外面的丫鬟去打条热手巾备下醒酒汤,一时间里里外外忙和起来。

五少爷焕睿酒醉烧心,在床榻上翻着身,边笑望着大嫂胡乱说着外面见到的趣事,手却不停抓挠脖子,一副难过的样子。

它妈妈端着水盆跪坐榻边,珞琪打着手巾为五弟擦脸,一面嗔怪:“也不怕你哥哥回来捶你,怎的喝成这般田地?”

焕睿笑而不答,伸手晃着只手指望着珞琪呆笑,睫绒微颤,不时一閤眼睡下了。

珞琪一脸无奈苦笑,望了眼它妈妈,反是噗哧笑出来。

它妈妈将手中的铜盆递给碧痕,沉了脸拍打了床上的焕睿一下骂道:“几曾听说过小叔子滚到嫂子床上来的道理?虽说是长嫂如母,可五爷如今也是大人了,怎么也该避嫌不是。”

珞琪挪身下床,碧痕放了铜盆在榻桌上,打了毛巾接着为五爷擦洗。

却不防备焕睿猛地睁眼,一把攥住碧痕的腕子道:“好姐姐,我给你带稀罕物来了,你上次喜欢的那个西洋银绒里的小盒子,我在市集上帮你寻到了。”

说着一手抓紧碧痕的腕子,另一只僵硬的手向怀里摸索,碧痕如何甩也甩不去五爷的手,娇嗔道:“哎呀,五爷正经些!”

它妈妈凑上前,照了着焕睿的屁股盖了两巴掌骂:“冰儿,仔细你大哥回来揭掉你的皮!”

这才将碧痕的手扯出来。

珞琪在一旁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冰儿是焕睿的乳名,无外人在场时珞琪也爱这么叫他,这个名字听来有趣,一如五弟这人一样冰雪莹澈的可爱。

丈夫在几个兄弟中是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兄弟冰儿。

小冰儿杨焕睿十岁时,生母五夫人桂氏在后花园游湖时失足落水亡故,也再没个人庇佑。待到珞琪和丈夫云纵从朝鲜归国回到龙城家里,小冰儿就如长在大哥房里一般,天天在这里出没调皮。

杨云纵喜欢这个伶俐的兄弟,平日里得空不是带了五弟冰儿出去骑射打猎,就是晚上督促五弟读书,每日五弟都要来大哥的书房一一禀明当日都有何长进,做了些什么。云纵更是督导得紧,宠爱却不姑纵,反是珞琪对这个小叔子是有求必应,有时为了让五弟逃过丈夫的责罚,珞琪想方设法为五弟遮掩,一来二去,五弟反是同她无话不说。

有时候珞琪都在暗自思忖,怕是丈夫没有子嗣,心思都放在调教兄弟身上,若是日后有了自己的儿子,怕也是这般的督导,慈严兼济。

冰儿也十分争气,虽然是侧室所生,却是从小发奋,读书上是百里挑一,十三岁就中了秀才,也是杨家的荣耀,只是这贪玩调皮的性子却从来改不掉。

“哎呀!血!”碧痕尖叫一声,珞琪和它妈妈凑过去看时就见冰儿身下那条白官纱裤管上一片血迹,慌得众人手足无措。

冰儿翻个身道:“不是我的血,是那长了狗眼的混蛋的狗血!”

珞琪这才长舒一口气,推推焕睿的身子问:“五弟,你又在外面同人打架了?”

“打狗了!”冰儿一把将被子蒙了头,似是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

珞琪叹口气,猜出八九分的缘故。

龙城这地方人杰地灵,尤其盛产俊男美女。京城里许多脂粉巷年年派大船泊来龙城,买些穷苦人家长得周正的男女娃子去养,长大就是花街柳巷里的窑姐儿或相公。因此,龙城的男风盛行。偏是五弟生得模样俊俏,平日里总爱偷逃去外面玩耍,不知道他家世身份的人难免会起歹意,因这个惹出的尴尬事已经数不胜数。

珞琪在一旁劝五弟说:“就是有那长了狗眼的来招惹你,爹爹和你大哥都嘱咐过你在家潜心攻读,不许出去贪玩惹事,你怎的不听?”

冰儿在被子里不做声,珞琪知道他不爱听,它妈妈忿忿地骂一句:“少奶奶就由了他去闹,左不是被老爷或大爷擂上一顿就舒坦了。”

话音未落,门帘一打,一个小厮进来回话说,大爷回府了,在前厅老爷那里回话,老爷怒了,喊了五爷过去呢。

一句话,冰儿倏地从床榻上跃起,酒意顿无,一脸的惶然,乞怜地望着嫂子。

珞琪这才想到大事不好,她本是盘算了要让小厮去前面迎候丈夫的归来,提前支语一声碧痕的事,可是五弟醉酒来这里一闹,她反将正事忘记了。这折无本的戏就不知道要唱去哪里,想到这里珞琪也慌了神。

冰儿并不敢耽误,神色慌张却还是大步向外面走去。

它妈妈跺脚揉拳地埋怨珞琪:“少奶奶,看您惹出的这麻烦,定然是老爷为碧痕的事讯问大少爷,火气上来又要拿冰儿五爷当靶子打了。”

珞琪六神无主,心想自己为了救碧痕急切间胡乱编排一气,却是害了丈夫在公公面前难去做人,怕更要害了五弟挨打。平日里公公同云纵父子并不亲近,怕是因为自小没在一起生活,乏了养育之恩的缘故。加上丈夫从朝鲜归国后有功名在身,公公气恼时申斥多,责罚时也顾及些脸面。但每每气不过时,就寻了丈夫最心爱的五弟冰儿去当替打,这板子比打在丈夫云纵身上还令丈夫难受。多少次是为了心疼五弟冰儿,丈夫咬牙屈从于公公的安排。过去大户人家的少爷犯错,多是跟班的小厮替打,不过是给少爷们一些警醒,只是公公很怪,却拿小儿子去出气。

4常恨人心不如水

珞琪不安心,起身就要去前院看个究竟。

它妈妈忙劝阻她不要再生事端,只能听天由命,看此事如何平息了。

珞琪哪里肯听,不等碧痕打帘子就兀自出门,才下台阶还未曾走出院门,就见熙熙攘攘来了一群人,因是无序地涌进来,显得嘈杂。

珞琪在人群中辨认出为首的是四太太庄头凤,就见四太太面无表情,嘴角挂着丝轻蔑,那双微凸的大眼睛在四下环顾,手里抚弄着她怀里抱的那只毛色亮黑的猫,身后跟着管家杨福等一群下人。

四太太见了珞琪陪个笑,殷勤地上前说:“大少奶奶,咱们这是奉了老爷之命过来办差。”

一句话抬出老爷,就是暗示珞琪不要有什么违逆。

丈夫被公公留在前厅申斥,小叔子被抓去替打,四太太却带人气势汹汹冲来她的院里,难道是要抄家?丈夫犯了什么大罪?

四太太一挥手对身后仆人们吩咐说:“将人带走!”

后面上来四个膀大腰粗的婆娘,珞琪认得是后院倒夜香刷粪桶打扫庭院的几个粗使妈子。四个人妈子直冲了珞琪身后的碧痕奔去,两个人拉肩拢背,两个人抽腿将碧痕抬起腾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贱蹄子,老实些!”

碧痕惊慌挣扎着嘴里大喊:“小姐,小姐救我!”

那四个婆娘旁若无人般抬了挣扎踢踹的碧痕就要向院外走。

珞琪惊魂未定,见碧痕就要被抬出了院子,忙上前拦了问:“你们拿人总是要有个说法。”

“说法?少奶奶还是去向老爷讨说法吧,咱们只是奉了命办差的。”

四太太一招手,仆人们抬了碧痕向外撤,她自己也转身就走,被珞琪几步向前拦住去路道:“求四妈妈明示,碧痕犯了什么家法?”

四太太掩住口笑笑说:“少奶奶也不要为难咱们,咱们也是奉命办差,旁的一概不知情。”

见珞琪仍是拉住她的袖管不放手,四太太一笑,扬头低眼看了珞琪的手,珞琪忙抱歉地松开。

“老爷吩咐,碧痕这丫头不安分,狐臊味犯了勾引主子,还妄想登堂入室。老爷最见不得这种贱货,吩咐说,让拖到外院打上五十毛竹板子,然后拉去庄子上或是卖了,或是配了人。”

四太太轻松说罢,转身抱着黑猫随在那队人身后离去,扔下珞琪怅然立在院门影壁后发呆。

珞琪骇然,不曾想自己几句为碧痕解围的胡言乱语反是害了碧痕,追了几步上前出院门,碧痕已经被那些悍妇抬着沿着夹道向后院去,吓得除去了哭再没了旁的话。

管家杨福停了步回来安慰珞琪说:“少奶奶,您心疼奴才,这份心怕是碧痕那丫头迟早会领情。只是老爷正在气头上,前院里正在责骂大爷呢,这五爷的腚都要被打烂了,都没个人敢去劝。更不要说碧痕一个丫头的琐事了。”

珞琪一听这话,急得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两边都是急茬,两边都顾不得。不想她一句话惹出这么多事,害了丈夫和五弟不算,还要害得从小和她情同姐妹的碧痕身败名裂落入火坑。

它妈妈追出来跺了脚捶了腿哭道:“了不得了!大爷和五爷那边是救不得了。若是碧痕丫头到了后院被扒掉裤子毛竹板子一打,就是侥幸留在府里,怕再也没脸见人了。别说大爷,就是府里的小厮日后都不屑得去娶她。”

珞琪一听,也顾不得许多,踉跄着追赶过去,气喘吁吁地跑到后院时,就见院里黑压压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下人,议论声指责声夹杂了幸灾乐祸的笑骂声。

魂飞魄散的碧痕被四名悍妇按倒在一条春凳上,上来仆人用麻绳捆着将碧痕的手脚分捆在凳脚上。

四太太庄头凤怀里抱着只黑猫,那黑猫毛色乌亮,眼珠莹绿,也直勾勾地盯着被按趴在凳子上上绑绳的碧痕,不时发出几声长长的“喵喵”叫声,透着一阵阴凉。

一阵风吹过,丁香花碎瓣洒在碧痕一身淡绿的衣衫上。

庄头凤得意洋洋地立在碧痕前面说:“勾引少主,就是这个下场!你们都看好了,谁要是身子下面痒痒,想学了这小骚货勾引主子,就尽管来。到头来是下面舒坦了,后面就要遭罪。”

“碧痕没有,碧痕不是……”碧痕惊恐地哭嚷,不停喊着,“小姐,姑爷,救救碧痕!”

庄头凤咯咯地笑了挖苦道:“呦,瞧把她委屈的。勾引大少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要脸面?老爷不过就是让下面的人都见识见识,你长了个什么尻蛋儿,就乌鸦想栖凤凰枝的去勾引大少爷!”

珞琪本是双腿发颤瑟瑟抖动,扶了廊柱喘了粗气,却是喊不出也挪不动步子。

它妈妈忙跑前几步去求情,陪了笑脸屈膝躬身道:“四太太,您行行好,发个慈悲。或轻或重不就在您四太太一句话上?谁不知道四太太心比菩萨最体谅下人,好歹给碧痕留些脸面吧,这底衣就赏老婆子个薄面留下吧。”

四太太摩挲着怀里的猫,似是在沉思,又抬脸问问周围的下人道:“它妈妈在给这小娼妇求情,你们可依了?”

那些护院仆役们有起哄地尖叫的,有人捏了嗓子嚷道:“严惩不贷!”

随之一阵爆笑。

珞琪定过神,拿出大少姿态,稳重端淑地分开众人走到前面对四太太道:“四妈妈,碧痕是珞琪的娘家陪嫁丫头,若是碧痕有什么过失,都是珞琪的不是。四妈妈先放过碧痕暂且羁押,珞琪这就去请老爷的示项。”

四太太“嗯”了一声,手在不停摩挲怀中那只黑猫,猛的一用力,就听那猫“嗷唔”一声怪叫蹿下了地,被四太太踢了一脚骂:“没长眼的畜生,给了你脸了!”

一面扮出笑脸对珞琪抱歉道:“少奶奶这不是为难咱们吗?咱们是奉了老爷的命,不敢有分毫拖延,若是耽误了事儿,老爷怪罪下来,咱们可担不起。”

“小姐,小姐救救碧痕……”碧痕哭喊求救的声音沙哑,气息渐弱。

四太太露出诡笑,吩咐四个老妈子道:“怎么这么绑?提起腚来打!”

“四太太!”它妈妈惊叫一声,就见四个妈子解下碧痕脚上的绳子,将碧痕撅跪的姿势按在凳子上,两名家院提了一头圆一头扁湿漉漉的毛竹板过来,在珞琪惊恐的目光中就去拉碧痕腰上系的汗巾子。

无数惊惧的目光聚集在碧痕身上,碧痕嘶哑着嗓音大声哭嚷,眼见着那条水绿色的薄纱裤就要被褪下。

5人到情多情转薄

千钧一发之际,珞琪扑了过去遮挡在碧痕身上,大喊着:“不是碧痕勾引大少爷,是我安排她伺候大少爷的,她……碧痕她或许已经怀了大少爷的骨血,谁敢动!”

一声喊众人皆惊,面面相觑,四太太凑到珞琪身边阴阴地劝道:“少奶奶,这话可不是混说的。明知道老爷有意将碧痕丫头许配人家,还安排了碧痕和大少爷行房,少奶奶和大少爷就是这份孝心吗?”

珞琪也不由心惊,她若是顶了这个罪名,怕是不知道要招来公公如何的埋怨治罪。

嘈杂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静得令珞琪心惊,只有碧痕呜咽的哭声。

就见四太太忽然屈膝喊了声:“老爷!”

珞琪忙擦了泪从碧痕身上翻起转身,只见公公杨焯廷在丈夫云纵的搀扶下走来,身后还跟了小夫人霍小玉。

满园寂静,只剩风声吹颤院中几株丁香树,枝叶舒展发出簌簌响声,梁上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地自来自去地盘旋。

杨焯廷嗖嗖嗓子,沉了脸吩咐道:“放了碧痕这丫头吧。她主子要抬举她,原是使得的。”

珞琪惊喜过望,忙去叩谢公公。

却见公公并不理会她,只是侧眼瞟了躬身垂手立在一旁的长子云纵,哼哼地冷笑两声道:“可是遂了你的意了!”

杨云纵一提前襟倒身跪下,低头道了句:“儿子不孝,劳大人伤神。”

珞琪原本见丈夫平安无事地出现,心里悬着的两块儿石头总算一块儿落地,直到此刻才留意到低眉敛目的丈夫双颊微带红肿,眼也是红红的,心里不由一惊,丈夫该不是受苦了?

杨焯廷冷笑两声,叹了句:“妻贤夫祸少,子孝父福多!”

拈着花白的胡须从鼻子里轻哼了几声,转身离去。

小夫人霍小玉搀扶着老爷,回转身给地上跪着的杨云纵递了眼色,示意他可以起来了。

珞琪也感激地望了眼小夫人霍小玉,霍小玉向她嫣然一笑,一脸得淡妆如清水出芙蓉一般,白色香纱衫子,白色百襇裙,纤巧的身子却遮在一件宽袖大襟绣着富贵牡丹的黑色缎褂里。不但不显得衣服臃肿,反衬得她藏在衣衫内的身材更是窈窕。这位小夫人虽然是家中长辈,却是同珞琪的丈夫云纵同岁,只大珞琪五岁。平日里珞琪同她走得最近,也总去说些体己话儿。小夫人教她绣花,她教小夫人读书识字,别看小夫人平日矜持,不多言多语,却暗地里帮她多次解围。怕这次解围也少不了小夫人的帮忙。

它妈妈高兴地拍着腿,动动嘴激动得说不出话,定定神忙低声呵斥那四个悍妇道:“还不快把二少姨奶奶请下来?愣在那里等了领赏呢?”

四太太庄头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唬得一时间没了分寸,待回过神才快踱两步撵上老爷的步子隔着半步的距离讪讪地问:“老爷,那原本打算过了端午就为大少爷迎娶进来的那少姨奶奶……”

“回了吧!”杨焯廷头也不回,脚步不停,轻松的一句话,四太太站在空庭发呆。

碧痕被家院们解开绳子放下来,对了老爷的背影磕头谢恩。

珞琪这才恍过神,扶了双腿发软的碧痕起来,抱紧她欲哭无泪。

院子里等了看热闹的人也无趣地散去,偶有些刚才还巴巴等了看碧痕笑话的人脸一转就过来向碧痕贺喜。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离奇,才便是阶下囚,转眼却成了人上人。

珞琪再回头,发现丈夫已经不知去向,忙带了碧痕回自己的跨院。

它妈妈一路上在祷告“阿弥陀佛”,并提议早些将碧痕开脸上头娶进来,同大少爷焕豪圆房。

迈进跨院,丫头小子们出出入入的紧张忙碌,抬浴桶的,端铜盆的,捧了衣衫坐褥的进进出出。

杨云纵的跟班小厮忠儿正立在花圃边的一块儿大青石上,匆忙地指使着来来往往的下人们,并喊问着:“请郎中的可回来了?”

“去取白药保命丹的人去哪里了?”

忠儿喊嚷着一回头见到珞琪,忙陪个笑脸道:“少奶奶,您回来了?”

珞琪一见这阵势便明白了八、九分,问道:“五爷人在哪里?”

忠儿向书房方向呶呶嘴,又忙喊住珞琪说:“少奶奶留步,爷吩咐过,女眷不得擅入。”

珞琪停住步,小心低声地问忠儿:“伤得狠吗?”

忠儿一揭瓜皮小帽,扇着汗,从石头上跳下身应道:“狠不狠忠儿不好说,不过是该破的地方都破了,该烂的地方都烂了,冬天的烂柿子什么样,咱们五爷的腚就什么样了。”

珞琪蹙着眉,不顾阻拦打帘子闯进书房内间,眼睛寻向贴墙的那张卧榻。

坐在卧榻边的丈夫立起身,顺手将一木棉红色的单子遮盖在身后侧卧的五弟身上,满眼厌恶地瞥了妻子珞琪一眼叱责:“也不知回避?七龄男女不同席,没见五弟在上药。”

“嫂嫂~”五弟拖上声音娇纵般啜泣,那声音让珞琪听得揪心,也不理会丈夫的埋怨,凑坐到榻前推推面向里卧的五弟焕睿关切问:“可是疼得厉害?”

话一出口,眼泪汪汪地抽噎起来,自责道:“冰儿,都是嫂嫂不好,害到你受苦。”

丈夫将药酒碗蹲在条桌上声音闷响,珞琪心头一颤,偷眼看丈夫,正背了手面墙仰头看了那幅笔力遒劲书有“制怒”二字的横幅。

珞琪也顾不得许多,揉揉眼,小心翼翼拉起五弟身上遮盖的单子。

就见从腰至臀股,白皙的皮肤上或青或紫高隆起纵横交错的檩子,几处皮肉黑紫,怕是瘀血不散。五弟周身发抖,珞琪指尖轻轻触及,五弟周身一阵瑟缩,委屈地喊了声:“疼!”

珞琪不忍再看,用帕子掩了把泪。

就听五弟哽咽着抱怨:“就怪大哥,平白地又去招惹老爷,他不赎口,老爷就扯拉着冰儿狠打。”

珞琪见丈夫不应声也不回头,知道他在强压心头的怒气,忙柔声拍哄焕睿说:“五弟乖,都是嫂嫂不好,是嫂嫂惹得爹爹生气,爹爹才迁怒了你们兄弟。五弟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告诉嫂嫂,都依了你。”

一句话说出,果然比仙丹还灵,五弟焕睿的抽噎声嘎然而止,撒娇邀宠般道:“嫂嫂那英国产的照相匣子就赏了冰儿了。”

珞琪哭笑不得,但自己又许诺在先,只得用尖尖的指甲戳了下五弟的头骂:“趁火打劫呢!”

那照相机是珞琪娘家哥哥赠送的洋物,珞琪爱如至宝,平素就在这花园里为姨娘和小叔叔们拍照,冲洗照片也是她的乐趣。五弟焕睿一直喜欢这些新奇玩意,还总同她学些格物的知识,同她一起摆弄电灯接线。如今五弟因为她受了屈辱,这相机送了五弟倒也舍得,于是珞琪点头道:“依你,不哭了吧?”

“冰儿还要大哥那柄十二响的德国左轮手枪。”焕睿开着条件。

但听不到大哥应答。

珞琪偷眼看着郁怒的丈夫,扮出笑脸哄着焕睿道:“你大哥不言语就是默许,嫂嫂回头拿给你。”

边说边起身去扯扯丈夫的衣袖,示意他好歹开个口。

就听丈夫云纵沉声道:“小孩子玩得什么枪!”

冰儿一听,大失所望,索性抽噎道:“冰儿的皮肉之苦和脸面都不及哥哥的一柄爱枪。”

说到这里反是委屈,也不哭也不闹,扯了单子蒙住头赌气。

珞琪夹在兄弟二人中间进退不是,凑坐到五弟榻边拍哄道:“冰儿,冰儿,赶明儿个嫂嫂托人给冰儿弄一把来玩儿,咱们不要他的,臊着他。”

也不见五弟应声,珞琪推搡几把,冰儿别扭地不理不睬。

久久的,冰儿才嘟囔一句:“大哥有本事就去造反,索性让老爷赌气一次打死冰儿就都干净了。”

这句话不似玩笑,也不全然是赌气的言语,珞琪侧头见丈夫也回转过身走到榻前,一把扯下冰儿身上的单子,又露出一身骇人的伤痕。珞琪眼明手快抱住了丈夫挥掌欲下的胳膊,忽闪了眸子递个眼色摇摇头。

床上的冰儿也不用回头就测查到一切,哽咽道:“嫂嫂也不必拦,让大哥打就是了。”

说着一阵剧咳。

珞琪埋怨地一把推开丈夫,又为五弟重新盖上单子哄慰道:“好冰儿,你哥哥是在同嫂嫂生气。”

云纵一把从榻边揪起珞琪,捏得珞琪的腕子酸痛,丈夫是行武之人,手上力道重,疼得珞琪眼泪直流,跳脚央告:“松手,轻些。”

“大哥!”冰儿翻身要阻拦,又忽然脸一红,扯了单子遮盖。

“出去!”云纵骂道:“冰儿不再是当年那个孩子,你们叔嫂也要有个回避。”

珞琪臊红着脸,又偷望一眼趴在床上眼巴巴看她的冰儿,红肿的眼睛像桃子,便哄他道:“冰儿,嫂嫂就拿相机送你,外带那西洋会唱曲儿的盒子。”

说罢嬉笑着出了书房向自己房里走去。

“小叔子就是小叔子,兄弟就是兄弟,哪里见过少奶奶和大少爷这样,自己没孩子,就把冰儿弄来鼓弄的?”它妈妈埋怨叹气道:“少奶奶可是要加紧要个孩子了。”

6何为怀忧心烦劳

窗外一阵脚步声杂沓,它妈妈掀起窗帘,珞琪就见丈夫云纵步履匆忙地随了老爷房里的小厮出了院门。

珞琪刚安顿片刻的心又被揪起,风波初定,不知丈夫因何又被老爷唤去。

心里七上八下焦躁地等候,一碗茶的功夫后丈夫折返回来。

“上房那边有事?”珞琪和它妈妈都关切地问。

“官事。”杨焕豪面无表情地应了句,又吩咐珞琪道:“钦差大人鹿中堂奉旨南巡去江陵巡阅军务,官船临时改道来龙城检阅龙城新军。大人下令,此次阅兵切保万无一失,命我即刻启程赶赴新军营准备。”

它妈妈和碧痕忙着为云纵准备收拾衣物。

珞琪满心失望,本想今晚鸳鸯帐暖再续前缘,不想丈夫却要让她独守空闺。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于是掩饰心中落寞问道:“哪里来的鹿大人,如何从未听说?”

“就是过去京里那位内务府大臣鹿荣鹿大人,后来去了福建做步军统领的那位。”

“是他!”珞琪惊声,又捂住嘴,强忍住哧哧诡笑。

杨云纵微蹙眉头,问了句:“夫人认得此人?”

“曾听人提及过这位鹿大人,在福建的时候,可是颇有龙阳之好,沾染了些断袖之风。”俏目望着丈夫云纵,珞琪红了脸低头为丈夫整理辫梢的珠线穗子。

“浑说!”杨云纵一把夺过辫子甩去背后。

珞琪却斜睨他一眼,笑意满眼搬了丈夫的脖颈打趣:“官人,你可不要被那鹿大人看在眼里就回不来。谁知道那鹿大人此行是真得来龙城巡阅军队,还是来‘猎艳’?”

珞琪娇滴滴地说着,满眼含了诡笑,食指在丈夫颊边刮过,杨云纵顺势一把抱起她,正欲亲热,又骤然间压抑了自己的冲动,放下珞琪沉了脸道:“明日盛典,鹿中堂一行带来了许多洋人随军顾问和记者,父亲大人吩咐你随行充做翻译。”

珞琪一听心中大喜。

公公素来要求家中女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拘禁在家里像笼中鸟一般无聊。

只是因为她自幼生长在洋务大臣之家,粗通洋务,黯熟外语,公公才不得已带了她去充当翻译去些社交场合,参加些同洋商煤矿买卖的谈判。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穿上她喜欢的洋人服装,长裙羽毛帽,娇俏地踩上高跟鞋,招来无数异样而艳羡的目光。

当年,表哥云纵也是极喜欢她那一身西洋装束,尤其是紧束的腰身大摆的裙子,高昂起头如公主一样打着蕾丝小洋伞笑容灿烂地从众人身边走过。

珞琪忙喊来碧痕去洋教堂寻人来为她赶做头发垂拢,小心翼翼地收拾停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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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河是龙城水路要道,开春正值冰河解冻,河水上涨,宽阔的河面波涛奔涌,两岸青山相迎。

人群中杨云纵看到了妻子珞琪,令他眼前一亮。

头发烫得卷曲从耳后垂下,戴一顶宽沿大边白色洋帽,帽顶一支白羽绒绒微颤,每根绒毛都似在春风里起舞。面纱半遮半掩,隐约露出姣好的容颜,一双慧眼明眸四处飞望。白纱长裙束身展现出优雅玲珑的曲线,宽大的裙摆如盛开的花瓣,在风中飘摇,蕾丝花边,戴着丝线手套,臂挽精巧的小洋包,打着把小阳伞,活脱脱一个西洋美人。

而珞琪也正在偷望着他,撩开面纱对他嫣然一笑,唇红齿白如融融日光下的白雪红梅般美艳。

“来了来了!”一阵人声鼎沸,远远几片白帆从天边飘来,两层高气派的官船渐渐*近码头,鼓乐声大奏,公公杨焯廷一身团蟒官服率众迎上前,码头上乡绅名流官员云集,景象壮观。

珞琪丝毫没有人人脸上的那种兴奋和敬畏,只是悠然摇着檀香小折扇,雍容典雅地挽着蕾丝花边小手袋走在公公身后,余光不时偷望一身戎装的丈夫杨云纵。

一身朝廷特制的新式军装,同西洋军装无异,大沿军帽下浓眉亮目,脸部线条刚毅。那笔挺的制服军装上衣上扎着宽宽的皮带,腰悬佩剑威风凛凛,披了一袭大红色丝绒长氅。珞琪忍不住多看两眼,感叹美中不足的就是丈夫脑袋后拖着的那条长长的辫子。

一派壮观景象,人群簇拥着钦差大臣走向观礼阅兵的高台。

珞琪看到了那鹿中堂,白净面庞,人物风流举止洒脱,态度随和,丝毫看不出军旅武夫的粗旷之态。想到人们的那些传言,珞琪不禁心里发笑。礼貌地同鹿大人随行的洋人顾问们寒暄攀谈,珞琪高抬着天鹅般优雅的头,挺着秀长的脖颈,骄傲又不失礼数,吸引无数惊艳的目光为之倾倒,而珞琪却带了一脸悠然的微笑,高贵地举止谈吐,操着一口流利洋文同顾问团和记者攀谈,为公公翻译。

几声礼炮响过,阅兵开始,小校场尽头一抹朝霞绕白云从天而降一般飞驰来一匹银鬃骏马载着一位皂色军装身披腥红长氅的将官,雕鞍彩辔,英武非凡,手中的指挥刀亮寒竖于眉间与日光交映成辉。那威风八面的指挥官正是丈夫杨云纵。

声声号令下去,军队步伐动作整齐如一,发出齐刷刷声响震天动地。

一队队新军步兵扛着新式步枪步伐一线,正步走过检阅台,高喊着“尽忠报国”“报效朝廷”等口号,向台上观礼的大人们致敬。

鹿中堂眼里透出惊喜过望的兴奋神色,脱口赞叹:“好!很好!简直是壮我大清国威!”

珞琪的心被鼓乐声和震撼人心的军威激起豪情汹涌,不由为云纵的治军成就自豪。

这些以一当百的新式精兵都是丈夫这两年的心血。

以往,公公对云纵在龙城操练新军总是贬低申斥,宣扬祖宗留下的长枪弓箭才是最得法,那些洋枪洋炮不过是哗众取宠的摆设。

清廷多是崇尚冷兵器,军营的主要武器是长枪长矛。庚子年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才让清廷那些腐朽昏庸的顽固派老家伙知道,原来西洋的火器枪支弹药大炮比祖宗留下的弓箭厉害这许多,也就开始有些洋务派崇尚西法操练新军。但真正将操练西洋式新军发挥得淋漓尽致的还是戍守朝鲜国的原大帅,在朝鲜为国王高宗李熙练出一支西式的镇抚军,抵御了日本对朝鲜跃跃欲试的野心。

丈夫杨云纵多年来在原大人帐下操练新式军队,是原大帅手下的得力干将和心腹。留洋德国军工厂深造回国后,公公杨焯廷就制止他再回朝鲜,强留他在龙城效力,丈夫就坚持为龙城操练起这支新军。之后在一起剿匪中,这只新军发挥了强大的威力,公公大为震惊,这才对新军另眼相待,只是苦了云纵此前为建这支新军挨了公公多少斥责打骂。

珞琪腮边飘过岑然自得的笑,偷眼看坐在一旁的公公杨焯廷,公公却是面不改色,看不出一丝欢喜自矜的神色。

阵阵枪声如爆竹般裂响,排排游动靶被士兵们百发百中地打落,演习的军事目标堡垒在大炮的威力下灰飞烟灭,全场更是响起一片惊叹声和叫绝声。

洋人顾问都嘘叹不已,频频向杨焯廷发问,珞琪有条不紊地从容翻译。

公公杨焯廷面色凝重,看不出喜,也不见忧,缓缓地掏出鼻烟壶,揉了鼻烟嗅嗅,打个喷嚏,慢悠悠地拖长声音谦虚道:“哪里哪里,雕虫小技耳。”

虽然公公喜怒无形于色,但珞琪能感觉到公公心底的自豪。

如今钦差大臣都大开眼界叫好不迭,西洋记者嘘声四起,对龙城有如此雄厚的兵力和训练有素的新军赞叹不已,怕公公对丈夫的辛劳总该有个认可。

7戎装骏马照山川

杨云纵纵马来到观礼台前,翻身下马叩拜,请鹿中堂亲自检阅骑兵。

鹿中堂健步下了观礼台,惜才般赞赏的目光上下打量跪地参拜的年轻统领,面带温然笑意俯身无语搀扶。

杨云纵起身,目光中只看到鹿中堂那绣了团蟒的官服衣襟,向上是软缎马褂,朝珠上夺目耀眼的珊瑚佛头,之后是几缕飘然的胡须。

当眼眸同那锐利而又不失温和的目光相接时,杨云纵慌忙避开,鹿中堂却是呵呵发笑,拍了杨云纵的手道:“真乃焯翁家之千里驹是也。”

杨云纵嘴角勾出一丝傲意如雄鹰般的笑意,笑意中略含几分童气未退。仿如一幅笔走龙蛇的墨宝,某个字中的一捺走笔,显得硌眼般不协调,却又十分可爱。

“末将杨云纵躬请大人上马检阅骑兵营!”杨云纵见鹿中堂只拉着他的手不作声,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想起了妻子提起的这位鹿大人的官风,慌得忙再拜请鹿大人上马。鹿中堂也不为难他,拍了几下杨云纵的手背,松开他的手,走近那匹黑毛油亮的高头唐古拉山骏马旁,摸摸飘顺的马鬃,抚摸白色的前额,马不驯服地打个响鼻,甩甩头。

“大黑!”杨云纵低声唬喝,鹿中堂哈哈一笑,精神抖擞,豪情大发,蹬鞍翻上马背,身手矫健娴熟地一夹马背,那马忽然一甩头,长嘶一声,前蹄腾空而起。

“大黑!”杨云纵慌得大喝一声,惊惧地望着自己的爱马,而鹿中堂却面无惧色,双股夹紧马背一收马缰,一个漂亮的立马扬威姿势亮相,令全场的人都以为钦差大人这是在炫耀官威,立刻一片叫好喝彩声暴起,哪里知道台下发生的意外。

那大黑马听了主人的训斥,也规矩地立住,在原地盘旋甩着尾巴,贴到杨云纵身边,垂头去蹭杨云纵的面颊,似乎在问:“主人如何将大黑送给了这个汉子?”

杨云纵刚要赔罪解释,鹿中堂喝了声:“带路!阅兵!”

一夹马背,马鞭轻扬,那大黑马飞也似的冲出,杨云纵忙翻身上了匹追风白马,打马紧随。

列队齐整的骑兵,当鹿中堂和杨云纵两匹马飞奔到方阵钱,就听到马背上威风飒飒的健儿手中长枪刺刀上膛的声响和一片片地动山摇的口号声。

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奔过骑兵方阵,鹿中堂巡视一圈打马回到观礼台下,翻身下马,拍拍大黑的头揉着飘逸的鬃毛道:“真是千里良驹!”

杨云纵走过来俯身为马惊中堂之过请罪,鹿中堂伸手相搀,只温和地随口问了杨云纵的年纪,又问道:“可有表字?”

“回大人,家父为下官取表字‘云纵’二字。”

鹿中堂捋了胡须点点头,喃喃自语道:“字为表志,‘云纵’,天马良驹纵横驰骋,好字!好字!”

回身拍拍大黑马又赞道:“好马!”

说罢呵呵笑着返回观礼台,反是杨云纵立在原地揣摸鹿中堂此话深意。

黄龙河水面上,战船列队,大炮轰击对岸的目标和河中靶船也是弹无虚发,西洋军事顾问们赞叹不已。

珞琪踩着高跟鞋,累得双腿发颤,忙碌中见到丈夫从身边擦肩而过,忙一把拉住他羞怯地说:“看你,一头汗。”

手中的帕子就要去为丈夫擦汗,被丈夫慌忙制止,夺过帕子低声责备:“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不似在家。”

鹿中堂正走来,手中高脚琉璃杯中是红滟滟的洋酒,云纵忙向鹿中堂引荐珞琪。

珞琪忙屈膝见礼,鹿中堂笑道:“昔日在宫中,曾见到珍小主儿和十格格都是一身西洋装束,太后夸赞几字‘俏丽可爱’。”

珞琪红了脸,心想这位鹿中堂看来还颇为和蔼可亲。

接风宴设在岸边长篷,延绵几里开外。

军事演练检阅结束,丈夫云纵可是功不可没,珞琪满耳听得都是赞叹声,酒宴上洋人顾问不停地向杨云纵提问。

珞琪为丈夫做着翻译,云纵应答从然又颇有自己的见地,话语自信又不狂负,珞琪都不由为丈夫的风采折服。平日在家里,小夫妻卿卿我我打来闹去都是床边琐事,只有在如此声势浩大的阅兵场上才能一睹丈夫的风姿。

珞琪嘴角衔着盈盈浅笑望去丈夫,丈夫在躬身回答鹿大人的问话,神色言语不卑不亢。

忽听公公杨焯廷厉声呵斥:“逆子,放肆!”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一时间全场肃穆鸦雀无声,杨云纵离席跪在了父亲的桌案前,低头不语。身边的洋人诧异地问珞琪,发生了什么事?

鹿中堂哈哈笑了解围道:“焯翁莫恼,年轻人有些见识未尝不是好事,再者,他也有一定道理。接着说来听听,为什么朝廷不发兵支援朝鲜平乱就是不智之举?”

杨云纵抬头,刚要开口,父亲杨焯廷干咳了两声,云纵忙止住了话语,但是心存不甘。

鹿中堂笑眯眯地望着杨云纵道:“恕你无罪,但讲无妨。”

就听杨焯廷一声咳嗽,长长地嗯了一声想制止儿子,但杨云纵却意气风发地讲述了当前朝鲜的时局,日本人如何跃跃欲试,朝鲜国是大清的门户,又是附属国,既然来求救兵平定内乱,大清作为宗主国就应该救援。大清不发兵去帮朝鲜平乱,日本就要带兵登陆朝鲜去染指,朝鲜危矣!当年朝廷派原大帅去坐镇朝鲜,不也是朝廷想保住东北门户之地,灭掉日本登陆朝鲜的野心。如今原大人孤身在朝鲜坚守,孤掌难鸣。朝廷却迟迟不发救兵,简直岂有此理。

众人听后议论纷纷,鹿中堂对杨云纵所言的朝鲜内外的纷争及对日本介入朝鲜局势的分析听得频频点头,兴致盎然,但是时间紧迫,要离龙城去金陵,于是对杨云纵承诺道:“杨统领一番话颇有见地,下官会禀明朝廷于中厉害关系,望朝廷和皇上定夺。”

宴罢,鹿中堂要登船离去时,唤了杨云纵在身边问:“朝廷有意在天津卫兴练新军,你可有意去天津本官帐下效力?”

珞琪才恍然大悟又心生惊喜,原来这位鹿中堂对丈夫如此嘉许,是想要丈夫去他军中效力,鹿大人是识才惜才的伯乐。若是去了鹿大人军中,或许丈夫能少了些在龙城内外的闲气;再者,去天津卫或许能逃脱杨家重重束缚,不在公公眼皮下,更不会有人催她生子,珞琪望着丈夫,期望丈夫一句肯定的答复,毕竟钦差大人的脸面无人肯驳。

可是丈夫几句客套话敷衍,以“父母在,不远游”为借口婉拒,这令珞琪才看到的曙光又被乌云遮掩得黑暗一片。

总算送走了钦差大人,孤帆远影消失在黄龙河尽头,珞琪松口气。

众人上轿上马,各自散去。

回府的路上,珞琪故意推说腹痛,吩咐人喊了丈夫云纵上了她的马车。

扳着丈夫的脖子,珞琪偷袭般吻了丈夫的颊,慌得云纵心惊肉跳般避之不及,又怕人见到,凑在珞琪耳边责怪:“少来生事,被父亲大人知道还了得?”

珞琪扳着他的颈不肯放手,慧黠的目光低声问:“如何不应了鹿大人去天津?”

丈夫嗤之以鼻地一笑,忽然沉下脸认真道:“夫人不是提示过,‘猎艳’。”

珞琪气恼地挥着粉拳擂着丈夫的肩,笑闹时被丈夫捂住了嘴,示意她小心。

转身欲下车,被珞琪一把扯住腰见皮带,用帕子小心抹去丈夫颊上的口红印痕。

进到杨府黑漆大门深宅大院,珞琪心里骤然如沉铅块般压抑。

幸好今天丈夫在钦差大人面前为龙城和杨家扬眉吐气,公公理应高兴才是。

况且钦差大人今日兴致颇高,离开时还许诺说定要奏告朝廷,为杨督抚请封赏。

珞琪不时地偷眼看丈夫,目光接触,珞琪总是含笑地望着他不语,眼神带了缠绵之意里暗示丈夫,今晚好好犒劳你。

丈夫嘴角挂了浅笑,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话,眼皮一挑,神色傲慢,似乎在说:“哪个稀罕你?”

8多情却被无情恼

随在公公身后才进了厚德堂,珞琪一路上暗自思忖,不知公公是否会破例夸赞丈夫几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丈夫云纵的才干今日是被钦差鹿大人赞不绝口。

不想脚步刚迈进厚德堂,公公不及斥退下人们回避,就一声怒喝:“逆子,跪下!”

珞琪心头一惊,不知道公公的火气何来。

回头惑然地望了眼跪地的丈夫,公公却是一句怒喝:“请家法来!”

珞琪吓的心惊胆颤。平素丈夫犯错,总是调皮的小五弟替打,如今丈夫在外面光耀门楣,在朝廷要员面前尽显龙城声威,如何有功不赏,反是要责打?

管家应声下去,离开时目光惋惜地看了一眼杨云纵。

那光亮的毛竹板子拿进来时,珞琪心惊肉跳,公公该不会当了她这个媳妇的面把丈夫扒了裤子痛责一顿吧?

丈夫也难堪地望了她一眼,似乎当了她这个媳妇面前被父亲责打,令他做丈夫的尊严尽失。

这时就听门外一阵咯咯的笑声,小夫人霍小玉摇曳着腰肢进来,不顾眼前的尴尬,只是道着:“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霍夫人几句笑语道:“听说老爷今天在钦差大人面前挣足了脸面,一显了龙城的军威。怕是钦差大人回京奏明皇上,定会对老爷有所封赏。”

杨焯廷呵呵冷笑几声,骂了句:“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的畜生!人前人后收不住秉性轻狂!”

小夫人陪了笑道:“老爷就是要教训大少爷,也等吸几口烟,歇息够了明天再说。”

一提到鸦片烟,珞琪见公公果然眉开眼笑,又是哈欠连天,吩咐珞琪可以回房,让儿子云纵去庭院跪上一个时辰思过。

珞琪心里心疼丈夫,不忍他受苦,却也无可奈何,总比丈夫真被公公痛打一顿要好,猜想公公定然是恼怒丈夫不知轻重在鹿大人面前评议朝鲜时局之事,也不好多言。

二人规矩地退出厚德堂,来到庭院。

杨云纵立在庭院里那棵古树下,珞琪笑眼望着他,掩了嘴故意促狭般不离开。

“回房去!”丈夫低声嗔怪,面带怒容。

“父亲大人吩咐你跪下思过呢。”珞琪调皮地提醒。

丈夫瞪了她一眼,是不想让妻子看到他被罚的窘态。

珞琪轻咬下唇,娇俏地凑到他身边,踮起脚尖凑到云纵耳边慧黠道:“待回去,人家给你揉膝盖。乖~快跪下,小心和五弟一样。”

丈夫挥拳,珞琪故意做出要大声尖叫的样子,被丈夫一把捂住嘴巴揽抱在怀里,恰被出来的小夫人霍小玉见到,羞得“哎哟”一声扭过头捂脸。

杨云纵慌得松开妻子一把推开,狠狠地瞪了珞琪一眼,满是嗔怪,双颊飞红。

珞琪会心地一笑,跑出院门,如小鸟一般奔回自己的院子。

回到院里,心里登时如被掏空一般,先时在钦差和洋人面前扬眉吐气的欣喜劲儿一时间烟消云散。

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等了丈夫受罚归来好生犒劳,但丈夫云纵回房后却毫无胃口,径直去了书房看望养伤的五弟焕睿。

五弟焕睿枕在丈夫云纵的怀里,云纵正一勺一勺灌他汤药。

见了珞琪进来,云纵瞟她一眼道:“五弟这光景不大好,身上烫呢。”

珞琪紧张地凑过来看,见五弟没了精神同她逗笑,半闭了眼看看她,呢喃道了声:“嫂嫂!”闭上眼。

“冰儿,痛快些,把药一口喝掉。”云纵拍着弟弟的脸颊,那小脸惨白,嘴唇也是干白没了血色。

珞琪凑近前,心疼地看着焕睿,提议说:“中医郎中不是包治百病的,还是请个洋大夫来看看,打上一针就消热。”

珞琪自幼生长在广东,父亲是洋务大臣,西洋新奇的玩意她最是知晓。

云纵瞪她一眼喝止:“你且收了这份心思,休要再摆弄那些西洋古怪的物件,也少惹来多少麻烦,免了我和五弟为你受苦遭责备。”

话音未落,就见焕睿一阵咳嗽,一侧头,嘴里的苦汤尽数吐了出来。

杨云纵又气又急,也不知道兄弟是存心不吃药还是胃里难过,脸色稍变,珞琪已经止住他劝道:“这中药本就未必能去烧,五弟的棒伤有毒,是要揉发出来的。”

驳斥声未停,一阵脚步声传来,忠儿进来哭笑不得道:“老爷吩咐,南安郡王爷下江南,经停青石滩驿听闻咱们府里大爷在朝鲜国英名远播,五爷十三岁少年进了秀才是远近的神童,点了名要一见。老爷允了,要咱们大爷明早就带了五爷去青石滩拜见南安郡王爷去。”

珞琪不等忠儿说完就驳斥道:“没见五爷挨了板子都爬不起来,如何行走?”

忠儿挠头道:“老爷还吩咐,南安郡王福晋是少奶奶相识的,要少奶奶同去拜谒。”

9芳心犹卷怯春寒

晚间,珞琪喊了碧痕来陪她睡。

碧痕跪在床边整理床帐幔子,贴身浅黄色小衫,豆绿色纱裤勾勒出身材逐渐的丰满,珞琪才发现那个跟了她形影不离的小丫头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人,灭了灯躺到珞琪身边,月光洒在脸上,那鸭蛋儿一般的面颊让珞琪都爱得想拧一把。想到丈夫不日就要将碧痕收房,珞琪心里反生出些不自在。

凭何男人就该三妻四妾,女人就需独守空闺?

碧痕凑在她枕边嗔怪道:“小姐也忒的胆大了,打什么诳语不好,单要编派碧痕和姑爷。姑爷是个正经人不说,单是这一下午,小姐妹们都偷偷来问碧痕,如何就能骗得姑爷和人家好的,羞得人家脸都没地方摆了。”

见珞琪只是咯咯地笑,似是在取笑她又似是自鸣得意,碧痕更是羞红了脸道:“小姐,亏您还有心思笑。四喜还凑在人家耳朵根儿偷偷问,问……”

碧痕那羞怯怯的小模样还真是逗人,珞琪眼中闪过慧黠的光,抿了唇诡笑问:“问些什么?”

“四喜问……四喜道,既然同姑爷上了床好过,问咱们姑爷下面那东西是长是短。”

“啐!”珞琪羞恼地才要骂,忽然脸一红,眸光流转,凑近碧痕道:“改天你自己去试试就都分晓了。”

羞得碧痕挥了小粉拳同珞琪打闹,忽听窗根儿咳嗽一声,传来丈夫的低声:“珞琪,你可还收有那个西洋的什么丹药,去寒热的。”

珞琪同碧痕顿时羞得满颊通红,也不知道刚才的闺中密语被丈夫偷听去多少,反是碧痕羞得“哎呀”一声用被子蒙了头,珞琪忙贴到窗边隔着窗屉,对了外面丈夫的影子答道:“稍候,这就取给你。”

一边踢踢缩在被里的碧痕道:“小蹄子,装死呢,快去给你姑爷取药去。”

碧痕这才一骨碌起身,趿了绣花鞋下床,亮了灯去外间。

珞琪贴在窗边问:“五弟的伤还是不大好?”

屋外只是“嗯”了一声。

珞琪本想说去书房看看,又一想,深更半夜跑去小叔叔的房里,不定又被人如何议论闲话。

碧痕端来一竹簸箕各式的药瓶,珞琪映了纱灯仔细看那些洋文,终于寻出那个瓶子递给碧痕吩咐她送出去。

就听丈夫说了句:“安歇吧。”

人影移开,惟剩树影空摇。

珞琪心里空洞洞地也不无怅憾。

这时忽听碧痕在门外娇嗔地嚷了一声:“哎呀,姑爷!”

一溜烟地逃回屋里,满颊羞红,屋外丈夫呵呵笑了而去。

珞琪心里一阵酸涩,看了碧痕不言不语地爬上床,做错事一般都不敢看她。

珞琪故作困倦向窗的方向侧身睡去,过一阵就觉得眼前一黑,知是碧痕灭了灯,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碧痕进了衾被,身子带了一股屋外的春寒。

珞琪闭上眼,心里烦闷,朦胧中又回到幼时在广州将军府同表姐妹们共同读书识字玩耍的情形。

还记得她们姐妹四人手牵手在芭蕉树下嬉闹,吟诵着夫子教的那首唐诗:

冷烛无烟绿蜡干,芳心犹卷怯春寒。

一缄书札藏何事,会被东风暗拆看。

那时年幼,只是背诵,并不谙诗中深意,如今再细品此诗,别是一番滋味。

晨曦微露,珞琪被碧痕晃起身,在床沿定定神,碧痕已经端来漱盂茶卤,洗漱一番,珞琪坐去梳妆镜台前,桂花油、唇红纸、栊子、篦子、小牙梳、碧玉签摊摆开。

碧痕为珞琪扑粉上胭脂,它妈妈进来为珞琪梳头盘发,插上碧玉簪子,又戴上几朵新采摘的花。

系上黑色纱裙,穿上黑底绣了百鸟千花的吉服,珞琪在碧痕的搀扶下起身。

就听门外帘栊响,想是丈夫过来了,碧痕回身看时,进来的竟然是五弟焕睿。

只见他眉目含笑,貌美如玉,丝毫没了昨日挨打后的萎靡,心里半是安心半是惊喜,拉了他的手看着他一身的白蟒箭袖,腰上挂着扇套荷包,利索抖擞的样子问:“五爷这是又活回来了”

“劳嫂嫂费心了。”焕睿答得恭敬守礼,还没去见南安郡王,他便开始装样子了。

看着五弟调皮的小模样,珞琪嘱咐说:“今日不要骑马了,你只随了嫂嫂坐车。”

焕睿知道嫂子这话的道理,羞愧地一笑,摊手道:“相机呢?嫂嫂应了冰儿的。”

在二门上了辆蓝呢轿车,珞琪同碧痕并排坐着,对面是五弟焕睿。

一路赶路,马车颠簸,五弟焕睿终于受不住颠簸,跪在车板上。额头透着豆汗,脸贴*在凳子上。

那痛苦的模样令珞琪无比愧疚,若不是她信口雌黄编派出丈夫同碧痕媾和的丑事,惹得公公一时恼怒责罚五弟来警示丈夫云纵,五弟也不会受这场皮肉之苦。

珞琪拉过焕睿关切地问:“冰儿,疼得紧吗?”

搬了他的头*在自己的膝盖上,那头火烫。

珞琪毫不犹豫地吩咐碧痕道:“去喊了你姑爷停车,咱们还是回去吧,五爷病得不行。”

焕睿却一把拦住道:“嫂嫂免了,嫂嫂心疼冰儿,冰儿心领,只是如此回去又要招惹老爷动怒,反给冰儿又惹来一顿板子不是?”

焕睿抬眼望着嫂嫂珞琪,珞琪怜惜的目光也望着他,似乎在哄他说:“好冰儿,再忍忍就到了。”

长嫂如母,虽然嫂嫂大他不过几岁,但焕睿从小就对兄嫂有着无限依赖,平日衣食住行多是嫂嫂为他挂心打理。

南安郡王妃是珞琪昔日在广州将军府的小姐妹,新近被慈禧太后指婚嫁给南安郡王爷为续弦。

此番是随了南安郡王带了郡王前妻所生爱女二格格来龙城寻访名医为二格格治怪病,郡王妃特意约来珞琪来见。

聊得尽兴,南安郡王爷执意留云纵兄弟吃饭,云纵极力推辞,正午时分珞琪同丈夫带了五弟焕睿告辞离去。

五弟文采风流,对答得体,还得了南安郡王的赏赐。

马车一路颠簸,五弟已经疲倦地跪趴在条凳上睡着。

珞琪挑开帘缝望着外面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楼台林立,行色匆匆的人们从眼边滑过。

忽然间马车停止了行进,珞琪隔帘眺望,外面人群不知为何堵了去路。

10机关算尽太聪明

一股刺鼻的臭气扑面而来,恶心得珞琪反胃。

一辆粪车在对面的一家店铺前停着。

围观的人群议论嘈杂,一名黑色短袄的老汉跪在地上磕头央求。

珞琪平素好看热闹,推开冰儿跪*在边窗掀开帘子看。

那地上磕头的老汉须发如雪,叩头道:“老爷行行好开恩,小的没眼,不留心将着泔水洒在店面外,烦老爷只借了扫帚水桶给小的,小的给贵号清扫干净就是。”

绿漆金字店匾额高悬,珞琪扫了眼,是家卖皮袄的成衣店。

店面台阶下那戴了瓜皮帽插着手昂首站立的怕不是店主就是掌柜,一副傲人的神色并不说话,反是两个伙计在那里破口大骂,偏坚持要那老头脱了身上的袄来擦干净地上的那滩泔水,老人跪地磕头央告就是不肯,惹来街面上无数人围观。

珞琪气不过,又不便自己下车抛头露面,忙吩咐焕睿说:“你去说个话,欺人太甚!”

焕睿跳下车,扶了腰挪去对面的成衣店时,珞琪发现丈夫杨云纵已经走马过去,只坐在马背上看了看问:“什么事?”

老人见是官爷,忙跪下叩头央告:“老爷,小老儿不留心,洒了泔水在他店门口,他们不肯借扫帚来清洗,偏要小老儿脱了袄来擦洗。”

边说边指指身上那件破烂补丁重重,几处绽露了破棉絮的黑麻布袄。

杨云纵手中马鞭一指地上喝骂:“你这个老头儿好生无礼,弄脏了人家的店面,理应清洗。莫说是让你脱了件破袄来擦,就是让你用嘴舔干净,也是应该的!”

一句话,那老人神色木然,台阶上的掌柜模样的人穿着银鼠马褂团花杭绸长衫过来作揖道:“官爷英明。”

店伙计更是得意,趾高气扬骂了老头道:“官爷都吩咐了,还不快,等了抓去衙门打板子呢?”

淘泔水的老人绝望地颤巍巍脱下棉袄,蹲在地上望着那一小滩泔水,手中的破棉袄不舍得,又无奈,叹气摇头。

周围的人也有为老人抱不平的,埋怨那店主太过欺负庄户人家老实人;有幸灾乐祸的,骂那老头子不长眼弄脏了人家的地,是活该如此。

蓝呢马车里的珞琪打着窗帘看得个真切,面上一阵白一阵赤,竟然没想到丈夫如今变得如此世故,平日在家对公公唯唯诺诺一改在朝鲜国那威风八面的秉性风范不说,如今还学得欺凌老弱,竟然为这些为富不仁的商人做帮凶,也不顾碧痕拉劝,珞琪跳下车去就要同丈夫理论。

焕睿快行几步来到大哥杨云纵的高头骏马前,拉马缰厉声质问:“大哥,这也忒欺负人了!这老人家并非有意为之,你让他弄脏了衣服,他穿什么?”

珞琪正要上前帮趁五弟焕睿,忠儿已经吓得一甩辫子一拍额头,冲过来二话不说推了珞琪回车里,嘴里惊恐得低声叫:“少奶奶,你是不要命了不成?这里有五爷呢。”

珞琪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她这理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奶奶在街市上抛头露面会是什么后果。

就见丈夫一扬手,一马鞭抽在五弟冰儿的手腕上,骂了句:“滚开!回车上去!”

凌厉的目光瞪了五弟冰儿,冰儿揉着手,目光羞愤又无奈。

老人跪坐在地上呜呜地哭着,弯身将那片洒落在成衣店台阶上本不是很多的泔水一一擦洗干净。身上一件洗得没了底色的褡裢褂子,赤露着瘦骨嶙峋的胳膊,在风中发抖。

待老汉擦净了地面,仰头望着杨云纵,云纵一扬马鞭,问那店掌柜:“你自己看看,这样可使得?”

青砖台阶已经湿漉漉再没了腌臢。

店掌柜连连称颂老爷圣明。

杨云纵带住马缰望了一眼成衣店的匾额道:“既是这老儿听了你话,脱了袄为你擦洗净地面,你须得去取一件袄给他穿。”

店掌柜张大嘴,露出一口黄板牙,皮笑肉不笑道:“官爷,小的不明白了,这为何……”

“这老汉*淘泔水为生,早晚寒凉,乡村尤冷。他只这一件袄,拿去为你擦了地,你忍心见他受冻?”

珞琪看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心想丈夫平素铁着一张脸,没想到也有如此促狭的时候。一件破袄去换件新袄,委屈一下也是值得。

店掌柜不服,还想争辩,杨云纵厉声道:“再若推诿,难道想去衙门,担一个欺愚乡民之罪吗?”

店掌柜捶胸顿足,无可奈何,又说:“大人,小的赔他这件破袄的钱就是。”

杨云纵一提马鞭道:“不必,只取件成袄为他御寒即可。”

珞琪一想,丈夫也真是聪明,若是赔件破袄,值不得几个铜子,怕连做件新袄的棉花钱都不够。

就见店掌柜进了店面,等了一阵出来,在众人的惊叹唏嘘声中捧来一件崭新的摹本青花缎面长棉袍。这种缎面名贵,就是一般的平民都难得穿上,竟然被送给这么个倒泔水的老汉。

老人惊愕地不敢伸手去接,怕一辈子都没能碰过如此名贵的袄,诧异地目光望向杨云纵。

杨云纵道:“你且收了,这是他赔你的袄。”

老人千恩万谢地接了,给杨云纵磕头作揖。

焕睿上了车,同车里的嫂嫂珞琪相视而笑,赞道:“大哥真个精明,这老头是发财了,缎面长袍,怕够老汉一年的养家糊口开销。”

珞琪心下好奇问:“莫不是这店掌柜被大爷吓晕了头?怎么不找件棉布袍子给了老汉,反送了如此昂贵的袍子?”

焕睿俏皮地一笑,反问:“嫂嫂,你几曾听说过这种有钱人才出入的成衣店卖过棉布袍子的?我大哥怕吃准了这点,耍弄那店掌柜。”

这才是大快人心,珞琪掀起帘子再看白马红缨衣服亮丽的丈夫,愈发显得英武俊朗,贵气夺人。

11直道相思了无益

回到杨府,珞琪随在丈夫身后,向公公杨焯廷禀明了今天在官船上的所见所闻,甚至郡王和王妃说过的每一句话。

公公*在烟塌上抽着“阿芙蓉”,就是西洋人俗称的鸦片烟。*着一个绣枕,侧着身子,手中握着大烟枪吞云吐雾,一脸飘然欲仙的表情,他一言不发,静听着儿子云纵小心谨慎的回禀。

小夫人霍小玉跪坐在烟榻上伺候着老爷吸烟,手里捏了根赤金的烟签子,从一个小巧的烟膏盒子里挑出些福寿膏,为老爷烧着大烟泡。

珞琪屏息静气,不敢大声,每次见到公公,她都觉得像是见到一具从坟墓中走出的死尸。公公的烟瘾极大,吸服的鸦片烟膏都是从南洋贩入的上品。而貌美如花的小夫人霍小玉,就因为烧得一手好烟炮为老爷看中纳了妾。这烟只有小夫人烧得好,而老爷也只有在吸烟的时候心情最好,百求百应。

通常老爷吸烟只要小夫人一人在旁边伺候,而今天,也是珞琪求了小夫人才得了这个机会来回禀老爷,否则不知道还要在外面候多少时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都是会有的,只是五弟的身子怕吃不消。

公公果然心情不错,听说郡王爷赞誉了五爷焕睿做的文章诗词,就问了问郡王爷都考了些什么题目?

焕睿一一作答,杨焯廷听得点点头,又看了看郡王爷赏赐焕睿的七星梅花宋坑端砚和蓝田玉笔洗,哼了一声斥道:“又给你人前炫耀的机会了。”

焕睿垂手而立,小夫人递个眼色,示意他可以下去。

杨焯廷又听了听珞琪解释的她同南安郡王妃及当今宫里的珍妃瑾妃是自幼玩伴,也不过嗯了一声道:“树大招风,听说宫里那位小主儿风头过盛,还是避嫌些为好。”

珞琪应了声“爹爹教训的是!”

心里知道公公指的“小主儿”是自己的表妹珍妃,光绪皇帝的宠妃。

请安出来,三人都身心俱疲。

珞琪思忖着今天去见南安郡王的事蹊跷,虽然是郡王妃岫玉姐姐同她姐妹多年不见,可是为何郡王爷喊了五弟同往?难道真是仰慕一个神童少年的才学?

焕睿告辞回自己的院子,向嫂嫂珞琪递个眼色道:“兄嫂好生安歇,冰儿就不再叨扰了。”

回到房里,杨云纵一头扎在床榻上疲惫的样子。

珞琪凑到他床前,柔声劝:“起来洗洗,好歹擦擦舒坦些再睡。”

“你且去洗吧。”丈夫一句话,半眯了眼望着珞琪,珞琪嫣然一笑,颊生红云。

安置了丈夫先歇下,珞琪去耳房沐浴。

大木桶里香气蒸腾,那是洒了西洋的玫瑰浴露,水面上还洒了新采摘的鲜花瓣。

珞琪解了衣衫,扶了碧痕的腕子走上那竹梯,立在上面用脚探探水温,微烫,但外面寒凉,她还是试着下到桶里。

白皙的肌肤浸泡在水里毛孔微张,碧痕挽着袖子为珞琪擦洗。

珞琪手里把玩着水面上的鲜花瓣,边笑谈着今天丈夫云纵惩治那个为富不仁的商人的趣事,直泡得周身酥软,珞琪才起身,擦干身子,抹了层南洋产的乳液,身上一股淡淡茶香。

珞琪拉过碧痕,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羞得碧痕脸颊绯红,羞恼地埋怨:“小姐,那东西哪里是衣服,能穿呀?”

“洋人的睡衣当然也是衣裳。”珞琪辩驳道。

碧痕红着脸去储物的房间里取来一个纸包,打开层层包裹,抖出一件薄如蝉翼的白纱吊带睡衣。

珞琪俏然一笑,套在身上,对了穿衣镜左右照看欣赏。睡衣质地轻薄,飘然轻荡,朦胧的线条若隐若现,尤其是胸前那两粒红豆更是深浅若无,时隐时现的诱人。也不知道躺在床上的丈夫见到是不是会春心萌动,前晚在床上给他难堪,昨天夫妻赌气一夜,今天是该握手言欢了。

再者,丈夫奉了差事又将出远门,这之前定然是要迎娶了碧痕圆房,以免夜长梦多。只是这一来二去,她能同丈夫同宿共眠的日子就没多时了。

珞琪围裹上一件厚厚的大浴袍,打开条门缝,吩咐碧痕为她把手住院门,自己看了院内左右无人,一溜碎步小跑逃回自己的卧室。

惊羞得心噗通通乱跳,轻轻带上门,屋内静悄悄,怕是丈夫睡下了。

珞琪带了一脸魅笑,挑了帘子进内室,踮脚轻步挪去床边,想要突袭般扑去床帐内吓丈夫一个措手不及。

蹑手蹑脚地来到低垂的红绡帐外,珞琪的心跳加速,柔声媚语道了句:“官人,人家来了。”

抿咬樱唇,抖去身上厚重的浴袍,露出那身若有若无的白纱吊带睡衣,一掀帘帐一跃扑上床榻。

就在珞琪看清帐内空空如也的时候,已经扑趴在空荡荡的床上,丈夫竟然不在帐中。

娇羞气恼,珞琪大失所望,床榻上空空无人,床被都不曾铺好,丈夫不曾在这里睡下。下床四下看,屋里空荡荡。珞琪来到外间,轻拉开门缝向院里看,丈夫那间书房灯光闪亮。

珞琪心里一阵委屈,莫不是丈夫还在同她赌气?

“碧痕,碧痕!”珞琪向碧痕低声唤,在影壁旁为她把风的碧痕纳罕地过来神秘地问:“小姐,怎的了?”

珞琪咬咬唇,指指西厢书房低声道:“你去喊你家姑爷,就说,就说……就是少奶奶头烫,浑身发热,请他过来看看是不是病了?”

碧痕看看珞琪那浑身发抖的模样,又望望西厢那书房,“喔”了一声向书房走去。

珞琪一阵笑,几步跳回自己的床榻,散了乌发在枕间,一副慵懒的样子,也不曾盖被子,就这么一身纱衣躺在床上,想着如何等了丈夫进帐,一把搂了他扑到床上。

心里不由窃笑。

珞琪自幼生长在洋人的环境,习惯喜欢的都是那些在这个守旧的家庭里离经叛道的事情。

等了一阵,听到书房的门帘响动,再过了一阵,卧房的门声,很小,之后就是帘子晃动的声音。

珞琪闭上眼,屏住鼻息,就觉得帐帘微动,脸上有温潮的气息,珞琪发疯般跃起一抱,叫道“捉到你了!”

“小姐,是我!碧痕!”碧痕娇声埋怨,珞琪羞得满颊通红,一把推开碧痕爬起身,羞愧地埋了头在膝间问道,“你姑爷呢?”

“姑爷吩咐碧痕陪小姐睡,说他乏了,今天不来了。”碧痕怯生生道,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珞琪脸色一阵羞怯,懊恼地咬了手指发呆。

碧痕扯过被子掩住珞琪的身子劝道:“小姐,快换掉这块儿纱吧,多羞呀,都露着呢。”

珞琪更觉得委屈,倒身藏在被子里,也不再做声。

碧痕见她不快,知道是在生姑爷的气,试探道:“小姐,若是真想和姑爷好,不如小姐自己过去找姑爷吧?”

珞琪想想,也不无道理,只是若如此,岂不是她太没脸面,该不会被丈夫取笑?

心里矛盾,犹豫着该不该过去主动投怀送抱。

珞琪起身,从窗纱缝向外看去,夜色朦胧,丈夫的书房灯影晃动,映出丈夫的影子在窗前来回。

“小姐,快呀,若再不去,怕姑爷就睡下了。”碧痕焦急催促道。

12云雨巫山枉断肠

珞琪咬咬唇心下懊恼,还是披上浴袍来到外屋,打开条门缝,鼓足勇气向书房走去,才迈出门,就见书房灯光一黑,丈夫熄灯睡下了。

珞琪回到房间,沮丧万分,碧痕催促也不见她睡。

过了些时候,珞琪无声地换上了自己的衣衫。

踏着苍茫清冷的月色,珞琪不知不觉间漫步到后花园高树遮掩的枕云阁。

枕云阁还是当年她小时候经常来玩耍的地方。楼阁旁是一片从江南采集来的姿态各异的太湖石假山,沿了假山就可以上到枕云阁。每逢中秋,家人会在这里赏月,但是平日几乎人迹杳然。平日里珞琪心境不好的时候,总喜欢独自在枕云阁里小坐,倚了栏杆观星相,或是伏栏细听蟋蟀的歌声。

夜风很紧,珞琪沿着太湖石怅然地向阁楼上走,风飕进衣衿略带寒凉,扑簌簌的丁香花散落如雨。

带紧斗篷,珞琪想快些进到枕云阁内关上门就可以避风,或许今夜就要在这里委屈一夜了。想想丈夫的蛮横无理,自己如孤叶飘零,愈发的委屈。

风声带了一阵窃窃的低吟声,唬得珞琪立在原地不敢挪步。

莫非是闹鬼了?这声音不似野猫等动物的声音,是嘤嘤嗯嗯的呻吟。

枕云阁内有一幅精致的八美图扇屏,图中的美人栩栩如生,因为是有年头的古物,颜色已经不再光鲜。只是曾听老人们言讲,曾在一个月色如水的中秋夜,见过这八位美人显灵,在楼阁上翩跹起舞,邀月徘徊。

莫不是美人今夜显灵?

珞琪惊愕地正不知进退,却听到一位男子低低的求告声:“求你,不要了,若是被父亲大人知晓,是要命的!”

听出了男人的声音反令珞琪觉得比画中的八美人显灵更惊撼。

仔细听,就辨出另一个柔柔的声音娇喘连连,却听不真切是哪一个。

“姨娘,不要了,焕信害怕,时候不早了。”声音怯懦地乞怜。

珞琪心里砰砰乱跳,怎么会有这种丑事?姨娘,是哪位姨娘?

而令珞琪更惊恐的是那男人的声音,那是丈夫的三弟杨焕信,那平素文静老实的三弟。

三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哀声地求着:“姨娘,不能这样下去了。若是被父亲大人知晓……”

一声惊呼,伴了咯咯的笑声随风传来。

珞琪一阵寒颤。

独立空庭,飒飒风中,进退两难。

这种**的丑事她该去阻拦,但是她不敢。

珞琪贴近窗边,面红耳赤,自己丈夫拒绝了亲昵,却在这里误撞到一桩尴尬丑事,这才是尴尬人逢尴尬事。

珞琪揉着冰凉的手指,正在迟疑该如何做,目光紧张地扫去楼下,却见一人披着银色的银鼠皮斗篷在月色下反着光亮向枕云阁迤逦而来。

珞琪慌得闪到一旁,躲进假山,又不放心,向山石上走了几步隐藏。

这才发现走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丈夫杨云纵,怕是知道自己赌气来后园,特意来寻自己回去。

珞琪慌得要出去喊住他,以免他也惊愕在这桩丑事上。

可转念一想,又停住步子。

若是知道她来偷窥这种尴尬事,丈夫一定责怪她多事。

现在想想,让丈夫撞到这桩丑事也好,也看看丈夫如何去处理。

沙沙的脚步声很轻,踩在山石上几乎没有声音。上去了二楼没走楼梯,同她一样从假山石径登到二楼,又是青石板铺的地。

丈夫的脚步在呼啸的风声中消失殆尽,珞琪望着那矫健挺拔的身躯,龙行虎步的身姿,心里生出无限委屈。

在朝鲜的几年,小夫妻相濡以沫,欢娱无限,无忧无虑。

丈夫公务繁忙,是原大帅的心腹,又亲如子侄一般,在军中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光。可回到家里,就成了唯唯诺诺的软骨虫。

丈夫的脚步停在了门前,举起的手滞在空中。

珞琪心里明白,一定是丈夫本以为她依旧如往昔那样赌气躲在枕云阁里,却不想被屋内的淫声浪语惊骇得难以置信。

就见丈夫停了停,那高抬欲叩门的手放了下来,转过身。

珞琪心里一阵失落,看到丈夫杨云纵扶廊仰视月色那苍白俊逸的面庞上勾勒出的彷徨无奈和痛心。

“你不是也无可奈何?欺软怕硬,怎么不敢去管?”珞琪心里暗骂,翘了嘴揉弄袍襟。

就见丈夫解下了要上挂的汗巾子,系在了门环上,转身大步走开,又停在窗前大声咳嗽了一声,一抖披风潇洒而去。

珞琪这才明白,丈夫是在吓她们,不去当面揭穿丑事,彼此留个脸面,又让她们仔细了不要再造次。

过了一阵,珞琪就见门“吱呀呀”开了条缝,探出三弟焕信的脑袋,紧张地左顾右盼,然后又关紧了门。

头探出来,再左右观看时,发现了门环上的汗巾,一把扯了进去。

珞琪想,这对儿狗男女,怕是吓得魂飞魄散了。

不多时,一个黑斗篷娇小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低头蹑手蹑脚地出来,蒙了面,左右看看没人,低头快步从楼梯走开;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三弟焕信从屋里出来,带上门,慌手慌脚从假山边的石径离开,下梯子时天黑走得急,还摔了一跤。

珞琪看了这对儿狗男女匆匆离去,心里不屑地苦笑,还是忍不住偷偷摸进了枕云阁,去看刚才那捉奸的现场。

屋里一切整齐,只是桌案上那幅百子图前燃着香,黑暗中香头上红红的火星若明若暗。

珞琪四下望,就见那榻上两个*枕,空荡荡的四周只剩一屋月光。

屏息静气,珞琪还有些心惊肉跳。

却不见了那条被拾进来的丈夫的汗巾子。难不成是被三弟拿走了?

珞琪不甘心地掀掀*枕,却意外发现了*枕角落里一块儿大红色的抹胸,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将那抹胸塞在了枕头下,又转念想想不对,扯出那条抹胸塞在了自己的袖子里,还能闻到淡淡的体香。

脚下一硌,低头看是一块儿玉佩,那定然是三弟仓惶逃走时丢下的,玉佩上是桔黄色丝珞,那还是珞琪闲来无事为他们兄弟编的。拾起玉佩擦净,对了月光辨认,上面果然镌刻着一个“信”字。

珞琪心想此地不宜久留,慌得带门溜出枕云阁,一路小心地遁逃回自己的院里。

院门虚掩,珞琪进院就反扣了院门,冲进亮灯的书房。

丈夫正在秉烛看书,斜睨她一眼没有作声。

“且莫装了,圣人有训‘非礼勿视’。”珞琪摇头晃脑促狭道,“杨统领如何去偷窥人家的奸情?”

杨云纵合上书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声响,起身过来不容分说夹了珞琪在腋下,几步扔在了床边喝道:“不动家法,你也是越发没规矩了。”

珞琪忙踢了腿央告道:“哥哥,不闹了,琪儿怕你了还不行。”

闹了一阵,珞琪搂住丈夫的脖子,脑门顶了他的额头,望着他漆黑如宝石般的眸子和愠怒地眉梢道:“可是知道琪儿没扯谎?三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那女人是哪个,你可看仔细了?”

“少去议论他人是非,但守你自己的本份就是!”杨云纵教训道。

“老夫子,老古董!”珞琪赌气道,又开心地说,“天色还早,我们睡吧。”

红纱灯在珞琪脸上洒上层粉红色的晕,娇美如芙蕖出水一般。

杨云纵抿了唇,笑了凑近珞琪的唇,洛淇忽然调皮地一闪,轻声道:“你那条红汗巾可是我辛苦打的丝络,就这么送人了?”

云纵翻过她笑道:“还说我非礼勿视,不守妇道,下次为夫就家法伺候!”

咯咯的巧笑,珞琪捂住杨云纵的嘴问:“你就不怕效法了说书人讲的李世民,宫门挂玉带,反被贼咬?”

杨云纵轻屑地一笑置之,搂紧了媳妇在怀里。

二人正宽衣解带要睡,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管家杨福带了一队家院杀气腾腾地进来,不等在外面回话进来就传话说:“老爷吩咐,套了大少爷去问话。”

杨云纵从翻身起来,套上衣服,叮嘱缩在被子里的妻子道:“你老实呆在屋里,哪里也不许去。”

提上靴子穿上卷云缺襟马甲,一甩长辫子随了管家离去。

13铁骑突出刀枪鸣

珞琪忐忑不安地追到庭院,碧痕、它妈妈、忠儿都被惊醒,纷纷披衣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大少爷被老爷派人擒拿去,人人脸上都是异样的惊恐之色。

深夜提人,凶多吉少,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老爷夜间大动干戈来捉拿少爷去问话。

珞琪吩咐忠儿去前院打探消息。

它妈妈不解地叨念:“听说吉官儿在钦差大人面前为老爷脸上狠涂了层金粉,如何这大半夜的老爷又发怒了?”

仆人们正在议论纷纷,就见忠儿风风火火地冲进院里,大喊着:“少奶奶,少奶奶大事不好了。老爷拔剑砍大少爷!”

它妈妈怀里抱着个暖炉,惊闻噩耗手一抖,咣当一声暖炉坠地,水溅洒一地。顺势坐在地上拍着大腿痛哭干嚎道:“哎哟!我那个老天爷呀!”

晴天霹雳一般,珞琪身子一晃,脚下发飘,周身一软瘫坐在地上,双目发痴,张张嘴,没能说出话,忠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终于脱口说出后面半句话:“好在大少爷躲开了……老爷……老爷就怒了。”

它妈妈的悲声嘎然而止,怔怔地望着忠儿问:“大少爷可是没事?”

忠儿呜呜哭道:“谁个说的没事,老爷问话,少爷什么都不肯答,也不分辩。老爷气得火冒三丈,要把少爷绑去祠堂拷问活活打死!少奶奶快去看吧,怕晚了就见不到了!”

说罢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被众人搀扶起身的珞琪周身在风中瑟缩,咬咬唇,抬脚就欲向院外冲去,却被它妈妈一把抓住衫子问:“少奶奶,您这么不知道个究竟原委就风风火火地赶过去,是赶去为少爷收尸么?”

珞琪这才稍定了神,听它妈妈问忠儿:“可还探听到什么?”

“四太太在老爷那里告下我们少爷,说是大少爷今夜在枕云阁抱着她调戏,**未遂,起了杀心,亏得四太太逃得快,头被大少爷用香炉砸破了才逃掉。老爷擒了大爷去问,大爷一言不发,老爷就恼了,要一剑劈死大爷,是管家和小夫人好说歹说,这才要绑去祠堂。”

望着珞琪骇然的神色,它妈妈纳罕地问:“吉官儿这不说话,莫不是默认了?糊涂呀,这孩子怎么做这糊渴拢≌庖估锍雒盼以趺疵惶到动静。?

忠儿挑起眉头,眉梢低垂,八字眉一皱,嘟哝说:“原是听到了院门落闩的声音,只是身子犯懒,没曾跟出去。”

大难临头,众人束手无策,珞琪原本欲跳出喉头的心忽然间恢复平静,她忙而不乱地转身回房,吩咐碧痕跟来。

珞琪一身长衫小帽的男装赶到厚德堂时,庭院内火把映红夜空,一张张狰狞的面容都如地狱的赤面鬼在夜间出来游荡,推搡着丈夫向前。

丈夫咬了牙,被五花大绑,趔趄着向院门而来。

被珞琪拦住去路时,杨云纵瞪大了眼睛呵斥道:“还不快回你房里,谁许你来这里了!”

珞琪目光环顾四周,一身男装潇洒中显出几分娇俏,眉目似笑非笑,丝毫没有惧色。

目光寻到背手立在灯火通明的厚德堂门口的公公杨焯廷,身边是为他捶胸抹背的小夫人霍小玉,一旁是哭天抹泪的四太太庄头凤。

珞琪快步过去,撩衣跪地叩头道:“爹爹恕罪,今夜之事是媳妇所为。”

四太太一见半路杀出程咬金,捶胸大哭道:“若是老爷饶过这个下流种子,我是没面目苟活在世上了!”

说罢又不顾丫鬟的拉劝寻死觅活地要去触柱。

一时间又是一片慌乱。

珞琪忙上前拦阻道:“四妈妈,您看走眼了,从身后搂了您的,是珞琪,不是相公。多是珞琪穿了身男装,夜色黑,才惹得四妈妈误会。”

一席话,闻者皆惊,一时间全院人的目光都停滞在珞琪身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珞琪一身男装,头戴红珊瑚顶子瓜皮小帽,一字肩十三太保马甲,素缎四团云白袍,这身打扮俨然一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

杨焯廷皱眉怒问:“老大媳妇,你这是什么装束?没个规矩了?”

珞琪跪地道:“爹爹恕罪,听媳妇表明原委,公公再治罪珞琪和相公不迟。”

“少奶奶,我知道你是为大少爷开脱,这种事,四妈妈还诬赖他不成?”四太太庄头凤哭道。

珞琪笑盈盈地仰头望着四太太问:“四妈妈,您急了逃跑,黑暗中抓去了珞琪腰上的汗巾子夺门而逃,珞琪在后面喊,您也听不到,一不小心跌一跤,还撞倒了香炉,砸在头上不是?”

庄头凤怔神间,杨焯廷侧头望她,庄头凤支吾难言,却又掩面嚎啕道:“是大少爷,我认得真真的。”

“少奶奶,这深更半夜宵禁,少奶奶穿了男装去那枕云阁做什么?”霍夫人温和地问。

珞琪笑了答:“小妈妈和公公有所不知,今儿个是三月三女儿节,民间说,这天晚上登高对月许愿,嫦娥大仙定会应允,珞琪是去许愿的,不想遇到了抢前一步去烧香许愿的四妈妈。”

珞琪长叹口气接着说道:“皆因相公要纳妾,蒙公公恩准,许他娶了碧痕做小。媳妇心里原本不情愿,只是念及为杨家延续香火要紧也就遂了他的愿。”

珞琪忙接了说:“今夜枕云阁之事……”

公公杨焯廷刚欲张的口又闭上。

珞琪忙说:“今夜相公不肯回房中归宿,硬拉了碧痕丫头随他去书房里亲热,偏是熬不及这两天……媳妇一时气恼,醋意攻心,就去后园枕云阁许愿想求嫦娥仙子保佑珞琪早生贵子,也有几分同相公赌气。”

“四妈妈,难不成您忘记了。您焚香三柱,对月祷告,愿公公他老人家身体康泰,福寿延年。还说宁可折了自己十年阳寿,折补给公爹,可是这样?”

珞琪的提示,四太太呆愣片刻,换之是窘笑道:“是有此事。”

珞琪道:“是了,儿媳也是一时调皮,心想四妈妈竟也不怕夜静人稀,蹿出个鬼怪来,于是就从身后去搂了四妈妈想吓上一吓,不想四妈妈慌得大叫大嚷,拔腿就跑,还跌在地上,香炉磕砸到头上。珞琪追了几步,喊了几声‘四妈妈是琪儿’,四妈妈怕是吓慌了,跑得比猫还快,就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却原来是虚惊一场。

“少奶奶,你也忒过顽皮了,如何大夜里一个女人家去后园乱走。难道忘记宵禁的规矩了?家里上下还有那么多奴才过往,成个什么体统?”

珞琪讪讪地望了眼小夫人,又看了眼四太太道:“所以,珞琪自知犯了规矩,才特地换了男装,躲去巡夜的家院不去的后园枕云阁,本是存心同相公赌气,不想误撞到四妈妈在花园为老爷静心祈福。”

这些前因后果串在一起听似也不无道理,杨焯廷皱了眉,看着四太太问:“琪儿的话可是属实?”

四太太正在支吾,珞琪忙机敏地抢道:“媳妇字字属实,爹爹,若非四妈妈潜心去枕云阁为爹爹拜月祈福,深更半夜,还能是存心去私会什么人不成?”

杨焯廷望着四太太庄头凤问:“既是为老夫祈福,本是件好事,如何要遮遮掩掩,说是去后园寻早间失落的物件?”

珞琪这才陪了笑脸道:“爹爹,这才是四妈妈为人堪为称颂的地方,为爹爹祈福都不对旁人言讲。媳妇还听了四妈妈许愿说,宁可请天上神仙折她十年阳寿,贴补在爹爹身上。”

珞琪小嘴伶俐,一番应答干脆,又低头道:“媳妇也是生气昨日四妈妈执意要打碧痕,才心生了歹意去吓她,可媳妇不曾想事情闹大,反牵累到相公。这才出来明告隐情,不敢有欺瞒。四妈妈慌忙中扯落了媳妇腰上的大红汗巾子,那是媳妇刚打好的,九成新的呢。”

杨焯廷叹息一声,骂了几句:“孽障!孽障!”

就听院门一阵喧闹声,五爷焕睿快步跑进来。

“父亲大人,大哥他绝对不会做此丑事。”焕睿不顾阻拦来到杨焯廷面前跪下道:“望大人三思,大哥青春正盛,纵不是柳下惠坐怀不乱,就是登徒子怕也要寻些若碧痕一般年少貌美的女子寻欢,何以去采摘明日黄花?”

珞琪闻听噗哧笑出声,五弟的话果然阴损,言外之意是四太太人老珠黄,没什么身价值得男人去起歹意。

本来是一波刚平,焕睿一番话激起另一串涟漪,四太太一脸羞红,哭着蹿过来责骂:“五爷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四妈妈是人老珠黄,没人要了不成!”

“焕睿岂有此意,只是大哥放着房里如花似玉美人般的嫂子和鲜花嫩草般的小妾碧痕不顾,反在深更半夜去枕云阁调戏四妈妈找死,不通呀,不通!”

“误会误会,怕都是一场误会,四妈妈受惊了,珞琪也过于调皮,大少爷也受屈了,五爷也别急。”霍小玉打圆场道:“老爷,保重身子,小玉就说大少爷不是这种禽兽不如之人,老爷,家丑不宜外扬,散了吧。”

杨焯廷哼了一声,怫然大怒道:“大少爷,你自己房中的事都管不清,何以治军?将来又何以掌管杨家祖上的基业?逆子!逆子!”

珞琪抿咬了唇垂了头,心知已经化险为夷,怕是大难已过。千斤闸坠下,让她这大少奶奶四两拨千斤轻易破敌于无形。人都说丈夫带兵神勇,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珞琪也是岑然自得,更不在乎公公骂些什么。

杨焯廷指着云纵的鼻子骂:“难怪你徐庶进曹营般一言不发,果然是心里有鬼,是枕边之鬼!”

珞琪心里暗笑,她自然是鬼,是丈夫心头的鬼。

公公拂袖而去,珞琪随在垂头丧气的丈夫身后,含了诡笑回院。

丈夫的手撑着腰,脚步缓慢,五弟几步上前扶了问:“大哥,挨了爹爹的板子了?”

杨云纵道:“不妨事,不过是大人见我不语不答,责了几下。”

珞琪红着脸近前搀扶,丈夫不再甩开她的胳膊。

回到院中,众人见云纵平安归来,嘘寒问暖地问了一番,纷纷散去。

关上门进了卧房,红绡帐内鸳被仍温。

珞琪含笑,一双媚眼顾盼神飞,娇声得意地问:“昨日早间还威震三军威风飒飒陪钦差大人阅兵的杨统领,若不是娘子亲自出马,怕就要被父亲大人的家法棍子打得血肉横飞了。”

那奚落的笑容,唇边带着娇俏问:“该如何谢我?”

14春宵一刻值千金

杨云纵低眼斜睨妻子,浅笑吟吟,低声催促道:“还不速去梳洗上床?”

珞琪嫣然一笑,若不是她这个夫人巧舌如簧,在公公的刀棒下为丈夫解围,怕丈夫现在还跪在祠堂那冰冷的青砖地上血肉横飞地受苦,还能如此悠闲地坐在床边笑看美人?

珞琪嘴角挽起得意的笑,摘下头上的红绒穗瓜皮帽,一头乌亮的秀发瀑布般泻下,穿上男装就带了几分男儿的清爽侠气,换了红妆就是美娇娘。

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丈夫戏言的评价她仍记得。

一甩头,青丝在指间流泻,珞琪绾起长发,红纱灯在皓颈间投下一抹红晕,份外妖娆。

解下马甲长衫,珞琪在碧痕伺候下去洗浴更衣,临出门把了门帘回眸深情地望了眼枕臂仰躺在红绡帐内的丈夫。丈夫一手把弄着下颌痴痴地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情缱婘。

一场刀光剑影后总算风平浪静,珞琪在厢房简单地冲洗,心里满是过关斩将力挽狂澜般的惬意。

侧头时却见碧痕正捧着睡衣对她痴痴地笑。

“傻丫头,笑什么?”珞琪嗔怪道。

“小姐一身男装真是比姑爷和五爷都俊呢。”碧痕引以为豪赞道。

“呆话!女子自然比男儿生得俏。”

“也不尽然,小姐一身男人装束,颇有男子的飒气,那叫……那叫……玉树临风。”

主仆逗笑说闹,珞琪忽见碧痕手中捧的却是那件薄如蝉纱的吊带睡裙,羞红了脸悄声问:“怎么拿了它来?”

“咦,小姐好生奇怪。今晚小姐穿得这薄纱等姑爷,姑爷没曾来;如今姑爷来了,小姐不穿给姑爷看嘛?”

“鬼丫头!”珞琪刮了碧痕的鼻头,套上了白纱睡裙,围裹了厚重的浴袍跑回卧房。

轻轻掀开帘侧身而入,丈夫云纵早已脱了长衫,一身白色宁绸短衫,正立在床边几案前拨弄那盏水红色琉璃球灯。

帐幔高挂,床上被衾被推去床角,柔和的灯影下屋里暖意融融。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杨云纵嘴角衔笑,目光迷离,浅吟低唱般掌灯细观珞琪,呢喃低语道:来,近些。今晚定要好生犒赏夫人。”

珞琪笑盈盈地走近丈夫,娇俏的面容两腮飞着红云,抚弄一下沉垂的长发,凑到丈夫身边,轻轻脱下围裹在身上那层厚厚的浴衣,露出白纱吊带下那若隐若现的胴体。

杨云纵含笑地凝望她,似在欣赏着妻子的风情万种,问了声:“什么稀罕物?”

珞琪像只轻快的小鸟般在丈夫面前伸开手臂转了一圈,纱衫兜风,如一瓣莹澈的冰花盘旋飘舞。

裙摆下若隐若现那丰满的臀和腰间弧线。

珞琪见丈夫笑而不言,熠熠的目光含了惊喜,于是上前勾住丈夫的脖颈,凑坐到丈夫腿上,娇滴滴地问:“可是耐不住,想人家了?”

杨云纵放下灯,一把搂抱了妻子坐拥满怀,眼神迷醉又热切,如醉酒一般。两指轻捏了珞琪胸前的蕾丝花边把玩,脸颊紧贴珞琪的额头蹭腻,也不言语。

珞琪低声羞怯道:“西洋女子都是穿了此种睡衣行房,好看吗?”

抬眼再看丈夫,那灼热熔人的目光满含温情,那目光如一双爱抚的手,让女人无所遁形又欲火微燃。

杨云纵的手指伸入那宽松的薄纱睡衣中,轻轻揉弄那隔纱望时若隐若现的红豆,珞琪脸颊绯红,贴紧在丈夫怀里,小鸟依人一般。

“可说说看,今晚如何谢人家的救命之恩?”珞琪搂了丈夫的脖颈轻扭了身子挑逗道。

杨云纵呵呵一笑,一手将珞琪那齐在腿根散着精致蕾丝白花边的纱裙撩起,捏了珞琪的双峰微揉,凑在珞琪耳边轻语:“娘子如此大智大勇,为夫理应重赏!”

珞琪闭上眼,感觉着丈夫那只燥热的手掌从乳峰划下,抱她贴面骑坐在腿上,一手探去她的腿间,手指顺了臀缝滑下,在那桃源处逡巡。珞琪周身一颤,身上一阵热流涌动,高扬起头,鼻中发出低吟,露出优美的脖颈和锁骨。

丈夫只在她耳边轻语道:“是应好好赏你!”不等珞琪明白,屁股上已经挨了重重一巴掌,火辣辣的疼得她眼泪涌出眼眶。

“放手!”珞琪惊恐地挣扎,腰却被丈夫按住,挑衅般笑问:“如何?这赏可是受用,还想再讨些不?”

珞琪面红耳赤,还是三年前在朝鲜时,她私自带了碧痕出去玩迷路,被丈夫寻回时如此的教训过一番。

“恩将仇报,恃强凌弱,算什么本事?但凡你有勇气,何以在爹爹面前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分辩?”

纱衫被撩起,臀上又着了一掌,珞琪惊羞的嘤嘤哭泣,丈夫却气恼地骂道:“自作聪明!你和五弟都看出来的把戏,骗得过猪八戒还能骗得了如来佛祖?堂堂龙城总督,朝廷从一品大员,岂是尔等臆测得那般*抽鸦片玩女人就能稳坐交椅?今日不正正家规,纵得你越发无状了!”

见丈夫动了真火,珞琪也心惊肉跳。

“吉哥哥,不打了!”珞琪不等那巴掌打下,呜呜哭了告饶,哭得娇喘连连:“人家不会武功,自然打不过你。拿你当了*山,你却欺负人家无父无母没了娘家的依*,肆意欺辱人。打死也好,正遂了你的愿,去寻个续弦,为你多生几个儿子罢了。”

说到这里,越是伤心,越是哭声哽咽。

丈夫停了手,但扔是按着她趴在床上,珞琪只觉得忽然间臀间一凉,一尺宽冰凉的板状的东西在她臀间轻蹭,时而提起,时而又贴在臀上,顿时浑身肌肉绷紧,丈夫寻了家法要打她。

“不要,不要……吉哥哥,人家不敢了。”珞琪慌得哭饶,双手不停去身后抓挠。

杨云纵松开按在她腰上的手,为她揉揉,将一条油量的戒尺扔在珞琪面前佯怒道:“若是日后再去做些逾规越矩的勾当,小心为夫家法伺候!”

说罢熄灯放下帐幔。

珞琪抽噎着面朝里睡,赌气般不搭理丈夫。

杨云纵搂过她,她却将那只手打落。

“穿成这副样子,好没个脸,可曾屈打了你?”

“左右是人家的不是,若是嫌弃,不如休了人家,再娶贤妻罢了。”又是一阵娇柔的啜泣声。

杨云纵哈哈地笑,推推她哄逗道:“管自然是要管你,不见父亲大人都责怪我过于放纵你。但结发百年,我又岂会负你?”

手在珞琪润泽的肌肤间抚弄,珞琪向里避开。

“琪儿……”

丈夫追贴到她背后轻唤,珞琪闭眼道:“倦了,安歇吧。”

丈夫的手掌顺了她的腰线向下,轻揉臀肉,温声问:“打疼了?”

不等珞琪回应,也不顾珞琪执拗地摆脱,一手搂了妻子的细柳腰,一手探去溪谷中拨弄。

珞琪嘤嘤地哭泣,不再抵抗,抵在身后那灼热的物事停在缝隙间,沾满潮润的手指渐渐退出。

“噗哧”一声诡笑,珞琪趁其不备,赌气般翻身越起,挥起粉拳在丈夫身上乱敲乱打,笑声中还含了哽咽声。

“惹人嫌,还惹人家作甚?”那声音娇柔含着悲噎。

“哎哟!”丈夫惨叫一声揉着身后,蜷缩起身,倒吸冷气。

珞琪的拳停在空中,坐直身紧张地问:“怎的了?”

“疼……”

“可人家没用气力。”

“是父亲大人适才打的。”杨云纵痛苦道。

“哪里?人家给你揉揉,这里吗……这里?”

“往上些,啊,下面点……”

还往下面?珞琪忽然发现自己中计,那已经触摸到那团乱草中宝贝的手没有撤回,只是调皮地咬了唇,尖尖的指甲沿了那东西轻划,勾着燥热的端顶,啧啧地问:“可是这里不舒坦?”

另只手在小腹处轻揉,忽然那硬物腾起打在手背,珞琪一怔,忽的撤了手,咯咯笑了溜进自己的被子道:“好了,官人去书房安歇吧!”

黑暗中丈夫的喘息声粗重,翻身扑了她在床上,嘴里咕哝道:“小妖精,看你哪里遁逃?”

不顾珞琪在他背上羞愤地猛捶,二人咯咯笑了扭打在一处。

双臂被丈夫擒住按在头顶,那燥热的唇狂肆地凌虐着她的唇,舌头湿滑地侵入,在口中翻搅起欲火熊熊。

丈夫见她停止了执拗,欲迎还送地口舌间逗弄,松开了她的手,搬抱了她的头,黑暗中能见到那莹亮的眸子中欲火对焚。

妻子冰凉的小手探去他的腰间,那硬物在揉搓间更是昂然,丈夫闭着眼鼻息酣重,拿过她的手,下身一挺长驱直入,珞琪笑声渐歇,就觉得一浪浪的欢愉袭来,周身发梢都飘出妩媚畅快。

杨云纵亲吻着喘息中蒸腾着香汗的妻子,那喘息声渐渐粗重。

床发出嘎吱嘎吱地扭动声,伴随着幽欢地呻吟缠绵声。

大战几个回合,珞琪就觉得周身神经发颤,那直捣黄龙的东西一泻千里,珞琪飘然欲仙般紧紧搂住丈夫,嘤嘤地哼声在帐内萦绕。

那厚实的肩膀压在她身上,沉寂片刻,床也停止了抖动。丈夫凑在她耳边久久地说了声:“再不生个儿子,家法伺候!”

珞琪羞恼得刚要推开他,忽然咯咯一笑,用绸帕为丈夫擦着身下,边悄声说:“想生个儿子还不容易,去寻碧痕快活去!”

手下一阵撩动,那东西忽然又硬起,丈夫再次扑来,慌得珞琪惊叫一声又忙羞怯地收了声,任凭丈夫摆弄。“吉哥哥,若是珞琪真生个儿子,你可不得像打五弟那般欺负他。”珞琪柔声求道。

才鸣金收兵的丈夫侧身贴搂着她缠绵,低语说:“若生个儿子,定然要打,若是他娘犯了错,就把他的屁股打成八瓣。”

珞琪羞愤地扭身道:“不要!”

忽听窗根儿外一声回应:“大少爷,老爷来了,就在书房候着呢。”

吓得二人顿时一身冷汗。

15任是无情也动人

杨云纵和珞琪慌张地摸黑穿衣系带,趿上鞋不及开灯就赶去书房。

书房内一灯如豆,昏沉沉光影暗淡。

管家低着头打了灯笼引了云纵夫妇进得书房,屋里才四壁焕亮。

父亲杨焯廷背着手,仰望着壁上那幅《草桥进履图》,猛一望去,画似乎没有边,草桥畔真有那跪地为老者恭敬地穿鞋的西汉贤相张良。

云纵和妻子倒身叩拜,嘴里道:“不知大人深夜来儿子房里,有何吩咐?”

杨焯廷没有回身,只是侧头望了一眼地上的小夫妻,手探去袖子里摸出那块腥红色汗巾,背手递给儿子道:“你的?”

“是!”杨云纵毫不迟疑地回答,珞琪恨不得拧丈夫一把,这个愣头驴,分明她在厚德堂编排说这汗巾子是她的,怎么丈夫说走了嘴?

公公哼哼冷笑两声,吩咐左右回避,带上屋门。

屋门关上的声音很轻,但那声响却重重撞颤珞琪的心扉。

公公带上房门意欲何为?

杨焯廷缓缓转过身,俯视跪在膝下的小夫妻问:“枕云阁里撞见的是人是鬼?到底是谁个,从实说!”

珞琪心如撞鹿般跳个不停,都怨她无事生非深夜去什么枕云阁,误撞了那桩污秽的尴尬事,如今凭她巧舌如簧精心遮掩,却终究难逃公公那双锐眼。

可该如何回答?那枕云阁里的男人是三弟焕信,她看得清清楚楚,只是若让公公得知,定不会轻饶。

不等珞琪答话,杨云纵已经抢先应道:“儿子是曾去过枕云阁,不过是去寻回媳妇,不过……”

云纵的话音犹豫,老爷子哼哼冷笑几声,话语中恶狠狠地问了句:“不过什么?你媳妇那些女扮男装去吓四太太的话,哄得过杨府上下,难道还能欺瞒为父不成!”

慌得小夫妻都以头碰地,大气也不敢吱。

珞琪跪地垂头,侧目偷望抿咬嘴唇的丈夫,心下想,怕是公公不审出个究竟,捉拿到那奸夫淫妇定不罢休了。

杨云纵沉静地低声回禀道:“回大人的话,夜黑雾重,儿子和媳妇都未能看仔细,就是四妈妈也只是看得个背影,认不真切。”

话音刚落,老爷子一脚踢翻云纵破口大骂:“孽障!你闹形薰恚又有何惧?若非看清了那奸夫是谁个,如何挂了这汗巾子在那里示警??

珞琪心下暗惊,公公很少如此失态没个节制,竟然动粗踢打儿子。

但又佩服公公好深的眼力,旁人都被她的逢场作戏蒙混过去,只是公公却在众人丛中独醒,看穿了这些破绽。

“说!在为谁人遮掩?若不是这府里同你关系亲密之人,依了你大少爷的脾性,不是过眼云般事不关己一笑而过,就是拿出你那少老爷的威风了。”

公公一番奚落的言语,珞琪就见丈夫以头抢地,更是不肯开口。

云纵自幼被大伯父收养,同生父生母极少来往,呼唤生父杨焯廷叫四叔,父子关系冷漠。加之云纵少年时投笔从戎去朝鲜国多年,直到养父去世才从朝鲜回家奔丧。那时生父杨焯廷已经坐上龙城督抚之职,执意将他这个亲生的长子收回房下,其间感情微妙难言。

云纵平日尽守子侄下属之礼,敬生父如长官长辈;杨焯廷待这个长子也如陌生晚辈一般,平日叱责都是留了分寸,就连几次恼怒责罚,也都是拖来幼子冰儿代打。父子间总受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也无人去打破它。

珞琪心里焦虑万分,在公公面前徐庶进曹营的做法断然使不得,公公哪里是那能得理饶人之人,就看平日里管教训责几个小叔叔就手段不一般。

“不想说,还是不敢说!”对于父亲的厉声喝问,云纵仍是跪地不语。显然,没有看清是谁的借口也不攻自破。

杨焯廷赫然仰头长叹一声,瞥了眼珞琪道:“琪儿,去取家法来,板子藤条都尚可。”

珞琪心头一惊,难道公公要亲自动手拷问丈夫?

丈夫一心息事宁人,也是为了杨家的脸面,老爷子未免太过矫情,如何不依不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丈夫爱弟心切,自然是不肯招认出三弟焕信的。

珞琪前思后想,设计如何为丈夫脱身,于是乖巧地恳求:“爹爹,饶了相公吧,家丑不宜外扬,不管相公看到的是谁人,此人今夜定然已是吓得魂飞胆破,再不敢肆意胡为,爹爹还是息事宁人为好。”

老爷子目露狠意,瞪了珞琪一眼问:“媳妇,难道你知道此人是谁?”

珞琪慌乱摇头否认,目光散乱。

“去取家法来!”公公一声怒喝,珞琪忙提了衣襟起来,碎步小跑出了书房。

头脑一阵乱,去哪里去寻家法板子,霎时间脸一红,想到了适才小夫妻逗闹,丈夫扔在床头的那根竹戒尺。

冰凉的戒尺拿在手中,宽宽的竹板中间已经磨得光亮,不想今晚才沾过她殷珞琪皮肉的家法板子,转眼就要打在丈夫身上,这才真是患难夫妻呢。

珞琪寻思片刻,拉开抽屉拿出今晚拾到的赃物,玉佩和红抹胸,走出几步,又是迟疑回转,将红抹胸塞回了抽屉中。

珞琪转回到书房,丈夫依然保持着那恭敬的姿势跪伏在地。

珞琪怯生生地凑到公公身边,双手奉上戒尺板子,公公没有伸手接,只是回身吩咐珞琪道:“你来打,替为父审他,打到他开口说出实情!”

“我?”珞琪惊叫道,忙缩头捂住嘴,偷眼看地上丈夫,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珞琪心里忽然生出些促狭之意,晚间丈夫还拿出一家之长的威严来教训她这个不守妇道的媳妇,才不多久,就要被她这媳妇反过来教训。天下的事竟然如此滑稽,珞琪颇感无奈。

公公的话自然是不得违抗,她凑到丈夫身边,笑声逗他道:“相公,珞琪也是奉了爹爹的吩咐办事,相公莫怪。”说到这里,心里反是窃笑,想是公报私仇的时辰到了。

“打!问他,到底那奸夫是何人?”公公背了手。

珞琪轻轻地在丈夫撅起的臀上打了一下问:“相公,爹爹问你话呢,要如实回答。”

说罢掩了口窃笑。

却不防备公公倏然转身,沉了脸瞥了眼地上的云纵吩咐:“忘记规矩了?”

“大人!”杨云纵猛然抬头,目光惊恐,又似是讨饶,嘴角抽搐,又在父亲威严的目光逼迫下,缓缓直了身子,将后襟撩起掖到前面。

珞琪立时记起,公公立的规矩,杨家子弟受责是要褫衣受杖的,顿然间觉得面红耳赤,脸颊微热。

珞琪知道杨家的规矩严,子弟犯了规矩,那被打起来是没个脸面可留的。只可惜丈夫身有功名,少年漂泊在朝鲜国,立身扬名,如今却要像个孩童般被父亲责打,怕已经是颜面扫地。

丈夫少年得志,心高气傲,平日不是目空楚天,也是不曾轻易服过谁。平日屈从公公,无非是事君事父的伦理在。如今公公要丈夫云纵如稚童般褫衣受杖,怕丈夫无法去接受。

珞琪正在为丈夫忧心忡忡,望了眼公公,又看向跪伏在地正在解衣的丈夫,霎时间惊呆。丈夫下身竟然穿了一条红色团花的女人底裤,那裤竟然是她的。珞琪一时间瞠目结舌哭笑不得。

估计是丈夫匆忙间抓起衣裤穿了下床,竟然把她那条石榴红色团花绸裤误穿了去,裤子显然短,跪在地上洒脚都抽到小腿肚处。珞琪掩嘴哑然失笑,又偷眼望了公公强忍了笑容。

此时公公似乎也察觉,但是脸色不变地看了儿子缓缓地含屈带辱去松解裤带,将裤子褪下,露出一段臀股,肌肉紧实,透着健康的光泽。

珞琪不忍下手,几次举了板子,又偷眼望了公公,抿咬了唇动难以打下,仿佛那根戒尺重似千钧。

珞琪和云纵是表兄妹,记忆里表哥从未受过养父责打,反是从朝鲜归国回到生父身边这些年屡遭箠楚,但纵是受责也从未如五弟那般被辱打。

公公恼怒地喝骂:“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不是真要拖了你去庭院里,让阖府上下看你大少爷挨打,才肯从实招来?”

珞琪心如撞鹿般噗噗乱跳,公公说到做到,定然是一言九鼎。

但丈夫平素极好脸面之人,竟然毫不抵抗之意,冷冷地应了句:“儿子……无可奉告!”

“好!好!有骨气!”公公怒道,抢过珞琪手中的板子,抡圆了朝儿子云纵臀上狠狠打了几记,竹尺落在皮肉上响声闷沉,杨云纵周身一阵阵战栗,嘴里却不停说着:“大人保重!”

珞琪慌得捂眼不敢看,怕丈夫也要同五弟一样被打得皮开肉绽了。

“来人呀!来人!”

公公一句话出口,管家推门而入,珞琪羞得满面通红,猜想丈夫此刻也该是无地自容,恨无条地缝遁身了。

“将这畜生,拖去二门,打!”杨焯廷咬牙切齿道。

珞琪大惊失色,不想公公竟然有如此过激恶毒的狠招数。丈夫不过是误撞奸情的人,真正应受责罚惩处的是那奸夫淫妇。

记得当年在朝鲜,为了一件公事,丈夫公然顶撞了他平日最佩服崇敬的师长原大帅,被拖出辕门挨了次军棍。那顿军棍让十九岁的丈夫颜面尽失,愤懑交加竟然一口血喷出,大病一场,险些送命。那是她和丈夫私逃从龙城到朝鲜国的第一年,异国他乡举目无亲,珞琪从未曾有的恐惧,而丈夫如何也不肯睁眼吃药。最终,是原大帅亲自来到病床前,抱起丈夫云纵一口口地喂药,刚柔兼济地唬了他,才令年少气盛的丈夫咽下这口闷气。

而如今,公公平素与丈夫父子失和,若是如此一顿辱打,非但是丈夫无面目立身于世,就是公公也未准能和原大帅一般对丈夫事后抚慰。

这可是难坏了珞琪,脑子里每根筋紧绷,仿佛被扯落裤子要挨打的不是丈夫,反是她殷珞琪。

珞琪忙扑跪向前劝阻:“公公英明,相公他忤逆爹爹是该教训,只是爹爹拖他去二门打,怕府中上下定然议论纷纷,无中生有,若是传出去些扑风捉影之事,怕有辱杨府门风,也徒让外人笑话爹爹治家无方。不如还是媳妇替爹爹来拷问相公吧。”

珞琪一番话语音急促,却是有条不紊。

杨焯廷看看她,挥挥手示意管家退下,又望望地上跪伏着的儿子杨云纵,咬了唇抡了板子又泄愤地打了几记,扔了戒尺吩咐珞琪道:“去取毛竹板子、藤条来!”

看来不问出个究竟,公公定然不肯罢休,公堂上的酷刑都要用上了。

“去,喊了冰儿过来!”公公沉声道。

“大人!若是治罪只拿儿子试问,冰儿五弟身上伤还未愈。”杨云纵慌忙阻止,五弟冰儿是他的死穴。

父子二人僵持,珞琪心里更是愤懑,原本夫妻二人鱼水交欢,共度巫山云雨,却被公公杀来给搅黄。

如此僵持下去定然是没个了断,眼见天色将要大亮,珞琪真不忍丈夫再受荼毒,若是公公真发了狠心拖了丈夫去二门当众责打,这岂不是要害了丈夫的命。

珞琪也顾不得许多,眼里心里全是自己的丈夫云纵,于是挺身向前道:“爹爹,不知道爹爹想知道的,可是此物?”

说罢从怀里取出了三弟焕信遗落在枕云阁的那块儿玉佩。

16但是相思莫相负

“珞琪!”丈夫厉声喝止,但妻子的招供已经是棋落无悔。

公公杨焯廷震惊的目光瞪视着儿子云纵。

颤抖着手接过珞琪手中那块儿玉佩在手里仔细端详片刻,杨焯廷面露痛苦神情。

三公子焕信是云纵的异母兄弟,二姨太所生,自幼被过继给了云纵的生母大太太当嫡子抚养。

这都是因为大太太所生焕豪、焕儒二子是孪生兄弟,孩子出生恰逢杨焯廷的当家长兄,前任龙城总督杨耀廷过了天命之年都没有子嗣,就强行过继了四弟杨焯廷的长子焕豪给他做儿子。却不想云纵的孪生二弟焕儒六岁早夭,杨焯廷的正房再无子嗣,二姨太生的小焕信就被大太太抱去抚养,也是为给孩子个好的名份。

三弟焕信自幼儒雅机敏、能言善辩,被杨焯廷当做四房的继承人调教,颇为看重。

珞琪偷看一眼神情肃穆的公公,心想公公做梦都不敢想他倚重的三公子焕信竟然干出如此衣冠禽兽的不齿之行。

珞琪知道公公疼爱三弟焕信,焕信头脑精明,杨家的账务店铺多是三弟帮忙经营打点,平日在杨家颇有些恃宠而骄,对云纵这位大哥都带了轻慢。

几次公公和丈夫云纵间的矛盾都是三弟在从中作梗挑拨,因此珞琪对三弟颇是厌烦,只是丈夫却一味指责是她妇人之心狭隘多疑。此次珞琪并不是公报私仇,只是觉得丈夫为了这个没良心的三弟如此付出不值得。

孔夫子尚且主张“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而非“以德报怨”,更何况她殷珞琪和丈夫并非圣贤。

“好!好!甚好!皆是杨家的孝子贤孙!”杨焯廷牙缝中挤出的字一字一顿。

珞琪偷眼看丈夫,云纵面带羞愧难堪,却不敢提起裤子,只是叩头道:“大人,珞琪她不过是在人去楼空后,于枕云阁内寻到此物。儿子愚见,此玉虽为三弟腰间之物,遗落在枕云阁,只能推断三弟足迹曾去过枕云阁,却不足以证明三弟当晚就在枕云阁行那苟且之事!”

珞琪纳罕地望着丈夫,那枕云阁内的情景,丈夫比她看得多,连她都看清了三弟的面孔,如何丈夫仍在为三弟遮掩。

珞琪暗自埋怨丈蛘媸呛涂,公公的锐眼怕已经识出他在扯谎,岂是她们几句言语敷衍就能蒙混过关?

又是几声冷笑,公公喝了声:“来人!去把几位少爷都喊来,逐个拷打!”

管家跑进来应了声,目光停留在跪伏在地的杨云纵身上片刻,转身离去。

珞琪比丈夫更为慌张,公公为了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竟是无所不用其极。

“爹爹容禀,媳妇看得真真切切的,是三弟从枕云阁出来。”珞琪索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见所闻一一如实叙说,几次丈夫欲插言,都被公公一个严厉的眼色制止。

待听罢珞琪的陈述,杨焯廷才吩咐少爷们不必过来,仍逼问珞琪确认道:“你听得是,焕信他在喊‘姨娘’?”

珞琪点头。

“可曾说是哪位‘姨娘’?”

珞琪道:“媳妇没曾听到,也未曾看到。媳妇不敢有半句欺瞒。那女人嬉笑声很弱,且出门时一袭黑色披风周身裹得严密,难以辨认。后因四妈妈承认她在枕云阁遭调戏,媳妇才信口说了那些话敷衍,也是怕家丑外扬。”

杨焯廷将玉佩揣入怀中,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长子,目光中满是失望,拂袖而去。

珞琪尾随了公公送出几步,待公公出了院门,珞琪才慌忙跑回书房。

丈夫仍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冰凉的地上,头触着地砖,人却是不言不语。

珞琪知道丈夫的痛苦和羞愤,并不多问,只是默默帮他提起裤子,指尖小心地抚弄那一道道乌青色的肿痕肌肉,丈夫的身体一阵痛苦抽搐。公公平日看似羸弱,出手竟然如此之重。这怕是这些年回到杨家以来,公公第一次较真地亲自责打丈夫云纵这个长子。珞琪的小手在丈夫臀间轻揉,那臀肉冰凉。

“疼吗?回房吧,人家给你拿些烧酒来揉。”珞琪低声安慰道,“被爹爹打的,不羞。”

丈夫直起身,手伸到后面推开她的小手,自行提了裤子起身,没有看她一眼。

珞琪自知此刻不宜多做解释,便转去卧房寻药酒,待回转到书房,门却被关上,灯也熄掉,黑魆魆一片。

珞琪想他是在赌气,轻扣了几下房门也没人应答,稍一用力,门竟然虚掩,丈夫不知去了哪里。

珞琪一时间慌了神,莫不是丈夫心有不甘,追了公公的脚步而去,那厚德堂前岂不是又有出大戏要开锣。

也顾不得许多,珞琪慌着要向院外去,却被闻讯出来的它妈妈和碧痕拦阻。

公公讯问的事,珞琪自然不便同下人们多嘴,她原本不是长舌妇,况且这些丑事传出去徒增笑柄。

它妈妈是知道老爷过来,只是不知道大少爷又为何事触怒了老爷挨打,嘴里埋怨了云纵越大越是不懂事理,边吩咐忠儿去找寻大少爷回来。

回到房中,珞琪坐在床边愣神,回味今晚一场场暴雨惊风般的闹剧。

碧痕凑在她身边低声问:“小姐,姑爷被老爷打得狠吗?”

珞琪瞟了眼碧痕,碧痕怯怯的目光中含着娇羞,掩不住对大少爷的关切。

人尚未过门,心已经在丈夫身上了。

珞琪逗她说:“等会儿子你去给你家小女婿姑爷擦药,自己去看。”

羞得碧痕“哎呀!”一声责怪,双手捂了脸跑开。

珞琪拥着被子缩在床边,直等到鸡鸣破晓,才听得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丈夫进了书房。

又听丈夫大声唤着忠儿和碧痕,珞琪穿鞋去书房,丈夫视她如无物一般,在忠儿和碧痕伺候下洗漱。

珞琪轻声问:“去了哪里?也不曾支语一声,害得人家担心。”

丈夫没有回答她,只是抬头用手巾敷着面颊。

“姑爷,小姐提心吊胆的偏要去找寻你,是它妈妈拦阻了,说怕老爷知道怪罪。”碧痕小心翼翼道。

云纵侧眼上下打量碧痕,笑了笑又摇摇头。

抬眼望了眼打帘子进来的它妈妈吩咐道:“奶娘,老爷吩咐下来,明晚就同碧痕拜堂圆房,早些了却这桩亲事。”

“这么快?”不等珞琪开口,它妈妈惊讶地问。

其实这也是珞琪心中纳闷之事,就是纳妾,总是要有个准备的时间,如此匆匆忙忙怕还真是稀罕事。

它妈妈笑应道:“未尝不是好事,府里近日来出了这些没头官司,娶了新少姨奶奶进门,冲冲喜也是好的。”

碧痕羞红了脸端了铜盆就要出门,云纵一把拉住她的腕子奚落:“躲个什么?没见过你家姑爷不是?”

温柔的目光中满是对碧痕的怜惜,丝毫没有留意她这个正房大太太的存在。

珞琪知趣地悄悄退出书房,书房内丈夫仍是在同碧痕、忠儿说笑,丝毫没留意她的离去。

落寞地独坐在房中,听了清晨院子里人进人出说笑语声不绝于耳,只她独守空房。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碧痕红云满面娇羞地进来,伺候她梳妆打扮,心神不宁,竟然不小心打落了胭脂盒。

珞琪逗她说:“怎么,心都飞过去了?”

碧痕拖长声音娇滴滴埋怨了一声:“小姐……”

珞琪梳洗齐整,在碧痕的搀扶下去同丈夫去上房给公公请安。

一路上,珞琪随在丈夫身后,低声问:“吉哥哥,还痛吗?”

丈夫似是没听到她的话,兀自向前走,心思满腹的样子,珞琪也不便多问。

沿着长长的甬道向前院去,迎面一群哭哭啼啼的人正向他们走来。

两名老妈子搀架着一位双腿发软无力的人向迎面而来,一袭黑绒斗篷遮盖严实,看不清那人的面目,身后哭天抹泪嚎啕痛哭的竟然是四太太庄头凤。

“姨小姐,快走吧!老爷这是天大的恩纵了。慈恩庵是个好去处,若是换了杨府里的女眷做出此等不要脸面的事,怕是要绑去沉塘的。”

说话的是七姨太柳咏絮,珞琪和云纵忙闪*在一旁,静等了这队人走到面前,恭敬地向四姨太和七姨太问安。

被老妈子们搀扶着挣扎的黑衣人斗篷甩开,头发散乱,面色苍白如鬼一般,哭得声音沙哑道:“冤枉,姐姐,我冤枉,求你去跟老爷讨个说法,我冤枉。妹妹可以死,可不能去担这不洁之名。”

珞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眼前的景象再次令她震惊。

黑色斗篷的女人是四姨太庄头凤的亲妹妹,珞琪叫做“表姨娘”的。四姨太庄头凤家境不是很好,这个亲妹子生得水灵,从小就随了她寄住在杨家,指望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只是挑来拣去,耽误了青春,到了二十岁也不曾寻到中意的人家。

“姨娘,这是哪里去?”珞琪上前问,这位表姨娘平素不大同人讲话,性格安静,却是画得一笔好丹青,为此珞琪十分喜欢她“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清雅之气。

庄头凤见到珞琪又气又恨,抹着泪冲过来一把将珞琪推撞到墙上骂:“你得意了,正中下怀了?你还要在杨家如何兴风作浪?”

竟然这事也同她有瓜葛?珞琪懵懂地望着四姨太问:“四妈妈,珞琪不甚明白。”

求救的目光望向丈夫时,丈夫竟然在一旁冷眼旁观,还一把抓住了要过来为她解围的碧痕。

管家跟上来劝解催促道:“四太太、七太太,快些吧。不是什么有脸的事,趁了天没大亮,快从后门出去,轿子在外面候着了。”

哭闹声远去,珞琪才喊住哀声叹气的管家询问究竟。

管家摇头叹气道:“不守妇道,老爷怕坏了杨府门风,打发她走了。”

珞琪望着远去的人影,心想既然是表姨娘不守妇道,就该遣送她回庄家,如何反要送去尼姑庵?

“啊哼!”丈夫打了喷嚏,似是提醒她,珞琪忙随在丈夫身后去给公公请安,几步一回头,心里仍是纳罕不已。

17春心莫共花争发

公公杨焯廷坐在榻上品茗,一脸悠然的神情,仿佛夜间的惊风冷雨都不曾有过。

只吩咐云纵立刻动身去上海经办给老佛爷六十大寿的寿礼,待回来再行操办纳妾之事。

余光瞟了珞琪一眼,又吩咐儿子云纵道:“带你三弟同行,也让他出外历练历练。”

云纵应了声“是!”

珞琪更是不解,公公竟然对三弟的缪行丝毫不加怪罪,因何夜间审贼似地不依不饶责打丈夫云纵。

回房的路上,珞琪悄声问丈夫:“爹爹难不成就如此轻饶了三弟?”

丈夫转身回头,怒目而视,沉吟片刻,回头快步向前走,丢下了珞琪好生没趣。

回到房中,珞琪惦记着丈夫身上的棒伤,拿来药酒要为他擦揉。

丈夫云纵却不睬她,直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掏出珞琪私藏下的脏证--大红绣花抹胸。

“你拿这劳什子做甚?”珞琪拦住丈夫。

“烧掉!”丈夫毫不犹豫。

珞琪一把抢下央告道:“你且饶了它,它的主子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它可是无辜。你看,上面的花绣得可是精致,毁掉可惜。”

丈夫云纵冷笑道:“你恪守妇道,谨言慎行少去生事就是我的万幸。皆因你多嘴,父亲大人已经驱逐了表姨娘。”

珞琪恍然大悟,原来枕云阁内同三弟焕信行云雨之事的竟然是四姨太的妹妹,难怪表姨娘哭得泪水涟涟被赶出府,丈夫设法包庇的竟然是表姨娘和三弟。只是一个巴掌难拍响,同是奸夫淫妇,表姨娘被驱逐去尼姑庵长守孤灯,三弟却平安无事,公公也忒的偏心。此事若换在丈夫身上,怕是要被打得三魂出窍,而三弟却是安然无恙。

“大哥,大哥!”五弟焕睿打帘子风风火火地进屋。

听见大哥哼了一声背了手沉着脸看他,焕睿立刻收敛笑意,垂手恭敬地喊了声:“大哥!”

“何事慌张?”云纵问。

焕睿立刻抹出笑脸,贴凑过去央告:“大哥,还是求老爷让冰儿随大哥去上海吧?冰儿也想坐招商局的大火轮,三哥都去过四次了,四哥也去过一次,只冰儿没曾出过龙城。”

云纵淡笑道:“冰儿,你用心攻读,秋试中个解元,一举去了京城殿试夺个一甲头名,日后哪里不能去?”

五弟嘟了嘴赌气,那样子似是抱怨大哥总是这句老话搪塞他。

嘱咐了妻子和五弟在家恪守本份,不要生事,杨云纵整理行囊套车出发。

丈夫的态度始终冷冷,虽然三弟幸免于责难,但是丈夫对她还是充满怨气。

待到丈夫从抽屉中掏出火药枪,珞琪从身后抱紧他,贴在他后背抱歉道:“吉哥哥,琪儿所作所为皆是心中有你。琪儿知道你还为夜间的事生气,可琪儿也是怕公公饶不过哥哥你。”

丈夫愣然不动,珞琪的脸在他后背轻蹭。

稍时,珞琪的手被丈夫掰开,平静地道了句:“好自为之!”

转身出门,恰与提了包裹进门的碧痕撞个满怀。

“哎呀!姑爷!”碧痕惊叫,包裹落地,正欲蹲身去拾,却被杨云纵一把拉起揽在怀里,霸道地扳了她的脸细看,戏道:“你姑爷此番从上海归来,再见到就不是碧痕丫头。”

碧痕娇羞地一笑,弯身拾起包裹掸土道:“不是碧痕难不成是鬼?”

杨云纵爽朗地哈哈哈哈笑了几声,抓过碧痕手中的包裹扬长而去。

一旁的焕睿都看得莫名其妙,它妈妈羞红脸在一旁抱怨道:“大少爷如今也是越大越不正经,这还没圆房,羞死人!”

珞琪黯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猜是丈夫有意气她,也克制自己不去理会,追行了几步到院门,远远望着丈夫身影远去。

“嫂嫂,一同去仪门送大哥。”五弟扯了她的手就跑。

珞琪甩开他羞怯道:“被爹爹见到埋怨。”

珞琪怅然地回到房间,屋里顿然空空荡荡,一如珞琪此刻心情一无着落。

正午的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那枕间还余留丈夫的体息。

珞琪抱起那枕头,在脸颊边轻蹭,无意间发现枕间竟然有一根粗硬的头发,那根发半截发白。珞琪脸上露出浅笑,那是丈夫的头发,近些时候操劳,丈夫长了几根少白发。那发质比她粗,也含着钢硬不屈。

珞琪将头发在食指间缠绕,绕成一个线圈,捏在手中把玩,眼泪倏然落下。

忽然门一响,帘子一挑,丈夫大步进来。

珞琪惊喜地起身,揉着发红的眼睛问:“怎的又回来了?”

丈夫只说了句:“怀表落下了。”

爬到床上掀开床褥一角,掏出一块儿镀金珐琅怀表。

珞琪噗哧笑了掩口道:“只道你又错穿了人家的底裤呢?”

伸手去推丈夫,丈夫却停在床边,一脸痛苦的抽搐。

“怎的,还痛?上些药再赶路?”珞琪关切地问。

丈夫却甩弄着怀表链子说了句:“不必!”大步出门。

珞琪的心如坠无底深渊,直待丈夫脚步声走远,屋里寂静一片,屋外自来自去梁上燕叽叽喳喳不停,珞琪才记起那团头发。再去寻找,却不见了踪影,珞琪跪在地上,仔细找寻,这时碧痕和它妈妈进来。

“小姐,寻什么物件,碧痕来寻。”碧痕过来,珞琪又难以启齿,支吾应付道:“我的一根长寿发,本是圈成一团要收了它,却不知道掉去了哪里?”

三个人遍地去寻,碧痕喊了一声:“小姐,可是这个?”

从床边拈起一团头发。

珞琪惊喜地接过手中,放去了梳妆台旁一个首饰盒内。

把玩了盒中的首饰转向碧痕道:“碧痕,你且过来挑拣些首饰,算是我送你的娘家陪嫁。”

珞琪打开抽屉,将一个个精致的首饰盒抱到床上,一一打开,铺陈满床。

珍珠的耳坠、翡翠簪子、和田玉镯、赤金的凤钗、猫眼儿戒指,还有许多西洋的稀罕物。

珞琪拾起一串阳光下熠熠夺目的钻石项链戴在碧痕脖颈上比试道:“这个精巧,还是二舅爷当年买给我的。”

碧痕羞怯道:“小姐,您说得是哪里的话?就连碧痕都是小姐的,被姑爷收房也是替小姐去伺候姑爷,碧痕哪里能要小姐的首饰?”

珞琪拉过她的手笑了说:“碧痕,你从小和我一道,你的娘是我的奶娘,我们喝一个娘的奶长大。既然将来共事一夫,我的首饰分给你也是请愿的。”

碧痕还是在摇头,珞琪拾起一只翠玉的镯子为她戴在手腕上道:“你打扮得漂亮风光,也是为我殷家长脸不是?”

它妈妈在一旁笑看了点头道:“少奶奶,碧痕丫头说得有理,这做人不能忘本,也不能有那非分的想法。”

能留碧痕在身边,珞琪自然心里再高兴不过,也不枉她这些年对碧痕的调教栽培。

只是新嫁娘这两周必须回娘家,碧痕却没个娘家。

它妈妈提议道:“不如暂且去了我家住下,我也算是碧痕丫头的寄名干娘,就从我家里迎娶。”

18东边日出西边雨

它妈妈的夫家是满人“它它拉”家族中的旁系,如今送了碧痕去她家待嫁,也是抬举碧痕。

珞琪花了两日功夫为碧痕精心挑选珠宝首饰,具办妆奁之物,想她嫁得风光体面。

数日后,它妈妈安排停当,它它拉家雇的车轿候在后园旁门外,珞琪同它妈妈送了碧痕离去。

路过后园桃花林,风送落英成阵,如雪飘飞,树下阡陌铺红,树间百鸟争喧。

珞琪凝神回味昔日在朝鲜国同丈夫春日携手同游仁川的情景,如今风景依稀,却是“今年花胜去年红,料得来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昔日那流着长鼻涕的小丫头竟然也将嫁人,珞琪欣喜之余不由得感慨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流光抛人,回首已经是数年。

妆奁物品一应被仆人抬上车,碧痕跪地再拜,哭哭啼啼,真如少女出阁离家一般,依依不舍喊着小姐。

它妈妈一旁催促道:“不过是走个过场,待过些天开了脸入了门,就是人人争羡的少姨奶奶,你可是莫要负了少恩德。”

珞琪扶起碧痕,张口正欲说几句吉利话,身后一阵嘈杂声夹了哭喊,管家杨福带了一队人向这边过来。

碧痕惊得躲去珞琪身后,花容失色,浑身乱颤。

只见又是那日擒拿碧痕那几位膀大腰圆的粗使妈子,吆五喝六地拖拉着名丫鬟哭天抹泪的向这边而来。

碧痕自那次惊吓后,每见到那几名彪悍的妈子就不寒而栗,心惊肉跳。

“少奶奶,少奶奶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奴婢,奴婢冤枉呀!”被押解的丫鬟哭得双眼红肿如桃,悲声切切,身后的碧痕惊呼一声:“红绡,怎么是你?”

红绡是四太太庄头凤的妹子表姨奶奶庄小凤的贴身丫鬟。几日前,庄小凤因行为不检触犯家规,被遣送去尼姑庵礼佛,也不知这红绡又犯了什么过失。

“福伯,这是怎的了?”珞琪上前拦住想问个究竟。

“偷窃财物,挑唆主子败德,如今人脏俱获,老爷吩咐打上一顿,卖了她去凝香院。”杨福随口答道。

身后的妈子们将跪地磕头求饶喊冤的红绡拖走斥骂道:“不知羞耻,快些!凝香院的轿子在外面候着你,接你去享福。”

“少奶奶,少奶奶容禀,她们是要灭口,我们表姨小姐是清白的,是有人故意设计要中伤……”

红绡的话音未落,脸上被一阵暴风骤雨般的耳光扇得眼冒金星口喷血沫,福伯吩咐堵了她的嘴拖走,骂了句:“死到临头还谣言惑众!”

“福伯!”珞琪上前欲阻止,杨福却为难地说:“少奶奶有话就去对老爷讲,老爷无凭无据如何会冤枉她?”

珞琪愣在原处,反是碧痕追出两步,喊着红绡的名字,丫鬟中她同红绡最要好,平日总是一处玩耍。

碧痕扑到珞琪面前哭求:“小姐,求你救救红绡,红绡姐姐不是那种没脸的人。平日里我们姐妹们玩耍,谁掉了根簪子,落了枚钱,她拾到定是要归还的。昨晚红绡还对碧痕讲,表姨奶奶被遣得冤枉,今日如何就诬了红绡是贼偷?”

“红绡一个黄花闺女往火坑里推去?老爷也太过狠毒!”

它妈妈左右看看无人,跺脚提醒:“都小声些,生怕不被人听去!碧痕若不是遇到一个好主子,怕前些时被卖去凝香院的就是她。”

它妈妈摇摇头,催促碧痕上车。

碧痕跪拜过珞琪,含泪同它妈妈离去。

挣扎着的红绡已经被一个汉子强行抱上另一辆灰顶车,扬尘而去。

珞琪觉得红绡被逐之事很是蹊跷,红绡定然是知道什么秘密,也不知道红绡所言有人设计中伤什么人?再想到枕云阁捉奸之事的诡异,珞琪更是好奇。

珞琪穿过桃园,前面那几位擒拿红绡的老妈子正缓缓的走在前面,大声地说笑。

一个讲:“这红绡平日好端端的姑娘一个,怎的手脚这般不干净。反把自己断送去那千人骑压的腌臢去处。”

另一名妈子道:“五年前,那位主子都快要被老爷扶正当了红裙太太,也是作出苟且之事,转眼间被活活沉了塘,可怜……”

珞琪听得周身发怵,就听另一名妈子厉声制止道:“少去胡言,小心割舌头!”

回身正望见不远不近跟来的珞琪,老妈子顿时面上一阵尴尬,低头闪道。

珞琪窘迫万分,却还是装做若无其事,含着优雅从容的笑意,缓步从她们跟前走过。

心里却在思量,不知道府里哪位太太如此不幸,被活活沉塘溺死。

回转到院子里,小丫鬟忙迎上来说,老爷已经派人来寻了她几次了,珞琪忙整理仪容向上房而去。

公公今天没去总督衙门升堂,侧在榻上横陈着抽烟,眯了眼极为享受的样子,小夫人霍小玉在一旁为他捏肩捶背。

珞琪毕恭毕敬地进去请安,公公问他道:“南安郡王爷今日派长史来说亲,说是他府里的二格格待字闺中。”

顿了顿道:“看上了老五焕睿的人品学识,想招为郡马爷。”

珞琪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南安郡王爷来龙城要见五弟冰儿,也算是这南安郡王爷慧眼识英才,五弟是潜龙在渊,天生的钟灵毓秀。公公杨焯廷托人将五弟的文章诗词呈与吏部的历任考官和宫里南书房的师父们看,都是赞誉颇高,有望明年殿试夺魁。公公杨焯廷是朝廷从一品总督重吏,同南安郡王府也算门当户对,若是五弟真是高中状元,也是南安郡王家的格格嫁了金龟婿。可一想到那个刁蛮的二格格,珞琪不觉心里担忧,只是草草应了个“是”字,等了公公的后话。

“那二格格想必你是见过的。”公公等了她的话。

珞琪想想,笑了应道:“南安郡王爷家的格格自然是品貌超群,只不过……”

公公嗯了一声,珞琪接了讲:“不过听说那二格格患了怪症,此番南下就是寻医来的,再者,也不知晓二格格和五弟八字是否般配?”

公公沉吟片刻,吩咐她下去,珞琪这才心怀忧虑地退下,满心的不快。

五弟十五岁,该是娶亲的年龄,只是她平日总拿五弟当孩子看,没曾留意五弟长大**。

满怀忧思向自己房里去,夹道里小丫鬟宝儿跑来寻了她道:“少奶奶,您娘家的表姨来了,在后园小门外候着,不肯进来呢,定要少奶奶出去见她。

珞琪确实有几位表姨,但不是在广州就是在京城,心里觉得奇怪,随了丫鬟去了后园小门。

一袭黑色斗篷,黑纱蒙面,珞琪觉得好生奇怪,就见后园门里站的那人摘了面纱,脸色苍白,几步向前问了珞琪道:“少奶奶不认得了?”

珞琪打发走丫鬟,独自带了来人来到枕云阁。

满眼芳树,落花如雪,黑衣人脱去斗篷跪在地上痛哭道:“少奶奶救命。”

珞琪认得,这是翠楼孃孃,是丈夫云纵的养母的贴身陪嫁丫鬟,也是红绡的母亲。

楼孃孃伏地痛哭失声,叩头哀求珞琪救她的女儿红绡,珞琪如何也搀扶不起她。

“少奶娘,若是太太还活在世,一定会救红绡。如今大少爷不在家,奴婢只有求少奶奶开恩搭救。若是红绡这孩子果然作奸犯科,奴婢没那个脸来求少奶奶。只是红绡冤枉,我昨日才陪了红绡去慈恩庵见过庄表姨小姐,她托红绡带了封信给老爷鸣冤,揭露杨府里男盗女娼之事。不想今日红绡就出了事,被诬陷卖去妓院。”

春寒料峭,珞琪已经感觉到脊背发凉,若是楼孃孃所言属实,那红绡岂不是冤比窦娥了。

但丈夫不在家,她一个女人如何去出面做主?公公定下的事,定然不会听她几句求告就罢休。红绡那封信,不知道是否递去了公公手中。

珞琪心想此事重大,无论如何也要等丈夫回来商议。

“少奶奶,奴婢去过了凝香院,那里的老鸨要三百五十两银子才肯放人,还必须要家里的男人出面具押。奴婢家的男人早亡故了,举目无亲,也无钱。少奶奶,就念在死去的太太面上,救救奴婢和红绡吧。若是晚了,红绡就要被凝香院转去上海的分堂子了。”

珞琪心里伤感,楼孃孃提的死去的太太不仅是丈夫云纵的养母,也是她的亲姨母,无论如何,帮这个忙她也是义不容辞。

杨府人多嘴杂,珞琪答应了楼孃孃去救人,送走人落寞地走过桃花林。

珞琪仰头看着阴翳的天空,寒润中泛着香意,夹在花瓣间轻扑面颊。

轻拈袖上的红瓣,徘徊在桃林间观赏这一番春意。

薄雾轻起,溢散了桃花未落的一脉暗香,在人语秋千的深院中依洄荡漾。

青雾缭绕,星星点点下起雨来。

珞琪坐在湖边的石上,看着雨一滴一滴从天际垂下,在湖面的柳叶上流转,光华烁然。

绵绵的雨一滴一滴飘落,点染着她的云鬓。

珞琪并不躲,任由雨一滴一滴从罗裳绣裙上滑下。

她喜欢这雨,这样绵绵,这样情意切切,有种欲语还休的味道。

手背上滴了一滴,珞琪低头,澄澈如水的眸子凝视着那滴欲逝的水珠,身边萦着一川烟雨,而青雾散起,迷离了他的眼,仿佛远处的桃花也看不真切。

她望着这雾,心底蓦的涌上一个人来。雾那么淡,又那么浓,就在珞琪周围,将他萦绕成云雾缭绕的凡尘仙子。

可偏偏,珞琪触手,却什么也抓不住了。

转眼之间,烟消云散。天犹寒,水犹寒。

珞琪不由得轻轻叹口气颔首,如水的眸子与青雾缭绕的一汪池水相映,一般幽深。

一声叹息随着细雨错落于三月的湖面,飘散了满湖桃花的春怀,周围萦绕着莺歌燕舞,却又是以那样欲泣无声的沉。

桃花落闲池,飘散了满湖望穿秋水的情思,春愁如此消瘦。

忽觉头上飘过一阵花雨,簌簌而下的花瓣落满衣襟,正在纳罕如何无风花雨骤起,就听身后五弟焕睿调皮地笑声传来。

“嫂嫂,似此良辰非昨日,为谁风花立小园?”五弟手从桃树枝上撤出,摇头晃脑咬文嚼字地逗笑。

“啐!不去书馆苦读准备秋闱赴试,若被爹爹知道剥了你的皮!”珞琪嗔怒道。

焕睿漫卷诗书,把玩着手中泥金扇,眸光中映着丝雨如线,甩开折扇轻摇,幽然一笑,书卷气尽显聪慧,略含几分淘气。一身素白团花褶宁绸长衫,腰系丝绦。

雨丝风片,飞花轻灿,淡烟微雨的天幕下,五弟焕睿的衣上泥絮片红微依,雨润春衫清透,嘴角间若有若无的笑意,令珞琪不禁记起当年的丈夫。立在故园细雨迷蒙中,一样风姿俊逸,风采卓然的少年,那是珞琪对丈夫云纵起初的印象。

珞琪微微垂眸,黯然叹气,不知远在异乡的丈夫此刻可也是栉风沐雨中。

又想到公公刚才提及南安郡王府来提亲的事,再看五弟焕睿,心里别是一番滋味。

19斜风细雨不须归

珞琪回到房间更衣。

换上白色绸衫、竹根青缎马甲,系了鹅黄色荷包将银票藏入靴掖子中塞进厚底快靴。

打了根油松长辫拖在脑后,系上大红色珠花穗子,披一件暗色披风,立在西洋更衣镜前顾影自盼,真是活脱脱一位掷果潘安。

摇了扇子出门来到桃花园,五弟安排好车马已经候了多时,左右巡视见无人察觉,才带了珞琪上了后门外街口拐角处候着的洋马车,驾车而去。

洋马车如一黑箱子,左右开着明澈的玻璃窗,车下有两只巨大的轱辘,车条明亮如雪,飞跑起来比本地的传统马车平稳轻快。

车座下是隔板,可以储放物品,车厢内倒也宽敞。

珞琪轻掀白色的窗纱,看着两旁景物飞驰而过,对五弟交待道:“见到老鸨,只说你是红绡娘家兄弟,发财阔达了特来杨家赎回妹子,却不想妹子得罪主人被卖到勾栏。废话少讲,怕老鸨贪财,定是要翻上一倍的价格方肯放人。也不必过多纠缠,只赎了人,记得拿回卖身契,带了红绡回车上即可。”

凝香院在闹市街区,门口灯球成串,彩绸飘扬。门廊上挂着一串串小赤铜牌,上面刻着妓女的花名,下面彩绸穗飞扬。一阵春风拂过,小铜牌间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如编钟奏乐,余音不绝。

珞琪隔窗眺望,感慨这凝香院的花楼好生气派。

珞琪自幼受西方思想教化,虽然开化,但也是受礼法约束,不敢胡行。妓院之地,家中子弟都不敢擅来,更不要说她一个女眷。所以珞琪只能让五弟出马来赎回红绡,送还给楼孃孃,待丈夫回来再做定夺。

眺望花楼,三层高楼环着天井,雕梁画栋,红绸翠彩相间,好不气派。

五弟焕睿摇了扇子大摇大摆进了凝香院,一位花枝招展的老鸨满脸谄笑迎了出来,笑得喜上眉梢。

珞琪在车里望着来来往往的嫖客,被那些门口狂蜂浪蝶的淫声艳语勾得满面羞红,却见焕睿一脸颓然地出来回到车上,极力掩饰慌张低声对珞琪道:“里面有几位是我的同窗,认出了我,所有人都来看我这杨督抚家的阔公子,嫂嫂,我们还是回去吧。”

珞琪迟疑片刻,左思右想却不甘心,若是迟了,怕红绡就被转卖去上海的堂子,如何对得起对楼孃孃的承诺?

珞琪壮壮胆子,对五弟说:“没人认得我,我去冒充红绡的哥哥,你随我再去一遭。”

“嫂嫂,你疯了不成?杨督抚家的公子逛妓院就是奇闻,怕爹爹知道要打断骨头,杨督抚家的少奶奶逛妓院,亘古奇闻了!”焕睿紧张地拉住嫂嫂的腕子,那眉心微拧,慌张乞求的样子,很是可爱。

珞琪摸摸冰儿的脸,低声道:“好冰儿,你不说,我不说,谁个知道?麻利地把人赎了,就是尽人事了。”

老鸨听说珞琪才是真正来赎买红绡的主顾,上下打量衣服光鲜的珞琪,伸手道:“三千两!”

“三千两?”珞琪惊愕得合不拢嘴。不过两个时辰,竟然身价从五十两到三千两翻了六十倍,这分明是漫天要价。

珞琪缓缓神,压住胸中的郁忿道:“我这妹子被卖出杨家不过五十两,如何只晚了一步,竟然要三千两赎金?”

老鸨嘻嘻一笑,扭着腰肢,百褶裙微颤,指了楼上那些兴致勃勃的嫖客道:“今晚你妹子开苞的竞价就是三千两银子起叫,若等到晚上,或能得更多。”

珞琪气恼得正欲同她理论,又想到老鸨爱钱,见她和五弟是阔公子,定然想狂敲一笔。

老鸨子摇着手中的罗帕,矫揉造作地轻沾鼻下的细汗,瞥了眼焕睿大声喟叹道:“如今生意难做。看得我们这凝香院表面风光,可是禁不住官府一次次来收捐税盘剥。就说令尊杨督抚大人为太后老佛爷筹办寿礼,从我们凝香院三番五次换了名目地收捐,如今嫖客和姐儿过夜要收‘风流捐’,陪酒要收‘风水捐’,三边收钱,三百两银子你就想买姑娘了?”

焕睿刚要恼怒,被珞琪拦在身后,眸光一转,温和的语气央告老鸨道:“那就请妈妈带我先见小妹一面。”

老鸨却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待凑足了钱,自然就见到。”

正这时,龟公急匆匆跑来,喊了说:“不好了,那尚小姐跑掉了。”

老鸨一听,撇下珞琪和焕睿随了龟公向后院跑,边跑边叫:“这个罪犯的女儿还真是刁顽,到底是被她跑掉了!”

救不出红绡,珞琪只得同焕睿退出凝香院,相视惨然,虽不甘心,也是无奈。眼前除去凑钱,别无它策。

珞琪立在门口,望着迎来送往的那些衣服光鲜的嫖客,心里满是恨意。沉吟片刻,对焕睿说:“先回府,我寻些首饰当了赎回红绡。”

“嫂嫂,三千两!不用同大哥商量?”焕睿犹豫道。

“是我娘家陪嫁之物,不用告知他。”珞琪应道。心里却想孤注一掷了。

一队提了扁担棍棒的护院武师从凝香院里涌出,嘴里喊着:“别让那犯官的女儿跑掉。”分做两路追去。

珞琪摇摇头,心想不知道又是哪个女子不堪凌辱折磨,冒死逃出勾栏。

同焕睿上了马车,赶车的车夫一溜小跑从凝香院里跑出,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上面贴着“凝香院”的红色纸条。车夫晃晃酒葫芦炫耀道:“凝香院就是会做生意,凡是拉客来的车,一人赏一壶老酒,三枚大子。”

珞琪也不同他多语,上了车一路返回杨府。

车跑出一段路,珞琪同焕睿互相抱怨老鸨的见利忘义。

无意间,珞琪就见坐下的车箱里露出一段儿淡粉色的绸衫角儿,心里一阵狐疑,伸手示意焕睿闭口,仔细聆听,忽然大喊停车。

20少年不识愁滋味

车停在海棠春巷的尽头,巷口列了一队奉命搜查的官兵。

车门被打开,一个尖瘦的脸的兵总探进来吆喝:“下车下车!搜查逃犯!”

巷口集了不少被扣下检查的车辆。

海棠春巷是妓院娼馆云集的地方,平日夜间彻如白昼,门庭若市,达官显贵接踵而至。

珞琪同冰儿对视一眼,她不敢动,因为她的座位下有秘密。

冰儿却浑然不觉,眉头轻扬,一脸公子哥儿的傲慢之气,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爷是谁?”

冰儿的腰上解下一个垂着黄色绦子的红木牌,上书“龙城总督府”赫然的大字。

兵总立刻陪了笑脸,捧了那块牌子走,转瞬又跑回来奉给焕睿,连连赔罪道:“少老爷息怒,小的狗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杨督抚家的少老爷驾到,多有得罪。”

不等焕睿发话,那兵总又谄媚陪笑道:“都是那该死的朝廷罪官尚三喜惹出的这些麻烦。他诽谤朝廷妖言惑众,皇上将他满门抄家已经是恩典,却不想他的儿子逃跑,据报逃在了海棠春巷。”

“混帐掌嘴的话!既是亡命天涯,还敢逃到秦楼楚馆人迹杂沓之地嫖妓?”焕睿骂道。

车被放行,继续前行。

珞琪记得奉旨查抄尚家还是丈夫亲自带兵前去。

那日正是尚三喜老母七十大寿之喜,门前车水马龙。官兵一到,那些赶去贺寿攀附之人立刻如鸟兽散,颇有番树倒猢狲散的凄凉。

尚老爷是吏部侍郎,近来被查出户部大笔亏空。老佛爷和皇上过问此事,尚三喜却妖言惑众敷衍塞责,惹得龙颜大怒。户部尚书严大人被罢免,尚三喜被斩首,满门抄家。

父亲有罪,就要将女儿贬入妓院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这也未免太过残酷。这也是珞琪一直不平之事。

如若此刻躲进车里被人追赶的确实是尚家的女儿,包庇朝廷罪犯,一旦被查出,是要祸及满门。这尚家小姐被擒回妓院,不知道又是一场如何的凌辱。珞琪心下犹豫,眼见车已经越来越接近杨府,心里更是忐忑。

眼下最妥贴的办法,就是神鬼不知地助这尚小姐悄悄逃此厄运,哪怕嫁入贫民小户安老一生,也是种福分。

珞琪望了眼五弟焕睿,他正眺望窗外濛濛细雨如烟的景色。

珞琪吩咐在一个三岔路口停车,对五弟徐徐道:“这车太过颠簸,暂且歇歇脚。咱们去前面的酒楼坐坐。”

说罢吩咐车夫先去定个雅间。

珞琪解下腰间的荷包,里面有她随身带的一些金瓜子、金叶子、银毫子,还有几枚散碎铜板。

珞琪揉弄几下,微抬起身,掀开座板,将那荷包扔入座下的箱子里,喟叹一声:“人世无常,富贵有命,但能平安度日即是福。”

细微的动作并没让粗心的五弟发觉。

不等车夫回转,珞琪就大敞开车门,带了五弟一路向那个酒肆而去。心里想,若是车里的女孩子机灵,就该借机拿了钱逃走,这样的结局皆大欢喜。

茶馆小坐,吃了些茶点,回到车里。

车跑出一段儿,珞琪才记起车座下的那“秘密”。

徐徐起身,掀开座板看,那箱子里已经空空,不见了那压着的粉色绸衣襟角,也不见了她扔下的那个荷包。

嘴角淡笑,盖上座板,焕睿好奇地问:“嫂嫂,在寻些什么?”

珞琪笑而不答,心中暗盼那女子能够逃出妓院和官兵追捕。

从后园门溜进府里,匆匆回到房间更衣,惊慌失措的小丫鬟们已经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告知,老爷已经派人来唤过她几次,吩咐少奶奶回房后务必速去厚德堂。

珞琪一阵心慌,莫不是公公已经得知她和五弟去过凝香院?

提心吊胆向前院走去,心想公公若是知道了她堂堂总督府的大少奶奶偷偷去了妓院那种地方,定然严惩不怠。还有五弟焕睿,焕睿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幼从名师,文采超群,公公对他寄予厚望,竟然小小年纪被她勾去妓院娼寮,怕也逃不过公公一场重责。

瞻前顾后地向厚德堂走,迎面管家杨福带了两名小厮从夹道那头过来。

走近时,珞琪才惊讶地发现,两名小厮看来十分面生,一名手捧着黑漆家法板子,一名捧着托盘,上面有一块儿被血浸透的白绸。珞琪双腿发软,难道她更换衣衫盘头的片刻功夫,五弟冰儿就被公公痛责了一场?

管家吩咐两名小厮快些走,对珞琪拱手道:“少奶奶,老爷在堂上候了多时了。”

珞琪心想不祥,这才觉得有丈夫在的时光竟然是多么好,大事小事塌下天都有丈夫那伟岸的身躯为她扛着。

又走出几步,快到前院时,小夫人霍小玉在角落里向她招手。

珞琪迎过去,轻服一礼喊了句:“小妈妈万福。”

霍小玉笑盈盈地轻声道:“今天是大少爷养母的祭日,若是老爷问起少奶奶去了哪里,只说是去郊外焚纸钱去了。”

说罢嫣然一笑,转身轻盈地走开。

珞琪心下万分感激,难得小夫人这片细心体谅。丈夫自幼被过继给大伯夫妇收养长大,大伯母今天的忌辰,她去祭祀也不为过。

心里欢喜,便放快脚步,厚德堂院里,却遇到了四太太庄头凤出院门。

四太太见了她,只是撇嘴一笑,那笑意中有着幸灾乐祸,令珞琪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珞琪小心谨慎地向四太太道个万福,脸上堆起盈盈笑意。

丈夫这些年一直调教她这个少奶奶,待人接物不可总把喜怒哀乐勾画在脸上,须是云里看山,雾里看花,耐人琢磨才是。

珞琪仪态端庄地从四太太身边走过,四太太目光笼着珞琪身影远去,寒针一般的刺背。

满腹心思来到厚德堂外,堂上的欢声笑语昭示着宾客在堂。

21幽咽泉流冰下难

珞琪立在门外偷眼看去。

大堂正中坐榻上,公公杨焯廷正同一位官员谈笑风生。

两旁垂手恭立的人中有四弟、五弟、六弟。

见五弟平安无事,珞琪总算稍松高悬的心,暗笑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一大早不长眼碰到了老爷的家法板子上。

大户人家待客礼数考究,通常家中来客,主人都会礼貌性地“让榻”,就是请客人到坐榻上同坐。

但客人都会再三谢绝,亲密些的客人在客套的“让榻”寒暄后,则会知趣地坐去坐榻前两排椅子的首位上。若是小辈子弟或地位稍逊的下属,则必须让开首座,从第二把椅子开始坐起,以示恭敬。而如今这位客人居然能和公公杨焯廷这朝廷重臣同坐,可见身份之高,关系之密。

见是珞琪到了,公公杨焯廷少有的温和语气吩咐:“琪儿,进来吧,都是自家人,看看谁来看你了?”

平日里,公公对子女们见面就是板了脸喝斥,儿子们也是垂着手挺直腰,除去一口一个“是”字,再不敢说旁的。

珞琪提了裙小心翼翼进了厚德堂,脸上含着笑,低头碎步恭敬地过来给公公见礼道万福。

徐徐转向坐榻上同公公并坐的客人,珞琪没敢抬头,只望见飘然的花白胡须,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呵呵笑道:“琪儿,长大了,也高了,几年不见,亭亭玉立!”

珞琪猛地抬头,眸光中掠过欣喜,喊了声:“干爹,琪儿不知道是干爹到了,干爹恕罪。”

珞琪俯身施礼叩拜,被那长者搀起。

“琪妹妹。”身边一个声音,珞琪侧头一看,喜出望外地叫道:“三哥哥!”

话一出口,就听公公轻嗽了声嗓子,慌忙羞怯地低了头,规矩地轻服一礼道了声:“三哥别来无恙!”

“哈哈,还是当年那个调皮的小丫头,比我家那几个小子都调皮。”

坐榻上含笑端详着珞琪取笑的是珞琪的干爹,湖北巡抚谭继洵,一旁称她妹妹的就是谭继洵的三公子,谭嗣同。

谭继洵捋了胡须感叹道:“光阴如梭,一别数载,想当年明远兄带琪儿在北平寒舍里小住之光景,犹在昨日。”

杨焯廷也不无感慨故人远离,人世无常?

听干爹和公公提起去世的父亲,珞琪神色黯然。爹爹在世时如何的开明爽朗,珞琪在爹爹的羽翼下渡过了童年快乐的时光。

珞琪从谈话中得知,干爹此番是奉旨从湖北进京面圣,特改道龙城来探望故人。

珞琪的父亲生前对谭家一门有过救命之恩,所以两位老人结拜兄弟,珞琪就拜了谭继洵为干爹。

抬眼看立在一旁的三哥谭嗣同,三哥也看着她吟吟浅笑。一身朴素简单的长衫,微抬起头,嘴角噙着笑意,眉目中流着侠气,那眸光如剑一般寒亮熠熠。谭三哥生得并不似丈夫云纵那般俊朗,也不似五弟冰儿那般清秀,但是谭三哥有着湖南人面容的棱角分明,微高的颧骨,阔薄的嘴,同他人一般清劲如林间修竹一般。

谭杨两家也是世交,素来交好。杨云纵素来仰慕谭嗣同的博学多才和侠肝义胆,二人也是生死之交的兄弟。尤其是云纵从朝鲜归国后,在上海、京城、湖北等地,屡次同谭嗣同携手同游名山大川,舞剑斗文,惺惺相惜。

杨焯廷和谭继洵叙旧般攀谈起来。从家中儿子们的学业,谈到朝廷时局,竟然忽略了珞琪还立在一旁。

公公同谭继洵干爹谈笑一阵,才意识到珞琪还立在一旁,吩咐道:“琪儿,去后堂见见你干娘。”

珞琪服礼告辞,退去二堂,二堂里却已是笑语喧盈,谈笑风生。

众人众星捧月般围簇着一名黑色披风大红百襇裙的中年官夫人,珞琪认出是谭继干爹的续弦,她称做干娘的卢氏夫人。

卢夫人掩口咯咯地笑了和杨焯廷的几位小妾说笑,见了珞琪来才有些收敛,端坐了受了珞琪一礼,接着同杨府的小妾们说笑,听着她们的恭维。

自古嫡庶有分,单是卢氏夫人是谭巡抚的正房太太这一条上,杨家的小妾就要见面矮上三分。

杨焯廷自正室去世后,没有续弦,也不曾像谭继洵一样将生有子嗣的小妾扶正为正房夫人,杨家正房大太太的位置一直虚位以待。

“杨大人如何还未曾续弦?”卢氏夫人问,屋里鸦雀无声。

此话十分无礼,适才还满脸迎逢陪笑的杨府小妾们立时敛了笑意。换上任何人当面提及这尴尬之事也是十分无礼,而卢氏却笑得十分开心道:“怕是杨大人中意在座某位如夫人,有意扶正,才虚席以待吧?”

众人窘然陪笑,四太太快言快语接了句:“我们姐妹哪里有姐姐的福分?纵是为老爷生了儿子,也没那个命从小妾扶正。人言,这通房丫头升做如夫人容易,若是如夫人去了这‘如’字比登天都难。姐姐就是前世修来的好命,登天了。”

四太太有口无心地说笑,本是意在阿谀,不想戳到卢氏夫人的隐痛,揭了她的底,脸色一阵红白。

珞琪听得心里暗自发笑。

这位谭巡抚夫人,先时不过是干爹谭继洵的小妾,年轻貌美,过门后就恃宠欺凌正室,谭三哥的生母去世后,这位曾为谭巡抚生了儿子的小妾便被扶做正室。自此她就想方设法去折磨过世的大太太留下的儿子,在谭继洵面前不失时机地调拨,说尽谭三哥的坏话。这些事珞琪早有耳闻,所以十分厌恶这位卢氏夫人。

如今四太太口直心快的话,反是大快人心。珞琪心想,当你是什么正主儿,不过也是小妾扶上来没几日。

珞琪被屋里这些酸腐的话语折磨得不忍多留,寻个借口出门在廊下透气。

丁香花含苞未放,点点星星空结雨中愁,但芬香扑鼻。

“怎么,也出来透气?”身后一个娇柔的声音,珞琪回身,小夫人霍小玉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望着屋檐外细雨濛濛,霍小玉嫣然一笑道:“今年的丁香花事来得早,总盼了花开,却不知花开就离凋零不远。若能结子还能留些念想,怕就怕连子都不曾结下,就随风飘落成泥去。”

虽然面带笑意,却是神色惨然。

珞琪叫了声:“小夫人”,却不知道如何去宽慰。

几位姨太太都在屋里畅谈“侧室扶正”的话题,但没有子嗣的小妾是断难被扶正的。霍夫人嫁入杨家五年,同珞琪一样,子嗣惨淡,二人同命相怜。也是因为此,珞琪才同霍夫人走得近,更是因为此,霍夫人无缘正室宝座,才显得在杨家各房的纷争中格外淡泊超然物外。

其实,杨家这些姨太太里,生有儿子的姨太太共有三位。三爷焕信的生母二姨太,她的儿子焕信从小被大太太收养,只喊她作姨娘,如今二姨太只一心礼佛不多露面;刁钻刻薄的四姨太生了四少爷焕诚;美艳精明的七姨太柳咏絮,生的六少爷焕尧十三岁,虽然未曾考得功名,却也是聪颖可爱。这三位有子嗣的从一品夫人候补人选中,怕还是昔日李鸿章中堂赠送给公公杨焯廷的七姨太柳氏最有正室夫人的风范。

22落花风雨更伤春

霏霏细雨笼满天幕,凉风过处,斜卷星星点点淡粉杏花瓣,纷纷扬扬洒落廊前,沾襟微寒。

满地落英缀在新绿芳草上,素白一片,虽未清明,已觉苍寒。

小夫人霍小玉香色的大衫下一条玉色襇裙,料峭春风中微拂,自带三分凉意。

珞琪素知公公偏宠小夫人霍小玉,多半是她为人体贴,性格温存,又与世无争。只可惜桃花命薄随逝水,入了杨家未生子嗣,空辜负花容月貌,无尽恩宠。

霍小玉莞尔一笑,掩饰落寞,眉间阴霾之色也荡然随风飘去,轻声低语透露珞琪道:“大少爷明晚归来,已电报告知老爷。”

珞琪喜上眉梢,正欲细问,又羞于启口,绯红面颊沉下头。

霍小玉轻拉起珞琪冰润的小手安慰地揉弄一笑道:“老爷吩咐及早为大少爷和碧痕圆房,你可是放心了。”

不等珞琪答话,管家福伯跑来传话,说老爷请小夫人进去有话问。

目送小夫人霍小玉同管家离去,珞琪心里淡淡的惊喜夹着淡淡的忧伤。喜的是丈夫竟然提早归来,忧从何来她也说不清。

独立廊下,清寒入骨,珞琪掩掩冰酸的鼻头,转身欲回二堂应酬,却见三哥谭嗣同缓步走来。

二人相视一笑,多年不见,谭三哥愈发的清癯,骨骼清寒如春雨,飘逸如世外仙人。

“吉哥哥他多不知是三哥造府,若是知晓,定然想尽方法推诿了差事也会留下等候三哥。”珞琪眼中露出欣喜娇羞地目光道:“吉哥哥去年得了一口宝剑,说是剑气夺人堪比湛卢,特意留给三哥,宝剑赠英雄。”

谭嗣同听得哈哈朗笑道:“琪妹同云纵弟伉俪情深,一口一句‘吉哥哥’。却还口口声声宝剑酬英雄,焉知心中的英雄只有一人。”

珞琪更是羞红双颊,云纵是丈夫的表字,而这二字在谭三哥嘴中称来却是格外亲切。

“三哥取笑,上月二月二登高,云纵他还感怀昔日同三哥白日放歌纵酒,夜里挑灯看剑的时光,不想才不过月旬的时光,三哥果然出现。”

二人说不过几句话,福伯又来催促开宴入席。

直等送走谭家客人,珞琪才带了五弟焕睿匆匆回房打开首饰盒,取出一只玉麒麟的挂件。那玉润泽无瑕,泛着清光,一看就是珍品。

“这是当年我娘家陪嫁之物,你且拿去寻个可*之人赎回红绡。”珞琪吩咐五弟焕睿道。

焕睿应了声离去,直到天黑时归来说,海棠春巷满是官兵把守在捉拿逃犯,任何女人都出不去。

珞琪无语,只有等丈夫回来再想办法。

古人送客十里长亭,灞桥伤别。

而龙城迎来送往都会去四门外的风雨楼。楼高五层,极目远眺,内城景色和远来商旅行踪一揽眼底。

内城城门郊外四角的烟雨楼是本地人的俗称,这东西南北门的四座高楼分别是“驭风”、“醉雨”、“挽烟”、“靖澜”,共“风雨烟澜”四字,人称“风雨楼”。

中午时分,五弟焕睿从书馆溜回,喊了珞琪共去风雨楼同三哥谭嗣同一起去迎接大哥云纵的归来。

珞琪换了一袭男装,一条乌辫,甩了折扇,随五弟微服驾马出了后门,直奔西门醉雨楼。

店家认出是杨督抚家的少公子,忙迎让了他们到顶楼风景最佳的位置,极目远眺,湖光山色尽收眼底。远处黄龙河一枕群山边,近处杨柳依依轻拂,杨花万点。

珞琪把了楼栏边一西洋望远镜四下望去,远处官道上偶有零零星星的客商往来,却不见丈夫云纵车队的踪影。

要了一壶当地的龙春酒,几叠下酒小菜,珞琪把着望远镜眺望大道上的人影。

等到日头渐斜时,远远就见官道上暴土扬尘,风烟荡起,少顷,马队飞奔而来。

珞琪的心怦然乱跳,一匹毛色油黑的高头骏马上,丈夫杨云纵打马疾奔,身后几匹轻骑尾随。

俊朗的容颜,威仪的神态,珞琪看得喜不自胜,喊了声:“来了来了!”

也不顾众人,径自向楼下冲去。

直冲到二楼,忽然觉得不妥。

丈夫离去时对她冷漠不睬,若是如此赶去迎他,他若是毫不领情,当众给自己难堪又当如何?

谭三哥稳而不乱的脚步声随后而至,问了句:“如何停在这里?”

珞琪抿咬了唇,懊恼的样子,五弟知道嫂嫂还是为了同大哥先时的口角,扯扯她的衣袖道:“我大哥是男人,哪里那么大的气性,怕早就忘记了。”

珞琪随了谭嗣同背了手立在风雨楼外,远处就见那马队由远及近,为首一人打马狂奔身姿矫捷,*近酒楼人多的地方放缓了速度,但一见到引首等候在道路当中的谭嗣同等人,陡然飞驰而来,甩镫翻身下马快行几步近前,一撩袍襟拜倒给谭嗣同请安道:“三哥,别来无恙?”

谭嗣同忙双手相搀,兄弟二人互视良久,互相让上烟雨楼,杨云纵转身吩咐手下将卸船的货物押运回府,自己随了谭嗣同上楼小叙。

珞琪心里生出惆怅,丈夫见了她只是敷衍的浅笑,不曾有一句嘘寒问暖的体贴话。反是见了谭三哥这义兄比她这个媳妇都亲。这可是应了那句古话,“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衫”了。

杨云纵忽然恍悟般道:“三哥来得正是巧,云纵得了一口宝剑,名曰‘风矩’,因听说三哥前些时日在上海,就带了此剑去上海欲宝剑赠英雄,却不想三哥已经离去。”

说罢从行囊中取出一口宝剑,剑鞘古朴无奇,但拔剑出鞘却是寒光湛亮。

谭嗣同按剑在手,直指赤日中天,手腕一翻,轻挽出几朵剑花,身子纵逸于剑光间,叹了几声:“好剑!好剑!”

珞琪自鸣得意地笑道:“三哥是不知道,云纵哥为了这口剑可是颇花了心思。”

话音未落,就见谭嗣同剑势一收,定了定,陡然间一串剑花跳起,那剑舞得如走龙蛇一般,寒光罩体,人如在万朵银花中。

“好剑法!”杨云纵赞道,又回身吩咐珞琪去店中取一盆清水来。

珞琪只当丈夫是备来为谭三哥洗脸擦汗,吩咐下人打来水,拿来一条崭新的汗巾。

却见丈夫端起铜盆,向她喊了一声:“退后!”

将那盆水泼向谭嗣同。

惊得珞琪同旁观的众人异口同声惊叫起来。

就见那一盆水顿时间化做漫天飞雨,飘洒而下,慌得珞琪往廊子下逃去,却不免还是水湿春衫。

轻拭面颊上沾的水滴,就见谭嗣同不为所动,手中剑舞得腾云驾雾一般,上下翻飞,飘然若仙,剑花如挑朵朵祥云。

渐渐收住剑,谭嗣同屏息静气收势立足。珞琪竟然惊讶地发现,谭三哥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滴水滴,那剑气竟然密不透针,滴水未进。

珞琪惊羡地围上去缠住谭嗣同央告:“三哥,三哥收了珞琪做徒弟吧。”

谭嗣同将剑掷向天空,惊得珞琪瞠目结舌,就见那剑尖向下,竖直戳下。谭嗣同伸手抬了剑鞘相迎,剑锋入鞘,动作干净利落,又是一片叫好声。

“琪妹妹要学剑,自然容易。只是要依从三哥一桩事。”

“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也使得。”珞琪豪爽地应道。

“令尊昔日那幅珍藏的唐伯虎《幽谷兰鹤图》借与三哥去做摹本,三日归还如何?”

珞琪失望地沉下脸道:“除去这桩,皆可答应,只是这画,先父嘱咐过,是断不能外借的。先父曾说,他老人家生前只两件价值连城的宝贝,是千金不卖。一是这《幽谷兰鹤图》,另一件吗?”

“啊,还有什么宝贝?”杨云纵问。

珞琪得意地挺胸昂首,斜睨了丈夫调皮道:“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殷大小姐,在下就是。”

逗得众人大笑。

杨云纵诧异问:“怎么没听夫人提起?”

珞琪翘了嘴奚落:“当年追着给你看嫁妆单子,某人摇头道,嫁与杨家,你娘家那些财物自去消磨,少来污我。”

上到风雨楼上,新添了酒菜,杨云纵同谭嗣同把酒畅谈,一叙别情。

谭嗣同讲了这几年他走南闯北,游历河山的所见所闻,讲到在河滩荒漠中迷路,九死一生;讲到大河两岸灾情不断,民不聊生;国力积贫难返,而百姓和朝廷却不自知。

杨云纵则担忧如今朝鲜的局势,日本人的虎视眈眈。二人便饮边聊,都不无感慨。

立在风雨楼前,凉风吹散酒意,满目青山笼翠,长河奔流。

兄弟二人倚栏抒怀,评点国事,珞琪和焕睿在一旁也无从插嘴,只是细心聆听。

23满目河山空念远

“此去上海,一路上都是为太后老佛爷祝寿强行收捐,龙城也有许多摊派,不知令尊的湖北任上,是不是也度日艰难?”

谭嗣同听了此话一笑道:“非但龙城、湖北两地,这一路走来民怨沸腾。如今朝廷出面放官,明价标出从知府到道台各品位的价钱,但凡有钱不须科举就可得官,卖官鬻爵者甚多,如此下去,尽是这些胸无点墨者为民父母,时局堪忧。”

“这又算什么?如今北洋水师购置铁甲舰的银子都被挪去买了砖头木头为太后老佛爷贺寿。听说那早已定制的铁甲舰因付不起银子买回,已经被日本国买去。日本一个小国,天皇节衣缩食从腰包里掏钱置办铁甲舰,北洋水师的铁甲舰,六年未添置新舰了。”

意外的插话,众人回身看,就见一眉清目秀的少年摇了扇子缓缓走来,*在不远处的栏杆上怅望远处河山感叹。这话似是说与他们听,又像是自嗟自叹。

谭杨二人对视一眼,都惊讶在酒楼上能遇到如此有见识的少年,忙请来入席,拱手问:“兄台贵姓,幸会幸会!”

那少年一身天青色的绸衫,云色十三太保马甲,合了扇子拱手道:“小弟姓夏,单名一个天字,表字……不平。”

杨云纵和谭嗣同等纷纷自报家门,珞琪忙向后闪闪,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

那少年潇洒地坐下,打量了谭嗣同问:“兄台就是那位少年时对联惊四座的浏阳谭壮飞先生?‘惟将侠气流天地,别有狂名自古今’。”

一句话令谭嗣同大惊,不想在异地竟然有人知道他,还能背出他幼年时偶成的对子。

那少年自矜的一笑,又挑眼望了杨云纵一笑道:“兄台是威震朝鲜镇抚军的杨云纵统制?前番朝廷钦差鹿荣大人来龙城,也是杨兄主持的阅兵?”

见众人不无惊愕,那少年公子解释道:“家兄在北洋水师,在下路经龙城回乡省亲,不想在此地幸会二位兄台。”

杨云纵立刻吩咐小二添酒加菜,同这位新结识的小兄弟痛饮。

珞琪看日头西落,天色渐晚,丈夫云纵回到龙城都没向父亲大人去请安就耽搁在这里饮酒,怕回去少不了一龠吃稹CΦ萘搜凵提醒他,但丈夫却视而不见。只听那夏不平高谈阔论着朝廷为太后庆六十大寿的铺陈浪费,朝廷要拨三千万两的银子为太后做寿,太后不知足,反要一万万两白银去建一座养老的园子颐和园。为此朝廷百官议论纷纷,大小官员四处去敛钱,只能搜刮民脂民膏?

“龙城府的犯官尚三喜大人,就是直言进谏太后老佛爷,停止修园子,还款北洋水师购置铁甲舰,而触怒慈颜,满门获罪。”当少年谈到这句话,眼中朦泪。

谭嗣同也接道:“此事我也听说一二,尚大人是个好官,可惜生不逢时。犯颜进谏,反是死也背负不洁骂名。”

“这都是百官胆小怕事,权臣小人当道。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少年说得义愤填膺,杨云纵忽然抬手制止,四下环顾,左右无人,才小心坐下嘱咐:“此地不宜谈国事。再者,我等受命朝廷,忠君之事,力荐不行,也无良策。”

“大哥,若是人人抱着这种袖手旁观的想法在,且不说外患难御,民愤积怨,迟早要出事!”焕睿插话道,却被大哥一个凌厉的目光逼视退下。

“力荐不行,也无良策,所以杨兄就带兵去抄了尚大人的家?眼见了尚府一门老弱发配台湾为奴,妻女卖入妓院,幼子纷纷去受了……”

“云纵不去抄家,自有他人去抄。朝廷抄家,暗中名目颇多,如若他人去抄尚家,怕欺凌侮辱更胜,不如云纵前去!”杨云纵有些愠怒,珞琪却好奇地问:“这位兄台,莫不是同尚家沾亲带故?”

那少年拱手一揖道:“大路不平众人踩,忧国忧民匹夫有责。”

珞琪被这两句话排揎,忙陪笑说:“只是这些天朝廷在围捕尚家逃逸的一子一女,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话音才落,一阵匆乱的脚步声,一队兵勇围了上来叫嚷着查逃犯。

珞琪背过身去,杨云纵也低头喝酒,众人皆不做声。

为首的一个兵总四下看看,嬉笑地凑到面容隽秀的美少年焕睿面前上下打量问道:“你!哪里的?”

说罢伸手去捏捏焕睿细润的面颊,又在身上胡乱摸了两把。

焕睿大怒,伸手抽了那兵总一记耳光,骂道:“瞎了你的狗眼!”

杨云纵这才勃然起身,又忍了气坐下。

忠儿从门口冲进来骂:“瞎了你王八眼,没见爷爷是哪里的?这龙城都姓杨,老鼠亲了猫儿的脸,都不知道自己头怎么掉下来!”

那兵总见势不妙,这才连连告罪离去。

栏杆边立的夏不平转过身,抖了扇子摇了几下道:“杨兄,可知令尊杨督抚大人为了给老佛爷贺寿筹办寿礼,巧立名目来收捐盘剥百姓,民怨沸腾?”

杨云纵仰头灌了一杯酒,惨笑道:“我辈只能尽人臣子份内事,旁者只能听天命!”

“可是事在人为!”那少年据理力争道。

珞琪心里气恼,丈夫为了收捐之事顶撞公公,已经遭了责罚,旁人随便指点评说,轻巧话来得反是容易。

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被丈夫拦在身后。

少年坦然道:“二位兄台,小弟有不情之请,想烦兄台引见,面见杨大人和谭大人,痛陈利弊,面释募捐疑局,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杨云纵剑眉微挑,目若朗星,淡笑摇头道:“夏贤弟,你也忒看轻杨云纵。此事若是能劝谏,杨某早就劝动家父。贤弟勿要劳心了。”

谭嗣同食指扣了桌子叹息道:“国力维艰,外强虎视眈眈。黑云压城,神州危矣。”

话音未落,珞琪已经忍不住插话道:“天色将黑,两位兄长若不速速回府,怕二位在令尊大人面前,皮肉危矣。”

五弟焕睿闻听,噗哧地笑出声来。

弟兄们起身拱手惜别,那夏不平也不再纠缠,先行告辞离开。

即将离开时,对珞琪深深一揖,一双含怒带嗔的桃花眼溜溜往珞琪身上巡个遍,那神色中带了几分得意的傲气。

珞琪先是觉得此人忒的无礼,又不好发作,垂头避开他的目光,无意间停留在那少年腰间晃动的荷包上,顿时惊愕得目瞪口呆。就见那夏不平的腰间,挂着她那天扔在车厢里的荷包,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当然自己最知晓。仔细看,眼前的夏不平耳垂上竟然有孔,珞琪指了夏不平问:“你……你是……”

“小弟同这位公子似曾相识。”夏不平用扇子敲了头做冥思苦想状:“似乎在海棠春巷……凝香院……啊,或是小弟走眼认错人,公子如此家世之人,如何会去那种腌臢地方?”

说罢一抖折扇,大摇大摆下楼而去。

谭嗣同指了夏不平的身影笑道:“自古豪侠出少年,果然是个有胆识的。”

珞琪却是吓得花容失色。

24愁云惨淡万里凝

珞琪随在丈夫身后回到杨府。

一身男装,跟了丈夫的脚步硬了头皮去见公公。

“大少爷回来了?”杨焯廷不等儿子跪地开口,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声。

侧陈烟榻上,屋内云雾蒸腾,烟盘上的水晶烟灯,描金盒里的阿芙蓉,金灿灿的烟签。小夫人霍小玉正灵巧地为老爷烧着大烟泡。

“是!儿子回来了,特来向大人请安。”云纵恭敬地跪在地上,一一禀明太后寿礼经办的情况。

杨焯廷挪挪身,指指头下枕的芍药花玉色*枕,云纵心领神会,忙上前两步为父亲将枕头向下挪挪。

杨焯廷调整合适的睡姿,吐了口烟气,半眯的眼骤然如睡虎梦醒般睁开,须臾间目中露出愤然寒意,挥手一记耳光,抽得杨云纵扑倒在榻上。

“老爷!”

“爹爹!”珞琪心疼地扑过去,被丈夫狠狠瞪了一眼不敢造次,心里却是心疼,眼泪直在眶中翻涌。

杨云纵退到榻下,恭敬地跪在榻板上,垂头道:“儿子混帐,进城后耽搁,没有先回家向大人请安。”

杨焯廷哼哼几声,又一声长叹,骂了句:“谭家那儿子不务正业,年少狂妄,不知尊师重道,你日后少同他来往!”

见杨云纵垂头不语,珞琪忙抬头应道:“爹爹所言甚是,相公他定是记下了。‘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君子慎其所处者’,爹爹教训的道理,儿子媳妇都受教了。”

珞琪心里暗想,先应承下来少吃些眼前亏是真的。当年在广州,四姐妹中嘴巴最乖巧的是珍哥儿妹妹,凡事知道进退,绝少吃亏;最呆楞的就是瑾儿姐姐,板子打到头上都不见赎嘴,同吉哥哥一样嘴笨!

小夫人霍小玉挪到老爷身边劝道:“老爷,少说几句吧。您嘴里生泡溃烂,焉知不是心火过旺招致,息怒顺气才是颐养的正理。”

一句提醒,杨焯廷揉了面颊倒吸口凉气道:“疼……真疼。”

沉寂片刻,又问焕睿道:“哪里去了?”

“回大人,冰儿得知大哥回来,去风雨楼迎了大哥一程。”

珞琪心惊,怕公公的战火就要烧到五弟冰儿身上。

珞琪忙插话道:“爹爹可是口中生了疮?儿媳这里有些西洋的药膏,很是灵验,抹上即止痛,不须两日定能痊愈。”

杨焯廷又是哼哼几声,鄙夷不屑的语气,不置一辞。

珞琪明白,公公平素就抵制洋货,不肯信这些西洋的邪术。

轻巧地一笑,珞琪解释道:“还是昔日娘家的哥哥给琪儿的,说是宫里的老太后起初也不大信,用过后直夸这洋人的怪药灵验呢。”

见公公不语,珞琪灵眸微动试探问:“爹爹不如权且试上一试?”

公公闭了几下眼,小夫人霍小玉陪笑解释道:“那就有劳大少奶奶了。”

珞琪应了声退下去回房取药,见丈夫和五弟仍是跪在地上。

取回红色的膏药,珞琪嘱咐小夫人为公公抹在患处,抹匀,果然过了一阵,杨焯廷频频点头吐气道:“嗯,是舒畅了不少。”

见父亲没有让他们兄弟退下的意思,冰儿试探道:“父亲大人,儿子今天在学里听得一见奇事,有关官府的颜面官威,思来想去,还是说与大人得知妥帖些。”

杨云纵似是猜测出兄弟要说些什么,递了个眼色制止,但焕睿已经一脸堆笑地讲述道:“学馆中的同窗有人是在皂甲村亲见的。说是大人为了凑老太后的寿礼,派县官去乡下收捐,结果就出了这件趣事。”

珞琪记得刚才在风雨楼,丈夫、谭三哥和那少年夏不平大谈的那番“奇闻”,心里不由提心吊胆,五弟莫不是吃了豹子胆,真要犯颜进谏,阻止爹爹收捐吗?

焕睿道:“这县丞下了乡,要收捐资,地保收不上来,县丞就恼了,大喊‘来人,把这刁民拖下打四十大板!’。谁想到,裤子一扒,板子打在光腚上,这地保那几日在泻肚,腹中难过,板梢起处,立刻粪水迸流,三点两点溅在了县丞胡须上。”

说到这里,珞琪忍俊不禁,五弟平素就是这么调皮地嬉笑怒骂,令人无可奈何。说他童稚,但话语中又含了深意,说他心思深,但言谈中却是稚气未退。

又听五弟一脸正经道:“那地保就喊了说‘大人,地方清苦,无从科派。这些许『民脂民膏』还是出在小的自己身上。虽然是『稀的』,没有『干货』,还望大人勿嫌菲薄,息怒笑纳,小的下次定当竭力!’。”

一番话已经逗得小夫人霍小玉和珞琪笑出声来,五弟还是一脸天真神色道:“如此刁民,太过可恶!”

但人人都能听出五弟的笑话中暗含动机。

杨焯廷放下烟枪漱口,喝了几口新茶,又吸了吸鼻烟,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问:“冰儿,为父倒也听得一件趣事,这趣事在龙城流传了三年,近来才传到老夫耳中。说是两年前春闱,城东谢家父子两进士……”

话说到这里,杨焯廷手中的茶碗略停,目光从白玉般莹润的盖碗边缘扫了眼地上的儿子焕睿,焕睿已经神色惶然,垂头不语。

珞琪心中一惊,不知道这件趣事如何被公公此刻提起,那谢家一门两进士是不假,但是为人极为刻薄,欺凌乡里,声名极差。

杨焯廷啜了口茶道:“那谢家门口挂了幅对联‘父进士,子进士,父子皆进士;婆夫人,媳夫人,婆媳俱夫人’,宾客云集来贺,好不门庭光耀,祖上披德。可不知哪家顽劣小儿,卖弄点墨,在那对联上添了两笔,成了‘父进土,子进土,父子皆进土;婆失夫,媳失夫,婆媳俱失夫’”

珞琪掩袖偷笑,当时她听说冰儿做出的这件为相邻泄愤的快事,捏着年仅十二岁的冰儿的脸,真是爱恨不得。反是丈夫云纵那晚得知此事后,气得狠狠揍了冰儿一顿。

“阿福,阿福!”福伯几步进来。

杨云纵忙求父亲道:“大人,三年前这桩事,儿子已经教训过冰儿五弟。”

福伯却禀告说:“老爷,家法回来了。”

两名小厮进来,各托了一个托盘。

一只托盘里是沾了暗红色鲜血的藤条,另一只托盘里是血染红的白绫。

珞琪又惊又怕,她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诡异的家法,不知道哪个倒霉鬼触在了公公的家法上。

杨云纵骤然间跪直身子,沉哑着嗓音凄然问:“大人,三弟他……大人如何处置三弟了?三弟他年幼,他……”

珞琪浑身冰凉,难道这血是三弟焕信的?丈夫的惊惧和两日前见到的那次带血的白绫,难道三弟焕信并未曾随了大哥去上海,而不过是公公的障眼法,将三弟关禁在密处惩罚。

门口一阵喧嚷声,杨焯廷抬起头,望了一眼福伯。福伯刚要出去看个究竟,就见一披头散发的妇人跌跌撞撞扑跪进来,连连磕头哀求:“老爷,老爷开恩!三少爷是老爷的亲生之子,他虽然是庶出,但自幼被过继给大太太当嫡子抚养。三少爷不是寡廉鲜耻之人,他无论如何不会同表姨娘有不轨之事,他定然是遭人构陷。”

珞琪认出来是二姨太,三弟焕信的生母。二姨太蓬头垢面,以头碰地发出“砰砰”响声,吓得珞琪慌忙去拦抱,却被二姨太一把抓向脸颊,立刻出现几道血印。

“贱货!你自己下不了崽子,就在府里兴风作浪。老天报应,报应你这长舌妇迟早被休出杨府!”

二姨太破口大骂,哪里还是昔日那温文尔雅虔心向佛不闻世事的二姨太。

屋里乱作一团时,四太太却哭天抢地地进来跪地哭嚎道:“老爷,做主呀,小凤她,她投缳自尽了。她死不瞑目。”

莫说是珞琪吓得手足发凉,就是榻上的小夫人都吓得手一松,烟枪落在炕上。

几名丫鬟妈子欲进来,却被福伯眼明手快地轰了出去,院里只剩二太太和四太太的哭嚎声。

杨焯廷骂了几声“冤孽!”,放下茶碗道:“都退下吧,放老三回来。”

25晚来风起撼花铃

珞琪回到庭院,见仆役们正忙了张灯结彩,高悬红绸彩幔,布置明天迎娶碧痕入门的新房。

一床床崭新的缎面鸳鸯被搬进新房-西厢房,来往的人们脸上洋溢喜气。

明天丈夫就要同碧痕圆房,替她为丈夫生个儿子,为杨家早日延续香火,这本也无可厚非,只是心中总有些抑郁。

回房的路上,丈夫对她不屑一顾,似是仍在为她揭发三弟焕信的奸情而心怀埋怨。听过她草草讲述了楼孃孃和红绡的冤枉,丈夫只凝视着她的眼睛坚定地告诫道:“若是不想被休出杨府,你从今日起最好谨言慎行,恪守妇道。”

它妈妈归来,见到云纵为她从上海购置的衣料,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称好。

珞琪在一旁静静看着丈夫从柳条箱中一件件取出置办来的礼物。送与姨娘们和兄弟们的礼物一应俱全,面面俱到。

往日丈夫远行归来,珞琪都会抢先缠了丈夫讨要礼物,礼物无论贵重,她都会露出满足的笑容。城隍庙的奶豆,苏州的梅子干,广盛斋的衣料,凤祥记的首饰。

她围了衣料对镜徘徊,或斜插玉钗对镜挽鬓一笑,丈夫都会托了下巴痴痴地欣赏她每个心满意足的举动,彼此都沉醉在温情中。

而此时,珞琪已无心去惦念什么礼物,满心牵挂屈入妓院的红绡,满眼怨愤的楼孃孃,投缳自尽的表姨娘,更有被公公家法打得九死一生的三弟焕信。

愁似窗外淫雨,雨脚如麻,连绵不绝。

而珞琪已是眉锁春山,静立一旁,就听它妈妈提醒道:“怎的不见少礼,莫不是吉官儿又藏了些什么新奇物舍不得给婆子开眼?”

珞琪颊生笑意,不忍扫兴,望向丈夫。

杨云纵抱歉地陪笑道:“不巧,恰丢了一箱货物在火轮上,皆怪我路上大意。你要的那西洋裙衫,恰在那箱中遗失。”

一阵沉默,珞琪含了浅笑望着丈夫,左手不自觉地去揉耳后的脖颈,疲惫中带了疏懒的神情大度道:“不妨事,也不单缺那件裙子,只是夫君平安归来就是全家上下的福祉。”

“莫被老爷得知,不然少不了一场责备。”它妈妈不无抱怨。

整理着箱中物件,它妈妈托出一份丁香紫色皱绸包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物件?”

杨云纵敲敲头道:“可是忘到了九霄云外。这是鹿中堂送少一块衣料。”

它妈妈小心翼翼地展开包裹,不留心包裹中一片红云飘出般,丝质细滑光泽奇丽的一块弹墨花绫水红宫绸从手中流泻落下,足有半匹长。

众人啧啧惊叹。

它妈妈抖开这块弹墨花绫水红绸裹在珞琪腰上试看,夸赞道:“做条裙子果然是上品。”

“鹿中堂?哪位鹿中堂?”珞琪好奇地问。

杨云纵漫不经心翻捡箱中物品道:“前番来阅兵的鹿荣鹿大人。恰在上海遇到他,就送了这方绸帛与我。因见是大红色洒花绸,猜想定是送夫人的。”

珞琪裹了红绸左右环顾,又展露笑靥,将绸缎放到丈夫腰间比试道:“依人家看,还是给官人裁来做绸裤更妥帖。质厚却轻柔,沾汗不贴身,再者,官人穿红色的绸裤可是……”

珞琪凝眸挑眼望了丈夫悄然一笑,轻咬下唇,唇角微翘,黠气毕露。

记起那日公公深夜偷袭,摸黑慌忙中丈夫错穿了她的团花红绸裤闹的笑话每每想来便令人忍俊不禁。

丈夫脸色也泛出一抹羞红,惭颜地夺过红绸道:“若是嫌弃,就赏给碧痕。”

“咦,这是什么?”它妈妈再次发出惊问,从箱中打开一彩色褶皱花纹纸包裹,是一条红色百襇裙。

“这就是那条为少奶奶置办的裙子吧?”

珞琪伸手接过抖开,丈夫却随意答了句:“哦,这是买给碧痕的。”

“错了错了,这姨奶奶如何能穿大红衣裙,嫡庶有别,不可僭越。”它妈妈脱口提示。

云纵不屑道:“有何不妥?此为上海时下最新的‘月华裙’,就是为姨太太们特制。只这裙门一片是大红色,两旁的襇是打了结子,绿、黄、蓝、白各种艳色相间,还钉了花边裙钉遮掩。如今风行海上。”

珞琪心想丈夫还忒是心细,百忙中不仅为家人挑选了礼物,还特地为碧痕置办了嫁衣。

它妈妈看了眼珞琪,还是劝云纵道:“大少爷,纵是外面兴这什么月华裙,只是杨家是有规矩在,姨太太不能穿正红,只可穿粉红。”

杨云纵一个坚持的眼神,珞琪心中酸涩,脸上还是堆了笑容圆场道:“奶娘,这裙子确实别致,就让碧痕穿吧,一生就这一次。”

第二日,鼓乐声中,碧痕一身红披风,红被裙,娇丽可人被迎娶进杨家,住进大房的西厢。

拜堂后,见了珞琪娇怯地喊了声:“小姐!”

珞琪拉着碧痕的手搀起她嗔怪道:“从今日始,须是改口称‘姐姐’了。”

碧痕垂头红脸。

晚风撼动护花铃,寂寞空庭,珞琪独对红烛,静听西厢里闹洞房的欢声笑语。

五弟焕睿带着几分酒意跑进珞琪的房间,欢喜地喊着:“嫂嫂,嫂嫂,如何不去看闹洞房?”

却见嫂嫂把了一份洋人画报在烛灯前静看,见了他只抬头衔了盈盈淡笑,一手继续揉弄着珍珠耳环道:“晚间酒吃得有些烧心,只想静静,嘱咐你大哥不要喝过头,小心明日误了老爷的差事。”

焕睿揉揉头,微醒了几分酒意,小心问:“嫂嫂,可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

珞琪直起身板,颀长的脖颈旁那颗适才把玩的珍珠耳坠轻荡,半卷画报半掩了脸,脸上矜持雍容的笑意道:“若是别人,或许会不快。只是碧痕,嫂嫂是最高兴不过。”

“只是嫂嫂就少了个贴心的丫鬟。”

话音刚落,屋外它妈妈的声音:“少奶奶,新来的丫鬟带来了。”

它妈妈领来的填补碧痕缺位的丫鬟叫雨娆。

雨娆一双桃花笑眼,皓齿朱唇鹅蛋脸,生得娇俏胜似碧痕。见了珞琪屈膝施礼,焕睿却指了雨娆冥思苦想般问:“这个丫鬟,似曾相识。”

珞琪只是同雨娆对视而笑。

这时杨云纵带了三分醉意进房,喊了珞琪道:“拿些散碎银两来,打赏小厮们。”

珞琪拉了雨娆的手问丈夫道:“看看,可曾认出是哪个?”

杨焕睿揉揉醉意朦胧的眼,仔细辨认,揉揉头道:“好生眼熟,记不起,似曾相识。”

“岂止相识,还曾同桌共饮,指点江山。”雨娆捏了粗声道。

焕睿一拍额头叫道:“夏不平!”

雨娆屈膝浅服一礼,云纵指了雨娆笑问珞琪:“搞得什么名堂?”

珞琪拉了雨娆的手,又拢了雨娆鬓下的发让杨云纵看了雨娆的耳孔取笑道:“是官人眼拙不辨雌雄,人家雨娆原本就是女儿身,只不过雨娆随父来龙城寻亲*友,不想所投之人曾是尚三喜家的西席先生,遇祸辞馆而去不知去向。雨娆父女二人川资耗尽又欠了店家银子,雨娆一片孝心,自愿卖身为仆助父回乡谋生,日后来赎她,契约五年。”

杨云纵叹了声:“可是委屈了夏小姐,见夏小姐在酒楼一番忧国忧民的言论谈吐不俗,做杨府的丫鬟可是屈了。”

雨娆机敏道:“虽然话说‘人生失意无南北’,但雨娆侥幸能进到杨府,也是不幸中的大幸。否极泰来,未尝不是好事。”

待闲人散尽,屋里只剩下珞琪和雨娆,珞琪拉起雨娆的手神秘地感叹:“你总是进来了。”

“谢少奶奶恩典。”雨娆双眸解语般望向珞琪,珞琪会心而笑。

夜静人悄,月影西沉。

珞琪灭了孤灯,窗外潇潇春雨连绵不绝,沙沙的雨声中不时传来丈夫同碧痕欢娱地笑声。

珞琪侧身,以被蒙头,不知不觉泪湿枕边。

清晨,新人起床,同珞琪一道去厚德堂拜见舅姑,奉了茶,收了红包,公公杨焯廷只教训一句:“早些为杨家添个男丁。”

26春情只到梨花薄

出了厚德堂,春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已不似前时蒙蒙丝雨如烟。房檐水挂如帘幕,青石板坑洼处满是积水。

珞琪轻提裙幅追赶大步疾行的丈夫,心中思量:丈夫有意冷落他,怕还是为她供出三弟的奸情惹出的祸事不快,只是暗叹丈夫未能体谅她一片苦心。那时的情景,若不对公公实言相告,公公岂肯罢休?

雨水打湿油纸伞,散落成线,珞琪静静追随丈夫的步伐,身后是同样惴惴小心的碧痕。

轻提月华裙,既担心追不及夫君的脚步,又怕溅湿精致的裙子失了仪态。

“哎呀!”碧痕一脚踩滑跌倒在坑洼积水的青石板路上。

珞琪扔下手中油纸伞忙去搀扶,关切地问:“可曾跌坏哪里?”

碧痕一脸痛楚表情揉着脚踝委屈地唤了声“小姐!”,泪水涟涟。

头顶上那片天空骤然阴暗,雨水停歇,抬眼望去,丈夫杨云纵举着油纸伞立在她们身后,眉心挂了风雨暗愁,唇边却露出一抹无奈地笑意。

“少爷,碧痕无用,弄脏了少爷新买来的月华裙。”碧痕胆怯的样子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又似做错事怕遭责备的孩子。飘忽的目光偷看眼云纵又羞怯地避开,试图起身,又忍不住脚踝酸痛跌坐回水洼中。

杨云纵眉峰舒展,笑望碧痕,手中的油纸伞递给珞琪,俯身抱起娇小的碧痕在怀里,慌得碧痕惊羞道:“哎呀,姑爷!”

又在杨云纵一个责备的目光下改口,垂眼娇羞地唤了声:“是,大少爷!”

“嗯?”杨云纵拖长责备的声音,碧痕的声音低得如蜂鸣一般:“是,官人!”

“不打紧,若是喜欢就再买一条。”杨云纵说罢抱紧碧痕大步离去,只剩下珞琪打了油纸伞独立雨中,转念想想,又提了裙子紧追几步去为丈夫和受伤的碧痕打伞,脚下一滑,一个趔趄险些滑倒,惊得身后的丫鬟喊了声:“少奶奶留心!”

定定神拾起甩落的油纸伞,再望去,丈夫抱着碧痕远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蒙蒙的雨巷尽头。

杨府的风俗,除去逢了年节或初一、十五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平日里都是各房自行用餐。

珞琪借着调教雨娆的功夫,命人早早备下晚餐,有意从自己私房银子里拿出些钱,吩咐厨房加了四个滋补身子的小菜。

薄暮时分,丈夫归来,径直去了碧痕的房间。

它妈妈在东屋陪珞琪裁剪鹿中堂所赏的弹墨花绫水红绸,听了脚步声和珞琪不约而同地抬头向窗外望去。

看到云纵的背影进了西厢,它妈妈不由抱怨道:“吉官儿如今是愈发的没个规矩,怎么也该先来东屋同少奶奶支语一声再去碧痕房里。”

珞琪脸色掠过阴翳,但只是瞬间,又自嘲地一笑劝它妈妈道:“喜气罩头,一时疏忽了也是有的。”

开饭时分,雨娆进来禀道:“大少爷吩咐,请大少奶奶单吃,只将菜分出些,大少爷同少姨奶奶在西边房里自用。”

它妈妈不等珞琪发话就大声驳斥道:“哪曾有这个礼?”

珞琪轻咬了唇沉吟片刻,款款淡笑吩咐道:“恰巧我也没胃口,将菜都与大少爷端去。只为我拨出两块儿玫瑰腐乳,将那珍珠米饭泡上些水端来就是。”

珞琪孤寂一人形影相吊已经三日。

他同丈夫每日早晚两次见面,俱是去公公房里晨昏定省的时分,当然旁边还有碧痕。

雨后的阳光暖意融融洒在院角的梨树间,靓艳寒香、洁白如雪,却也是雨打落花满地。

正是“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珞琪看到碧痕,香色披风,下身是丈夫从上海购的大红裙门月华裙,娇媚中含着些羞涩,如那芳心犹卷未展的花蕾一般。

二人对视无语,碧痕垂下头。

珞琪随意问了声:“可好?”

本是随口而出,碧痕已是双颊飞红低了头,羞怯的样子偷眼看了眼珞琪,又避开眼光道:“大少爷他太闹了,整晚的折腾人。”

仿佛做了对不起珞琪的事,碧痕揉着裙边不说话。

雨娆在廊下喂鸟,焕睿进院,凑过来低声问:“我大哥可曾回来?”

雨娆只顾着逗弄画眉,答了声:“早晨出去就没归来,即使是归来也不该在大少奶奶房里,五爷怕寻错地方了。”

焕睿听她话里喊了讥讽,早曾听了些下人议论,便已猜到八九分,问雨娆:“少奶奶可在房里。”

雨娆点点头。

帘栊轻挑,焕睿进了珞琪的房间想来宽慰嫂嫂。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长门金屋空余恨,大哥竟然也是如此薄情寡幸之人,焕睿不禁忿忿不平。

日光斜透碧纱窗,嫂嫂珞琪独守桌前,正凝神贯注地在拆卸桌上那座西洋美人的自鸣钟,满桌堆满各式零件。

一身白色衫子显色脸色纤尘不染,浓浓的睫毛投在眼睑上两道寂寞美丽的阴影,十分安静,竟是透着淡淡地寂寞。

就见她一手中银镊子小心翼翼地夹着一颗金属扣,另一手涂了朱红色蔻丹纤细的手指在轻轻旋转那金属扣。

那种忘我的投入中含着些许不该属于她那年龄的淡定从容,又有着异乎一般女子的坚韧,丝毫没有怨妇之悲,也未有“深锁春光一院愁”的空喟。

直到焕睿走到眼前,珞琪才发现他,夹出那颗铜扣放如下瓷碟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望了焕睿嫣然一笑问:“怎的不用在书馆攻读?”

焕睿望着从小最是亲昵的长嫂,似乎重新赏识了嫂嫂雍容娴雅的美貌,愣愣地望着嫂嫂,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因何而来。

凝神端详着嫂嫂,珞琪却是被焕睿那迥然的神情逗笑,问他道:“可是又闯了祸事,怕你大哥责罚?”

焕睿这才恍然自嘲地笑笑道:“冰儿听说嫂嫂在拆装西洋自鸣钟,特来拜师。”

珞琪欣然一笑,吩咐焕睿坐下共同拆钟。

焕睿的目光却不由盯视着嫂嫂珞琪那闪动的睫绒,想到大哥如此为了新欢冷落嫂嫂,心里越发不平。

珞琪也注意到焕睿呆滞的目光,将目光转向他,四目相对的霎那,焕睿一慌,手中托的盛放了零件的小碟从手中滑落,那些精巧的零件滚落一地。

“这么蠢笨的徒弟,我可是不要!”珞琪逗弄道,轻拍了五弟腰上一掌,便提裙蹲身跪地去寻捡那些散落的零件。

焕睿却不服道:“像冰儿这般聪颖的徒弟,嫂嫂打了灯笼也无处去寻。”

帮嫂嫂在地上寻找着零件,雨娆闻声也进来帮忙,见时辰不早,焕睿告辞回书馆,雨娆试探问:“少奶奶,用不用去点拨少姨奶奶几句?”

珞琪抿嘴笑了摇头道:“该来的,自然会来;要走的,谁也留不住。来无妨,去亦无妨。”

傍晚,杨云纵迈进院门,西厢的灯尚未亮,珞琪的房间却是早早亮起淡黄色的灯光。

立在庭院迟疑片刻,雨娆迎上来问:“大少爷回来了?雨娆为大少爷备饭菜去,这就送去少姨房里。”

云纵瞟了眼珞琪的房间问:“大少奶奶在做些什么?”

雨娆炫耀般道:“大少奶奶这些天可是忙呢,不是鼓弄些西洋人的玻璃瓶罐,烧来烤去说是做……做格物实验。再就是剪贴画报,拆钟表。这不,拆了一天的西洋自鸣钟,现在怕是正在装呢。”

雨娆的回答反令云纵有些失望,半信半疑地看雨娆几眼,自己走去珞琪的房中看个究竟。

进到房中却不见珞琪的身影。

八仙桌上摆着被拆得七零八落的自鸣钟,大小的碟子盒子中满是零件。

云纵四下望去,正要出门,忽听脚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低头寻声望去,就见身后不远处的坐榻下,露出一段湖色百襇裙的身子,上身探进榻下似乎是在寻找东西,只撅挺着的臀在榻外不时挪动,那样子俏皮有趣。

杨云纵走近榻边,榻下传来妻子珞琪自言自语的抱怨声:“土地公公,不过几个铜零件,不是金子,就还了珞琪吧。”

杨云纵心中暗笑,想她定然是寻不到了丢失的物件,在床下叹气。

记起当年初见珞琪时,竟然也是这般情形。

那年他从朝鲜回家探亲,来到养母房中,屋里空无一人,却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

低头一看,母亲的床下竟然趴着一个女孩子娇小的身躯,水绿色的裙在床边晃动,他促狭地过去大喝一声:“抓贼偷!”

就听“砰”的一声响,床下传来“哎哟”的哀鸣,那女孩子猛抬头撞在床板上。

那水绿色裙衫的女孩子从床下爬出,令他惊艳的美丽,长长的睫绒翻卷,双瞳翦水春波轻漾,含愠带怒地望着他,轻咬了下唇,娇憨可爱的样子,正是从广州来到杨家的珞琪表妹。不过就是一面,让这记忆挥之不去,终于令他大胆的向养父母提出,他一定要娶珞琪表妹为妻。

记忆中的吉光片羽令杨云纵不由咬了唇凑去珞琪身后,照着那撅在榻外的臀上打了一巴掌。

就听“砰”一声撞击榻板的声音,伴随一声痛苦的惊呼:“哎哟!”

云纵一阵得意地窃笑。

珞琪徐徐从榻下爬出来,揉着头坐在地上见是丈夫含愠带笑地背了手立在眼前望着她,慌忙中含了些窘迫和自责,起身掸掸衣衫略加整理,带出几分待客般的款款微笑问候道:“大爷回来了?”

杨云纵勾起食指去刮珞琪的鼻子,嘴角带了温意的笑容低声问:“又不是老鼠,去到榻下作甚?”

珞琪微微屈膝服礼道:“见笑了。”

并没回答丈夫的问话。

杨云纵托起珞琪的脸,娇美中带了几分雨后梨花般的冷艳,轻轻为她将额边一绺散发勾去耳后,珞琪却避开头对屋外吩咐:“雨娆,给大少爷备饭送去西边。”

背转身,将手中一枚从榻下寻回的铜零件扔进瓷碟中劝道:“碧痕在等你,快去吧。”

27同心欲剪却迟疑

幽深的双眸含着灼人光芒,探奇般静静审视眼前的妻子。

丈夫的面颊渐近眼前,高挺的鼻梁,鼻尖将要贴碰到她的面颊。

几日没曾如此同丈夫接近,些许欣喜从珞琪的眸光中瞬乎即逝,取而代之是种淡然无奇的平常。

珞琪望着丈夫,或许是因为同碧痕新婚燕耳春雨润泽,丈夫那线条轮廓清晰明朗的面颊在光影中显得柔和许多。

从容温婉地轻推开丈夫的束缚,珞琪嗔怪地望了丈夫一眼,又望了眼帘栊轻动处弯身进来的雨娆。

杨云纵这才略含羞愧退后一步,端起脸色直了身板背着手在屋里踱步道:“雨季来得早,夜间多添床衾被。”

雨娆面若桃花,双颊带了春日的粉红,屈膝道:“少奶奶,饭菜送到小房里,新为大少爷缝制的那条弹墨红绫绸裤也送了过去。”

杨云纵看了主仆二人恹恹的神情无意搭理他,自觉没趣,悻悻地嘱咐两句走开去了碧痕的房中。

夜间风雨骤起,狂风卷了急雨潲入窗内,吹打得窗子在风中闭合发出“啪啪”催人的阵响。

珞琪梦中惊醒,雨娆拢着纱灯只穿一件单薄的小衣起身关窗。

春雨淅沥沥的从窗外飘进,珞琪同雨娆站在绣墩上,一人举灯一人掩窗,手忙脚乱中被袭面而来的凉风卷雨湿了身上春衫,湿凉凉紧贴了肌肤。

抬头却无意瞥见西厢和书房的灯俱是亮的,想是丈夫去了书房,转念寻思也颇觉奇怪,春宵苦短,丈夫舍弃同碧痕新婚燕尔的缠绵缱婘深夜去书房,怕是有什么要紧的公务。

丈夫云纵公务上兢兢业业,但却是公私分明,公务多是在衙门处理得当,绝少拿回家中处理,平时在书房也无非是看书或督促五弟冰儿的功课。为此,公公曾几次斥责丈夫云纵不如三弟焕信勤勉,但却又内外找寻不出丈夫的半点差错,也就作罢。

今夜若非是有什么紧急棘手的公务,怕丈夫不会深夜去书房操劳。

潇潇暮雨连绵不绝,窗外竹影轻摇,珞琪望了书房的灯光正在寻思,却发现窗影上来回走动的是三个人,丈夫的身影她是再熟悉不过,另两位戴帽留须的却不知道是何人。

“小姐,风紧雨密小心受寒。”

雨娆过来帮珞琪关了窗。

珞琪转转脖子,伸手去揉耳后的脖颈,鬓发慵懒,贴身天香色绸衫从锁骨到胸半被打湿,玉臂上皆是沾了雨水。凝眸去看雨娆,二人不觉相视而笑,雨娆粉嫩色的衫子里红色的肚兜也是被雨水沾湿,下身一条豆绿绸裤显得单薄,趿了鞋去取手巾擦水,走了两步打了个喷嚏。

珞琪忙喊回她,胡乱扯过一块汗巾子递于雨娆擦擦,拉了雨娆挤进被子,立时觉得一阵凉意,二人不由都打个喷嚏对笑。

正待熄灯入睡,窗外雨声萧索中传来阵阵惊心动魄的擂门声,声音急促猛烈,如敲响了衙门大堂外的惊堂鼓一般,声声震撼得人心颤抖。

珞琪睡意全无,坐起时空气中满是潮冷。

隔了窗缝向外看,院里的灯也相继亮起,一时间原本漆黑人影空寂的小院中登时明亮。

大门去了闩被打开,高声叫嚷着冲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野人,被雨水打湿的蓬头乱发遮掩面目,挥舞着如爪子般枯瘦的手在空中狂抓乱舞,挣脱开拉劝阻止他的人们,蹦跳着在雨里高喊:“龙王爷来也!我乃龙王三太子敖丙下凡龙城讨债……呛呛呛呛呛呛呛呛……”

惊慌的众人拦阻着疯子,珞琪暗自纳罕,如何大夜里杨府竟然出现一个疯子?

“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起意神先知。善恶到头终有报,且看来早与来迟。”

那疯子大笑几声后高唱一段《高拨子》,似乎是《徐策跑城》里著名的唱段,那声音高亢悠扬,在清冷雨夜中回荡。

“三弟!”珞琪惊得难以置信,定定神,揉揉眼睛再看,那满园乱跑乱跳嬉笑怒骂着的疯子果然是三弟焕信。

怎么会是三弟?三弟难不成疯了!

珞琪慌忙披衣下床,打开屋门立在廊檐下看个究竟。

风卷雨水斜入廊下,灯光下千万缕银线般飘飞,潮意中带着寒凉入骨。

三弟焕信丝毫不惧风雨般在雨水中滚爬翻起,接着跳闹,嘴里不停地念道:“呛呛呛呛呛呛呛呛……嘚嘚……呛呛呛呛嘚嘚嘚……小的们,随本太子打道东海龙宫!呛呛呛呛……”

挺胸昂首拉足架势,焕信一手叉腰,一臂平举,潇洒利落的一个“起霸”,威风凛凛快步踩着自敲自念的鼓点直奔珞琪而来。

珞琪惊得向后退了两步,又掩了衣襟迎上前喊了声:“三弟!”

她并不怕三弟,三弟昔日猖狂霸道时她不曾怕过,如今落魄疯癫就更不可怕。

不知为何,珞琪心里反生出怜惜之意。

焕信披头散发同捉拿他的人挣扎扭打跌坐在地上,遮脸的乱发丛中黑亮的眸光在缝隙中漫无目的地望天上的雨幕,根本不理会周围的人们。

珞琪走近他,满眼的怜悯。

三弟直跪在地安静下来,仰头呆望着庭院中那棵雨打清音的梧桐树,宽大的斜襟白棉布短衫被雨水浸湿贴身尽显轮廓,珞琪这才惊愕地发现,三弟赤着下身没有穿裤,两条骨瘦如柴的腿上溃烂的疮伤惨不忍睹,胫骨溃烂处隐约可见白骨。

珞琪骇然无语,难道这是公公杨焯廷对三弟焕信同表姨娘**的酷刑惩罚?

眼前的疯子哪里还是昔日那孤高狂傲的三弟?

记得三弟最爱洁净,无论何时都是仪容俊雅。

一次全家人随公公去黄龙河泛舟踏青,登岸时一名乞丐扑上来拉住了焕信的披风,央告他给几个赏钱。

焕信那鄙夷的目光根本不屑去看那乞丐,两指轻拉脖颈间绸绳一抖披风,大步向前走去,那绛色的披风如云一般在焕信身后轻飘飞落盖在乞丐的头上,名贵的披风就赏给了乞丐。

焕信目不斜视漫不经心向前走,掏出锦帕擦手,顺手将绸帕扔去路旁,那昂首阔步间动作潇洒贵气,公公杨焯廷对三弟的宠爱都溢于言表。

而此时在泥地里傻笑的怎么会是那个高贵的杨家三少爷?

焕信抱住了身旁的梧桐树,面颊贴了湿漉漉的树干,仰头望着雨中飘摆的枝叶,高声呐喊:“娘亲,娘你在哪里?娘你睁眼看看,当年娘和信儿种的这棵树长大了,娘说,信儿的腿长到同小树一样粗,信儿就将是杨家的顶梁柱了。”

珞琪心中愧疚,是她那夜揭发了三弟的罪行,才令三弟有如此惨不忍睹的下场。可转念一想,若非她那日吐露事情救下丈夫,怕今日双腿烂如枯木,疯狂发痴的就是丈夫云纵。

珞琪被身后的一只大手推开,趔趄几步油纸伞从手中滑落。

珞琪刚定神看清分开众人大步向前的人是丈夫云纵,就见丈夫一把揪起抱着梧桐树跪坐在水洼里的三弟,扬起手,抡圆了胳膊一掌抽在三弟面颊,三弟扑倒在满是泥水的青石板地上,溅起积水飞上珞琪的袍襟。

珞琪伸开手,挡在三弟焕信和丈夫之间,俏目含忿,柳眉含嗔,咬咬唇,一时间寻不到任何妥帖的言语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愤怒厌恶。

若是丈夫此刻同昔日那恃宠而骄颐指气使的三弟对峙,她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丈夫身边,或许为丈夫的不畏强权而欣慰;而丈夫此刻打的竟然是疯傻迷了心智伤病无依的三弟,恃强凌弱算什么好汉!

“回你房间去!”杨云纵指着珞琪的房间厉声喝令。

珞琪从银牙里挤出几个字:“他抱病之身!”

管家福伯忙来解劝道:“大爷莫再打了,没见三爷的脸都被老爷打肿,门牙都掉了两颗,也没把迷了心窍的痰抽出来。”

珞琪的目光望向泥泞满身嘿嘿傻笑的三弟,咧嘴露出缺掉两颗门牙的齐整白牙,笑得人毛骨悚然。

焕信趴在地上,贪婪地吸着坑洼中的雨水喝,像一只小狗在地上觅食一般。

珞琪近前,俯身满眼怜意地捋着三弟披散的头发,露出肿紫的面颊狰狞可怕,一旁的小丫鬟竟然尖叫一声被吓哭。

焕信露出一口白牙看着珞琪傻笑,嘴里喃喃道:“水晶宫,我的龙宫,我是龙王爷三太子。”

猛然发狂般纵身跳起,发疯般扑向珞琪的房间,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我的东海龙宫,我的房子!”

追来的下人七手八脚按住焕信的臂膀,阻止他的肆意胡为,焕信踢打叫嚷着:“别打我,不要揭我的鳞甲!”

“放开他!”丈夫云纵在廊子下吩咐,又对珞琪道:“你去同碧痕睡。”

那言语冰冷如雨滴一般。

它妈妈在廊檐下跺脚制止道:“吉官儿,三爷不过是痰迷了心性才错走房间,当初这个院子他曾住过。可如今他怎么能去睡少房子?哪里听过小叔子睡兄嫂的床的道理?”

“冰儿能在这里摸爬滚打,如何三弟不可以?”云纵冷冷道。

珞琪望着丈夫,丈夫这是在借机报复,似乎没了丈夫的遮护,她殷珞琪就该没了天没了地,甚至不该有一片遮风避雨的瓦顶,不该独享自己的恬静。

“禽兽,禽兽,信儿是禽兽。”焕信嘴里默默叨念,似乎是回答着它妈妈的质疑,一面踉跄着向珞琪的房间连滚带爬的摸去。

焕信痴愣愣的目光打量着容貌姣好的嫂子珞琪,温和慈祥的目光中有着其她女人少有的坚韧。焕信忽然大喊一声:“亲娘!”,措手不及地扑向珞琪怀里。

身后是青石八棱柱,若是躲闪,神志不清的三弟或许会扑空,头撞在石柱棱上怕是要头破血流不堪设想;但若是等了三弟扑到身上,尴尬肮脏且不说,三弟赤着下身形象猥祟。

千钧一发之际,杨云纵几步冲入珞琪和三弟之间,一把迎抱住三弟。

焕信在大哥臂弯里痴痴狂笑,笑得那残缺不全的银牙在雨夜灯影中露出光泽。

珞琪信手将额边一缕湿漉漉的头发掖到耳后,瑟缩地围紧湿漉漉的小袄,吩咐丫鬟雨娆为三爷熬煮姜汤驱寒。

回首望向自己的房间,红纱窗影里三弟痴狂地黑影手舞足蹈,如在舞弄皮影戏一般,雨幕中格外寒凉。

进到西厢房,碧痕裹着被子躲在床的一角,如只受惊的小鹿,胆战心惊的目光反是逗笑珞琪。

珞琪换下披在身上被雨水潲湿的小袄上了床,扯过丈夫的那床玉色牡丹喜鹊图的大缎被钻进去,贴了床边坐着,接过雨娆递来的手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打了个喷嚏对雨娆道:“去看看姜汤水可曾好了?若是有,也端两碗过来我们喝。”

接连两个喷嚏,珞琪笑眼望望缩在被子里小巧的碧痕,轻咬了下唇,嘴角掠出坏笑,一双冰凉细嫩的小手塞入碧痕的脖子。

“哎呀,小姐!”碧痕嗔怪着从床角惊起,这才脸色缓和,有了先时惊羞的模样。

“圆房没几日怎的变呆傻了?平白地发什么呆?”

碧痕垂了眼,泪光莹莹道:“小姐,姑爷他太可怜了,就没能睡个囫囵觉,天天晚上彻夜地忙。”

珞琪心里本是对丈夫满是嫌怨,三弟沦落到如此凄凉的田地,丈夫云纵竟然还落井下石去打他,丝毫没有同情心,冷酷得如块玄铁一般。

这是珞琪第二次对丈夫的言行有着如此强烈的抵触。

头一遭是当年在朝鲜军营,丈夫有个贴身的随从小喜子,机灵乖巧,鞍前马后为丈夫效力,比忠儿机敏十倍。小喜子曾经救过丈夫的性命,后来由于平乱时冲锋在前立下战功,被丈夫提做了把总。那时珞琪曾经想过把自己心爱的丫鬟碧痕许给小喜子为妻,不想小喜子一次得意忘形,带了手下聚赌犯了军法。丈夫竟然从重处罚,眼都不眨的将小喜子处斩。原本可以五十军棍了事的罪行,竟然丈夫为了振军威杀了自己的爱将。这让珞琪头一次认识到丈夫的残酷。为了那个事,她和丈夫头一次争吵。而今天,看了丈夫对三弟的冷酷,更令珞琪心寒。

“他能忙些什么,忙了陪美人还来不及吧。”

“不是的,姑爷他天天晚上忙公务到很晚。”

珞琪好奇地低声挑逗问:“你不是还说‘少爷他太闹了,整晚的折腾人’,他哪来的时间彻夜忙公务?”

碧痕望着珞琪认真道:“姑爷自然是折腾人。人家每晚等得眼睛发酸也不见他回来,又不敢先睡;过了三更他回房睡下,不是辗转着翻饼一样摇得床吱吱嘎嘎乱响,不然就是唉声叹气;即便是勉强睡了,夜里又大叫了说梦话惊醒,再不然不知想到什么,就披衣去书房看账簿。岂不是太闹,整晚地折腾人?”

珞琪哭笑不得,望着碧痕委屈的样子,笑得刮了她的鼻头逗她道:“还以为是他天天折腾得你……”

凑到碧痕耳边耳语几句,碧痕双手捂住脸羞愤道:“哎呀,小姐!”

28春宵春雨涨春池

碧痕娇羞着用手捂住脸。

珞琪戳了她的额头笑骂:“小蹄子,若是你姑爷对你不动心,反是我这些年白调教了你。”

碧痕嘟哝着辩解:“姑爷眼里哪曾有碧痕呀?姑爷眼里只有小姐,除去记挂小姐,白天想晚间叹的都是那账簿,心里哪还容得入碧痕半分?”

珞琪见碧痕那模样娇憨得可爱,欲同她逗笑,转念一想问她:“浑说!什么账簿能比新婚娇娃要紧?”

“衙门里的账簿呀。听说是衙门里急了用钱,却发现银库里钱账对不上,一时间挪不出大宗的款子,老爷就责成咱们姑爷去办这差事。”

珞琪心里揣摸,丈夫在衙门里的公事绝少回家提及,更是反感女人干预男人的公务。这点上丈夫和去世的爹爹简直是天壤之别,珞琪记得小时候,爹爹曾抱了她坐在腿上,让她代笔批复公文,不管是洋文还是国文,爹爹念她写,反是一种父女间难得的乐趣。

如今连碧痕都知晓的公事,怕还真是大事了。

“碧痕在书房外听帮姑爷理账的老夫子说,都是三少爷病了,才苦了咱们姑爷。钱账上的事,三少爷最明白不过的。如今姑爷急得满嘴起火炮,几天都没理出个头绪来。”

碧痕小心地问:“小姐,老爷为何责罚三少爷呀?三少爷是老爷的儿子,怎么打成那般田地?”

珞琪看着一脸认真的碧痕,心知三弟和表姨娘的事也只是公公和几位身边亲近的姨娘知晓,家丑竟是不宜外扬。

转念想想,三弟虽然可怜,但确有可恨之处,若不是他**败德于先,缘何公公如此动怒大加笞楚。而比起那命丧黄泉的表姨娘,三弟可也算是幸运呢。

珞琪本是一心同丈夫怄气,想到丈夫几日来对她的冷落,夜间对待三弟的冷酷无情,心里隐隐揪痛。

静心坐了片刻,心里反添了些不安,怕真是她这些日冤枉了丈夫。莫不是丈夫忙于公务才冷落了她,是她多心误会了丈夫。新婚的碧痕都无暇去陪,只能借用餐时聊以慰籍,珞琪想想不由生了些内疚。

披衣下床,珞琪让雨娆取来一件披风去书房看望丈夫,去到廊下,雨夜中寂寂夜色显得压抑。

书房泛黄的灯光在窗影下投上丈夫的身影,珞琪走近时,却发现窗上多了另两个身影,看那身形和胡须的影子,定然是外人。

珞琪心中暗想,看来丈夫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不然如何带了外人来家中?

独立廊下,雨打檐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听书房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大爷,这账查了数日也没个头绪,如今三爷病得失了神智,怕无人再能弄清这帐目。”

听声音,像是公公杨焯廷的幕僚项夫子。

又一人的声音道:“此事怪异,这账面上明明有着五十万两库银,如何银库造册中只有两万两,四十八万两库银不翼而飞,奇事!”

这个人珞琪听不出是何人,声音陌生。

“急不得一时,大爷还是先去安歇,明日一道禀明大人,从长计议吧。”项夫子的声音。

珞琪心里暗惊,四十八万两库银是笔天大的数目,如何会有如此奇事?

“不知三爷这痰迷心窍之症何时能痊愈,账务上的事,多是三爷在管。”

老夫子言外之意,有些责备。

虽然未进屋,珞琪已经感觉到丈夫的焦虑烦躁。

就听丈夫云纵的声音冷静地说:“等?怕是你我能等,黄龙河的大堤不能等,暴雨倾盆,庄稼地开渠,黄河下游逃难来等了衙门赊粥的灾民不能等!”

顿了顿又说:“此时关键要追回款子,至于追究谁的责任,还是后话。”

珞琪此时才明白了,这么大笔款子,怕是要用来修堤坝救灾民的。不想出了事。

抬眼望着夜空中漫天霪雨如麻,满心也为丈夫忧虑起来。

“烦两位夫子再来帮云纵查一遍帐目。云纵虽非身经百战,可也在一些战阵中历练过来,知道一些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但凡这胜利,只在最后一时的坚忍,或许胜数只在最后一刻,迎刃而上就破敌,若是退却,怕就失去战机。这排难也是如此,但有一线机会,云纵绝不放弃,再查!”

珞琪揉揉手,摸摸冰凉的脸颊,心想丈夫过去对钱财从不上心,理帐都是这些年学的,不如三弟精通。

但丈夫的性子珞琪最是知道,不破解难题,丈夫绝不会罢手。

碍于书房内有外人,珞琪不好进去,却见忠儿揉着困倦的眼睛从书房出来解手,珞琪将披风递给了忠儿,嘱咐他送进去。

悻悻地回到碧痕的房里,碧痕问:“小姐,你那个治口疮的西洋药可还有?”

“嘴破了?”珞琪问。

“是姑爷,他的嘴里起了很多火泡,吃饭都疼。”

“他自己不来讨药,反劳你惦记!”

珞琪嘴里如此说,心里却是明白,丈夫平日最抵触她鼓弄西洋药,定然是顾脸面不好意思来求她。

“雨娆,去请你少爷过来。”珞琪吩咐。

雨娆笑望了她反问:“少奶奶,看您给雨娆派的这活儿。少爷在忙公务,哪里肯轻易过来?”

珞琪想想,雨娆说得也是。眸光一转,计上心来,灿然一笑,对雨娆耳边低语几句,雨娆掩住嘴窃笑,拔腿跑了出去。

珞琪整理一身缎袄,潮湿的头发挽在脑后,斜插一支墨绿色古寒玉钗,素面朝天,铅华不染,反是几分天然秀色挂于眉梢。

不多时,丈夫杨云纵风风火火地进房,喊了声:“快与我更衣!”

珞琪悠然起身迎上前,轻咬了下唇,双靥如花,那双含嗔带怨的一汪春波直望着丈夫。

云纵就知道妻子这个下意识难以掩饰的小举动后,定然是含了促狭在耍花花肠子。

自知中计,杨云纵懊恼地转身欲走,珞琪一把拦下他嗔怪道:“不诳你说爹爹传唤你去回话,怎的就请得你大少爷移步回房?”

杨云纵四周看看,恼道:“乱闹,谁个有心思同你们耳鬓厮磨,多少正经事做不过来。”

转身要走,被珞琪一把抓住,捏了他的下颌,秀目含俏望着他要挟道:“火泡生在你嘴里,横竖是你自己难受。若是再扭捏不听话,人家可喊了~”

碧痕托着一小碟子药膏过来,珞琪在盆中净手,要杨云纵张开嘴看看。

杨云纵被闹得无可奈何,只得张大嘴任她摆弄。

珞琪拉了丈夫来到案前一蜡烛台前,让碧痕举了两面镜子,折射的光投入丈夫张大的口中,边啧啧叹息,边用手指沾了药膏,为丈夫涂抹口中那一处处溃烂的泡。

杨云纵张着嘴,俯视着妻子那娇美细润的面颊,妻子聚精会神地为他上药,尤其是那洗妆不退唇红的小嘴,上唇微翘,含着风情万种又不失俏丽,头不能动,目光扫视四周只碧痕在一旁举了镜子,头不由向前凑去。

“乖!不要乱动,就好了。”珞琪让碧痕挪动镜子的位置,照着口腔内的溃伤。

待珞琪的手抽出去沾药膏,云纵迅然抱起她对着那诱人的红唇亲了一口,羞得珞琪惊愕片刻惊羞地要捶打他时,杨云纵已呵呵笑着大步流星出了门。

珞琪羞恼地跺脚,碧痕羞得扭过头。

珞琪擦过手再追出去,屋外春雨连绵不断,顺檐滴落,汇聚成溪的雨水从沟渠流走,哗啦啦水声和雨打树叶的声音不绝于耳。

书房昏黄的灯光下仍晃动着丈夫的身影,偶尔在风雨声中传来几声慨叹。

“大爷,这查账是门学问,需要花得功夫,不能一蹴而就。三爷当年也是十三岁上下就随了老爷身边走动,十五岁就开始学了盘账造册,所以才盘账十分快,大爷不用急。”

“人可以不急,但是天不等人。”

“大爷,再不然让督抚大人下令关城,拒流民于城外吧。前人多是此法,如今自保尚难,哪里管得住如此多的外省春荒逃来的灾民?去年黄河下游赤地千里,就有大批灾民涌来,龙城入秋的蝗灾,庄稼尽毁,如今潮讯汹涌而至,钱款尚未筹齐,如何再管旁的?”

“可惜了三爷这一病神智不清,也不知道这账簿里的名堂,那缺了的四十八万两周转的银两去了哪里?”

雨娆按了珞琪的吩咐让厨子做了几碗燕窝银耳羹,随了珞琪送去书房。

此时已经是晨曦微露,雄鸡报晓。

两位老先生同珞琪见礼,坐在案头的丈夫云纵满眼血丝,一案铺陈的皆是账簿。

雨娆将燕窝递给云纵时,云纵忙制止说:“小心,莫污了账簿,放去一旁,我吃不下。”

雨娆巧笑嫣然道:“大少爷,你若是不吃,先生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吃,操劳了一夜,大少爷也别薄了少奶奶一份心意。”

就听老夫子叹息一句:“说是共同理账,但多少三爷在一手操纵,不让人插手。如今出了事,不知道老爷那里能否相信,更怕老爷责备是大少爷的责任。”

珞琪吃惊不小,四十八万两银子的差错,谁能担待?

雨娆凑在桌案前看了看账簿道:“这账薄不是这个查法,少爷手中的账,是母账,是拿给上面看的账簿;右手那本,是小账;这之间还应该有套账簿,才是实账。”

说罢放下托盘,指点了两本账簿上几处明显的条目一一解释,听得众人大惊失色。

不多久,杨云纵就起身请雨娆坐在案前,一一为他们讲述这几本账簿的奥秘。

雨娆自鸣得意道:“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家父曾在提督衙门供职,就是掌管帐目,后来去一家银号做帐房先生,雨娆不会说话就会玩算盘。”

说罢将桌上的算盘一抖,信手翻开一页帐目,左手不看算盘,盲打一气,果然出来的总数丝毫不差。

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30吹尽狂沙始到金

“小凤,小凤,你在说什么?大声些!下雨天冷,你下来呀!你下来……焕信给你新的夹裤穿,大红色的。你不是一直喜欢大红色,讨厌粉色吗?”

珞琪寻声回头,三弟焕信木然立在紫藤花架下,仰头望着那两只依然在斗叫的黄鹂似是对鸟儿在说痴话。

但那神情专注,目光中满是痴情,待到珞琪无声地来到焕信身后,藤架上的两只鸟忽然扑棱翅膀飞走,消失在高墙灰瓦间。

焕信扭身见到珞琪,发疯般抓住珞琪地肩头跳着哭闹:“还我小凤!你们把小凤赶去了哪里?还我小凤!”

“嫂嫂,不用理他!”焕睿挺身上前推开三哥焕信挡在嫂嫂身前。

下人们追过来赔罪道:“不过一眼没留意,三爷就跑了出来。”

珞琪回头看看五弟冰儿,那神情举止有了男人挺身而出的侠气,带了分童稚,反是很好笑。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丈夫云纵伸手将披在肩上的墨色披风抖给身后的忠儿,大步进得院子,双眸如寒潭秋水般冷澈,薄劲的唇也显得格外坚毅。只对了珞琪点头示意,径直走向坐在梧桐树下轻叩铜盆仰天发呆的三弟。

“三弟,你告诉大哥,四十八万两银子,你挪去了哪里?”杨云纵认真地问,话音中充斥着严厉,但神色却是祥和。

珞琪想,平白无故没个证据,丈夫断然不会轻易冤枉三弟。话既出口,定然是有确凿的证据在。

焕信痴迷地望着梧桐树,阳光透过稀疏的叶子在他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珞琪凑向前解释:“三弟还是糊涂,只是比昨日安静许多。”

身后跟来的衙门主事也躬身问:“三爷,你好生想想,那天那纸挪动银子的公文,是你递来给下官的,拿来时,上面是具了督抚大人的印章的。”

珞琪脸上的笑意顿消,本想是丈夫来盘问三弟钱款之事,却被衙门主事的一句话骇到。

公公近年来抽大烟体力不支,人也疏懒,平日的公务多是云纵和焕信兄弟里外把持,公公杨焯廷的印信只有云纵、焕信兄弟二人能动用。如今公文上具了督抚的印信,定然是丈夫和三弟的责任。只是三弟如今人事恢,如何问得出来?

焕信仍是抬头望天,手指叩敲铜盆边缘发出高低抑扬的节奏,低声自我陶醉般唱道:“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陆务观的《钗头凤》在他击盆而歌下却也是别有一番清凉韵味,歌声中满是惆怅愤懑。

珞琪不由心动,若是三弟果真和表姨娘两情相悦,却被世俗隔阂摧残,如今劳燕分飞,孤雁哀鸣,岂不是她就是那做恶的“东风”,空剩三弟这“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杨云纵看了眼痴呆的三弟,又望了眼妻子,转身进了书房。

珞琪和五弟拿了原大帅的电报追去,被主事先生挡住低声告知道:“少夫人,多多宽慰大爷吧。如今三爷这步田地,怕这宗冤案有口难辩了。挪动银子的公文签发的日期前后一个月,三爷人不在龙城,只大爷一人掌印。如今这大笔银子不知去向,怕是难以向老爷解释清楚了。”

珞琪心里一寒,如果解释不清,公公真若误会丈夫贪污了银子,会是什么后果?

看了坐在梧桐树下拍打着铜盆唱得兴致盎然的三弟,赤露的腿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珞琪不禁满脸忧愁。

管家福伯匆匆地带了几名仆人来到院里,见到云纵传话说:“老爷回府了,吩咐大少爷即刻过去。”

珞琪情知不妙,忙随了丈夫身后而去。

杨云纵停住步,回头望着珞琪,温和地声音劝道:“回去等,听话!”

珞琪执拗地坚持道:“珞琪陪哥哥去见爹爹,或许有珞琪在场,爹爹能压些怒气。”

杨云纵转身就走,步伐从容沉稳。

走近厚德堂,珞琪忐忑的心砰砰乱跳,不安起来。

厅堂内氛围压抑,两旁立满二十多名衙役,腰挎钢刀,神色肃穆,如升堂审案一般。公公背手而立,等她们夫妻跪地请安,冷冷吩咐一句:“将这逆子拿下!”

“爹爹!”珞琪脱口央告道:“爹爹息怒,既是在家里,且听媳妇进一言。”

“琪儿,不必多言。你是杨家的媳妇,就要恪守本份。就是这孽障贪赃枉法咎由自取伏法,杨家也是你的家!”

五雷轰顶一般,珞琪头一沉,眩晕间就见两旁的衙役已经拉肩拢背将丈夫绑起。

贪污公款,又是如此巨大一笔款项,如何说也是大罪。如今公公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令珞琪不寒而栗。

但她相信丈夫胸襟坦荡,若是丈夫贪财,当初就会坚持留下养父的遗产,同她远遁天涯留在朝鲜国或德国不回来。如今这无妄之灾又如何解释得清楚?

“王法无情!为父也不能徇私。你说你不知情,但这印章可是你一手掌管?若没有佐证证明你的清白,只有依法严惩不贷!”杨焯廷痛心疾首,回身眯起眼望着儿子,眉头紧锁含着失望。

“大人息怒,库银不见,云纵罪不可恕。但请大人再宽限几天,容云纵查清银子的下落再治罪不迟!当务之急,是追回银子。”

珞琪见身旁的丈夫既未挣扎,也未纠缠孰是孰非,神态从容自若,沉静的目光望向父亲,恳请容他时间追回库银。

珞琪不由记得昨夜夫子们议论三少爷焕信时,丈夫都在引导大家说,此时关键是要解决银两短缺的难关,不要去追谁的责任。

每遇到一次危难,丈夫沉毅坦荡的气度就令他的身影在珞琪眼中高大几分。

这时忽然一阵糟乱的脚步声,师爷和几位主事在福伯的带领下进来,急匆匆地禀告道:“大人,大事不好!黄龙河青石滩一带的堤坝就要决堤了!”

珞琪此刻的骇然同丈夫一样,众人的目光投向杨焯廷。

杨焯廷惊恐的神色如狂风吹散阴云一般,在脸上稍纵即逝,忽然嘿嘿冷笑几声走近跪地的儿子云纵,咬了咬牙,牙关里发出嘎吱声响,消磨着心中的恨意。又冷笑两声,反问一句:“大少爷是要老夫宽限你几日去查脏?还是宽限你几日去携款潜逃远走高飞?”

话音未落,一纸电文摔在杨云纵冷峻的面颊上,父子二人四目对视。

杨云纵被绑缚,珞琪小心谨慎地看看公公的脸色,俯身拾起那纸电文。

是原大帅奏请朝廷派调龙城新军统领杨云纵去朝鲜国效力的电文,已经得到了李鸿章中堂的首肯,特转到龙城同杨焯廷督抚商议。

这本是珞琪心中挣脱牢笼的唯一期望,不想却在此刻成了丈夫卷款潜逃的佐证,无巧不成书,怕真是无从解释。

珞琪展开那纸电文给丈夫看,杨云纵扫了一眼电文,扬头坦然道:“大人请放心,四十八万两库银一日不查出去处,云纵一日不离开龙城!大人,只是这保堤是眼前大事,事关龙城黄龙河一带百姓的生死,大人!”

“下到大牢,等候提审!”杨焯廷的话音平缓,显得老迈沧桑,含着苍老无力。

“大人!”师爷紧张地上前劝解,又望望跪在地上的杨云纵。

杨焯廷转身回房,珞琪跪行几步上前抱住了公公的腿,贴在膝下哀求道:“爹爹,琪儿不懂得什么公务账簿,但珞琪只相信相公他的为人坦荡,视富贵于浮云。俗话说,‘知子莫若父’,爹爹信不过自己的儿子吗?”

杨焯廷没有低头,目视前方,吩咐下人道:“把少奶奶请走!”

31自怜潇洒出尘埃

龙城总督府地牢,珞琪同云纵隔栏执手相看笑眼,无语凝噎。

没有泪水却是嗓音梗塞,欲语还休。

珞琪鸦髻抿得一丝不苟,泛着淡淡的桂花油气息。

斜插暗绿色的古玉簪,素白色的香云纱百襇裙,上身水红色的衫子,外披皂色斗篷避人耳目,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眉峰微蹙,嘴角却勾着浅笑。

身在牢房凄凄惨惨鬼神皆泣之地,越是落魄失意,珞琪反是要将自己装扮得美轮美奂雍容雅致在人前从容而过,去面对那些真情假意惋惜同情的目光和幸灾乐祸的冷眼。

身陷囹圄的云纵浓眉下寒芒带着清寂,清风淡云般没有丝毫对即来噩运的恐惧。

费力地挪动伤痛的身子,带了鞭伤的手微颤着伸向珞琪的鬓边,将那朵娇艳的玉馨花捏起,插在一个令他满意的位置,凝神欣赏着那朵娇艳的花低声说:“若是一朝分离,琪儿就去投奔原大帅,原大帅和沈姐姐夫妇定会收留。”

珞琪微扬起头,绕眶欲下的泪敛回眶中,嘴角勾出甜甜笑意,端起丈夫那轮廓英挺的面颊,望着那双风雨后仍是神采焕然的双眸坚定道:“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疼惜而感动的隔着冰凉栏杆拥搂,狭窄的栏杆空隙间,额头轻轻碰接在一处。

妻子嘤咛般的声音懊恼般叹息:“可惜先父留下遗嘱上言明,所留在外国银行的遗产须是珞琪而立之年后才能支取挪用,不然先取来应急也是好的。”

珞琪的父亲只她一个女儿,遗产也尽数留给了她,只是担心她年少时不知经营胡乱挥霍反是因财生祸,特将这些钱放入了几家国外银行二十年生息,不到时间不得兑取。而珞琪陪嫁的物件也多是些不易变现的古董字画。

杨云纵见妻子习惯地抿咬下唇沮丧的神情,焦虑得眉头拧结,如烟锁深澜一般。

“亏得动不了这宗银子,否则你挪用私囊去填补官银亏空,岂不令人怀疑是欲盖弥彰,更是有口难辩。既然问心无愧,且由他们去查!”

珞琪见丈夫神色坚定,却已是将后事都用心安置,心里一阵凄凉。

从朝鲜回国就是一件错误。

当年她和表哥谱萸嗝分衤恚定下的亲事因云纵的养父过世险些被公公杨焯廷悔婚?

情急之下,表哥带了她离家出走,远走高飞去了朝鲜。

那才真是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几年后,公公又以家中老祖母卧病为由,诳了他们夫妻回到龙城,自此那对父子冤家简直令珞琪头疼欲裂。

“无论如何,先筹集钱款填补上亏空应急,四十八万两官银也无非是为抢修堤坝赈灾之用,若能保住堤坝渡过眼前难关,爹爹也未必会再深究此事。人家还有些私房陪嫁的首饰细软,另有先父留下的古董,只除去那幅名画不能卖,都可拿去典当应急。再不然,珞琪去向南安郡王妃岫玉姐姐借些钱周转,再发电报给志锐哥求他接济一二。虽是凑不足这四十八万两银子,但能解燃眉之急。”

珞琪井井有条的说出自己的打算,丈夫却望着她悠然一笑,笑容中含着讥诮道:“你且省省心,杨云纵焉能用妻子娘家的钱财为自己渡难?”

珞琪菱唇微翘懊恼道:“迂腐!刀都架到脖颈上,还顾这么多虚礼?人家哪里舍得官人去做刀下冤鬼?若是大堤真个出事,公公拿了官人去顶罪消灾,那珞琪空守了钱财又有何用?”

见云纵沉默不语,珞琪低声劝道:“今天小夫人还将自己的积蓄偷偷拿来塞给人家,说是一片心意为官人你救急。”

杨云纵惊诧的目光望着妻子,欲言又止。

珞琪伸手掩了丈夫的口说:“且莫多言,此事人家自会操办,小夫人也是一片心,不忍拒她。再者,人家哪里见得你睡在这阴凉腌臢的地方?”

娇俏地抿嘴浅笑,珞琪目光扫视牢房四周,没有看到传说中房梁上片片蜘蛛网,反是看到雨水泛潮的墙壁上斑驳剥落的墙皮上显现狰狞的形状。

丈夫低沉的声音诡秘地笑答:“莫要小觑了这里,虽不到三宫六院,可也是有七八个‘美人’陪房。”

珞琪见丈夫神色认真,不似玩笑,半信半疑地松开手望着岑然自得的丈夫奚落:“做梦吧?都被打得这般田地,还惦记美人销魂不成。”

“不信?可想一见?”丈夫认真的神色反令珞琪好奇又微生妒意。

丈夫挪到墙角那丛乱草上铺的破草席前,回眸对了妻子诡秘地一笑,又对草席下说道:“快快出来拜见大奶奶!”

猛地一揭草席,一串老鼠蟑螂臭虫之类的活物四蹿而逃,直冲牢栏外的珞琪奔来,慌得珞琪尖声惊叫向后闪去,丈夫却跪坐在地上拍掌大笑道:“夫人差矣,缘何如此失礼?”

珞琪又气又恼,丈夫如此落魄竟然还有心思促狭。

而这笑声背后反更添了凄楚。

来牢房探监前小夫人霍小玉哭着对她透露,四十八万两库银非比寻常,若是再寻不出丢失的库银,一旦黄龙河决堤水淹龙城,怕老爷也难逃失职之罪责。老爷已经决定要上报朝廷,大义灭亲,如今只能求佛祖保佑黄龙河大堤逃过此劫,或许还能暂且压住库银之事,保全大少爷一条性命,否则珞琪怕就要守寡做未亡人。此事的厉害,相信丈夫身在官场更是心知肚明,而此刻却是从容谈笑。

“狗奴才!谁许了你们放人来探监?”公公杨焯廷的叱骂声传来。

珞琪忙扶扶鬓发,整顿衣裳,自知无法躲避,反是平静地迎过去见礼。

公公杨焯廷并未责备她,反是直视牢房中跪地叩首的儿子。

“嫂嫂!”

珞琪抬头,惊愕地发现跟在公公身后的五弟冰儿,不知道公公因何带了五弟来这牢狱。

“死到临头来嘴硬不成?从实交代,本官从轻量刑。”

公公话音拖着长长的官腔,一句话中带出“本官”一词,听得珞琪硌耳,就如每日听丈夫不唤“爹爹”反唤“大人”一般生硬。

“来人!”杨焯廷喝了一声,吩咐将五公子焕睿绑上刑凳。

“冰儿!”珞琪惊得脱口叫道。

“大人!”杨云纵原本低眉敛目,如今也怒火中烧般抬头道:“大人若要刑讯,但可以审问云纵,因何又绑了五弟?这里既然是朝廷大牢,五弟他未作奸犯科,如何要绑他来这里?”

毕竟五弟冰儿还是未成丁的孩子,珞琪不知公公缘何这般狠心。

杨焯廷却冷笑一声道:“既是清楚厉害关系,还不从实招供官银的去处!”

顿了顿又道:“为父就知你心怀不甘。昔日你大伯辞世,让你归宗回为父膝下,你便千般挪揄百般执拗,终是拉了你表妹琪儿私奔去朝鲜,胆大妄为!如今留你在龙城尽人子孝道,你又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胆大包天私贪了库银欲要再逃去朝鲜!知道你骨头硬刁顽,为父只拿冰儿来拷问!”

两旁虎狼般的衙役手中灌铅的红黑两色水火棍戳地发出威慑的响声。

眼见了冰儿被绑缚在刑凳上,灵透的双眸翻着长睫惊惶地望着她,珞琪慌得跪地求公公道:“爹爹,五弟年幼身子弱,实不禁屡屡重责。如今五弟萤窗苦读以备秋闱,身负爹爹夺魁光耀门楣的重托,若是责罚,就拿琪儿责罚吧。”

杨云纵摇晃着阻挡在眼前的牢栏,朗声阻止道:“大人!牢房乃官府重地,五弟并未触犯刑法,如何对他用刑!”

杨焯廷毫不理会,挥挥手,两旁的衙役按头按脚地束缚了冰儿,后襟挽起,裤子剥落,露出一段冻玉般触目冰寒的紧实肌肤。

珞琪慌忙侧头跪地求告:“爹爹饶过冰儿吧!冰儿还小,他受不住这么重的板子。”

杨焯廷低眼望着珞琪问:“琪儿,你实话告诉为父,那四十八万两库银,可是你夫妻私挪去放贷收利?”

珞琪一阵心寒,公公一心认定是她夫妻私吞了库银,未曾做贼却要被搜身一般令人难堪气恼。无奈眼前怀疑她们的人却是至亲的尊长,更令人急恼不得。想要摆明说,她夫妻在朝鲜国也曾经营过钱款,得过朝廷封赏有着不菲的积蓄,加之娘家的钱财做后盾,才不会在乎这些银两,可又怕公公听得多心;若是一味否认,又没个有利的佐证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公公定然也是不信。

犹豫迟疑间,冰儿格外从容平静地接话道:“嫂嫂敬请回避!冰儿请愿领责。非是冰儿做错事,也非是替大哥领罚,只是冰儿要证明大哥的清白!‘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孽障!”杨焯廷被冰儿的言语激得勃然大怒,吼了声:“用刑!”

衙役面面相觑迟疑一下,抡起水火棍。

“大人!”云纵惊呼一声。

珞琪再是看不下去,这么重的灌铅的棍子,若打在五弟身上他一个十五岁半大的孩子如何受得住?

“爹爹,求爹爹改换了藤条戒尺来责打冰儿,这么重的棍子,怕是**都难以承受。”珞琪呜咽着泪眼朦胧,冰儿却咬了牙道:“嫂嫂请回避,冰儿文弱,却还有根男儿的傲骨!生死是小,名节是大,大哥没做过的事缘何要屈认?”

珞琪再要说话,已经被下人请去了隔壁。

只听到刑杖的噼啪声响,丈夫愤然地求告声,反是听不到冰儿的哭闹。

珞琪推开下人的拦阻猛地转回身,见按在刑床上的冰儿咬了拳头不哼一声,那副坚毅傲然的神情,仿佛一夕间从那个顽劣的孩子长成了有担当的大人。

“冰儿~”珞琪声音哽咽,冰儿在她心里还是那个乖巧的孩子,那个自小在她们夫妇身边长大的娃娃。

“大人!大人!朝廷派来传旨的钦差大人已经到了青石滩渡口,弃船登岸向总督府快马而来,吩咐督抚大人携长公子及全家去接旨。”

师爷匆匆的闯入,那棍棒声停歇。

珞琪跟过去,就见公公一脸的惊愕问:“哪里来的钦差大人?”

“从宫里来的图公公,京城快马到天津卫登船,由上海上岸换了洋人的火轮到的龙城。”师爷一路催促杨焯廷更衣去候旨,一面张罗着将牢中的杨云纵放出来。

牢门大开,杨焯廷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骂:“还不速去更衣?若有半点差迟,仔细你的皮!”

又瞪了眼趴在刑床上的冰儿骂:“稍后再同你计较!”

冰儿的臀腿间已经乌青一片,伏在刑凳上抽搐。

珞琪侧过头以示回避,轻声问:“冰儿,疼么?”

话一出口,眼泪却是下来。

先时同丈夫谈到生离死别都没落泪的坚强,却见了五弟身上的伤忍不住鼻头发酸落泪。

冰儿的声音微微发哑道:“冰儿皮糙肉厚如野猪,不怕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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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旨太监图公公被杨焯廷恭敬地请进厚德堂,一路上昂首阔步同杨焯廷寒暄迎让,公鸭嗓子尖哑地拖长声音说着客套话。

珞琪曾听志锐哥提到过这位太后身边的红人图公公,太监不得出宫,但这位图公公却屡屡得到老太后的恩准出宫代传圣谕圣旨。加之这位图公公的祖籍也是龙城,平日同杨家也算关系亲近。

迎着钦差图公公进了厚德堂,全家上下随了老爷杨焯廷跪满一地。

“圣旨下,龙城督抚杨焯廷接旨。”

杨焯廷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口中道:“臣杨焯廷接旨。”

太监嗽嗽嗓子打开黄绫圣旨,朗声诵读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龙城总督杨焯廷赋材通敏,操屡端纯……操练新军,拱卫龙城要地,绩效斐然,甚慰朕心……特赏赐单眼花翎、黄马褂……”

珞琪原本心里忐忑,猜想这钦差野猫进宅无事不来,却不想是为了彰表前番钦差鹿荣大人来龙城阅兵的绩效,不禁松口气。

又听钦差继续读道:“龙城总督府新军统领四品管带杨云纵,精通洋务及新军操练之法,为彰其忠勇,着升从三品参将衔领龙城新军及步兵营,赏银千两,绢二百匹。钦此!”

珞琪惊喜过望,先时曾猜测过鹿中堂回京复命,公公杨焯廷定然会受朝廷褒奖,却不想封赏如此厚重,而且竟然给丈夫云纵升职加官。

杨焯廷和云纵叩头领旨谢恩,接过钦差手中圣旨。

图公公搀扶起杨焯廷双目紧盯了他道:“焯公,皇上另有口谕。”

杨焯廷忙撩衣再拜被图公公扶起道:“皇上吩咐,礼就免了。”

目光看了杨焯廷身后低头跪的杨云纵交代口谕道:“皇上的意思,新军是国之根本,龙城新军再扩充千人,要大公子小心从事,勿负朕望。”

嘴角露出神秘的笑容,图公公又去扶起杨焯廷身后的云纵,拉着云纵的手啧啧称赞道:“焯翁,前番见吉官儿才是少年,今日再见英武非凡,难怪鹿中堂回京之后是赞口不绝。老佛爷听罢还寻思,是哪里来的杨统领?再一想,嘿,老佛爷自己个儿都逗笑了,可不是杨督抚府里的小吉官儿吗?几年的功夫,出息了!”

“公公谬赞了!”杨焯廷客套地应着。

图公公满是皱纹的手拍着云纵的手喜爱道:“这番出落得愈发像你爷爷了!”

话说至此,用衣袖掩掩眼角感触的泪。

太后另赐了云纵的祖母,杨焯廷的母亲一身诰命袍服,珞琪知道,太夫人是咸丰皇帝乳娘的女儿,同宫里关系非同寻常。

全家人惊喜不已,云纵随在父亲身后去陪图公公花厅用茶。

图公公一直拉着云纵的手拍着,公鸭嗓尖厉刺耳的声音道:“我平生阅人多矣,还未见过哥儿这样一品相貌,将来必是国之栋梁,股肱膀臂,前程不可限量!”

听罢图公公的夸赞,珞琪一夕间大悲大喜,仿佛人世间荣辱一朝看尽。丈夫为龙城和杨家争来殊荣,一道圣旨将他这阶下囚忽然变成有功之臣。

这样一来,公公杨焯廷再不敢轻举妄动在此时处置云纵,朝廷封赏才下,不能旁生事端。这圣旨来得恰到好处,不早不晚,解了燃眉之急。

姨太太们纷纷来贺喜,珞琪陪了笑一一应付。

图公公却客气地推却说一路鞍马劳顿,要回驿站歇息。

杨焯廷笑了挽着图公公地手说:“龙城风月甚好,公公多留两日,也容杨某尽东道之谊。”

图公公心领神会,笑得双眼眯成缝,眼角皱纹堆积,呵呵呵望着杨焯廷笑了几声不语。

送走图公公,杨焯廷吩咐开祠堂供圣旨。

一家人立刻换了祭祀的吉服进了祠堂。

除非节日祭祀,女眷是不得进入祠堂重地。

珞琪随在丈夫身后,满心的欢喜,却见丈夫沉着脸毫无欢喜之意。五弟冰儿跟在后面也是嘟着小嘴,如只病猫一般歪歪斜斜。

32欲回天地入扁舟

祠堂内红毡铺地,锦幔高挂,彩屏张护,香烛辉煌。

中悬着披蟒腰玉的杨家祖宗画像,两旁几轴列祖遗影,供案上牌位前香烟氤氲。

五间大厅,三间抱厦,内外廊檐,阶上阶下两丹墀内花团锦簇。

全府上下从二门挨次列站,直到正堂廊下。人人面带笑容无语恭立,唯有金铃玉珮铿锵叮当摇曳之声和起跪靴履飒沓之响。

杨焯廷洗手进香,恭敬地叩拜后,将手中的圣旨交到长子云纵手中。

云纵叩拜后将圣旨供到供案上,并供上黄马褂,单眼花翎等各种御赐之物以示杨家蒙圣恩的荣耀。

珞琪随在女眷中,静观这隆重的仪式,才觉出杨家长子地位的不同。领这祭祀之事,非是嫡长子都无法僭越近前。纵是公公此前对云纵再凶狠,此刻也只能依仗这长子奉行祭祀之礼。

天井里风疏雨骤,阴雨连绵不绝,风卷雨滴袭入廊内,这些在堂外廊下静候的女眷身上被扑着点点雨水。

珞琪抬眼望天,心生愁烦,雨水不停,真是天公不作美,不知黄龙河大堤险情如何?

礼毕后众人退去,杨焯廷独留了云纵在祠堂内。

父子二人无语沉默。

“莫以为朝廷封赏一下,为父就动不得你!若是黄龙河大堤有个闪失,定取尔项上人头伏法!”

风夹潮意扑面,杨云纵拱手道:“儿子晓得于中厉害关系。”

杨焯廷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回到房中,珞琪、碧痕围了云纵悲喜交集。

碧痕只是嘤嘤啼哭,珞琪却沉静地问云纵有何打算。

看过原大帅的电文,云纵望着窗外霪雨叹道:“纵是去,也须是查清钱款之事,救了龙城眼前决堤之难。”

珞琪堆出笑,放缓语气,极力化做轻松般道:“钱款之事蹊跷,似是有人暗自圈套。眼前只有筹款才是唯一可行之法。雨娆为我算过一笔账,变卖典当手中的珠宝首饰古董,也能凑出个四、五万两银子,虽然相距甚远,总是能应急。余下的款子,人家再去筹募。”

杨云纵感激地望着妻子,沉吟片刻温存道:“琪儿,这些年让你随了我受苦,真是于心不忍。”

搬过妻子的秀颈,云纵的眸光如寒潭沉星话阌纳钅巡猓含着淡淡的喜,隐隐的忧,脸渐渐贴近妻子时,珞琪却慌然如惊兔般打掉丈夫的手面红耳赤地责怪:“大少爷,举止如此轻浪,若被父亲大人见到,定然少不得一番教训?

矜持地整顿衣衫敛住笑容,轻扶云鬓,娴雅端淑地端身缓姿正坐绣墩上,一副杨家大少奶奶雍容贵气的举止神态,反令杨云纵自愧脸红。低眉垂眸,抿了嘴偷眼看妻子。

妻子却媚眼斜睨,绣帕掩口,咯咯地笑了起来。

“就知你在耍我!”杨云纵上前一把抱起珞琪压去榻上,正要亲热,却被珞琪一把隔住嘴,含娇带嗔地戏问:“空是嘴里心疼人家受苦,可该如何谢过人家?”

“凭你说,我只答应你就是!”杨云纵急得搬开她的手,亲吻着珞琪的脖颈。

珞琪挡了他翻身压他在身下,食指微勾刮着丈夫的唇问:“也不必多,只待龙城水患之急缓解,官人必要答应人家一个条件,否则珞琪不依。”

杨云纵一翻身压了她在身下,目光缠绵逗她道:“莫说一件,千百件也依你。这条命若是捡回来,也定是要同娘子共巢共穴才是。”

“千百件也不必,只一件即可,你即是答应,就是人家要你去同死,或者……或者私奔……官人也不得反悔!”

杨云纵翻躺在榻上,仰望了天道:“答应,自然答应你。可记得当年不是也答应你冒天下大不韪私逃去朝鲜?”

“你应了去朝鲜?”珞琪眼眸中目光兴奋,伏在他身上道:“只是你不得反悔!”

杨云纵伸出食指同她如幼时一般打勾发誓,只嘱咐说:“我们且说好,定是要待钱款一事查清还云纵一个清白后再去朝鲜。云纵不想背贪污官银的罪名私逃。”

“那个是自然!”珞琪允诺道。

心里那将熄的余烬被丈夫一句话引燃熊熊烈火,要丈夫允诺这件事真是比登天还难。这些年她曾几次同丈夫提起离开龙城,无奈都是丈夫瞻前顾后不肯离开生父。珞琪都为丈夫在杨家不公正的待遇饮恨,不知丈夫如何如此的坚持留在这个地方。

杨家隐晦暗淡的日子,这里勾心斗角的一切,谁当姨太太,谁将扶正做大夫人,所有的蝇营狗苟都将与她殷珞琪无关,她可以随丈夫远去朝鲜,这是她这些年梦寐以求的一句许诺。

夫妻二人正在卿卿我我地逗趣,一洗前些时风雨带来的愁烦,忽听窗外一声巨响,一暗器从窗间射入。

杨云纵警觉地翻身跃起,摸出腰间火枪冲出门,院里一片寂静,只有风摇树影雨打疏叶的声音。

杨云纵再进到门内,妻子珞琪已经捡起地上一只小竹筒,打开后里面是一字条。

上面写着:“若问库银去何处,速去府库捉涂潞!”

“涂潞!”杨云纵惊皱了眉,又冲去院里大喊来人,四处追寻可疑人等,竟然没有丝毫可疑人影曾来过这个院。

涂潞是府库的库监,为人忠厚老实,此次银库出事,早已将涂潞盘问个遍。如今这字条会是谁扔进来?是有意好心提醒,还是故意搅混水以便逃脱?

小院里一时乱了起来,仆人们闻讯赶出。

雨娆从书房五爷冰儿的病榻前出来,慌得问出了什么事?冰儿也一瘸一拐跟出来,扶了门栏问:“大哥,何事惊慌?”

33人言道路古来难

云纵敷衍了众人回房,来到书房看望五弟焕睿的伤势,就见那刑杖打在臀腿上的肿伤已经青紫。

“冰儿,是大哥连累你受苦。”

云纵取来药酒为他揉搓心里满是负疚,想到五弟毫无惧色地在父亲面前为自己鸣不平,小小年纪去面对如此重的刑杖,心里更是难过。

云纵一句话出口,五弟却辩驳道:“冰儿是大哥一党的,自然要站在大哥一边。日后冰儿考状元得了功名,再放个外任离开龙城,就不会被爹爹抓来无端责打。”

焕睿言语自信,又似是经过深思熟虑。

云纵也无心责备,只安抚他说:“若你真得了状元光耀门楣,怕不必离开龙城,父亲大人也舍不得再打冰儿。”

焕睿的目光中半信半疑,但仍是满怀期冀地望着大哥问:“大哥,可是真的?”

云纵鼓励地点点头。

五弟天资聪颖,是远近闻名的神童,落笔千言文采风流,文章也是烂熟于胸。只是五弟金榜夺魁的唯一目的竟然是能逃脱父亲的责打,不由令人听得寒心。

“哎哟!”冰儿惨叫一声,云纵无意间触动到他一处将破的伤口。

呻吟片刻,五弟忽然后悔道:“大哥,冰儿还是不考状元了。若是冰儿果然夺魁,爹爹日后不忍再让冰儿替打,那爹爹岂不是要责打大哥了?”

一句话逗笑了一旁的珞琪,五弟平素只出入于家宅和书馆间,同外人接触少,生性单纯。

云纵安顿五弟在书房入睡,冒了大雨带上忠儿出门去衙门。

珞琪担忧地追上他,将一件披风搭在他肩上,目光里满是嘱托,嘴里却没有言语,二人只是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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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云纵踩了一地落花残英归来时,珞琪也是一夜未曾沾床。

珞琪放下手中拆得七零八落的钟表提了裙子迎上丈夫,二人对视时眼里都是红色血丝,不禁哑然失笑。

“可曾找到那涂潞?”珞琪关心案子的进展,这是唯一的线索。

杨云纵摇头道:“派人去寻过,他已经负罪潜逃得没了踪影。”

珞琪不禁失落,眼中熠熠兴奋期盼的目光变得晦暗,反去宽慰云纵道:“不去想他了,或许那个字条也不过是掩人耳目,若真的可信,为什么不出来明告,要暗自诡秘行事?”

“知我者,夫人也!”云纵逗笑着解释:“所以我夜间去了青石滩大堤,安排新军营去筑堤抗洪。如今库银不见,只能让军队挖下游的沉沙装麻袋运去上游筑堤防洪。眼前无钱去购置麻袋、箩筐、车辆、木材等修堤的物品,也无力去安置那些灾民。”

珞琪的心思却不在修筑堤坝上,沉吟片刻打断丈夫的话问:“哥哥可还记得,那个涂潞,似乎这名字很熟,是谁的亲戚?”

杨云纵将一身雨打得湿潮的衫子脱下,扔在椅子*背上,背过身换衣衫边说:“涂潞,三脚踹不出一声,他是母亲房里那位楼孃孃的弟弟。若非如此,他也得不到看府库的肥缺。”

珞琪猛地记起,是了,那位涂潞,她小时候曾经见过。那时楼孃孃带了她和表哥云纵去她娘家玩耍,庭院里一棵大枣树,簌簌地落着枣花。她调皮用树枝挑着一只莹绿色的毛毛虫扔去表哥云纵的脖颈,却被涂潞叔一把接住。那只手立刻肿了起来,十分吓人,吓得她都大哭起来。

楼孃孃责备道,这若是扔在了大少爷脖颈上,可怎生得了?珞琪终于知道枣树上的绿虫子叫杨拉子,爬过身上就是一道毒肿的痕迹。

如此看来,找到涂潞就能知道府库银两的下落,就能还丈夫一个清白。珞琪宁可信其有,再问起丈夫那个被卖去妓院的楼孃孃的女儿红绡的下落时,丈夫摇头说,派人去凝香院寻人的时候,人早被发去了上海。

丈夫继续去黄龙河带兵修堤,防止即将到来的水灾。

珞琪也是忧心忡忡,听老人讲,黄龙河流过龙城,龙王爷发怒时,大河涨水是能水淹龙城,将古城变为泽国。每年在春汛、秋汛来临之季,龙城上下就会紧张忙碌在大堤上。这黄龙河是龙城的命脉,若是河水破堤而入,水淹龙城,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这库里修堤安置灾民的银子不翼而飞,却是眼前最大的难题。

珞琪的解囊相助,丈夫没有拒绝,这是云纵平生第一次拿妻子的钱,满心地愧意。

珞琪在家里翘首等待丈夫的消息,渐渐的,雨停了,天空露出一道绚丽的彩虹。

几只喜鹊在檐上飞来飞去,叽叽喳喳报喜一般,珞琪心情缓和许多。

傍晚,珞琪终于盼得丈夫归来,丈夫一脸愁容,身后跟着义弟顾无疾。

顾无疾书生意气,学富五车,恃才放旷。本是有功名之人,却因同上司不和,辞官在家,被丈夫请来龙城帮忙,顺便帮忙教授五弟冰儿的课业。

珞琪吩咐雨娆备下茶水送去书房,就在书房外听到两个人的争吵声。

“大哥,你不要糊涂,既然证据再手,就该让督抚大人知道真相!做恶之人即使不承担罪责,也要让督抚大人还大哥一个清白!”

杨云纵正声答道:“眼前之事,修堤放汛应急,救助灾民,免生民乱!至于孰是孰非,已不重要,你我心中有数就是。”

“大哥,你迂腐!那三爷果然是真疯?依无疾看,他是在装疯!他要挟涂潞私造公文,挪用库银去外省银号生利息,如今见春汛将至,事情败露就装疯。大哥你想想,这事情前后疑点之多。如今涂潞被追杀灭口,他一口供出三爷,并拿来证据,大哥你不能养虎为患!”

珞琪拉住雨娆站在门外,示意她不要作声,心里噗通乱跳。

果然是三弟,三弟向来阴险。过去也曾有过三弟几次设计害云纵,但事后都是时间长短解释了一切。

难道此番的冤案又是三弟设计?四十八万两银子,三弟设计得真是巧妙,难道枕云阁捉奸也是三弟巧计安排?可三弟如何知道她要去枕云阁?楼孃孃说红绡曾拿过表姨娘庄小凤的一纸诉状递进府里,之后就被诬为贼偷卖去妓院。

珞琪将几件事联系在一起思忖,越发觉得三弟用心险恶,仿佛所有人被他玩弄于股掌间,所有一切都是他为了逃避杀头的罪责而巧计安排。

“大少爷,大少爷!老爷来了!”

忠儿一路小跑进来通禀,真是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杨家的规矩,只有子女去长辈房里请安的份,父母绝少去子女的房中。公公已经是二次来到她们夫妻的院里。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珞琪随在丈夫身后迎出去。

父子二人在廊下对视片刻,公公阴冷着声音吩咐下人:“把这畜生给我绑了押来书房!”

珞琪不能跟进书房,她和顾无疾含愁对视。

“说!你因何欲盖弥彰,派人送了那涂潞登上洋人的火轮逃出龙城!”

云纵闭口不答。

“为父手下留情,给你机会,你竟然不思戴罪立功,抢修堤坝,安顿难民,竟然一心去遮掩罪证,送那涂潞逃跑!”

“大人!”顾无疾毫无惧色地闯入,撩衣跪地昂然道:“大人息怒,送走涂潞是因为防止真正的罪犯杀人灭口!”

“无疾!”杨云纵厉声制止。

“难不成尔等查出谁是真犯?”杨焯廷厉声追问。

“儿子不知,只是想保全涂潞与相关的当事人。”杨云纵遮掩道。

杨焯廷冷笑几声,吩咐左右将云纵绑去大牢,这可慌了珞琪,几步进来跪地刚要吐露实情,却被丈夫沉声喝止道:“珞琪!你想好,凡事不能有第二次!”

丈夫话音不高,却是声色俱厉,珞琪心存不甘,但不知道丈夫为什么要在此危难时刻袒护三弟,让爹爹这般误会。

珞琪失望后,心想既然丈夫执意不肯说,她总不能再如前番一样为了保全丈夫供出三弟,惹得丈夫对她怨恨。

但她总不能让丈夫受苦。

公公杨焯廷走到她面前俯身问:“琪儿,你是个明白孝顺的孩子,你对爹爹讲,那个涂潞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珞琪望了眼丈夫,垂头沉思片刻抬头道:“爹爹,琪儿是您的儿媳妇,相公他是您的亲生儿子,纵是有什么做得不周的地方,但凭爹爹教训。只是四十八万两银子事关重大,且不说相公他绝对不会私挪这银两,若真是他挪用,传出去也是爹爹脸上无光,朝廷未准能真以为爹爹清白。依媳妇拙见,爹爹不如容相公修好堤坝,过了眼前大难再做定夺。琪儿不会走,未能沉冤昭雪,相公也不会走!”

屋里霎时沉默,风卷门帘,帘下坠着的两粒银蒜轻叩门槛发出单调的声响。

珞琪泪眼望着公公杨焯廷,目光里却含着坚强。

公公缓缓抬起手,那手却重似千钧难以落下。

“老爷,老爷……”管家福伯跌跌撞撞地冲进屋里,气喘吁吁地结巴道:“老……老爷……老祖……宗……”

杨焯廷怒道:“放肆!成何体统!莫说喊‘祖宗’,就是喊玉皇大帝天王老子也休想为这畜生求情!”

福伯顿足揉拳摇头长吸口气定神道:“老爷,老……老爷,是老祖宗她老人家连夜下山了!”

一句话众人皆惊。

珞琪看看神色骇然的公公杨焯廷和丈夫云纵,迟疑地问福伯:“福伯,是老祖宗从普陀山回龙城了?”

福伯连连点头如鸡啄碎米一般,又惊又喜道:“老祖宗夙夜兼程,从普陀山赶回来了。”

杨焯廷目光中露出疑惑,猛然回头望着地上跪着的长子云纵,压低声音质问:“畜生!是你把你祖母搬回来救你的?”

杨云纵摇头一脸懵懂,珞琪怯怯道:“爹爹,老祖宗去普陀山吃斋念佛清修三月为杨家祈福,孩儿们定然不敢去叨扰。”

杨焯廷俨然不信,手指指了儿子的额头半晌无语,又咬了牙恶狠狠地骂道:“不要以为你祖母回家就有人为你撑腰,为父就奈何你不得,你且等了,迟早有你祖母不在跟前的时日,仔细你的皮!”

34柳暗花明又一村

“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要将我的宝贝孙儿下大牢呀?”

一声喝斥传来,苍老的声音颤抖却是中气十足.

正欲出门迎接的杨焯廷慌忙一把揪起跪在地上的儿子云纵,闪身躬立在门旁迎候.嘴角调整一个温和的弧度,沉肃的面容立时笑容可掬。

一阵环佩叮当杂响伴随朔朔衣衫步履摩擦声从门外传来。

众人在杨焯廷的率领下叩首请安。

珞琪表面上随在公爹身后诚惶诚恐,心里却欢喜得要跳跃欢呼。

本来屋里的情势剑拔弩张,丈夫云纵险些被公爹大义灭亲了,珞琪慌得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不知是谁个这么善解人意,单单在这骑虎难下之际请回了杨家的如来佛祖,观音菩萨老祖宗,生是堵得公公杨焯廷无可奈何,生生咽下这口气。

老祖宗是云纵的奶奶,杨焯廷的母亲,南方的风俗称家里的祖母为“老祖宗”,以示尊敬和吉利。

“老儿子,大孙子,老夫人的命根子。”

这句俗语在杨老夫人身上就更是。

杨焯廷是她的幼子,自幼体弱多病,得她格外呵护。杨云纵又是她的长孙,是在她眼皮下照顾长大,更是她的心肝宝贝儿。

珞琪对老祖宗是又爱又怕。爱的是老祖宗对丈夫呵护备至,那种体贴入微令珞琪汗颜。

怕的是老祖宗总是灌她喝各种令人倒胃的养胎苦药,那怪味令她作呕,一度伤过肠胃毫无胃口。老祖宗还习惯吩咐人给她炖各种滋补的汤,漂着白腻腻油花的猪蹄猪脚汤,嫌弃她过于清瘦,腰臀胯窄不是多子多孙之相,害得她想方设法去打发那些油汤。

更有恐怖者,她梦中依稀觉得一只微含粗糙的手在锁骨旁游动,甜蜜中误认为是丈夫的手抱住那只手贴在自己粉嫩的脸边,朱唇微启去亲吻,觉得那手在往外抽拿,猛一睁眼,发现老祖宗正嗔怪地望着她骂:“这孩子,夜里睡觉还撒癔症不是?”

羞得珞琪“哎呀!”一声钻入被子中,也不知道老祖宗何时进来,夜间同丈夫缠绵时是否被老祖宗看到?

如今老祖宗连夜从普陀山赶回,不知道是喜是忧?

一队花团锦簇服饰考究的的丫鬟婆子簇拥着满头珠翠斜插红绒花,皓首银鬓,腰身微驼,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夫人步履蹒跚进得屋来。

老夫人一身寻常舒适的竹青色织锦褂子,却仍挡不住一身雍容贵气,手中精致的龙头拐杖哆嗦着在地上乱戳探路,那是御赐之物。老夫人的娘是当年咸丰皇帝的奶娘,自幼在宫里长大,同宫里渊源不断。

老夫人高昂着头,一脸的怒意未消,虚着眼扫了一眼跪地的儿子,拄着拐杖踉跄几步上前,喊了声:“心肝儿呀,快来,让奶奶看看,受苦了吧?”

一句话,珞琪鼻头一酸,眼里含泪,嘴角却是一撇不禁笑出声来。

只要有老祖宗和丈夫在场,这场面就是异常的闹戏。

杨焯廷给躬身肃立在一旁的儿子云纵丢个眼色,疾步上前搀扶母亲陪笑地问:“娘!因何不在普陀山拜佛?”

老夫人哆嗦着一只褶皱如橘皮的手搭在耳畔大声嚷:“什么?外婆?你这畜生六亲不分了!我是你娘,哪里是你外婆?”

瞎子爱算卦,聋子会打岔。祖母上了年纪,眼瞎耳背,平日里这种对话间的笑话层出不穷,反是家里一份乐趣。

祖母满脸的褶皱,虚眯着双眼四处巡望,嘴里叨念:“宝贝孙子呢?啊?吉官儿,吉官儿哎……”

“老祖宗,孙儿在这里!”云纵忍俊不禁,明明他一直在搀扶着奶奶,奶奶老眼昏花却看不到。

伸手摸摸孙儿的头顶,祖母满意放心地点点头,甩开儿子的手,揽过孙儿云纵在眼前,哆嗦着手摸着孙儿的脸。云纵忙跪下,以便和祖母有个合适的高度。

老祖宗摸着云纵的脸,扶着他起身。云纵的目光偷瞟了父亲一眼,遇到父亲含着怒意的目光。

“你还敢给娘脸色看啦?”

细微的眼色竟然没逃过老夫人的老花眼,老夫人拐杖戳地怒骂儿子杨焯廷道。

珞琪窃笑,公公这回是吃了哑巴亏,在老祖宗面前是无理可讲。

果真,公公那严肃的面孔如戏台上的变脸一般,一抹脸立刻陪出谄媚的笑容自己起身凑过去搀扶了母亲的胳膊问:“娘,不是说要吃斋念佛三个月为杨家祈福吗?怎么这么快就从山上下来了?”

“再不下来,我的宝贝孙儿就要人头落地了!”

又是一个愠怒的眼色狠狠瞪向云纵,珞琪心里暗笑,只有老祖宗在场的时候,公公对云纵这个儿子才是无可奈何。有时珞琪就觉得这父子像自己养的那只金丝雀和狸猫,一个叽叽喳喳地招惹跳跃,一个奈何那高悬的金丝鸟笼无可奈何,恨不得一掌打落,又无奈那笼子是它够不到的高度。

“娘,一路辛苦了!”杨焯廷凑坐在母亲身旁捶背。

“这么大还为老不尊,怎么让儿子效仿?”老祖宗板着脸,一脸的郁怒,搂了孙儿云纵在身边,看了又看问:“吉官儿,奶奶不在眼前,你爹可是为难你了?”

云纵摇摇头,珞琪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有老祖宗在场,怕公公奈何不得云纵。

杨焯廷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碗,测测水温,恭敬地送过去道:“娘,先坐下来喝碗水!”

“什么?打断腿?你把我宝贝儿的腿打断了?”老夫人提高声调慌张地将龙头拐杖扔去一边,拉起云纵仔细看,手在云纵身上不停摩挲,捶胸顿足地哭骂道:“早就知道你看我们祖孙俩碍眼,要把我们都赶出门去才干净!吉官儿哪里招惹了你?你要对他下毒手!”

杨焯廷哭笑不得急得要捶头跺脚,又强压了性子陪了笑递过茶碗在娘耳边嚷:“娘,您听岔了,您先坐下,喝碗水。”

不说还好,老夫人听了这话哆嗦着手就给了儿子杨焯廷脖子上一巴掌骂道:“还敢骂娘‘别多嘴!’,娘跟你说话是‘多嘴’?啊?”

杨焯廷放下洒了一半烫手的茶碗跺脚无可奈何,吩咐下人道:“扶老祖宗进里屋休息,越发的耳背加糊涂了!”

“谁糊涂?你才糊涂了呢!”老夫人起身驳斥,吓得杨焯廷躬身作揖赔罪,小声嘟囔道:“还是能听清楚!”

珞琪强忍了笑,若不是当了人,她怕要笑疼肚子。

只要这祖孙三人凑在一起,就是妙趣横生,比听茶馆说书看大戏还有趣。

就见老祖宗拉了云纵贴在她身边坐,不理会一屋的人,只哆嗦着手为孙儿擦着额头的汗。

满屋的人静静候着,看这老祖宗摆弄着云纵,一分一毫的查看,满眼地关切。

“孙媳妇,你怎么伺候的男人?这孩子热得出汗。”老夫人伸手揩着云纵额头的汗。

珞琪瞟了眼垂手立在一旁妒忌地看着老夫人心疼孙儿的公爹杨焯廷,忽然促狭的心犯起,紧张如做错事的小媳妇,颤声道:“老祖宗,都是孙媳妇的不是。”

忙凑到床上跪坐在丈夫的另一侧,冰凉的小手探去丈夫的脖颈里去摸汗,嘴里大声应道:“老祖宗,不妨事,后背不湿。”

“什么?”老夫人侧过耳朵问。

“后背没湿。”珞琪故意猛的一抽手,手指刮到丈夫背上的鞭伤,杨云纵“哎哟!”一声惨叫,疼得眼泪在眶里打转。

珞琪慌得一把捂住他的嘴,丢个眼色给他又胆怯地看了眼公爹,自我解嘲地笑道:“是孙媳妇毛手毛脚。”

“背上长草?”老夫人警觉地问:“背上长草那不成了绿乌龟啦?”

珞琪险些笑喷,掩了嘴敷衍道:“老祖宗,没什么,就是相公背上长了个大疽。”

“给奶奶看看,乖!”老夫人就要解云纵的衣衫,珞琪惊得制止道:“老祖宗,不必……”

说罢惊慌的又望了眼公爹,支吾道:“那个疽很脏很臭,都溃脓了,不要污秽了老祖宗的眼。”

老祖母不容分说去解杨云纵的马甲,杨云纵死死拦住祖母地手,嬉皮笑脸道:“老祖宗,孙儿大了,还是免了!”

“啐!多大也是孙儿。你爹那年三十三被你爷爷打了屁股,还是奶奶给上的药。”

“娘~”杨焯廷一脸通红羞愧地制止。

杨云纵慌张地望了父亲一眼,又瞪了珞琪一眼,他的身上有那日在大牢刑讯时纵横的鞭伤,不多,但足以触目惊心。

伤口展露在眼前时,杨焯廷抢先说:“娘,儿子教训吉官儿,也是为了他好!您孙子贪财铸成大错!”

35两处鸳鸯各自凉

“亏你还知道‘父之过’!儿子的错就是你的错,你反是有脸打贼似地打他?你爹当初是可曾如此打你?”

老夫人哭天抹泪,搂了孙儿云纵在怀里,杨焯廷忙过来解劝。

珞琪平素就觉得这祖孙三人颇为有趣,公爹一句“铸成大错”本是指责儿子,却被奶奶误听成“父之过”,罪名反安去了公爹头上,真令人哭笑不得。

若说奶奶耳背眼花,可是打岔总是在妙处。

杨焯廷急得揉拳擦掌没了个主意,忿然间也恃宠肆意地嘟囔抱怨道:“都是老祖宗宠得他越发没了个王法,儿子想管教,奈何老祖宗总是如此这般地护着。”

话没说完,老夫人瘪着嘴抄起拐杖向儿子杨焯廷的腿上打去。

珞琪起先一惊,公公都须发花白,竟然老祖宗还如此当个娃子般挥杖责打。又见老祖宗却不是真打,那拐杖高起轻落多半是吓唬,反是慌得杨焯廷顺势向后跳了两步,哈着脸陪了笑直喊:“娘!娘亲息怒!”

那副陪笑地样子一改在子女面前的古板严肃,反令珞琪忍俊不禁,心想公爹此时的样子反是有些斑衣戏彩的味道。

老祖宗可才真是家里的祖宗,据说老祖宗的娘曾是咸丰皇帝的乳母,对还是阿哥的咸丰帝照顾得精细,还曾救过咸丰帝的命。为了照顾咸丰,自己的亲生儿子却病死了,为此咸丰帝登基后也十分感念。咸丰帝年轻时好色荒唐,没人敢劝,也是乳母的话最是管用。而老祖宗就是自幼随了娘长在了宫里,像姐姐一样照顾着幼时的咸丰,宫里的娘娘们都乐得收她当个干女儿,人称“大格格”。

待到当今的慈禧皇太后初进宫时,还是个水灵的秀女,乳名兰儿。兰儿为了在三宫六院中邀宠,细心地注意到这位早已远嫁龙城却时常随意出入圆明园的“大格格”,极力设法讨好。这才在“大格格”也就是如今这位杨家“老祖宗”的巧计安排下令兰儿和咸丰帝银汉暗渡,珠胎暗结,被封成兰贵人。

如此的身份地位,怕是龙城杨府都要当神仙供奉起来,上上下下谁敢说个不字?

一时间屋里大乱。

杨焯廷涎着脸凑近前道:“娘,您现灰孙子就不要儿子了??

“嬉皮笑脸,闪一边去!”老夫人嗔怒道,绷着的脸又禁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儿子和孙子都是她的心中最爱。

几位姨太太本是立在外面候着,闻讯也相继挤身进来问安。

四姨太花枝招展地凑上去陪了笑脸迎奉道:“老祖宗好福气,儿孙都成器,这皆是杨家门风严谨,祖宗庇佑之德。”

“啐!门风严谨,门风严谨为何你生的那个儿子就知淘气不求上进,反是不如冰儿?”

冰儿和四哥、六弟兄弟三人也侧身进到屋里躬立一旁。

四姨太本是想去巴结几句,却被窝了个大红脸回来,自觉没趣,陪笑几声立在了一旁。

二姨太捧了一碗燕窝过来道:“老祖宗,开饭前,您先喝碗燕窝润润肠。”

老夫人上下扫了她两眼,接过燕窝,二姨太面上浮出温和的笑意。

“听说小三儿得了失心疯?”

三少爷焕信是二姨太的亲生,虽然自幼过继给了大房,但在老祖宗眼里还是庶出。

二姨太一脸尴尬,又陪了笑道:“教训少爷们的事,我们妇人家不宜过问,平日都凭老爷去教训。”

“什么?你大声些,老身耳背,听不清你这忠孝节义的大道理。”

杨焯廷干咳一声,狠狠瞪了二姨太一眼,埋怨她自作聪明自讨没趣。

老夫人尝了口燕窝,咂咂嘴道:“可是有些凉了!”

“老祖宗,媳妇给您温一碗去。”二姨太忙过来接老夫人手中的汝窑薄瓷碗,老夫人端详着手中的碗道:“这不像是正经的汝窑瓷,怕是什么民间的瓦窑里烧出来的货,哎!这破窑里烧不出好瓷器,抬举它登堂入室,毕竟不是那材料不是?”

二姨太听得脸色一阵红白,讪讪地下去吩咐人盛燕窝羹来。

春萱堂是老祖宗宅院的正堂,家宴就在这里摆开。

纯银缂丝的西洋餐盘,灿亮的灯下熠熠泛光。

间或有和田薄玉翠碗儿,橙红色玛瑙小碟,乳白色象牙包银头筷箸,纯银的汤匙,富丽堂皇。

老夫人左手边坐了儿子杨焯廷,右手边坐了孙媳妇珞琪,依次是云纵、冰儿等几个孙儿,对面是二姨太及几位姨太太,只小夫人霍小玉没有落座,只在一旁张罗着上菜,拿了个玛瑙小碟拈了菜在碟子里散开热气,布在老夫人的碗里,只在老夫人身后伺候着。

“小玉,你也坐下吃吧。”七姨太柳咏絮张罗道,说话的态度高贵不凡,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几位姨太太中,只她出身最好。

霍小玉嫣然一笑道:“小玉原本就是伺候老祖宗的,是老祖宗心疼四老爷,才吩咐小玉去伺候四老爷,伺候主子是小玉的福分。”

霍小玉一身素雅的香云纱裙子,玉色的衫儿,头上只扎了支雀头牙簪,衔着粒橙色的珠子,脸上扑着淡淡的粉,胭脂的颜色柔和在灯光中都难能分辩,显得清雅。

老夫人也吩咐一声:“小玉,让妈子丫头们做,你入座吧。”

霍小玉笑着在老太太身边说:“小玉本就是丫鬟,凭老祖宗抬举给了名份,骨子里还是丫鬟,伺候人反是小玉的乐事呢。”

老夫人也由了她去,只是珞琪看了几眼霍小玉,觉得暗自同情。

霍小玉出生贫苦,四处去打工,父亲和哥哥不争气抽上了大烟,卖了她到杨家做丫鬟,亏得老夫人喜欢,就把小玉许给了杨焯廷当小妾。

全家人在场的时候,愈发体现了大户人家的尊卑,姨太太是没有地位的,反不如自己庶出的儿子,上桌也只能坐下手。

反是珞琪坐在老祖宗身边,笑盈盈地同老祖宗说着话。

几句话过后,杨焯廷凑到母亲的耳边大声道:“娘,下月初三是娘的七十大寿,儿子已经准备停当,为娘风风光光地庆寿,还去京里请来了娘喜欢的吟风社小班。”

“免了吧,只要儿孙绕膝,你们都平平安安,一家和和乐乐就是娘的福气。”老夫人捶着腿道,头一侧就看到珞琪问:“孙媳妇,你这肚子里可有了动静?祖母在普陀山烧高香求菩萨赐老身一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孙。”

一句话戳到了珞琪的痛处,脸上木然地笑,低头摇摇头。

心里却暗惊,知道噩运将来,老祖宗定然又要开始她的催胎计划,“无微不至”地体贴她这个孙媳妇,从一日三餐到同丈夫同房都不饶过她,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老夫人一脸的不快,七姨太插嘴道:“这几日三少爷焕信的媳妇总是呕吐,不知道是不是怀了,明天请个大夫来看看。”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话锋一转又问:“听人说,老爷去京里为太后老佛爷祝寿,定是要带一位正房夫人才吉利。还有人说,谭巡抚家的姨太太被扶做了正房,所以老爷也一定会从姨太太中选一位扶做正房,似乎有人已经偷偷在外面定制了正房太太的红色裙子和吉服。”

屋里的气氛再次凝重,杨焯廷为母亲夹菜放到碗里,老夫人瞪他一眼骂:“娘还没老糊涂等死呢!”

众人肃然。

珞琪是知道家中几位姨娘除去了小夫人霍小玉身份低微,几位姨娘似乎都对“扶正”一事跃跃欲试,各显神通,公公杨焯廷似乎也有暗示要从姨娘中扶正一位正室夫人。当年冰儿的母亲就是在刚迈上正房夫人的宝座熬出头时暴病死了。有过先例,自然后面的姨太太们都觊觎这个主子的宝座。

用过餐回到房中,珞琪绕绕脖颈,伸手习惯性去摸耳后,才坐到窗边炕褥上,竟然被硬物硌得跳起身,掀开垫子一看,依了床边洒了零零落落地松子、桂圆红枣,似乎是洞房才洒的物品。

哭笑不得地同丈夫对视,心照不宣知道是祖母吩咐人来布置的。

老祖宗身边的云妈妈带了一队人来到珞琪房中,只端了一碗净水,捧了两颗药丸对珞琪说:“大少奶奶,老祖宗吩咐大少奶奶快些服下。这是老祖宗从普陀山求来的送子药丸,这水也是佛前的仙露。”

珞琪不情愿地望了眼丈夫,云纵无奈地给了她一个鼓励地眼神道:“老祖宗一份心意。”

珞琪心里暗骂:“是不用你去吃这香灰团子,你自然是说来轻巧。”

端过那碗水,再端详那粒香灰色药丸,珞琪无奈地一闭眼,囫囵吞下药丸,端来水送下,险些喷出,那净水似乎是一碗雨水,含着浓浓的土腥味道。

但被丈夫大手堵了嘴瞪了她一眼,只得咽下,反是羞得云妈妈侧过脸去。

“老祖宗吩咐了,少奶奶这些天要调养身子,不宜同房。大少爷这些天搬去姨奶奶房里住,把铺盖卷过去吧。”

身后的丫鬟们过来搬云纵的被子,珞琪凄然地望了丈夫一眼,本来想是今天丈夫大难不死,今晚定要同丈夫团聚,告慰丈夫这些时的牢狱之苦。却不想又被祖母平白插入,生生要棒打鸳鸯各一方。

看着云妈妈带了丫鬟们抱了被褥枕头离去,云纵揽过珞琪安慰道:“琪儿,我这些日定是要在外奔忙筹款修堤坝,祖母大寿前要将此事了却,苦了你独守空房。”

“大哥,大哥……”五弟冰儿大步闯进来,云纵慌忙松开怀里的妻子,冰儿进来将几张银票递给大哥道:“大哥你看,凑来了两万两银子。”

杨云纵板了脸接过银票翻看,都是五千两、三千两的面额,奇怪地问五弟:“冰儿,你哪里来的银子?从实对大哥讲!”

“挣来的!”冰儿炫耀道,微扬了头,清润的目光中含了得意之色。

杨云纵一把拉过他扬起手喝问:“从实讲,你是去做了什么?”

冰儿本是一脸喜色,被大哥这一吓也沉下脸,嘟着嘴道:“总不是偷来抢来的,大哥拿去应急就是。”

“你可是……”杨云纵红赤着脸,低语喝问:“你可是去找了那个潘二爷?”

珞琪微惊,她记得前些时候丈夫为筹钱险些急白头,冰儿五弟还开玩笑道:“那个色鬼潘二爷在学里总是粘他,要和他好,说是若能和他去黄龙河泛舟游春一日,定给他个二万两银子置办衣衫玩物。”

冰儿随意说笑,杨云纵却是气得喝骂了几次,如今的纨绔子弟越发的无耻。只是龙城的风俗不好,近些年白嫩嫩的兔儿爷遍地都是,很多人慕名而来买了这些小僮儿去上海天津京城等地。

36乍暖还寒难将息

冰儿俨然被大哥无端的猜疑激怒,瘪瘪嘴一脸的委屈,梗着脖子斜睨着大哥。

珞琪生怕丈夫云纵火气上头真会动手打冰儿,而冰儿平日也很少敢同兄长如此倔强。

挡了冰儿在身后,珞琪瞪了丈夫一眼示意他息怒,又接过那几张银票问五弟道:“冰儿,两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你一个孩子,无功名产业,焉得这许多银两?若不道出个究竟,莫说你大哥不依,这不清不楚的钱嫂嫂也不收。”

冰儿抬眼望着嫂子,嫂子珞琪一改平日俏丽神色,端庄娴静如一株山谷中幽静的兰花,善睐的明眸凝视着他,期待他的答复。

那眸光中含着信任和期待,似乎等着他洗清这一切的误会。嫂嫂从来宠爱信任他,他也一直努力不懈,不想辜负嫂嫂的厚望。

“还提这些做什么?斯文扫地,又不是什么过五关斩六将的光彩事。”冰儿嘀咕道,见大哥仍是一脸郁怒,嘟哝着解释:“是顾大哥带冰儿去为人写诔文、墓志铭得来的润笔费。”

文人都免不了迂腐清高,替人家提笔捉刀代写书信字画得来的银子不能说是酬劳,这会是对孔门弟子的侮辱,所以冠冕堂皇的词是“润笔”,是赠与这些文人的润笔费。

珞琪素知顾无疾为人恃才放旷清高傲物,十六岁中解元,十八岁殿试一甲探花,远近皆知的才子。不仅诗书烂熟于胸,双手能同时左右开弓写得一笔好字,也为人仰慕。可惜顾无疾一身傲骨,不为五斗米折腰,弃官归隐课徒,是杨云纵将他寻来龙城。顾无疾也算是老祖宗娘家的远房亲戚,所以一直住在杨家,平日里随在杨云纵身边,也是个智囊般的幕后诸葛。

那些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骚人墨客对顾无疾的墨宝趋之若鹜,屡求不得,就是杨焯廷以督抚之尊,一家之长之严向顾无疾索要墨品,也强求不得。这点上冰儿却也颇得顾无疾真传,不止是一笔好字,就是这脾性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某位皇亲国戚久慕冰儿的字颇得黄山谷之风,定是要求冰儿一条横幅,但冰儿鄙薄那位老爷的为人,硬是推搪了,惹得父亲大人恼怒,罚冰儿在庭院里跪过一晚。

珞琪同丈夫云纵对视一眼,自然是信了冰儿的话。

心中不由生出些悲凉。凭这两位阮籍刘伶野鹤闲云般猖狂不羁的人物,为了手足之情,竟然摒弃了自己的信守,仰人鼻息地去替富贵人家书春写祭文,确实是委屈了他们。

“冰儿!”珞琪拉过冰儿的手,却不知道后面该说些什么。

“顾大哥言道,凡事皆怕‘破’字,这规矩一破,就如妓女初次接客,头次难,后面就容易。”

话音未落后脑被珞琪扬手打了一巴掌,嗔骂道:“没看你哥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冰儿,去替大哥谢谢你顾大哥,这字不必再写,钱款大哥自会设法去筹募。”杨云纵沉吟道,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义弟无疾和年少的冰儿去委屈自己,迎合那些一身铜臭味的达官富贾,写那些有害他们声名的墓志铭、祭文。

冰儿坚持道:“冰儿和顾大哥受委屈也就罢了,只是钱款筹不上来,爹爹定然不轻饶大哥。”

正在争执,门外云妈妈已经来催促:“大少爷,老祖宗吩咐,您该是移步去少姨奶奶房中了。”

上床的时间都被老祖宗安排好了,珞琪简直无奈,怕是云妈妈见云纵迟迟不离开,还以为是他们小夫妻难舍难分呢。

珞琪在它妈妈的伺候下洗漱,松开一头乌发,对镜卸妆,听得它妈妈叹气道:“少奶奶这回定是要争口气了,这为吉官儿纳妾不过是‘窗户纸糊伞--挡不过几滴雨’,少奶奶自己为杨家添个子嗣才是正理,也免却这些许麻烦。”

珞琪沉吟不语,轻弄着钗环,对此话题她是讳莫如深。如今同丈夫行房都要被老祖宗管制,她何时能怀上丈夫的骨肉?

正在胡思乱想,窗外一声低咳,是丈夫的声音,珞琪忙直起身凑过到窗根问:“何事?”

“珞琪,雨下得有些大,我去青石滩大堤一带去巡视,你……安歇吧。”

丈夫的脚步声渐远,珞琪失落地坐回梳妆台前,望着菱花镜中自己的容貌,轻叹一声,无奈地笑笑,怕这才真是“深锁春光一院愁”。

熄灯后,夜色阑珊,窗外是疏疏雨声。

它妈妈和几名丫鬟被抽调去前院春萱堂照顾老夫人,珞琪在小丫鬟雨墨的伺候下入睡。

雨打檐铃的声音如铁马冰河入梦,令珞琪记起在朝鲜国随军的那段叱咤风云的时光,惊心动魄刀光剑影,却不乏小儿女厮守的情真意切,无拘无束。

正在想着,就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踏在雨地里发出“啪啪”的响声。

珞琪正在寻思,却听外间门声吱钮,雨墨似乎被从梦中惊醒般迷糊地问:“雨娆姐姐,你不是去上房帮忙照应老夫人了吗?”

“墨儿,回你房间去睡,少奶奶这里我伺候着,去吧,去睡个安稳觉。”

窸窸窣窣地声音,听似在脱蓑衣斗笠。

珞琪本想张口问,却一想,何苦深夜里生事再去打扰雨娆,于是翻个身继续躺着。

或许是床铺吱呀晃动的声响惊动了雨娆,隔帘传来雨娆的低声询问:“少奶奶,可曾睡下?”

珞琪翻身道:“睡不稳,你如何回来了?”

帐帘一阵风袭过,凉意带了雨气潮湿扑面而来,雨娆已经挤进她的帐中,牙关寒瑟地低声道:“少奶奶,速速更衣随雨娆来,有位故人有要事求见少奶奶。”

珞琪心下奇怪,也知道雨娆素来同她一样促狭调皮,推她一把嗔骂:“疯心的小蹄子,去更了衣进来同睡吧,少爷去河堤巡视了。”

雨娆低声认真道:“少奶奶,事关重大,雨娆不敢玩笑,少奶奶若是误过此次机会,怕就无法知道库银失踪的真相了!”

珞琪猛地翻起,夜色中隐约能辨清雨娆的轮廓,只见她那双乌亮如玉的眼在诚挚地望着她,似乎在表露着自己的坦诚。

37投石惊破水中天

珞琪换上一身男装,披上蓑衣斗笠同雨娆顶了潇潇夜雨出了院门向后花园杏桃林外的枕云阁而去。

这处曾经生出无数是非,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地方,如今在夜雨洗刷中显得格外清冷地独立小园。

上楼时,珞琪仍是从假山中石阶进入,每一步都记起那晚在枕云阁误撞奸情的场景,心里隐隐有一丝悲一丝惊。

春雨穿林打叶声中孤寂的心情更是无从托寄。

雨娆轻叩三下门,两声长一声短,似是暗号一般。

推开门闪身而入,引了珞琪进屋反扣上门,并没有开灯,雨夜没有月色,一片漆黑。

雨娆低声喊:“楼孃孃,楼孃孃,在哪里?少奶奶来看你了。”

珞琪看不清四周,愣愣地立在原地,楼孃孃?她不是去上海追寻被远卖去上海的女儿红绡了吗?如何深夜出现在了枕云阁?

黑暗中传来楼孃孃的声音:“少奶奶一向可好?”

寻声望去,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楼孃孃身上的衣服也是暗色,溶于黑暗中,只是一双锐利坚忍的眸子仍是明亮。

没有丝毫的废话,楼孃孃也不及和珞琪寒暄就直入主题。

“少奶奶可曾知道四十八万两失踪的库银去了哪里?”楼孃孃开门见山地问。

珞琪的心立刻被提起,惊声道:“楼孃孃,珞琪还请楼孃孃明示!珞琪夫妻正为此事牵绕,夜不成眠,空背了这做贼的恶名,沉冤莫辩。”

楼孃孃一声苦笑道:“少奶奶,拿走这四十八万两库银的不是旁人,正是你的公爹,杨家的四老爷,如今的龙城督抚杨焯廷大人!”

一句话珞琪如被雷击中般木讷无语,又一想,楼孃孃是昔日云纵的养母,也就是公公杨焯廷的亲大嫂的陪嫁丫头,过去杨耀廷和杨焯廷兄弟一直失和,云纵自幼被强行过继给了大伯杨耀廷。楼孃孃自然是偏袒主母,对如今继承了家业的杨焯廷颇有微辞也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反有些失望,楼孃孃一介女流,如何能知道官府里机密要事,是她求成心切,风风火火随了雨娆来到枕云阁秘会楼孃孃,想来反是有些后悔。

楼孃孃问:“少奶奶可还记得涂潞小舅?”

珞琪才放平的心骤然被揪起,涂潞!就是那个带罪潜逃的掌管库银的官吏,那张密报里提及的人物。

“涂潞他怕被人灭口,逃走时将秘密对我言讲,他是说大少爷是个人才,我们姐弟自幼受大老爷的恩泽很多,无以为报。若是大少爷被冤枉致死,怕是我们姐弟日后都没脸去地下见大老爷和太太。”

楼孃孃哽咽道。

“楼孃孃,珞琪也想知道真相,但是事关重大,楼孃孃不可乱说。”暗夜中,珞琪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噗通通的声音震得她自己反生出无名的恐惧。

楼孃孃惨然道:“少奶奶,你回去后速速收拾些贴身的细软,趁早同大少爷远走高飞吧。再不然还是去朝鲜,听说朝鲜那里东林党内乱,朝廷已经采纳了鹿荣大人的建议,决定发兵朝鲜了。当年吉官儿年少就跟随了原大帅,相信原大帅能收留你们有个落脚的地方。龙城,少奶奶和大少爷是再也待不住了!因为……因为这四十八万两银子,是被如今的督抚大人,就是少公爹,大少爷的生父拿了去!现在已经被铸成了一尊九尺九高赤金嵌翠镶宝石的南海观音菩萨,要送与太后老佛爷贺甲子大寿。”

珞琪一想,更是疑团重重,略估一下,似乎就是赤金的佛像也用不到这许多金银,况且即便是公爹杨焯廷挪了这宗银子去用,为何不名言,还要弄出这许多玄虚诬了自己的儿子做了贼偷?不过是父子,又不是寇仇,如何用出这许多名堂来?

楼孃孃看出了珞琪不信,低声解释说:“起先涂潞对我讲了这些事,我本也是不信,虎毒尚不食子,大少爷虽非四老爷所养,但却是四老爷的亲生。可少奶奶怕不知道这衙门当中的利害关系,这笔朝廷拨来修堤防洪赈灾的银子,若不遇到水患是有结余的,全*天公做美;但若是私挪去它用,一旦大堤崩溃泽国千里,怕是杨督抚必遭弹劾,罢官免职是小,怕人头都未必能保住。如今时候,必须要抛出一个儿子做替死鬼,抛任何亲信朝廷都未准相信。”

珞琪听得一阵心寒,觉得一股阴风顺了裤腿向身上灌去,渐渐的手脚冰凉。

但她仍是不信楼孃孃的话,这事太过诡异,如何会是公爹杨焯廷私挪了银两?想到公爹在牢狱中审问云纵时那义正词严的神态举止,对五弟冰儿动刑时毫不留情面,如若真是公爹在贼喊捉贼,那杨家真是太恐怖了。

见珞琪沉吟不语,楼孃孃将怀中的一个布包塞给珞琪道:“我一早就要离开龙城,不会再回来,少奶奶自己保重。这些账簿和公函都是涂潞偷偷留下带走的,官府追的就是这个证据。少奶奶拿去或许有用,里面清清楚楚记录着这些帐目。三少爷是个聪明人,明哲保身就装疯卖傻去逃过这劫,可惜吉官儿是老实孩子,还被蒙在鼓里。”

楼孃孃说罢,贴了门缝向外看看道:“我须得速速离去,少奶奶保重。少奶奶赎了红绡出火坑,我全家千恩万谢无以报答。”

说罢反跪地给珞琪磕头。

珞琪更是糊涂,她明明记得冰儿和她都未能赎出红绡,丈夫得知此事去赎时,似乎也是说红绡被远卖去了上海。如何今日楼孃孃感恩地说,红绡是她赎出?

不等珞琪说话,楼孃孃就出门,雨娆只嘱咐珞琪不要动,悄悄跟去送楼孃孃出后门。

雨娆回转的时候,声音中带着瑟缩道:“少奶奶,快拿个主意吧。看来老爷也是被逼急了,朝廷为给太后老佛爷贺寿,听说连北洋水师买铁甲舰的银子都给征用了,各地官府都在搜刮民脂民膏为老佛爷办寿礼。如今老爷挪了这笔银子惹出祸端,反让少爷去担待,真是没个人心了!少奶奶,去告诉老祖宗吧,看来这府里上上下下,也就老祖宗说话做数能镇住老爷了。”

珞琪轻咬下唇沉吟不语,思前想后,极力压制自己的火气。

同雨娆回转到院中也不敢开灯,进了房趁人不备偷偷换了衣衫,点了蜡烛仔细打开那发潮的兰花布包裹,里面又是几层油纸,打开看时,果然是账簿和几封书信。

“少奶奶,可有事吗?”窗外传来它妈妈的询问声,怕是见到她房里的灯光不灭,生疑来询问。

珞琪慌忙应了声:“没……不曾有什么,屋里有只蚊子,在让雨娆帮我捉。”

“大春天怎么就来了蚊子?今天年头好生奇怪,雨季也来得早。”它妈妈的声音远去。

雨娆翻开账簿,取来算盘飞快地核算,珞琪却仔细看着那几张批调库银的公文,竟然同丈夫那纸盖印的公文如出一辙,只是时间不对。

珞琪的心跳得厉害,难道楼孃孃果然没有冤枉公爹杨焯廷,破了这桩悬案固然是好,只是丈夫云纵若知道自己是被爹爹构陷,父子间那本就难逾越的壁垒怕就更深了。

“少奶奶,夜长梦多,快拿了账簿和证据,去春萱堂找老祖宗鸣冤求她老人家救命做主吧!”雨娆提议道。

珞琪迟疑片刻道:“等到天亮吧,还是等等少爷回来再议。”

为了在第一时候见到回转的丈夫云纵,珞琪披上一件大红色斗篷去了碧痕的房间。

小丫头被珞琪轰出房,她只轻声叫起熟睡的碧痕,将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身上,来了个掉包计,让碧痕睡去了她的房中。

就这样,天色放亮,雨仍未停歇。

唰唰一阵脚步声从屋外传来,那是云纵回来了。

38梦里不知身是客

“因何来在碧痕的房间?”杨云纵见到珞琪不快地问,目光中含了怨怪。

珞琪缓步走到门边,掩上门,暗含了醋意般揉揉耳后脖颈,疏懒地问:“鸠占鹊巢,令相公失望了,珞琪在此等相公,不过是有要事相告。”

樱唇微翘,粉腮含愠。

杨云纵回身微开门,在门外一脸窃笑偷听的胡忠儿慌得向后跳了一步,雨入廊内地滑,险些跌倒。

“滚远些!”杨云纵郁怒道,忠儿一拍头,耸肩缩脖逃掉。

再关上门,杨云纵紫红了脸责怪道:“也不支语一声,害得我一回来就直奔了……”

后面的话讲不下去,面红耳赤连带圆领直缀外露出的一段颀长脖颈都泛了红色。

珞琪恍然悟出,抿咬的唇望了丈夫窃笑,停停又问:“拿碧痕当做是人家了?”

丈夫抿咬了唇,狠狠瞪了她一眼。

珞琪掩住口低头笑,能想到丈夫蹑手蹑脚摸进她的帐子,想趁人不备和她亲热一番,却发现暖玉温香拥满怀的女人竟然是碧痕。那份尴尬该是多可笑?平日胆小本份的碧痕怕定是吓得手足无措了。

都怪老祖宗棒打鸳鸯各一方,害得她夫妻亲近都要如做贼一般。

情不自禁搂了丈夫的脖颈,冰凉中带着潮意。

云纵低头去亲吻她的唇,脸凑到珞琪的眼前,高高的眉骨鼻梁和湛深的眸子都如此诱人。

唇若蜻蜓点水般微触,若即若离,云纵搂紧珞琪,痴望着珞琪那双妩媚的笑眼,娇柔的容颜。

抱起珞琪正欲往床上去,却被珞琪捶打着肩低声制止:“不闹……不闹……”

眼前有天大的要事必须对丈夫言明,但云纵却调皮地眉峰一扬,学了老祖母那耳背的样子捏了嗓子瘪了嘴道:“什么?大少奶奶是说‘我要!我要!’,要就给你呀,你急的啥?”

气恼得珞琪捶了他哭笑不得道:“小心门外有人!”

“销魂?少奶奶想‘销魂’,等下包你‘销魂’!”杨云纵嬉笑着抱了妻子到床上,压在身下。

珞琪急恼不得,拦了他说:“冤家!闹也不看个时候,可是老祖宗回来给你撑腰了。”

又止住和她逗闹的丈夫说:“那个库银有下落了!涂潞找到了!”

丈夫压紧她在床上的身子猛地滚开,撑起身沉了脸问:“你说什么?”

珞琪这才起身,整理衣衫头发,沉吟着想如何对丈夫讲明此事,云纵却急得抓住她问:“你快是说来!”

珞琪小心翼翼拿出那个救命仙草般的蓝布包裹,展开那账簿和调用银两的批文和公函,一一摆开在床上。

杨云纵目瞪口呆地看着,眼睛随着珞琪的手一起一落,那纸公文他太熟悉了,颤抖地拾起仔细辨认,又慌得看了左右低声喝问:“哪里得来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珞琪望着丈夫,苦涩难言。

她本想如实以告,可又不忍说出这残酷的事实,幕后操刀者竟然是公爹杨焯廷,丈夫的亲生父亲。

蠕动朱唇,珞琪不知如何讲明,丈夫若知道真相定然比她更气愤更失望,毕竟这是父子,毕竟虎毒还不吃崽。

渐渐地,珞琪支吾道:“日后咱们若有了自己的儿子,一定要自己留在身边养。”

这话是句铺垫,丈夫似乎心领神会,抖着那张做过手脚的公文,苦笑变成冷笑,顿声问珞琪:“如何得来的?”

“是楼孃孃……”珞琪将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一向丈夫讲明,杨云纵的面色由先时进门满面羞愧的红紫变成同珞琪调情时的潮红,那颜色就被这意外的如暴风骤雨般的变故冲洗殆尽,变成惨白的颜色。

推开窗,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入骨清寒,点雨沾面,杨云纵面色沉静如古井寒潭,背手临窗静静仰望茫茫夜色,所思所虑竟然珞琪这枕边人也不得而知。

珞琪轻轻走近他,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如一只柔弱的小鸟贴在他的背上,安抚着丈夫那憔悴的心。

一对儿天涯浪迹的飘萍倦侣,本以为能在这深深宅门内停*,却原来也不是栖身之所。

珞琪的脸在丈夫背上蹭腻,那背很宽阔,很紧实,是那么的牢固可*,如大山般的屹立。

“涂潞现在在哪里?”久久地,杨云纵终于开口问道。

“走了,都走掉了,外面冷,关窗吧。”珞琪劝道。

自从库银失踪以来,珞琪的心情一如窗外的天气,霪雨霏霏,连月不开,日星隐曜,薄暮冥冥。如今楼孃孃的意外出现道破天机,就如阵风吹散了阴云一般,眼前晴空万里。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早知今日,世事难料,她就早该多一分淡泊平静,少一些担惊受怕。

楼孃孃这些账簿和证据,仿佛是能让她从法场刽子手那鬼头铡刀下赦免救出了丈夫的免死金牌。

一脸惊喜,喜极而泣,珞琪抱住了蜂腰熊背的丈夫云纵低声道:“人家先时盘算,将这些账簿交与老祖宗为你做主,转念一想,怕气到老祖宗,出什么好歹,也不好闹得家里人仰马翻。不然……”

杨云纵凝视着妻子的目光,无奈后透着苍凉。

俯身将那叠救命的账簿和公文收好,走到屋子当中那鳅爪镏金三足炭火盆前。

“小心!”珞琪喊了声,这可是救命还魂的仙丹,只有这证据才能证明丈夫的清白无辜,才能让丈夫侥幸活命。

杨云纵回头看了妻子一眼,那目光中满是无奈和愧疚,手中的账簿就在珞琪那双惊愕的目光中扔进了那忽明忽烁的炭火中,顿时腾起一阵火苗。

“吉哥哥!”珞琪喊了声冲过去,却被丈夫拦腰抱住,死死箍在怀里。

珞琪眼看了那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账簿和证据公文渐渐地在火舌吞噬中蜷曲,化做一片片黑絮,带了点点亮红色的火星在屋里飞荡。

“琪儿,琪儿!”云纵抱紧妻子,冰凉地面颊紧紧贴在珞琪的脸上,如一个婴儿般略含哽咽地说:“琪儿,这东西是双刃剑,伤人时也未免伤己,若落去旁人手中更是灭门的罪证。”

珞琪绝望地嘤嘤悲噎道:“这是唯一能证明哥哥清白的证据,若是大堤遇险,哥哥岂不是成了冤死鬼,珞琪就是未亡人,还谈什么‘伤人’‘伤己’?”

一阵狂风猛地卷开轩窗,啪啪夹着雨声乱响,寒意笼罩着二人,云纵搂紧妻子,如两只雨中在山石下无家可归避雨的小兽,相互偎依着取暖。

“不怕……不怕,人定胜天,过了此劫,我们去朝鲜寻原大帅。”

珞琪止住悲声,娇嗔地问:“可又是在哄骗人家?”

“男儿一言,驷马难追,你信不过为夫?”杨云纵推开珞琪,勾了食指刮她的鼻头,如逗弄那个梳着齐齐留海,两个小抓髻的俏皮小姑娘。

珞琪也破涕为笑问:“若是再骗人家又当如何?”

“凭娘子责罚!”杨云纵抬起珞琪的下颌,突然在那微翘的红唇上亲了一口。

“哎呀,小心院里有人!”珞琪捶着丈夫的肩头,挣脱开来去关窗,就见院门一开,管家福伯带人向这边走来。

珞琪一慌,忙拉上窗生怕让福伯知道她暗渡陈仓来与丈夫私会,出溜一声蹿入床帐中对云纵道:“来人了!”

云纵不明就里,也掀帘欲入,被珞琪一把推出去道:“你来做什么?快去应付福伯。”

39只缘感君一回顾

珞琪坐在窗边,守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发呆。

暮色中已经泛出青色的曙光,雨声中传来时断时续的雄鸡报晓的声音。

梳洗停当,将玫瑰红色的唇纸轻抿,留下鲜艳的痕迹。

珞琪对了镜子中的俏佳人笑笑,镜中的美人也在笑看她。

丈夫一去未归,即便是出了事,这条路也是他自己选择的。

夫妻这些年,小事上丈夫都是迁就她,大事上却极其武断。

珞琪带了碧痕去给老祖宗和公爹请安,到了老祖宗房里就被扣下。

老夫人宽慰她说:“老爷那边,你今日暂且不用去,只在这里陪祖母说话。你男人和他老子的事,你妇道人家少去多嘴,横竖有我盯着呢。”

珞琪心中悬起的石头落下一半,就伺候着老祖宗盘头暖手。

云妈妈端来一盆乳黄色热腾腾的牛奶,里面洒着些桃花瓣,奶香中散着淡淡的花香。

珞琪知道这是老祖宗的养颜偏方,每天早晨必要将手泡在热奶里半个时辰,直到关节活络了才肯拿出。听说是因为人体五脏六腑经脉的归结都在手指上,所以老祖宗才乐此不疲。

“琪儿,你也来泡泡。别以为年纪小就不在乎,这人老就先老在手上。宫里的老太后常说,这做女人若不知道打扮自己,可就是没心肝呢。”

云妈妈抬过一个绣墩,珞琪坐下,随老祖宗一道泡手。

那牛乳在指尖腻腻流过,淡香熏人欲醉一般。

老祖宗道:“当年,我在宫里的时日,每天早上梳洗打扮就要一个时辰。咸丰爷七岁那年,总缠了我一道儿去御花园捉蟋蟀,看麻雀打架。赶上我那日清晨梳洗用了两个时辰,他竟然点心也没吃等了我,在我身边榻上睡熟了。”

说着自己反先笑了起来。这段子珞琪也听她讲过几回,只得陪了笑。

老祖宗目视着盆中乳液里的手絮叨道:“那年我出阁,远嫁来龙城。咸丰爷还是阿哥,哭了闹了抱住我不许走,凭谁个劝也不行。宫里的安达嬷嬷们束手无策,就问他这可是为什么,你猜先皇是如何答的?”

老祖宗噗哧笑出来自嘲道:“他说呀,大姐姐不许出阁,要留给他当福晋呢。”

珞琪似曾听说过老祖宗同咸丰爷姐弟情深,也只是陪笑着听老祖宗讲述,心里却在盘算着夜间惊心动魄的事,不知道老祖宗若知道了丈夫的奇冤会如何反应。

“琪儿,你把这白玉续子羹吃掉。”云妈妈端来一碗糨糊状的东西,看来就恶心。

珞琪怯怯地望了眼祖母,心知自己在劫难逃。

捏了鼻子总算吃下这老祖宗当作宝贝的白玉续子羹,老祖宗又吩咐她解开衣衫。

珞琪羞红了脸,又不得不从命。

裙衫脱下,老祖宗命云妈妈拿来一些膏药,端端地贴在她肚脐处,叮嘱她千万不可揭掉。这膏药是偏方,在佛前供过七天,要贴满九九八十一副,就保管能怀上孩子。

珞琪自幼受西方文化熏陶,哪里肯信这些愚昧的鬼话。

什么香灰药丸,佛灯前的雨水,都是自己找病。

但老祖宗的面子是不能薄,珞琪真是百般无奈,只能求老天爷速速赐她个儿子,解脱她的苦难。

“琪儿,你可是仔细去贴服。当年,咸丰爷一直没个子嗣,多少妃嫔急得四处求偏方。祖母将这道偏方只给了如今的太后老佛爷,当年她还是秀女呢,果然就灵验,得了同治爷,被加封成兰贵人。”

珞琪心想,这偏方怕也只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谁让她不争气没个孩子。

心里郁闷,脸上还要陪出笑。

但这总算比窗外的阴雨天要有个盼头,丈夫好歹答应她,大难过后远走高飞去朝鲜。而外面这绵绵不断的春雨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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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纵回来时行色匆匆,同珞琪说不上几句话就要更衣继续去大堤,珞琪问他境况如何,云纵只是宽慰她几句并没多的话。

心中忐忑不安,珞琪找来五弟冰儿询问。

冰儿迟疑道:“大哥同顾大哥的谈话冰儿听了些,难民流入龙城,又不能闭城见死不救。黄龙河水患越发厉害,冲毁不少房屋,听说已经有难民闹事,大哥派兵在镇守。”

银子,还是银子,现在看来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珞琪听过冰儿的话就归结出这点。

若是有钱购置材料雇得劳工修堤,黄龙河险情就能防患;若是有钱购得粮食衣物,难民温饱就能保证。

珞琪对冰儿说:“冰儿,随嫂嫂出趟门,有桩大事要你帮嫂嫂去做。只有你能帮嫂嫂救你大哥,怕黄龙河的险情不能再等了。”

珞琪心里有数,她同国外的银行还是有些门路,她娘家的巨资存在了银行。而且,若是临时筹集这么大笔款项,怕本地的银号都未必肯帮忙。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忍痛割爱,舍弃了那幅珍藏的唐伯虎《幽谷兰鹤图》做抵押,去活动出一笔巨资去资助丈夫解围。若没了丈夫,她要这一幅图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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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琪换了一身男装,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带了置办妥当的粮草钱款来到丈夫驻扎在黄龙河青石滩的大营。

一路上大水冲断路,山石塌方,泥流横滚。

几次珞琪险些遇险,却仍是在顾无疾和冰儿五弟的护送下来到了军营。

几日不见,思念之情油然而生。

珞琪大步跑向正在大堤下指挥着抢险的丈夫时,杨云纵起先是呆愣,隔着雨幕望着妻子,眉头拧在一处。

珞琪顶着雨,面带浅浅的笑容,那笑容里是欣喜和安慰,总算是见到丈夫平安无恙。

蓑衣都不能挡住绵绵不尽的雨水,珞琪走近云纵。

云纵却咆哮着指了珞琪大骂道:“滚回去!这也是你来的地方?”

又瞪了一眼顾无疾,抓过冰儿打了一巴掌骂:“谁让你带嫂嫂来这里的?”

珞琪被丈夫的粗鲁残暴气恼,拉过冰儿心疼地抚慰,瞪了丈夫道:“我若不来,谁个来给你解围?谁去给你筹款,办粮?”

顾无疾也看不过眼,拉了杨云纵在一旁道:“大哥,嫂嫂将殷家祖传名画当给了洋人的银行,借了笔巨款出来应急。嫂嫂这些天上下奔忙,联系了几家囤粮的米铺按寻常价钱卖米来救济灾民;就是防洪所需之物,麻袋、竹筐、木条等,小弟都拿了嫂嫂给的款子找人去安排。大哥若是还怪罪嫂子,无疾都看不过了!”

雨水中,珞琪忍了泪,转身吩咐女扮男装的雨娆去安排人卸下那千辛万苦运来的一车车粮食和物资。

杨云纵没有说话,只拉了顾无疾大步奔回营帐去安排下面的防洪赈灾措施,临走吩咐雨娆道:“带夫人回府!”

珞琪满心的委屈无从诉说,只得体谅丈夫的辛劳,待卸车后就要回转。

正这时,大堤上的人疯跑了下来大叫:“不好了!不好了!要溃堤了!”

一片慌乱的叫嚷声,修堤和防洪的百姓士兵四处奔逃。

忽然雨中传来“砰砰”几声火药枪声,竟然雨水如此之潮,火药枪还能发威。

珞琪就见大帐里一队文武官员朝服戎装整肃地走向堤坝,就在刚才被震慑得不敢乱逃的士兵和百姓面前,走向了那摇摇欲坠的大堤。

珞琪慌得喊:“将梗米袋子卸车推上堤坝,粮食遇水就涨,最能固堤!”

虽然是好主意,但太过奢侈了,众人哗然。

珞琪大嚷着:“如今哪个更紧要?没了粮食,我再去调!”

如此折返了两个回合,珞琪一路上心急如焚惦记大堤上抢险的丈夫,压了粮车马不停蹄地回到青石滩大堤。

傍晚时分,老天似乎被众人的勇气打动,雨水渐渐稀疏,已经是绵绵细雨。

前面的探报却回来禀告说,大雨冲塌了山石,前面的路被封,车马都只有暂时在大堤停留。

押车来的壮丁们慌得捶胸顿足,都怕万一大堤险情不得控制,众人就成了鱼食,白白送上性命。

既然回不去,珞琪只有在这里暂住。

丈夫云纵不知几夜没阖眼,双眼里满是血丝。

珞琪就在大帐内疲惫地打了个盹,不知不觉地睡去。

再醒来时,自己躺在一张狭窄的木板床上,盖着丈夫的披风。

珞琪起身,天已经是大亮,雨水停歇,天边挂上彩虹。

那彩虹的颜色在水洗过的天空格外绚烂,珞琪惊叫一声:“天晴了!”

心想难道她的痴情也感天动地了?

就这时,外面一阵慌乱,大坝上跑下些人喊着:“快上人,快上人,浪头又来了,怕顶不住了!”

40晓寒深处浴红衣

杨云纵喊得声音沙哑,眼见又一个浪头打来,云纵一把搂过在堤坝上喊着兵勇们奋力抬米袋的妻子。

大浪拍在头上,冰凉刺骨的水流顺了头泻下。二人屏住呼吸紧抱在一起,松口气再看时,那些高高的巨浪退去,堤坝上的箩筐砂袋岿然不动。

“成功了!成功了!”

“堤坝保住了!”

兴奋的叫嚷声连成一片,湿漉漉的衣衫扔向天空,欢腾的百姓官兵们跳成一片,欢欣鼓舞。

疲惫了三天三夜的人们横七竖八躺在堤坝上,不顾了泥泞湿漉,尽情享受暴雨停歇后的晴天。

一片阴云吹来,晴日湛湛下散落零星雨滴,而堤坝上横斜的人们也无心躲避,任那片雨云被风吹散飘远。

珞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汗水,为了能更清楚地辨清眼前的丈夫。嘴角勾出笑,亢奋中的丈夫也痴痴地望着她。

雨水潮水打湿的衣衫贴身,在晴空下勾勒出优雅的曲线,玲珑凹凸有致。

细雨在日光下晶莹如珍珠般沿了额前留海滴落,水洗青山后分外妩媚。

珞琪散落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亮泽的乌丝带雨在手中轻挤水份,绕盘成髻斜插寒碧簪。

娇腮透出寒意微缓后的温红,挑眼看了丈夫一眼,又垂头弯身拧着一把沉垂的下摆上的水,羞怯道:“吉哥先忙,珞琪先回府。”

杨云纵拉过她低声道:“琪儿,可是苦了你了!”

珞琪双颊绯红,侧过脸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生气呢?”

珞琪不答,转身向堤坝下走去,走出两步,回眸望他一眼莞尔一笑奔去堤坝下。

杨云纵见她再不回头,离去时脑后挽的那条湿漉漉的黑辫子梢系着红色的珠线穗子,在腰下摇摆不定,雨水打透贴身的衣衫显出衣内线条的玲珑,心中春情由着豪情顿生,几步奔跑冲下大堤。

珞琪松开马缰正欲翻身上马,杨云纵一把拉转她对视无语。

身上冰凉,水不停顺了发梢滴落,而丈夫抿着嘴看着她,猛的一把搂住她。

珞琪惊慌捶打嗔怪地提醒:“吉哥哥,有人看呢!”

“我亲热媳妇,凭谁来看!杨云纵霸道地一把搂紧妻子在怀中,薄劲的唇凑近珞琪樱唇一点。

”哎呀!吉哥哥!”珞琪惊羞得偷眼左右看,生怕被人瞧见。

杨云纵却被珞琪那羞恼惶恐如受惊小鹿般的可爱的样子逗笑,一把打横抱起妻子,大步流星走向堤坝下树林里拴着的追风马。

“哥哥,不要闹!”珞琪挣扎着。

丈夫凑在她耳边低声吓道:“再不听话,家法伺候!”

将妻子扔在马背上,杨云纵纵身上马,一夹马背,追风飞驰而去。

“放下我,吉哥哥!”珞琪慌得喊,是不是丈夫逢凶化吉后,开始和她清点旧帐了?

烈马疾驰,直奔向山谷,迎面已经是虎口崖谷。

四面青山对迎,一地嫩草水洗后清润,遍地雨后新出的各色野花点缀,天上彩虹如桥横跨山间,地上小溪汇雨淙淙流过。

云纵放了妻子在地上,撑身压在她上面,静看了妻子那娇俏的眼脸凑过去。

珞琪一阵惊羞,推打着他恼道:“留神被人看了去!快些起来,正经些!”

丈夫丝毫不理会她,只压了她在身下,迅速地去解她身上的衣衫。

“哎呀!不要闹!看看是在哪里!”珞琪羞恼,捶打丈夫的肩,丈夫却毫不停手地分开她的缺襟十三太保马甲,开始扯开她的衣襟盘扣。

“但放宽心,这里不会有人!”

珞琪躺在山谷草地不得动,余光在扫着四周的青山草地,羞得踢腿道:“回家去,人家什么都依从你,不要在这里!”

话音未落,衫子被解开,一阵凉意,露出嫩红色的肚兜,绚丽的日光下雪一般皓白如凝脂的肌肤映着肚兜的艳色,显得格外娇俏。

杨云纵凑近前,微眯眼无语,牙齿间叼住珞琪肚兜前系的蝴蝶袢轻轻一提,脸在珞琪胸前那柔滑的绣着合欢花比翼鸟的红色肚兜上一阵胡乱蹭腻,那肚兜松散开,露出一段雪脯,峰端红润。

云纵的面颊微带了几日来匆忙未剃的胡茬在珞琪冰肌上滑过,带着扎扎痒痒的感觉撩得人春心萌动。

鼻间是粗重的呼吸,伴着几声偶尔的哼喘,杨云纵闭着眼,伏在珞琪身上摸索着褪去珞琪的衣衫,二人在天幕下冲动地迎合熔化。

在草地间翻滚,珞琪满眼是松茸茸的嫩草带了雨珠,扎在肌肤上冰凉微疼,仰面是雨洗后清湛的晴空,新润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丈夫男人般的气息。霸道的、强悍的、不容违逆的,骄傲如天空翱翔嘶鸣掠过的雄鹰。

**燎原,任是草地湿滑,周身却是燥热难耐。珞琪起先还挥了粉拳娇羞地捶打丈夫的肩,制止他着令人汗颜的“暴行”,可一旦水乳融贴在一处,又是欲拒还迎的欢愉,翻滚贴揉在一处。

珞琪的下颌卡放在丈夫的肩头,湿漉漉带着温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二人融化在天帐地床间。

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

忘却一切尘世的缱婘,置身无人的世外桃源仙谷。才堵了黄龙河奔流洪水,压在她身上的丈夫忽然一提身,猛然冲入,体内的波澜汹涌而入。

“啊!啊!嗯~哥哥~”

珞琪紧紧搂住丈夫的脖颈,那粗壮的颈经脉可辨,似乎是她在汪洋怒涛中唯一能抓到的帆板。

风平浪静后,云纵翻下珞琪的身,枕臂仰躺在松软的草地上满足地闭眼小憩。

珞琪翻身起来,红了面颊拧着地上湿漉漉的衣衫,将拧过水的肚兜搭掩在丈夫的羞处。

“凉!”丈夫猛然睁眼责怪道。

“羞!”妻子勾着食指刮着他的脸责怪,低声道:“被爹爹知道,怕又要打烂屁股也不饶你。”

杨云纵半睁一只眼,一眼紧闭,斜睨着妻子,脸上渐渐泛起坏笑,猛地窜起如饿虎扑食般将妻子再次扑卧在草地上,压了珞琪在身下,搂垫住珞琪同草地紧贴的小腹,纵身一入,不顾珞琪娇羞的回手掐拧,再次同珞琪亲拥销魂。

“噗!”的一声响动,一阵强光耀眼,飞鸟乱飞。

杨云纵惊翻过身对了声音传来的山石方向喊了句,抄起地上的钢刀蹿跃过去。

出溜一声,一只花狸子蹿出,又跳蹿入灌木林中消失无影。

杨云纵俯身拾起一块儿石块打去,树间又一串飞鸟扑楞楞惊起。

杨云纵拍拍手上的泥土,笑望着已经将湿漉漉的衣衫裹在身上惊慌失色望着他的妻子,哈哈笑了说:“花狸子也偷窥奸情,怕是只公的花狸精,被夫人美貌震慑。”

“啐!”珞琪羞得面红耳赤道:“就是只公的狸子,也是贪恋了美少年来,没的红绸锦缎送来做裤子,单送了身皮毛来人家还辜负了美意不承情!”

珞琪调笑地提及鹿荣大人送丈夫裤料的稀罕事。

“哎!浑说了!”杨云纵羞恼地掀翻妻子要打,慌得珞琪和他打闹,二人在青山绿谷间嬉闹,流连往返。

待晾在树枝山石上的衣衫晾干,珞琪和云纵相对更衣,先时二人都背转身,忽然被丈夫促狭地搂过来,为她系着衣衫。

珞琪低着头,眉眼间春山凝雾岚般羞怯。

手背轻拂过珞琪的粉颊,杨云纵低吟浅唱道:“娇红嫩绿春明媚。君需早折,一枝浓艳,莫待过芳菲。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先白头……”

“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珞琪接过这几句,忽然羞恼地捏着他的鼻子痴娇地喝问:“从实招来!去了哪里秦楼楚馆听来闲花野草唱着撩人魂儿的曲子?”

二人见天色将晚,才趁了夕阳沿着金色的山谷打马返回堤坝。

水患过后,百废待兴,军队在县衙官员的指挥下搭盖着避难蓬,升起大铁锅熬粥。

杨云纵背着手沉了脸走过,随手接过一人粥锅里的大铁勺,在锅底翻搅片刻,插了根筷子在粥中,立刻歪斜倒没。

“谁放的梗米?朝廷有令,赈灾放粥,须得立筷不倒!不要脑袋了吗?”

众人忙支吾道:“少老爷,不行呀,这米少灾民多,怕如此大手大脚放赈,放不过两日之需,米仓积存殆尽!”

“你只管放粮,旁的都不是尔等操心,本官自会调度!”

周围一片欢声雀跃。

杨云纵立在一块青石上朗声道:“龙城督抚衙门联名的告示,十八岁上,六十岁下的男丁需要筑堤挖壕,开荒垦田,以役代赈!”

珞琪看着丈夫在人前威风凛然的样子,哪里还是那个色胆包天搂她在野地里私好的浪荡子,真是天壤之别。

晚上赶回府里,家中没有吃饭只等了他们夫妻归来。

杨云纵慌得拉了珞琪跪地谢罪,耽误了一家人等他们夫妻不得用餐。

老祖宗笑得合不拢嘴道:“奶奶都听人说了,这可是我孙儿出息了,一人之力,解了龙城之围。你们爹爹也是糊涂,怎么把这么重的担子给了你个孩子。”

杨云纵应道:“为朝廷效力,为父亲大人分忧,是云纵份内之事。”

杨焯廷哼了一声道:“入席吃饭吧。”

更衣回来吃饭,饭桌上珞琪不禁偷眼去看丈夫,在奶奶面前的丈夫又扮出一副孩子般的任性笑容。

老祖宗不停往云纵碗里夹菜,边嘱咐他说:“累到了,淋了雨就需要好生将补,身子亏,晚上早些睡觉,也不必拘了虚礼去请安。”

又瞟了眼杨焯廷道:“你老子也不会怪你。”

杨焯廷无奈地咽了口气,连声称是。

脚下恨不得把儿子踢死。

云纵瞟了眼看着他坏笑的五弟,夹起碗中的肉放入五弟碗里,敛了先时的神态一脸肃穆地吩咐:“多吃些!”

老夫人瞥了眼冰儿骂道:“少不了他的,都白养了这么大!”

珞琪也不知道奶奶因何对冰儿如此冷漠,仿佛不是自己亲孙子一般,这嫡庶之分也太过明显,珞琪都有些醋意。

吃过饭,云纵和珞琪要告辞回房,老夫人却吩咐它妈妈道:“去我院子里收拾间厢房让少奶奶搬出来住。吉官儿这些日将补身子,不宜行房,还有碧痕也一样。不得孟浪收不住心性去招引吉官儿。”

“哎哟,老祖宗,您就不急着抱重孙孙了?”它妈妈凑在耳边提醒。

“不在这一天!吉官儿这些时太过劳累,房事频繁伤身子。珞琪也在吃药。”

珞琪简直无语,紧接着那碗令她作呕的苦药汤又端了上来,老夫人望了她一眼吩咐:“快趁热喝了,调养身子的。”

珞琪哀婉地望了眼丈夫,丈夫更是羞愤尴尬难言。

出门时,云纵凑在珞琪耳边低声道:“幸好今天暗渡陈仓,不在乎今夜银汉迢迢。”

珞琪气得踢他一脚,云纵跳闪避开,恰撞到出门来的奶奶,险些将老夫人撞倒,众人一阵惊慌。

老祖宗用拐杖戳地骂:“仔细让你老子揭你的皮!”

小夫妻才敛住笑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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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不如怜取眼前人

珞琪回房中取自己的衣物,它妈妈带了丫鬟们收拾了她的被褥搬走。

床上立时显得空空荡荡,一旁立着的碧痕讪讪地望着来往忙碌的下人不敢吭气。

珞琪调笑道:“今晚若是难耐寂寞,就溜去碧痕房里。”

碧痕羞得捂住脸,云纵笑骂道:“愈发没个正经,当碧痕同你一般的没脸!”

“碧痕,你家相公夸赞你贤德端庄呢。”珞琪打趣道,羞得碧痕一溜烟地跑掉。

珞琪起身欲走,云纵拉住她的手低声道:“琪儿……”

蠕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满眼地感激。

珞琪甩开他的袖子低声道:“讨人嫌,不要拉拉扯扯,被下人见到笑。这些没脸的事都是同你学来的。”

珞琪想到同丈夫在野地风流的情景就觉得心惊肉跳,面红耳赤。

看着妻子那娇羞的样子,云纵一把拉过他坐在腿上呢喃耳语道:“琪儿,委屈你了。听无疾贤弟讲,你把那幅价值连城的唐伯虎《幽谷兰鹤图》当掉了。”

“啐!哪里是当,权当卖掉了吧。人家就两件宝贝,一件是那图,一件就是官人你!”珞琪娇嗔地戳了丈夫的额头道。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只能舍了他求你。若是官人辜负了人家,人家可是一无所有了。”珞琪低语道,贴在丈夫怀里。

“我何尝不是一无所有,只有琪儿你。身在赫赫威名的龙城督抚府,看似荣华富贵,却无一物是我所有。”

听了丈夫的感伤,珞琪捂住他的嘴道:“再忍忍,最难的日子我们都过了,待善后了防洪赈灾的事宜就离开这里。我们一定能有很多孩子,能的!”珞琪娇声细语。

二人摩蹭一阵,杨云纵才闭了眼艰难道:“也好,来去无牵挂,各不相欠。能为杨家做的,云纵已经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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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这些时日内外奔波筹款筹粮太过劳顿,珞琪昏然一觉竟然无梦,窗外又是雨声淅沥,却也不似先时的忧心忡忡。

珞琪推窗,见雨娆正立在廊子下给笼中的画眉鸟喂食儿,一身海棠红的袷袄,腰上系了玉色的汗巾子,逗弄那鸟儿的神态都是楚楚动人。

听见动静,雨娆放下手中的鸟食儿罐儿进屋伺候珞琪更衣梳洗。

二人相视而笑,心照不宣,脸上各自洋溢着拨云见日后的欣喜。

去老祖宗房里问安,老祖宗尚未醒,只小夫人霍小玉已经在外面伺候。

珞琪总觉得霍小玉清冷时如一瓣静静的玉梨花,不是那么妖娆艳丽地争春,却令人赏心悦目带了几分清雅。

二人携手在屋外廊下说话,雨滴在芭蕉叶上不时溅在衫子上。

“大少爷这回办的差事可是利索呢,老爷嘴里不曾夸,心里可是心花怒放呢。”霍小玉夸赞道。

珞琪嫣然一笑,口中谦逊地应付了几句。

霍小玉又低声道:“老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不喜欢子弟招摇自傲,总拿‘满招损,谦受益’放在嘴边。少奶奶也提醒大少爷几句,切不可在外面过于居功招摇了。”

珞琪点点头,本想辩驳,却又念霍小玉也是一番好意。

记得昨天一家人小宴时,七姨太戏言到,如今街面上称大少爷是‘杨青天’,当时珞琪心中就有几分忌惮。亏得小夫人霍小玉装傻充愣道:“莫不是要称老爷做‘杨蓝天’了?这‘青出于蓝胜于蓝’才是道理。”

一席话逗得满堂大笑而过。

“是琪儿来了么?”屋里传来老祖宗的发颤的声音。

珞琪忙应了声:“老祖宗,孙媳妇在这里伺候着。”

这才同霍小玉挽了手进屋。

霍小玉捧了漱盂,同云妈妈伺候老祖宗洗漱停当,老祖宗这才低声问珞琪:“昨个儿晚上搬来这边睡可是习惯?”

珞琪答了说睡得很好。

老夫人低声叮嘱说:“你们小夫妻年少,一味的贪欢是要不得的。要知道你男人那身子再壮实也会被这么夜夜不停地闹掏空。”

珞琪顿时面红耳赤,心里噗通乱跳,心想莫不是老祖宗得知了她和丈夫昨天在山谷间的……

见珞琪羞红了脸垂着头无地自容的样子,老祖宗这才缓了口气道:“吉官儿他爹就是个没脸的,娶了八房姨太太还在外面偷腥。只是吉官儿是个好孩子……”顿了顿又道:“我都问过了下人们,这两个月,吉官儿近乎夜夜在你那里。”

珞琪心里委屈,又无从去申诉,她的丈夫,不在她房里还能去哪里?连行房之事都要老祖宗过问。

“焉知不是这么闹得如今也怀不上一个娃子?”

珞琪无语,心里暗自想,暂且听由老祖宗唠叨,总之丈夫已经答应了她要远走高飞,去到朝鲜国便无拘束了。

老祖宗疼爱地拉她在身边一同用了点心,之后又是那些补胎药,贴脐膏,珞琪无可奈何任由摆布。

心里更是横下一条心,要速速离开龙城寻一片自由天地。

丈夫过来请安时,见到珞琪相视而笑。

老祖宗一手牵了一个坐在身边,合了她二人的手在自己的手中拍弄道:“看你们小夫妻和和美美,奶奶心里比什么都乐。”

老祖宗去佛堂诵经,珞琪同丈夫出了房,云妈妈追了出来将一方包裹递给珞琪道:“老祖宗吩咐的,别落下了。”

珞琪面颊羞红点点头,媚眼含娇翻了丈夫一眼,无语地向自己院子的方向去。

杨云纵追在后面问:“什么劳什子,神神秘秘见不得人。”

珞琪红了脸不语,到了房子带上门才道:“老祖宗求来的‘仙丹妙药’,为杨家求子嗣的。”

见妻子故弄玄虚,杨云纵夺过那包裹展开一看,竟然是一方大红绸布绣了五毒虫的肚兜。

“戚!”杨云纵被愚弄般将肚兜扔在一旁,珞琪却促狭地拾起来道:“老祖宗吩咐的话,大少爷岂可忤逆?

杨云纵仰躺在榻上枕着臂,乜斜着眼望着媳妇。

珞琪凑过去解他的衣衫道:“乖,换上!”

“少来讨嫌!冰儿都不系这肚兜了,拿来惹笑!”杨云纵扭过脸不理她。

珞琪捅捅他,杨云纵扭过身,珞琪叹息道:“也好,那人家就回了老祖宗的话去,看老祖宗是亲自督了你穿上,还是让爹爹督了你穿?”

一句话果然奏效,杨云纵翻身起来刮了珞琪鼻头咬了唇挥挥拳头,拾起那肚兜转身脱衣。

珞琪心下好笑,咯咯地笑出声来,见丈夫魁梧的身材宽肩窄背,下身一条贴身的豆绿色夹裤,上面系了条血红弹墨的汗巾,赤裸的上身挂了这大红色的五毒虫肚兜颇是有趣。

不知为何,珞琪越想止住笑声,越是看着丈夫一脸窘态笑得肚子疼。

“还笑!”丈夫嗔怪道。

就听屋外一声喊:“大哥,嫂嫂,冰儿来了!”

不及答话,门帘一掀,冰儿却闯了进屋,一眼看到立在床边赤膊只挂个肚兜的大哥,一旁笑得打迭的嫂子,也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问:“大哥,这是为何?”

杨云纵也不作答,板起脸瞪了五弟冰儿一眼,穿上衣衫沉了脸问:“今天不用去学里不成?”

冰儿这才收敛笑意,咬牙迟疑片刻问:“大哥是不是和嫂嫂又要去朝鲜国,再也不回龙城了?”

一句话杨云纵大惊,狠狠瞪了冰儿推窗看看院内无人,才喝止他道:“少来浑说!”

“大哥能担保不丢下冰儿自己远走朝鲜国?若是大哥走,定是要带了冰儿同往,冰儿是不要只身留在这里的!”冰儿嘟起小嘴,温润之容似玉却含了清冷,那委屈的模样似是凄然欲哭。

珞琪帮丈夫系着直缀上的盘扣,在丈夫责备的目光下低声道:“鬼才知道这个小精怪从哪里得知的?怕要钻到你肠子里了。”

冰儿理直气壮道:“大哥若是不答应冰儿,冰儿也不去考那个会考,也不要指望什么金殿传胪!”

“你这是要挟大哥吗?”杨云纵沉肃着脸厉声质问。

“冰儿哪里敢要挟大哥,若是大哥不应,冰儿就去求爹爹和老祖宗做主!”冰儿执拗道,咬了唇一副委屈地样子,梗着脖子立在一旁望着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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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闲愁闲恨一番新

珞琪见丈夫脸色大变,怒视冰儿的目光忽然转向她。

珞琪慌忙分辩道:“人家哪里知道冰儿是哪里得知的?”

冰儿嘴一瘪委屈得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哽咽道:“可是被冰儿诈出了实话,就猜大哥会离家去朝鲜!”

珞琪又气又笑,却原来是冰儿并非有十足把握,竟然这一胡搅蛮缠反是诈出了她们夫妻的实话。

“冰儿!”珞琪又怜又恨,嗔怪着拉过冰儿在身边,看着冰儿嘟着嘴赌气的样子,真想如幼时那样去捏捏冰儿那粉嫩的脸,又碍于叔嫂避嫌不敢妄动。

“回书馆去读书!”云纵冷冷道,披上缺襟马甲一甩油松辫子兀自系着那十三颗黄澄澄的赤金小狮子扣。

“冰儿读书考功名无非是为大哥争脸,若是大哥都不再屑得看冰儿,冰儿也就不必去萤窗映雪,去做给谁个看?”冰儿紧抿了唇,忿忿的样子一脸委屈。

杨云纵并未睬他,整理衣衫戴着帽。

“大哥,带冰儿走吧。”冰儿哀求道。

将心比心,珞琪自然体谅五弟想随她夫妻离去的心情。五弟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天生聪颖,十三岁就得了功名,如此出色的儿子,公公杨焯廷竟是不屑一顾,非打即骂,想是冰儿早就有远离之心。

“冰儿,你大哥恼了,快回书馆读书去!”珞琪推着冰儿,她已经看到丈夫脸色阴沉似要发作。

冰儿却坚持道:“大哥不带冰儿走,冰儿就不去读书!”

云纵立在那里,沉肃着脸背了手道:“冰儿,过来,到大哥身边来。”

“云纵!”珞琪嗔怪地叫,她平日很少叫丈夫的表字,但她知道丈夫怕又要动手了。

冰儿毫无惧意地甩开嫂嫂的手走近前,珞琪一把拉住他生怕他年少气盛吃亏。

却被丈夫抢先一把抓过冰儿按在床边,狠狠打了几巴掌骂:“是不是想扒掉裤子挨顿藤条才本份!”

哭闹声惊来了它妈妈,慌得拉劝着责怪冰儿道:“五爷,没见你大哥这些天内外操劳,你怎么不好好去读书,还来惹他气?”

珞琪生怕冰儿哭闹间道破天机,哄骗他道:“冰儿不哭,你要的东西,嫂嫂同你大哥好好说劝,再告诉你。好冰儿,去书馆读书,小心你顾大哥打你手板。”

总算是劝走了冰儿,珞琪松了口气,无奈地望着丈夫,似是埋怨,又似是询问,难道要带了五弟一起远走高飞?

不曾想离家本是两人的事情,如今要盘算考虑这许多。

珞琪借机对丈夫道:“去朝鲜的随身物品衣物人家都打点好,可用过目?”

掀开一口箱子,里面尽是四季的衣物和一些他珍藏的物品。

“冬季的皮物我已经装箱派人寄存在外面,这些天陆续将一些咱们的箱子捎带出去。船票已经托人购买。”

妻子已经将离家之事考虑得周全,杨云纵感激道:“有劳夫人了!”

正说在这里,远处依约传来爆竹阵阵不绝于耳,忠儿快步跑进来道:“大少爷,快去大门外看看吧!百姓敲锣打鼓来送万民匾了!”

珞琪站起身,不由得惊喜万分。

丈夫这些时日的奔波劳碌,忍受的屈辱都没白费,百姓的眼睛是雪亮,送来了代表民意的万民匾。

“大少爷,可气派了,浩浩荡荡的百姓何止千万人,把门前的几条巷子都围堵得水泄不通。过去也曾有过百姓给青天大老爷送匾,可这万人送匾莫说在龙城,怕是朝野上下也没几个吧?”

忠儿这番话不知从哪里听来,说得眉飞色舞。

珞琪激动得眼角溢泪,却见丈夫安然在一旁翻看箱中的物品不语。

珞琪立刻心领神会,温婉地对忠儿道:“百姓哪里是送给你家少爷的匾,那是送给杨家的,那是在歌颂朝廷的恩德。你家少爷无非是替老爷当差,为朝廷办事,断然不会露面的。你可会了你家少爷的意思?”

忠儿一拍头,眼珠一转应了道:“奴才明白了,少奶奶少爷请好儿吧,忠儿这就去前面回老爷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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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了正午时分,人群才渐渐散去。

公公杨焯廷也告假从衙门回家,午饭就简单地在花厅摆宴,一家人小酌。

珞琪服药不宜饮酒,老祖宗不时吩咐她为孙儿云纵斟酒,颇为孙子的功劳卓著而自豪。

“娘,少喝两盅,您老这两天总在咳嗽。”杨焯廷在一旁劝道。

“祖宗庇佑?当然是祖宗庇佑,赐给你一个光耀门楣的好儿子,赐给我一个孝顺懂事的好孙孙!”

老祖宗摸摸身边孙儿云纵的脸,目光中充满疼惜。

珞琪心里暗笑,老祖宗打岔的功夫无人能及。

“娘,您莫宠惯坏了吉官儿。”杨焯廷恭敬地为母亲布菜。

老太太用手挡了耳朵大声说:“鸡蛋坏了?坏了那就是臭鸡子,你还夹给娘吃!”

端开碗不肯接儿子用汤匙盛来的银鱼煎蛋。

珞琪忍住笑,偷眼看身边的丈夫,也是忍俊不禁。

丈夫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眼一脸无奈的父亲杨焯廷,似在对珞琪说:“敢笑!小心爹爹急眼。”

“老祖宗,您是听岔了,老爷是说,怕您宠溺坏了孙子。”四姨太笑盈盈地大声解释道。

小夫人霍小玉见老夫人脸色一变,忙叉开话题道:“老祖宗,老爷特地为你准备了一道芙蓉三鲜羹,最是滋补。”

说罢吩咐人将羹奉上。

珞琪就见是一银盘托着的花瓷盅,揭开盖里面一些奶白色的东西,依约能辨出蘑菇山菌等物。

“老祖宗,您快尝尝,这可是老爷的一片孝心。为了这道延年益寿的芙蓉三鲜羹,老爷特派人去雨后老林的千年古木下去采摘来的这种蘑菇,配上了上好的燕窝鱼翅,还有宫里赏的何首乌。”

老祖宗品了一口,面露笑意频频点头。

杨焯廷也欣慰地问:“娘,若是这羹合您的胃口,儿子让人想方设法为娘去做来吃。”

老太太忽然沉下脸,对儿子道:“把脸伸过来!”

“娘!”杨焯廷慌得愣了神,分明是他一片孝心,母亲也爱喝,如何忽然间恼了?

老太太伸手打了儿子杨焯廷后脑勺一巴掌道:“既然有此美味,为何不早早地给娘吃,偏是要等到此时?”

珞琪强忍了笑,却见一旁的丈夫已经禁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老祖宗这简直是胡搅蛮缠,桌子下手坐的姨太太和少爷们也都笑了。知道老太太是存心和儿子逗笑。

七姨太道:“老祖宗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抱上重孙孙,这就要*大少奶奶尽孝了。”

说罢举杯敬了珞琪,知道珞琪不能饮酒,独自饮了,一副为民请命的样子。

珞琪本就厌烦别人提这伤心事,偏偏七姨娘在饭桌上提起,令她心里不快。偷眼看丈夫,丈夫低头吃饭不曾留意。

“老祖宗,若是急了抱重孙孙,不如让大少爷去找人借腹生子。”四姨太提议道。

珞琪心里一惊,她曾听说过,一些大户人家的太太没个子嗣,又不想让丈夫纳妾娶小,索性找些乡下清贫人家的女子借腹生子。生下儿子后,留下儿子打发走女人。如今四姨太提起此事,分明是给她难堪。

老祖宗一拍桌子骂道:“什么?让吉官儿去戴绿帽子?那不是去当活王八吗!”

“借腹生子”和“戴绿帽子”,这岔打到南天门去了!

满屋人哑然。

四姨太臊个面红耳赤道:“老祖宗,不是‘绿帽子’,是‘借腹生子’。”

“戴绿帽子还要‘替人养子’,你个黑心的娼妇!吉官儿哪里得罪你了!”老祖宗恼道,急得众人拉劝,杨焯廷喝了四姨太退席,霍小玉凑在老祖宗耳根儿边解释,一时间再没人敢接这话茬。

43安能辨我是雄雌

“琪儿,有件事,想同你商议。”

杨云纵把住妻子的香肩,愧欠道:“如今老祖宗在堂,若是我们再去朝鲜,怕是老祖宗气恼下惹出病灾。”

话语中饱含温情,犹豫又心存不忍,似是要妻子为他放弃一件到手的宝物般愧疚不舍。

“其实,我也想去朝鲜,鹰隼都是期冀着遨游广域,不想被拘在笼中。只是,身不由己,琪儿……”

杨云纵执着珞琪的手,那手指青葱一般。

珞琪缓缓抽出指端,一脸的怨怒,云纵也沉下脸紧张地解释央告。

珞琪沉着脸垂着眼帘,就是不理睬丈夫,听了丈夫央告再三,急得使尽周身解术一般,珞琪这才绷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脸上含笑,嘴里却不依不饶道:“人家就知道你指天鸣誓多半不做数。”

杨云纵安抚妻子道:“真不忍心让老祖宗风烛残年再遭此打击。那年你我逃走,也是年轻鲁莽,况且那时老祖宗去了普陀山归隐礼佛……”

“人家还好忍,不过是心疼你,相公在爹爹那边……”珞琪觉得话语已经哽咽难言。

二人说笑一阵,杨云纵极力安抚妻子,知道妻子做好了一切准备,就待他功成身退逃离杨府,双双远走高飞。

珞琪贴在云纵的怀里,手指摸着他的喉结逗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人而无信,不知其可。想想还应了人家什么事?”

杨云纵嗤笑道:“又来浑说,哪里又应下你什么事?”

“是谁信誓旦旦,若是毁约诳了人家,改变主张不去朝鲜,就任由夫人摆布处罚?”

“喏!为夫在这里,凭你摆布喽。”杨云纵刮了妻子的鼻头,看着珞琪一双秀目含笑,忽然翻身而起,扳了他的脖颈巧笑嫣然道:“此话当真?”

“凭你打骂出气!就是用上爹爹的家法,为了龙城水患,为夫自当殉职了。”

一阵咯咯咯咯的脆笑,珞琪低声道:“也不曾如此为难你。不过让郎君陪夫人去踏青游园赔罪。洋人在裕园兴了许多稀罕的风景,还修了脚踏车道,跑马戏,陪人家去观看。”

云纵笑道:“庭院深深,大门重重也关不住你这疯野的心。”

珞琪翘了嘴赌气道:“谁鱿仁蓖人勾手指头许的诺……?

“全依夫人就是!”杨云纵哄逗她道。

珞琪道了声:“等等,需是换了洋人的衣衫才可以出入。”

“这是什么道理?洋人那西装礼服板在身上,很是怪异!哪里有长衫马褂潇洒。”杨云纵驳斥道。

珞琪轻咬了唇一脸促狭的笑道:“说过任人家摆布,如何反悔?”

杨云纵一拍胸脯应了说:“驷马难追,也罢,就依夫人!”

也是心情好,调皮的性子上来,杨云纵打开包裹中的衣衫展开看,却是一条西洋女裙,白色的纱层层薄如蝉翼,上身小衣紧束腰身,下摆裙撑下的裙摆如伞盖般散开。

杨云纵自当是夫人的衣衫,却不想珞琪对他道:“换上!”

杨云纵恼道:“浑闹!岂有男子穿女人衣衫之理?”

珞琪眉梢微飞,调皮说:“女人都能做男人所不能之事,因何男人不可着女人裙衫?既然轻诺,就不能寡信。非君子所为!”

“你这是使诈!”杨云纵自然不肯。

“人家何曾诈你,是你轻视女子,自取其咎,还巧舌如簧地推诿。”

珞琪嘟起嘴扯过裙衫道:“罢了罢了,什么君子一诺千金,说笑罢了。”

见珞琪愠怒时柳眉微竖,俊目含嗔,樱唇微翘,娇俏可爱。

杨云纵不由揽过她在怀中欲要温存,珞琪却轻推他道:“人家不与小人为伍。”

“如今人家一无所有了,你却是过河拆桥,言而无信!”珞琪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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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逃去枕云阁,对镜梳妆,抹了胭脂。

“多抹些胭脂,一来遮去底色,二来更不易看出本来面目。”珞琪安慰道。

珞琪挽了丈夫的臂,自己扮成举止优雅的男人,穿了西式马裤,礼服上衣,打了领花,盘辫到头上,戴上高高的黑色礼帽,气宇轩昂如西方绅士一般带了杨云纵溜出后门,上了雇好的马车,直奔裕园。

杨云纵的洋帽垂着黑色的丝网面纱,加上胭脂浓重,也不曾有人留意她。

洋人身材人高马大,杨云纵眉骨鼻梁高挺,恰如其分。

只是珞琪每看到丈夫这滑稽的模样,就不禁发笑。

进了马戏场,一小马车被四匹洋犬所拉,车中两只猴子,穿得也如一对西方绅士夫妻,一只猴子打了领结穿着西装,嘴叼雪茄,另一只猴子摇着香扇穿了同杨云纵一样的西洋大摆裙。

大模大样地坐在马车里,似乎还在说笑,那犬拉的马车停在一个小桌旁,看似俱乐部餐厅的样子,里面西崽打扮的猴子端给柠檬水和酒,样子滑稽得逗得满座大笑。

杨云纵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了几声,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忙低头止住声。

直到马戏散场,珞琪一身黑色丝绸领燕尾服提着文明棍大摇大摆带了杨云纵出门,门口几位轿夫凑过来揽生意,还追了杨云纵喊:“密斯,哈罗,这里,破类丝……”

散场时人多,洋人的马车都聚集在门口。

不时有风度翩翩绅士装束的洋人上来同珞琪鞠躬打招呼,珞琪也自然地用外语同这些洋人聊天攀谈,谈笑风生。

杨云纵也听不懂她们说些什么,心里焦躁不安,盼着快些逃回家结束这次历险。

左顾右盼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生怕有熟人认出,忙低垂了头,反显现出几分羞怯不安的样子。

忽然一位戴着高高黑色礼帽穿了燕尾服的男人夹着文明棍过来,摘帽弯身一礼,拉过杨云纵戴着手套的手就要亲吻。

杨云纵几曾受过如此的“侮辱”,龙城素有“龙阳”之风,盛产貌美的“小童”,他却没料想洋人泡“兔子竟然寻上了他,对他这龙城少主毛手毛脚!

杨云纵怒从心生,抽手一个上钩拳,端端打在那鬼佬儿的下巴上,出拳“稳、准、狠”,打得那鬼佬儿向后飞出跌倒。

正同珞琪攀谈的外国人夸张地惊叫一声,一群人已经围了上来。

几位印度阿三头缠厚厚的包头布,手里拎着棍子过来。

珞琪也慌了神,忙解释是一场误会,而丈夫杨云纵还跃跃欲试,不肯饶过那“非礼”他的鬼佬儿。

珞琪已经无可奈何,低声对丈夫道:“洋人要押你去衙门!”

杨云纵这才敛住怒气,忍气吞声。

珞琪连声地道歉解释说她的男友有些脑子有病,众人这才放过了她们。

听了丈夫忿忿地骂出事情的原委,珞琪哭笑不得地向他解释说,那不过是洋人的礼节,见到妇女是要吻手的。

逗得珞琪掩口大笑,直到进了马车中,更是笑个不停。杨云纵板了脸低声喝道:“可是遂了你的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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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琪携了丈夫云纵一路说笑着回到杨府,快到后园时,两人才敛了笑,端起肃穆的仪容,悄悄从后门溜入。

珞琪强忍窃笑,偷眼看胭脂满腮,唇涂朱丹的丈夫,低了头也掩饰不住几分难见的妩媚。

偷偷溜进枕云阁,珞琪左顾右盼没人,才向山石中藏的丈夫招招手,杨云纵如老鼠般倏然钻进枕云阁,拍了胸脯长舒口气叹道:“可是比两军阵前还多几分惊心动魄,骇人!”

“啊哼!”

一声清嗽,二人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公公杨焯廷竟然端着四方步从美人画屏后背了手晃出。一身褐色的团花锦直缀,面含愠怒地望着她们。

珞琪惊愕地立在原地,丈夫早已跪下,扯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快谢罪。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公公勃然大怒。

“大人息怒!”杨云纵抬脸正欲解释,就见父亲抡起的巴掌快近他面颊时止住了。跺脚叹息骂道:“孽畜!忘八!辱没祖宗!”

也不知是嫌胭脂污了手,还是不忍在儿媳面前抽儿子的耳光。

杨焯廷在原地逡巡了怒视儿子云纵,一把扯下他头上的大沿西式妇女阳帽,发辫散落在肩,指了他的鼻子,又挥了拳头捶自己的胸,痛不欲生地样子。

珞琪慌忙解释道:“爹爹息怒,都是媳妇同官人戏耍,是媳妇的不是。”

杨云纵却垂头满面羞红道:“大人恕罪,儿子同媳妇打赌输掉,不想爽诺,故此……”

“爹爹,不过是儿媳同官人嬉戏,就去外面走了一圈,无人知晓。”珞琪还欲辩解,丈夫扯扯她的衣襟,示意她少言,并低声道:“去请家法来!”

珞琪心惊,疑惑地望了丈夫一眼,公公已经一掀供案台布,拎出一桶,水花四溅,桶中立有十余根藤条。

珞琪更是胆颤,偷眼看丈夫,丈夫的脸色已经土青。眼前的情势,公爹不知在此守株待兔多时了?

“不知廉耻的畜生!还穿了这妇人裙衫丢尽祖宗的脸!还不快快脱掉!”

父亲一声怒喝,云纵跪伏在地忙起身要去更衣,不想妻子珞琪跪下时压住他的裙摆,起身过猛竟然扑倒在地,露出西洋大摆裙子下一双毛茸茸肌肉健实的腿,更有甚者是那紧包臀到腿的肉粉色底裤。

杨焯廷气得牙关发颤,指了儿子云纵半晌骂不出一个字,痛心疾首。

抄起带水的藤条,向儿子身上抽去,只听得藤鞭抽肉发出的脆响,不见公公骂人的声音。

杨云纵蜷缩在地,嘴里不住告罪,不停地说着:“大人息怒!儿子混帐!”

杨焯廷泄愤般抽打了一阵,从桶中又抽出两根藤鞭,指着儿子那红得像猴屁股一般的脸,抡鞭抽去。

珞琪慌得喊了声“爹爹”,扑过去,丈夫却一把扑压她在身下,那鞭子抽在背上。

“哧啦”一声响,裹在丈夫身上的裙子被撑裂开,珞琪心疼地“哎呀!”一声惨叫,却见丈夫的后背展露。

“跪好!”杨焯廷大喝一声,杨云纵跪伏在地,将裙摆掀起摞于腰间,父亲手中藤鞭挂风抽下,粉色的底裤紧包的臀上露出点点血红。

杨焯廷恨得牙根发痒,骂道:“还不把这丢人现眼的淫荡破布扒掉!”藤鞭在臀上狠抽几下。

杨云纵慌得扒下那底裤,臀上紫色鞭痕纵横,微渗血珠。

珞琪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不过一时间戏弄丈夫,小夫妻取闹,竟然害得丈夫夏楚加身。

杨焯廷骂道:“想当女人是吗?”

一鞭子撩去,疼得云纵缩成一团呻吟。

珞琪慌得扑过去抱了他,哭着求公公道:“爹爹,都是媳妇的不是,饶了官人吧。”

“忘乎所以的畜生,耍些小伎俩做成一星半点事,就飘飘然想升天了!还不快去把衣裳换上?等了去二门受打不成!”

杨云纵慌张地应了声“谢大人教训!”

转身溜去屏风后更衣。

大门一响,杨焯廷怫然而去。

珞琪蹑手蹑脚跑去屏风后,丈夫杨云纵慌得拿起一件衫子掩了身子道:“出去!”

“爹爹走了,让人家看看,可伤得厉害?”

珞琪偷笑着过来,悔恨道:“如何就被爹爹得知了?若早是知道爹爹出现在这里,就拿了衣衫在外面换好再回来了。”

丈夫抬起脸,一脸胭脂和了汗已经变花,珞琪逗得噗哧笑出声,笑得揉了肚子道:“加上这屏风上的美人,便是‘九美图’了。”

44等闲平地起风波

这是一条僻静的夹道,是祠堂和宅院间的一条通道,通过夹道,可以去到荒置的院子和客房返回到她们夫妻的院落。

两面高高地火墙上湿漉漉起了斑驳的青苔,潮泞的坑洼积水的青石板路笔直地延长向前方。

珞琪搀扶紧咬了唇的丈夫一瘸一拐地蹒跚前行,对枕云阁那场意外仍觉得心有余悸。

两眼含泪,珞琪放缓脚步,丈夫却依旧持着节奏平缓的步子前行。

衣襟被妻子抓住,杨云纵停步,缓缓回头。见妻子侧着头,俏丽的面颊上满是泪,那双泪眼如雨落春水湖般的涟漪片片荡散。

嘴角淡出笑意,双目温和地望着珞琪,没有丝毫责怪。

珞琪更是内疚,眼泪倏然垂下,哽咽地嘤咛道:“吉哥哥……”

宽大粗糙的手掌在脸颊拂过,带走了那一抹凄雨。

“值了,若非娘子,怎能看到如此精彩的洋人马戏?”

丈夫洗去铅华还回本来男儿英伟面目的脸上带了几分忧郁,却极力扮出安然的笑容。

珞琪悲噎难言,贴在丈夫宽阔的胸膛上,追悔道:“都是琪儿任性害了吉哥哥。”

丈夫摸着她的头如哄劝当年那个小妹妹:“做错事领罚是应该的,大人是一家之主,家有家规,一视同仁。”

珞琪忍住悲声,泪眼朦胧望着丈夫问:“吉哥哥,琪儿就是不甚明白。爹爹因何对哥哥如此冷情?”

屈了食指勾勾妻子的鼻头,杨云纵调笑道:“儿子不打不成材,老话如是。为夫如此出类拔萃之人中翘楚,怕平日也没个闪失留做籍口供家大人一抖严威。偏巧被他撞上,教训几下也成全他一份记挂。”

珞琪哑然失笑,没想到丈夫在如此境况下还能有心情调侃。丈夫既然都不介意,她自然也不便多说显得挑拨他们父子,只是心中对公爹栽赃丈夫的种种劣迹耿耿于怀,反感厌恶的神色躲不过丈夫锐利的目光,推她*在湿潮的墙根边低声道:“琪儿,人家也想同你双宿双飞,像那日在山谷的时光,只有我二人不须在乎旁的。可人各有命,身在这片屋檐下,迈出这铁门槛的脚步何其沉重?先缓缓,待老祖宗过了寿诞再议。”

珞琪眼中撼鲆凰肯M,试探问:“吉哥哥,不如我们先去外面寻个落脚的地方,日后再接了老祖宗过去同住??

话说出口,见丈夫含笑沉吟,似乎在问她:“你自己掂量呢?”

珞琪嘴角一抹失望,自言自语道:“公公是朝廷从一品大员,大清的天下,我们哪里逃?除非……出洋……”

丈夫伸手堵了她的嘴,揽她到怀里安慰道:“琪儿,让你随了我担惊受怕,倾尽所有来救我……”

嘴被反捂住,珞琪笑吟吟娇嗔地叫了声:“冤家……”

回转到院里,五弟冰儿快步迎了过来,见到珞琪和大哥,长睫忽闪,垂眸,眼中泪光闪烁。

杨云纵扶了廊柱气恼道:“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想我踹你呢!”

珞琪忙拉过冰儿在一旁道:“嫂嫂同你大哥出去善后那些粮款,没有丢下你走!”

杨云纵忽然眉头紧拧,揪过冰儿低声喝问:“是你去向父亲大人告密?”

冰儿一脸茫然,眼见大哥的巴掌就要打在身上,冰儿吓得缩脖闭眼,被珞琪眼明手快一把拦下,责怪地瞪了丈夫一眼。

“冰儿,谁欺负你了?”珞琪刚问出口,冰儿却仰头忍了泪摇头。

它妈妈拍着身上的灰色大褂子嘴里不停地自言自语着从廊子走来,沉着脸迎了珞琪过来解释道:“这府里怎么就鸡飞狗跳的不能太平,少奶奶可是回来了,又无风起了三尺浪!”

珞琪一打听,才知道今天老爷曾派人来过三次传大少爷过去问话。

却原来是四姨娘举告冰儿同新买来的跟班书童坤儿在后园没人的地方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恰被四姨娘房里的施妈妈撞见。

老爷一气罚冰儿在厚德堂跪了半晌,把坤儿拘了关在后院角屋里要打一顿卖掉。

“冰儿受冤枉是常事,谁让冰儿自幼没了亲娘。只是坤儿何其冤枉,平白被泼了这脏水还要受苦,都是冰儿害了他。”冰儿追悔莫及。

珞琪心下纳罕,平白地为什么四姨太去冤枉冰儿,转念一想立时明白。

四少爷焕诚也是今年参加会试,年长冰儿几岁,却是文章读书处处相逊甚远。前些时候,新来的学政大人见过杨府的几位公子,对冰儿大加赞赏,四姨太就心中不快。如今冰儿是高中夺魁在望,四姨太心里更是不开心。

珞琪宽慰了冰儿几句,说是自有办法去救回坤儿。

珞琪夫妻先去老祖宗房里请安。

春萱堂上一家人笑语喧盈,女眷们围着老祖宗说着吉利话,都在出谋划策如何将老祖宗七十华诞过得风光体面。众位姨娘穿得花团锦簇,尖声快语充盈满堂。

珞琪端着一脸雍容典雅的笑伺候在一旁,不时偷眼看一旁坐着的丈夫。

丈夫坐下时身子微微一抖,怕是硌疼了臀上的伤,珞琪又怜又恨,疼惜丈夫无端受苦,又无奈留在杨家忍辱负重的日子是丈夫自己选的路。

但一望见老太太头插绒花金翠,一身锦缎,笑容满面沉醉在儿孙绕堂的幸福中时,珞琪又不忍打碎这里的团圆美景。丈夫的命运是和杨家牵系在一处,若是此刻丈夫不挺身而出挡住龙城这场大难,真若是公公的丑行暴露,怕真是覆巢之下无完卵了。

云纵起身告辞道:“老祖宗,孙儿先去前面给老爷请安。”

便递了个眼神给珞琪。

珞琪也笑吟吟地起身,心里想这爷俩儿见面不知道多尴尬,再想到了枕云阁里公公怒不可遏地操了藤条揍丈夫时的情形,心里暗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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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危垣掩映集昏鸦

到了厚德堂,珞琪才发现家中竟是来了客人,同丈夫对视一眼,二人正要知趣地退下,却被福伯喊住。

“大少爷,老爷正吩咐喊你去陪客呢。京城里户部来的老爷,是给老太太送寿礼来的。”

珞琪记起,下月是老祖宗的七旬大庆,自从这个消息传出,家中来送贺礼者络绎不绝。

不止是龙城,很多达官显贵的差人从京城送来贺礼。

珞琪是女眷,只得回避,杨云纵整理衣襟随了福伯去了厚德堂。

杨云纵也是从三品的武官,京城中大小官员也大致有个脸熟,只对堂上这位号称是户部来的候补侍郎素未谋面。见过礼寒暄几句,纵是有功名在身,云纵也是晚辈,恭敬地立在父亲身后躬身伺候着。

就见这位侍郎大人一脸地谄笑,嘴中不停口地提“老佛爷千秋大寿”,一嘴一个“醇亲王爷”不离口。

“为老佛爷贺寿是为人臣子的本份,为醇亲王爷分忧也是杨某的荣幸。”

云纵就见父亲端起汝窑钧瓷盖碗,悠然地品了一口道:“牛大人,这龙春茶可是龙城之宝,明前新茶杨某为亲王爷备下一些,另有一包送与大人品尝。”

又是一阵客套。

“还有,杨某记得牛大人也颇好‘阿芙蓉’。”杨焯廷低声道,向牛大人递了个邀好的眼色,二人心领神会地哈哈大笑。

“焯公,费心了!”

二人又一阵大笑。

杨云纵知道所谓的阿芙蓉就是俗称的鸦片烟,朝廷屡禁不止,大臣们私下颇好此物,若得到质地纯真的好鸦片福寿膏更是如获至宝。市面上称是鸦片烟是“黑黄金”,就是指这鸦片烟毒品的价值堪比黄金,非是家财万贯的人家消用不起,就是腰缠万贯系上这毒品也败家,更何况老百姓染毒就卖儿卖地。

父亲杨焯廷当年提拔的一位属下驻暹逻国为官,经常从南洋和暹逻运来一些精纯的福寿膏烟砖,成为了父亲馈赠京城达官显贵的礼物。

杨云纵微皱眉头,又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快,就听父亲一声吩咐:“吉儿,去后堂你小母亲处把为牛大人备下的几箱东西取来。”

“哎呀,焉敢劳动云纵兄?”牛大人客套道,满脸堆笑如打蔫开败又顶了雨后阳光强绽开的芍药花一般。

云纵是云纵的表字,平日里家中长辈定然是不呼子弟表字,多是平辈中人称呼,偶有长辈如此称呼已经是极给面子抬举,只是“云纵”这二字叫来,反令云纵没任何好感。

杨焯廷一句吩咐,云纵应声下去,也就走到堂外,脚步都不及迈出,就听父亲压低声音道:“牛大人,醇亲王爷压下这朝廷拨给龙城防水患赈灾的银两,可是给杨某出了道难题……”

杨云纵迈出门槛的脚一颤,出门就闪身立在了堂外听。

声音时大时弱,但能听得真切。

牛大人打着哈哈道:“若是换在他人身上,怕真是难题,只是焯公同醇亲王爷关系非同一般,杨家也颇得老佛爷器重,再者龙城地大物博,焯公若不来帮王爷救这修颐和园筹款之急,谁个还能帮忙?”

杨云纵听这话题有趣,难道银库丢失的那笔巨款同此事相关?

“话虽是如此,龙城可也是杀鸡取卵,再无银可挪。前些时连天大雨不停,洪水泛滥,家中女眷的首饰陪嫁都拿去当了。”杨焯廷在说笑。

“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壮不是?”牛大人也打趣道,低声道:“从龙城挪用去修颐和园的几十万两银子,王爷和太后都心知肚明。再者,一听说龙城遭难,王爷不就吩咐下官来看看吗?”

顿了顿,牛大人又道:“莫说龙城的银子被挪用,就是李中堂北洋水师买铁甲舰的银子,张中堂在两广办汉阳铁厂的银子,都被动了。为了这个事,那个不长眼的尚三喜不还给……”

牛大人做了个砍头的动作,在堂外偷窥的云纵如雷劈般立在那里不动。看来,涂潞得到的账簿和消息是准的,果然父亲是幕后操纵这笔银子的人,但这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人竟然是醇亲王爷,太后老佛爷,朝廷!

一阵沉默,云纵看到父亲有条不紊地品着茶,脸上还是堆了温和的笑意。

那牛大人不甘心般又补道:“听说,那犯官尚三喜的儿子和女儿都拒捕逃遁,此事太后老佛爷还曾过问怪罪督抚大人的失职之过,还是王爷在一旁美言,才遮掩过去。不过,那犯官尚三喜在逃的儿子,还是要速速捉拿,这是王爷的意思。”

杨云纵默默向后堂走去,寒风透背,钻心的寒凉。

他当初烧毁账簿,并非同父亲有父子深情不忍揭发,代他受过的背后是为了保全杨家满门。否则,尚三喜大人家抄家灭门的悲剧怕就要在杨家上演,何其惨烈。

那在逃的尚家幼子若被捉了去,就难免一刀,送去给旗人做太监为奴,断送一生。

抬头望,屋檐上几只乌鸦在暮色中扑棱翅膀翻飞,呱呱地叫得人心烦。

杨云纵俯身拾起一个石子,泄愤般砸去,就听一阵悲鸣,一只乌鸦扑楞了翅膀落下,黑色的羽毛扑散几片飘然在风中盘旋。

“大少爷,心情不好拿乌鸦出气,可是又被老爷骂了?”身后轻柔的声音,杨云纵回头,却是小夫人霍小玉立在身后。

脸上一阵羞惭,支吾地说了来意,取了东西片刻不停地回到厚德堂时有意放缓脚步。

堂内,牛大人笑呵呵道:“就知道焯翁神通广大,自然能摆定此事,解朝廷和老佛爷之急难。”

龙城的大水之难被他和妻子应付过去,可动了北洋水师买铁甲舰之款项,该不是自毁城墙?

如今朝鲜国局势紧张,日本人在找寻借口要趁了朝鲜国内党人做乱去发兵登陆。做为宗主国的大清,已经答应出兵,但一旦日本人强行出兵进军朝鲜不撤军,怕就是门户之危。

日本同中国隔海相望,战事一起,就*这些铁甲舰的威力。

北洋水师的铁甲舰装备最齐,世界第八,亚洲第一。但一旦经费吃紧,就如大军断了粮草一般,如何去经营,如何去打仗?思前想后,杨云纵反是忧心忡忡,送走牛大人时也是怏怏不乐。

随了父亲返回大堂,被父亲劈头盖脸又是一番斥责,指他故意为下午受责之事给他脸色看。

云纵低头赔罪,心里却在思忖那颐和园贺寿挪款子和北洋水师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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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无心插柳柳成荫

“忘乎所以的畜生,耍些小伎俩做成一星半点事,就飘飘然想升天了!”

又是这句喝骂,杨云纵垂眼不语。

缓了片刻,才低声应了句:“儿子受教,大人息怒!”

杨焯廷嘴角掠过一丝无奈的苦笑,摆摆手道:“去你祖母身边吧,不见你回转,又当是爹如何虐待你。”

云纵深施一礼,转身离去,还未到厅堂门就被父亲一语喝住:“回来!把你的东西取去!”

杨云纵停足转身归来,父亲将两张纸拍在桌上转过身。

杨云纵走近一看,竟是心头一抖,却是四张招商局制的船票,不知道如何在了父亲手里?记得他已经说服妻子,离开龙城去朝鲜国之事待祖母大寿之后再议,这船票也托人去退掉……

桌上的票,杨云纵自然不敢去拿,撩了衣襟跪在地上,静候着父亲雷霆之怒。

一声喟叹,杨焯廷骂道:“你自不必跪我,你心里从来没我这个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但凡是个有脸的,自己去反省如何是为人臣子之道!”

云纵自然是不敢造次,伏跪在地不语。

缓和了语气,杨焯廷道:“你适才都听到了,也知道了这银子的去处。朝廷有难处,做人臣子的定然要为主分忧,急主上所急;家门有危,为人子者该是如何作为?”

见儿子不语,杨焯廷冷笑几声摇头道:“不过让你受了几天委屈,就如此这般心存怨恨,盘算了离家逃走!若不是念在家门有难时你还算明个事理,也算忍辱负重以大局为重解了围,今日枕云阁就不只是皮肉之苦,早就打断尔的狗腿!”

杨焯廷回身瞟了眼儿子,缓了声音问:“可曾上了药?”

云纵忙支吾道:“多谢大人手下轻恕,肤表之伤,不……不妨事!”

静观儿子的面颊,诚惶诚恐中反透出些坚韧,逆光中的五官都显得棱角分明,只是极力在掩饰性格中的恣意张扬。

“下去吧,去向你祖母告状,好好讲讲今日为父是如何责你的!”

“儿子不敢!”云纵退下,走出几步,听了父亲哼了一声骂:“也不去好好思忖,总督府的账簿就是那一个刀笔小吏想窃就能轻易窃去的?”

云纵日来的疑惑迎刃而解,他没有停步,颓唐地出了厚德堂,向祖母的春萱堂而去?

凉风骤起,连日阴雨后的日光都显得灼眼。

原来如此,难怪!

一切都在父亲掌控之中,一切都是父亲策划的一场大戏。

朝廷暗中挪用了龙城赈灾修堤坝的巨款去为老太后庆寿修建颐和园,还要掩人耳目。

父亲是吃了哑巴亏,怕也是比那触犯龙颜直谏的吏部尚三喜大人识时务,竟然在大堤难保险些造成民变之时,主动承担了罪责。但父亲明哲保身,竟然金蝉脱壳般设了这个局,将这四十八万两库银的亏空推卸在他和三弟的头上,毕竟他们兄弟是正管此事。而平日一手操办银两出入的三弟却在一场奸情丑事后惊疯,他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来面临这一切。进一步,若是解了围,就救活了父亲这盘棋;退一步,如果他不能扭转败局,第一个被推上法场的就是他杨云纵。满腔的义愤,捶着夹道的高墙,一手潮湿,黑色青绿的苍苔斑驳,几只小蜗牛在背着重重的壳爬行。云纵将手指*近,那蜗牛立刻将头缩回坚硬的“家”中。蜗牛尚有块儿避身之地,而他的避身之地又在哪里?

一脸惆怅再回到了老祖宗的春萱堂,屋里几位姨太太仍陪了老祖宗说笑。

四姨太总是显得比旁人故作聪明,却少了根筋一般,眉飞色舞谈着年初尚三喜的老母过寿时的情景。

“就见那抄家的官兵一到,那一院子的人如鸟兽般四散,你踩我,我挤你,哎呀呀!原本还是一场繁华,转眼就成了阶下囚。我看得双腿都酸软了,生是没动地方。才出府时,听了人讲,那尚三喜的头已经落地了,女眷们年轻的都要被发去妓院,最可怜见的是那十八岁下的少爷们,生生要割了那东西去宫里做太监。贺寿时,见尚家的三少爷也就十五岁上下,和冰儿一个年纪,生的白嫩清秀,还没有定人家,我还曾想,不然五小姐文蕙同尚家攀亲也不错。就不过那么一转念,嘿嘿……”

四姨太窃笑道:“可惜那么个周正的孩子,怕现在已经是……”

“那天听说龙城大堤不保、库银失窃,我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白马红缨彩色新,不是亲者强来亲;一朝马死黄金尽,亲者如同陌路人。”老太太长吁短叹,道了句:“还多是亏得吉官儿这孩子有出息,若不是他,怕老太太我这七旬的好日子也要成了祭辰了!”

“老祖宗,这话不吉利。”珞琪忙在一旁解劝。

老祖宗拍着她的手道:“好孩子,奶奶听说了,你把祖传的宝贝都给吉官儿压上了。”

杨云纵并没有进去,心情烦扰,信步出了院。

他救得何止是父亲,怕是一举一措都关系到杨家安危。

爹爹获罪,怕也会被朝廷抄家,杨家下场如尚家一样,即便他去顶罪,怕也难于免去杨家大难。那时唯一的破解之法,只有向前无法后退了,大堤不保,莫说龙城泽国千里,怕杨家也是灭门大难,他携了妻子还能逃去哪里?

父亲逼他,无非是觉得他这个儿子无法约束,也怕他丢下杨家和妻子遁逃他乡,才用出这狠招!

福伯迎面走来,身后跟了两名小厮,见到他问:“大少爷可是从老爷房里来?”

杨云纵点点头,福伯吆喝着两名小厮向前走,云纵看得眼熟拦了问:“福伯,这不是三弟的跟班?”

“三少爷去了天齐庙修养,不必用他们伺候。”福伯答道。

云纵心领神会,父亲将三弟送离了杨家圈禁在寺院中。不管三弟装疯还是真疯,怕在父亲这精心策划的考验儿子的试金石下,已经是被废置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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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的七旬华诞,杨府张灯结彩,满府飘红。七日来门庭若市,大戏连台,贺寿之人不断,老祖宗更是欣喜万分。

珞琪和丈夫忙得不亦乐乎,长孙长孙媳,里里外外的事都少不得她们。

连日的操劳过后,珞琪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病了,几日来胸闷恶心呕吐,月事也近月未来。

丈夫同她分房让她调养身子一直未同房,珞琪也没个人商议。

反是它妈妈提醒道:“少奶奶,看此情形,是不是有了?”

请来郎中搭过脉,珞琪就听隔帐郎中的道喜声:“恭喜老夫人,孙夫人这是喜脉,身怀有孕,算来该是有些时日。”

一时间珞琪喜不自胜,却原来她是怀上了身孕,那老祖宗给的偏方果真是有用。

送走了郎中,珞琪喜滋滋*在床上。

它妈妈挑起帘帐,老祖宗和姨娘们却都已经离去。

珞琪心生诧异,本是件令府中上下欣喜若狂的大喜事,如何众人如此怪异?

它妈妈低声问:“少奶奶,婆子不知深浅地问一句,少奶奶腹中的孩子,可是大少爷的?”

珞琪觉得气恼,这话若是她人问,早就会被啐面,它妈妈问她,她只得蹙了眉道:“自然是大少爷的。”

“少奶奶,可听了刚才四太太问的话。少奶奶同大少爷分房两月有余,从未圆房,这郎中推算的时日,正是大少爷在外奔波之时,少奶奶如何有的身孕?”

珞琪心下一惊,这倒是她未曾想到。

心里立刻想到了大堤抗险暴雨初歇的那日,丈夫同她在无人的山谷中那份缠绵。

47雨横风狂三月暮

“琪儿,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何人的?”老夫人怒意难平地质问,丝毫没了平日对珞琪这个孙媳妇的和颜悦色。

不待珞琪开口分辩,杨云纵抢前一步拉过妻子紧贴身边跪禀道:“老祖宗,大人,琪儿怀中的骨肉是儿子的亲生。”

“吉官儿,一边立着去!可有你插嘴的份?你媳妇这些时日都在我院里住着,平日你早出晚归忙过了赈灾救堤就忙寿诞,她肚子里的孩子莫非是吞风而来!”祖母紧逼不放,似乎这辱没门风的丑事定然要查出那个“奸夫”是哪个?如何孙媳妇无端地怀上身孕。

杨焯廷铁青着一张包公脸,指着儿子的鼻子气得哆嗦道:“你个没血性的畜生,活该当这现成的活王八!你媳妇既然没和你同房,焉能怀的孩子?你还袒护于她!”

珞琪跪在地上掩面哭,心中是进退维谷。如若不说出实情,担个乱淫败德的罪名被休逐出府不如去死,定然被众人的唾沫星淹死,再者她冤比窦娥呀!若是说出实情,和丈夫那日在野地媾和之事也过于荒唐,令她难以启齿,想来就羞怯难言。

杨云纵急得晃着老夫人的胳膊拧麻花般撒娇央告:“老祖宗,都是孙儿的不是,不关珞琪的事,珞琪冤枉的。”

老夫人气恼地戳着孙儿的额头骂:“吉官儿,你怎么也是个没血性的,这种媳妇若说不出个原委来,定难留她。还做是圣贤之母吞风生子呢!”

杨云纵急恼得双颊胀紫,回天无力时忙一甩胳膊道:“我就实说了罢了!孙儿是……”

杨云纵扫了眼屋里的祖母和父亲,还有跪地掩面嘤嘤啜泣哭得雨打梨花般娇小可怜的妻子珞琪道:“是三月十三那天大堤抢险告捷,孙儿和媳妇在堤坝上一时兴起,就打马在虎口崖谷寻了个地方……”云纵羞红了脸,见祖母和父亲都痴愣愣望着他等着下文,懊恼地咬咬唇接着道:“就解决了。”

“浑说!虎口崖谷是一带荒草接天四面环山的荒地,哪里来得遮风避雨的房屋?”杨焯廷驳斥着儿子的谎言。

云纵翻眼偷望着怒意满脸的父亲,往祖母怀里贴贴,胆怯地应道:“口崖谷自然是没?……没的房屋……只是……只是儿子和媳妇是……是在……就是那样将就了。”

一句话众人皆惊,珞琪羞得面红耳赤垂下头,头恨不得能扎入地下,当时小夫妻任性放纵时没曾多想,如今想来真是羞得无地自容。好在无人发现,若真闯入个外人见她和丈夫野地媾和,不知道要被这“伤风败俗”的行为惊骇得掉了下巴。

公公杨焯廷的眉头紧皱,惊骇而又难以置信的话音微抖着问:“再说一遍!爹上了年纪,耳背!”

珞琪将头缩得更低,心想公公真是,这种话谁还好意思再说。

“儿子是说,儿子和媳妇顾不得许多,就在野外草地行房了!”

一句话说出,云纵惊羞地望了眼震骇得目瞪口呆的祖母,将头埋在祖母的怀里央告:“老祖宗,孙儿错了,下次谨记教诲再是不敢了!”

杨焯廷回过神,噗哧笑出声,又忽然咬了牙发狠道:“好!好!很好!天为盖,地为席,二人在野地丧伦败德无耻之尤!这若是被外人得知督抚府的长公子……”

张嘴刚要喊下人家法伺候,一个“来人呀!“刚吐出一个字又咽回嗓子,从鼻子中冒出长长地喟叹,骂了声:“冤孽!”

心想这败德丢脸的事如何能张扬了让下人看笑话?可若是饶恕了儿子,定然是出不了这口恶气!

杨焯廷转身四下巡视,目光在屋内转了个圈,锁住壁上那幅《孟母三迁图》下花梨木雕花案几上成窑钧瓷胆瓶中的一把羽毛婆娑的鸡毛掸子,几步上前一把扯过,回转身从老夫人怀里扯过儿子云纵,云纵慌得钻在怀里求告:“老祖宗,救孙儿,老祖宗!”

老夫人颤抖着嘴,搂着孙儿的手臂一松,摇头叹气道:“你呀!你呀!你也太过调皮了!你怎么敢……你……你爷爷当年荒唐,也不敢去……”

羞红的双颊皱纹都消散许多,愧得说不上话来,由了儿子杨焯廷将云纵一把推按在床沿上,按住腰撩开后襟扯去裤带一把扒下裤子退到大腿滑落到膝盖处,露出瘦癯又肌肉紧实的臀。

珞琪急得喊了声:“爹爹,爹爹息怒!”哭得哽咽难言。

老夫人这才吩咐媳妇起来道:“琪儿,你起来!肚子里有孩子,你见不得这个,外面去候着吧!”

说罢呜呜哭了几声道:“吉官儿这孩子,是该他老爷教训几下了!”

话音才落,杨焯廷手中倒执鸡毛掸子,那光亮的细竹竿抽在云纵的臀上,肉微颤,一道白痕,血被逼开,随即聚拢,云纵倒吸凉气慢了半拍才“啊!”的叫出声来,撒娇般嚷着:“老祖宗,奶奶,奶奶救吉官儿……”

鸡毛掸子如雨点般落下,打在肉上噗噗做响,杨焯廷发狠地骂:“离经叛道!简直荒唐!你越发的胆大胡为,还知道廉耻如何写?你个‘忘八’的畜生!”

云纵挣扎着扭动身子,想挣脱又不敢太过用力惹了父亲,但父亲那只大手箍按了他的腰,也无法摆脱,慌得云纵不停地喊:“奶奶……奶奶……娘……爹爹……”

随口喊出的几句,杨焯廷停了鸡毛掸子顿顿,祖母趁机搂过孙儿的头枕在怀里哄慰道:“孽障呀!你喊过世的爹娘就救得你了?还不求老爷说下次不敢了!”

杨焯廷恍然悟出儿子喊的爹娘是他的兄嫂,云纵的养父母,心里更是一阵自作多情后的羞恼。

见云纵脸贴在祖母怀里,手却在捏揉臀上火辣辣的鞭痕下的肉,那样子反像小儿女一般的痴娇,气得一把扯开儿子的手,又狠狠抽了几鞭。

“奶奶!奶奶救孙儿!”云纵求道。

奶奶凑过耳朵拖长声音大声问:“什么?’就生了’?你媳妇才三个月,就生不了,你再不向你老子谢罪,屁股蛋就烂了!”

珞琪忍俊不禁,都在这种关头,亏得奶奶还能爆笑打岔。

云纵抽噎着将头往奶奶怀里扎扎,动动唇,就是说不出半句乞怜的话给父亲听。

“轻些打!够了!教训几下就是了!当你审贼呢,他是你儿子!”老夫人制止了杨焯廷,手捂住孙儿的臀瓣嗔怪道:“看看,都打紫了!”

老夫人责怪地拍拍伏在她怀里抽噎的云纵问:“还兴不兴野地里没脸地去干那些事?想想就脸臊!”

捏捏孙儿羞得胀紫的面颊,那颜色和下面伤痕累累的肌肤一样青紫难看。

云纵头扎在祖母臂窝里,呜呜道:“孙儿悔过了!”

珞琪跪在屋外,听着屋内的动静,红赤着脸也不得进去,但想丈夫平日人前人后少年老成的样子,怕一到祖母面前才真会原形毕露,散发出那压抑多年未泯灭的孩童心性。

公公骂道:“若是再敢放肆,看我不打烂他的……”

就听屋里一阵挣扎扭动床榻乱颤声,奶奶惊呼一声:“做什么!”

云纵呜呜地哭声委屈乞饶般慌张地喊了声:“大人……爹爹……”

屋里恢复平静,久久地,传来祖母一声长长地叹气:“冤家!儿孙就是冤家!”

丈夫抽噎的声音,过了一阵发出低声哽咽道:“谢大人教训!”

“嗯?”公公拖长声音质疑。

“多谢爹爹教训,儿子汗颜!”

“琪儿,去打盆温水来给你男人擦脸。”祖母的吩咐声,珞琪忙应声出去,院外满是垫脚翘首往院里看个究竟的下人和姨娘们。

珞琪立刻敛住慌张,堆了笑脸吩咐:“老祖宗要洗把脸,传热水。”

仆人们应了声去准备,待珞琪独自端了盆心怀忐忑地挑帘进了屋,见公公坐在榻边沉着脸,祖母责怪地为云纵提系着裤子如哄孩子般问:“可是错了?”

珞琪似是初次见平日威风凛凛的龙城少主,自己那霸道的丈夫有如此小儿女的姿态在祖母面前,那副孩童般的乞怜,唧唧歪歪耍赖的样子哪里还有昔日那立马扬威雄撼三军的气势,这若是令原大帅见到,估计要笑掉大牙。

48万峰回绕一峰深

杨云纵趴卧榻边,祖母一手为他提着那条豆绿色团花袷裤,一手探进裤子中为他揉肉,如心疼一个调皮挨打的孩童一般,眼角挤出几滴老泪边哄边怨怪道:“也不怨你老子手重,你也太过顽皮了。”

珞琪曾见过几次丈夫在老祖宗跟前留露出孩童般的天真烂漫模样,不过那都是避了旁人的情景下。

只要一见有人来,即使是妻子,杨云纵也会立刻正身威立,端其尊瞩,一脸少年老成的样子。

如今当了父亲能有如此娇纵之态,也颇为有趣。

珞琪曾暗想,世人皆叹“年少登科大不幸!”,怕丈夫也在其列。

二十三岁,应是年过弱冠的**,只是在祖母眼中竟还是个孩子。

“都是你大伯父昔日把你骄纵得无法无天!目无祖宗家法!”杨焯廷喝叱,云纵贴在祖母身边一脸的委屈。

“你气他就只骂他便是,如何的夹枪带棒!当年过继吉官儿给你大哥,是娘的主意!你这闲话甩给谁个听?”

老祖宗怒道,杨焯廷一脸无趣,连连赔罪。

一场闹剧告终,不明原委的姨太太原本只等了看珞琪同人通奸生出野种的好戏,如今见老祖宗召集了众人进来,一个个面容上不是喜不自胜,就是心里暗怀鬼胎,只霍小玉一脸愁容担忧。

进到堂屋中,见过老祖宗。

老祖宗缓缓道:“你们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平地里兴风作浪!大少奶奶身怀有孕是不假,但那肚子里确实是大少爷的骨血。”

四姨太惊愕地望了眼七姨太,七姨太反生出些失望的神色,垂头不语。

老祖宗道:“不信?毋宁这不是真的?呵呵……”

众人脸上浮出尴尬笑意。

清高孤傲的七太太伸着天鹅般秀长的颈迎奉道:“老祖宗说是,自然就是!”

“啐!你巴不得看大少爷的笑话不是?大少爷就是戴了绿帽子,也轮不到你个二等的奴才笑话!‘太太’二个字前面加个‘姨’字,就犹如那‘龙’前面多了个‘乌’,落地成了奴才!”

珞琪心中暗笑,却也惊于老祖宗话语过于刻薄刁钻。

“乌龙”是狗的代称。晋朝陶潜《搜神记》有载:传说晋时会稽张然养狗名诹,有奴与张然之妻私通,欲杀张然,乌龙伤奴以救主。后人由此以乌龙为狗的代称。唐代白乐天诗中有云:“乌龙卧不惊,青鸟飞相逐。”李义山也有诗为凭:“遥知小阁还斜照,羡杀乌龙卧锦茵。”皆属此意?

乌龙自然就不是龙,是奴才,一字之差竟然是天上地下了。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

珞琪反是可怜那立在一旁落花无言的小夫人霍小玉,出身清寒的她在杨家规矩本份做人,竟然也被捎带骂了进来。

“这事情查证得清楚了。都是吉官儿没脸!我拘了他媳妇在我房里养身子服那普陀山的赐子仙丹,他可倒好,耐不住馋嘴的性子,偷偷摸到大少房里厮混。它妈妈和雨娆怕我恼,合伙地瞒了,这眼下大了肚子让人生疑了,才供认出来。”

“恭喜老祖宗,贺喜老祖宗!大少奶奶这是有了杨家的血脉了!”霍小玉忙贺道,姨太太们被臊得没趣,也异口同声地祝贺。

老祖宗这才笑逐颜开,更是吩咐下去,让珞琪搬到她旁边的房子养胎,平日不得再和大少爷同房。

看着孙儿依依不舍的样子,老祖宗拐杖轻轻戳了他一下骂:“可曾记下,再若胡闹,让你老子揭去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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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来,珞琪如尊菩萨般被供了起来,身边的丫鬟也是多了四名,老祖宗身边的云妈妈也来照顾她的起居。

老祖宗总在自夸道,是她的诚心感动了菩萨,赐了仙药才令孙媳妇怀了胎,全家上下喜气洋洋。

才过了老祖宗的七旬大庆,就又迎来了天大的喜讯,

怀了身孕,全家上下都围了珞琪张罗忙碌,珞琪才觉出异样的扬眉吐气。

一次去给公公请安,出门时公公竟然快走两步为她打门帘,慌得珞琪不知所措。大户人家规矩森严,公公给儿媳妇打帘子是无比的殊荣。

这天,丈夫偷偷来房里看她。

进到屋向床上一仰,乜斜了目戏看她,问了句:“少奶奶如今怀了身孕,可是独享万丈荣光了。”

珞琪毫不示弱地回敬:“你看看爹爹如今同你在老祖宗面前的斤两,就能掂量出日后老祖宗有了重孙孙该如何轻置你。”

“揍他!”杨云纵探到妻子的腹前想聆听,却被妻子制止道:“才不过两个月,听不出动静。”

正在说闹,冰儿大步进来。

“你来做什么?不怕老祖宗见到骂你!”云纵刚去责怪,冰儿得意道:“今日学政大人在西苑赏析文章,冰儿的试贴诗夺了个头彩。”

说罢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看时是一个小巧玲珑的西洋小人,里面灌了水银,能自己翻筋斗。

“这是学政大人在上海洋人火轮上购得的,赏了冰儿当彩头。”

珞琪正在摆弄,冰儿又将一封封得严严实实的信递给珞琪道:“嫂嫂,这是给你的信函,是冰儿在门口遇到一位洋牧师烦冰儿转呈嫂嫂的。说是借的嫂嫂的银票,必须要嫂嫂亲启。”

冰儿说的漫不经心,趴在桌上专心致志地摆弄那翻跟斗的小猴子。

珞琪也并不留意,嘴里嘟囔问丈夫:“可是你将我筹来的银两转借了旁人?”

“莫说不曾转借,就是借人也不会借与洋人。”云纵答道,一把抢过妻子手中的信霸道地问:“不是昔日的情郎写来的什么‘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说罢闹着举起信,珞琪羞红了面颊骂:“啐!可是当了冰儿呢!改不掉地轻浮放浪,看不告给老祖宗和爹爹听,定是皮肉又紧了。”

冰儿反是惊得放下小猴子问:“嫂嫂饶了冰儿吧?冰儿这几日读书辛苦,禁不住打了。”

反逗得珞琪哧哧地笑,一把夺过了丈夫手中的信函,拆开来竟然是张照片,脸色顿时变色。

“果真是被为夫猜对?”云纵伸手来夺那信笺和照片,珞琪慌然退后侧身塞进袖子道:“冰儿,你且去书馆读书,嫂嫂有正事对你大哥说。”

那声音发颤,神色慌张,惴惴不安的神情令冰儿奇怪,试探问:“嫂嫂,出了什么事?”

珞琪陪出笑,轻拂鬓发紧紧那支檀木簪,怅然道:“京城里的志锐哥出了些事……”

冰儿知道是嫂嫂和大哥的私事不便多问,告辞离去。

云纵从身后搂了妻子问:“交出来看看。”

珞琪定定神,从怀中取出那照片书信,只将照片递给丈夫,自己飞快扫了眼信笺上的言语,神色大变。

杨云纵见到照片更是惊得魂飞魄散,比沙场上遭敌人突袭更是意外。

那照片照得虽不是十分清晰,但是足以分辩出草地上那两具赤裸裸的相拥在一起的身子。

珞琪仰面被压在身下,身上是杨云纵赤裸的后身。

珞琪看得面红耳赤,而那封英文的书信写得很清楚,请杨夫人准备出三千两白银来赎回这些艳照,否则就卖给画刊报纸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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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49卷尽残花风未定

书信是鹅毛笔书写的优雅洋文,这分明是不想让更多人读懂,想将此事私下解决。

珞琪忧郁的目光望向丈夫,气恼得挥了粉拳捶打丈夫宽阔的肩头低声骂:“没脸的东西,惹出这些糟心事,可让人家有何面目立身于世?”

鼻子一抽,呜呜地撒娇般躲进丈夫怀里,面颊绯红。

此事简直是匪夷所思,珞琪悔不当初,如何就不能制止丈夫的胡为?这可真是颜面扫地,即使她头脑西化,可世人皆有些廉耻之心呀!真是死的心都有,急恼下狠狠咬了丈夫的手一下。

“哎哟!”云纵慌得惊叫。

“信里说些什么?”云纵问。

珞琪双颊羞红如披云霞,讪讪地泪眼望丈夫,低声嘟哝道:“信中说要钱,三千两白银,不然……”

珞琪咬咬唇又道:“不然就卖给画刊报社。”

“胆大包天!”杨云纵恼怒得脖颈青筋暴起,正欲开口,一阵脚步声传来,立刻住嘴。

福伯进来道:“大少爷,老爷传你过去问话。”

珞琪如今心惊肉跳,这没脸的照片如何而来,到底还有多少?脑中迅速回想那日同丈夫在野地交欢的情景,隐约是记得曾有白光闪过,烟气,扑的一声响。当时丈夫云纵惊得提剑去追看,只是发现一个小兽逃掉。难道真是有人在暗处偷拍?可那荒山野岭,谁人会跟了她们前往,还胆大包天敢去偷窥偷拍龙城少主夫妇的私情?

杨云纵出了房门又回转进房,搂了珞琪低声道:“琪儿,勿慌。容我回来再议。他们要什么时候在哪里付钱收货,我去就可以,一定将照片收回。”

珞琪摇头,这信上没有提及。

这就意味着还会有一封信。会交待具体交钱付货的地址。

云纵宽慰地抚弄妻子的背,极力安抚,只是嘱咐句“一切都等我回来再议!”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珞琪见丈夫离去,慌忙关了房门,躲进角落里仔细观看这张照片。

面红耳赤心惊肉跳,那照片中她伸长脖颈仰面闭眼樱唇微开,一副销魂的样子。16K小说网.电脑站www.16k.cn玉峰高耸,一侧为丈夫所压。而丈夫那熊背蜂腰,紧窄的臀肌肉紧实线条如西洋雕刻一般流畅。尖尖的指甲划过照片中丈夫的腰身,心里砰砰乱跳,就听外面它妈妈地声音问:“大白天的。怎么关个门?”

珞琪慌得将照片藏在床褥下,紧张地坐在床榻边。

它妈妈进来四下看看问:“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珞琪支支吾吾道:“啊……没事,是刚才院子里一对儿鸟在打架,吵得心里烦躁。望着它妈妈毫不知情地向她走来,走近她。也走近她座下藏着的那不堪告人的秘密。

“它妈妈!”珞琪慌然制止,反是把它妈妈骇住。

“少奶奶……这是怎么了?”它妈妈缓步过来,坐在珞琪身边。端详着珞琪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看这脸红红的,呦,脸这么烫。”

珞琪惶然躲避,又陪笑道:“被屋外的鸟儿叫得心慌气短。”

“那婆子去厨里看看,炖些补气益血的汤给少奶奶服用。”

珞琪还未作答,门外传来雨娆地声音:“少奶奶,少奶奶。看门的老祖说,有位教堂的洋人先生让将这请柬给少奶奶,说是有台马戏。”

珞琪才平静下的心立时被揪起,疾走几步迎上去取信,生怕里面再掉出张香艳的照片。不留神一脚踩空榻下搁板,险些跌倒。

慌得它妈妈一把搀住她责怪道:“少奶奶。可是慌得什么?小心肚子里地孩子。”

“它……它妈妈……我有些倦了,想睡睡。”珞琪轻扶了额头,作出困倦状。

“也对,这怀了孩子是容易困倦,少奶奶歇息吧。”

它妈妈走后,珞琪展开信,淡蓝色的信纸哪里像是恐吓信?

信中十分礼貌地写到:“尊敬的杨夫人,鄙人在郊外拍摄野景时有幸将夫人取进照片中,一睹夫人娇美的身姿堪称东方美人……http:。若是不想这张照片在报刊登出让龙城人为之眼亮,请于明日中午到法租界亨利花园新新俱乐部见。”

下面一行醒目的黑体字提醒:“切记,只夫人独自前来,若带了旁人,此照片即日见报。”

珞琪心惊肉跳,这可该如何是好?

珞琪在房里静等着丈夫地归来,心里也在合计对策。

丈夫的性子高傲,定然不为要挟,哪里肯如此乖乖把钱交出?

可是此事若是有个闪失,怕真是不要做人了!

珞琪忐忑不安,几次催了雨娆去看大少爷可曾回府,三番两次的催促连雨娆都觉得奇怪。

“少奶奶,可是有什么心事?这一盏茶地功夫都让雨娆去东院看过三次了。”雨娆问。

珞琪目光躲避着雨娆,她怕被雨娆猜测出这隐秘。

直等到晚上落闩时分也不曾见丈夫回转,珞琪慌得不知所措,雨娆不停问:“少奶奶,可是有什么不舒服?少奶奶若是不舒服,可是不能瞒了,少奶奶腹中有小少爷呢。”

珞琪一惊,摸着肚子寻思,突突乱跳的心渐渐平静,头脑也冷静许多。她不再是一个人,她要为肚子中的宝宝撑起这要倒塌的天,她是娘,她要维护自己的宝宝。若是这丑事公之于众,还不要被口水淹死,真是千夫所指了!总不能让未出世的孩子就担受这不洁之名。不想丈夫一时兴起的胡闹,竟然铸就此场大祸。

丈夫没有归来,祖母说,是老爷派了个紧急的外差去城外办事今夜不归了。

珞琪心头一颤,竟然屋漏偏逢连夜雨。

跟班地忠儿跑回来传话说,大少爷嘱咐少奶奶在家里养胎。哪里也不得去。

第二日一早,珞琪以去洋人银行去查存款为名,穿上一身洋装衣裙出门。

大沿的阳帽上飘着漂亮的羽毛,垂着细网面纱,束身洒摆的黑色洋裙,胸前是白色地内衬,精致地蕾丝花边显得身材窈窕。

珞琪让杨府的马车停在洋行门口时。吩咐车夫下午来接她,自己则随后去叫来一辆马车,拉自己直奔法租界亨利花园新新俱乐部。

门口地阿三鞠躬请了珞琪进到俱乐部,里面三三两两有些喝咖啡的洋人,惊艳的目光投向仰头挺胸气质高雅的珞琪。

珞琪从容地走到*窗地小桌旁坐在沙发上。小桌铺着斜格花布,花瓶里插了枝妃色玫瑰花。

日光透过磨砂蓝绿色碎花玻璃投在珞琪面颊上,斑斓的色彩十分可爱。一位大胡子绅士向珞琪走来,珞琪的心开始跳动,她在想。莫不是这位大胡子在郊外窥到她和丈夫做爱的场景?脸色添了几分红润,比抹了胭脂还妩媚。

那大胡子走近她,有礼的深深鞠躬问:“夫人。请问,用些什么?”

珞琪惊诧地望着那洋人,洋人见她眉斜倒八字般地纳罕,猜她听不懂,用蹩脚的洋文问:“夫人,这里是俱乐部,您喝些什么?”

“卡布奇诺,谢谢!”珞琪报以一个安详典雅的笑。泛出笑靥,待那绅士转身时,珞琪忍俊不禁地掩口窃笑,心想真是草木皆兵了。

“夫人!”那黑西服又凑过来。

珞琪顺口答:“给我包黄塘。”

“太太!”那人就立在桌前,躬身恭敬的样子。

珞琪抬头。见是位西装革履的中国中年男人,小胡子。光亮地脑门,脑后还拖了条长长的辫子,显得滑稽可笑。

珞琪明亮的眸子望望他问:“你,找我?”

“夫人想必收到信了?”那人讲,珞琪脸色骤变,原来是眼前这人!真是衣冠禽兽!

“夫人,不是在下约夫人,在下是个翻译叫约瑟夫,真正约夫人地是汉斯先生。”那位叫约瑟夫的人加重了“汉斯”这名字,然后指指对面道:“请夫人随在下去对面四轮马车里见汉斯先生。”

珞琪眼珠一转,心里怕对方有诈,大声对伙计道:“我去去就回,钱压放在这里,我等下还要旁的东西。若是我不回来,就送了这钱去龙城杨督抚府,会有赏钱。”

说罢将自己一对儿虾须镯子也放在柜上说:“帮我寄存一下。”

马车停在对面,珞琪来到车边,车门打开,车中有位年轻的金发碧眼的绅士,生得英俊潇洒仪表堂堂。

想必此人就是汉斯先生。

“夫人,请上车说话。”约瑟夫礼貌地微微颔首。

“我身子不便,就在这里说。”珞琪坚持道。

汉斯先生头上戴着黑色的高筒礼帽,一脸微笑说:“夫人,夫人比照片中的更妩媚。”

说罢微颔下颌垂头致意。

珞琪双颊绯红,并不理会,莺喉婉转道:“银票在信封里,你查验一下,照片还给我。”

那洋人汉斯一眼痴迷的笑愣愣地望着珞琪,垂涎三尺般道:“太太,你真是太美丽了,是我见过少有地东方美人!太太,我们曾经见过,你忘记了吗?那次,贵国的钦差大臣来龙城阅兵,太太替杨大人和本国公使做翻译时真是令人惊艳。”

“夫人请先验货!”约瑟夫提醒道,岔开了汉斯的纠缠。

信封里有另两张照片,珞琪红了脸愤然盘问:“就这些?要讲信用!”

汉斯看了眼翻译约瑟夫,约瑟夫替汉斯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洋人也并不刁难,收了钱就放了珞琪走,嘴中不停赞美珞琪的美貌。

珞琪脚步从容,故作大方地走回咖啡馆,发现那马车停在原地,车中那双眼睛似乎一直跟随她。

她收了东西,安静地品过咖啡,叫了车离去。

回到家中,珞琪立刻反带上房门,将那惹祸的照片在烛火上焚燃,心头却噗通乱跳。

“做什么呢?”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吓得珞琪手一抖,半截照片掉在地上卷着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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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50江间波浪兼天涌

进来的人竟然是丈夫云纵。

珞琪长舒一口气,立时没了午间去法租界单刀赴会的从容镇定,却也没了泪,只弯身去拾那飘落地上的灰烬下残存照片的一角,被丈夫拦住。

“你有了身孕,不能妄动。”

俯身替珞琪拾起照片,凑去蜡烛前烧掉。

“你究竟还是去了!”丈夫的话音里微含责怪。

“不见你回转,那边的信中说若不去赴会,今日照片就会见报。”

“龙城的地界,竟然有人敢太岁爷头上动土!”云纵气恼地捶了桌案。

珞琪无奈地轻笑:“大清国万里江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是自庚子年英法联军一把火焚了圆明园,这大清的国土中凡带了租界二字的地方,就是皇上也无可奈何。龙城少主虽然地位尊贵,怕到了法租界也是宝剑难以出鞘。”

轻叹口气,珞琪堆出自嘲地笑:“虽是难咽这口恶气,可钱能解决的事体总还不算难事儿。只是我隐约觉得不安,此事怕不易罢手。”

云纵拉过妻子搂在怀里沉默不语,只是下颌在妻子头顶微蹭,似是安慰,又带了些相濡以沫的缠绵悱恻。

“少奶奶可曾在房里?”门房老祖家的媳妇在院中问,珞琪就听见雨娆在门外的通禀声传来。

“进来吧!”珞琪整理衣衫端正了仪容坐到床榻边。

又是一封信,老祖媳妇说是一个乞丐小孩子送来的。wAp.16k.cn

打发走老祖家的,珞琪展开信,信中再没了照片,只是一张粉色的信纸。

珞琪一阵面红耳赤,这是一封情书,是那位汉斯先生表述他对杨夫人的仰慕之情,约杨夫人明日去新新俱乐部一见。并说还私藏下一张照片未曾还给到夫人。如能一亲夫人芳泽,此事尚可商榷。

这简直是敲诈!色鬼流氓,无耻之尤!珞琪气恼地望了眼丈夫,只把大概的意思含混地翻译给丈夫听。

怕是这些小人真要趁火打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第二日,珞琪应约前往,她一身男装。贴了两撇小胡子,长衫马褂如一位阔商一般。

坐到约瑟夫面前,在窗边读报的约瑟夫起初都没能认出珞琪。

“汉斯先生在哪里?”珞琪问。

约瑟夫一脸堆笑低声道:“鄙人就猜夫人一定不会爽约。”

说罢呵呵笑笑道:“非是汉斯先生约夫人,是鄙人仰慕夫人倾城倾国之色,约夫人一见。”

“信是你写的?”珞琪轻问。心下明白几分。

“信是在下所写,冒了汉斯先生地名,不过汉斯先生那里……”

“此地不宜说话,咱们去马车里谈。”珞琪起身出门,约瑟夫紧跟。马车拉了二人到黄龙河堤坝处僻静的所在,珞琪见左右无人才杏眼含娇带嗔般骂道:“啐!昨日一见就知你是个存了色心的……www,16K.Cn。看你生得一表人才,如何给那洋狗去当奴才?人家还寻思是那洋狗起了色

约瑟夫乍一见珞琪揭去了唇上的贴胡。摘下瓜皮小帽,另是一段妩媚风流,心里暗喜,脸上还是正经道:“鄙人实在是被夫人美色倾倒,若能同夫人共度云雨,如那照片中销魂一次,定然粉身碎骨也要弄回那张照片。”

珞琪樱唇微翘,斜乜了约瑟夫一眼。哧哧地笑了掩口,又止住笑道:“看你急的,总是要盘算妥当。其实我也并不惧那些相片。你们要挟我,无非是因为我是杨督抚的儿媳,有这层身份。可曾知晓我即将因过府多年无后要被休出杨府?”

见约瑟夫一脸诧异半信半疑。珞琪喟叹一声,眉锁春烟一般的娇柔道:“皆是国人保守。处处束手束脚。人家在家中被太婆婆禁止同男人同房,这才同男人去那荒郊野外去销魂。国内我是无容身之所,想去日本国落足。你既说是真心仰慕我,可在乎我是弃妇,可愿意同人家远走高飞?”约瑟夫难以置信地目光,痴愣愣望着珞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珞琪推开他娇怨道:“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可也是有货在身的。你去打探打探,我娘家可也是有丰厚嫁妆供我带走享受不尽。你给那个洋人做跑腿小厮兼车夫,能赚几个小钱?他能给你的,我加倍付你!”

“这个……这个……”

“舍不得你家里那热炕头的?”珞琪鄙夷地眼光一瞟,话语间有王熙凤地泼辣妖媚,双眸中春波荡漾。

约瑟夫立刻陪笑道:“哪里哪里?我家中那头河东狮子,早就想休掉她!”

珞琪噗哧笑出声,又敛住笑骄矜地昂首道:“这不结了?男欢女爱,老天也不能管。总之我弱女子孤身一人漂洋过海,身边总是要有个男人的,偏巧遇到你这个冤家,真是上帝赐给我的。”

见那约瑟夫虽然面露惊喜,但仍是怀疑的神色,珞琪又叮嘱道:“我且给你些银票,你去招商局买两张去上海的火轮头等地船票,记得要头等舱,人家可不同那些泥腿子蹭在一处。另帮我雇好三辆大车准备运金银细软。休书一拿到,我是一刻不想在这龙城丢人现眼。”

接过一千两银票,约瑟夫才欣喜过望,不想天上掉下一笔横财,如何就砸在他的头上。“不过,那洋人手里的照片你定要替我偷回来,若是偷不回来,我可不依你。总不想日后同他遭遇,拿了这堵心地把柄来骗光你我的钱财。”

约瑟夫吃了蜜一般喏喏称是,凑到珞琪的香腮旁就要亲上

珞琪拦了他娇嗔道:“无功不受禄,你尚未证明你的真心,让人家如何信你?且去把船票和车雇好,再……”

娇媚地目光勾魂般在约瑟夫身上停留片刻,珞琪低语道:“你且去海棠花街的凝香院买些快活散、蜈蚣带、锁阳膏、寸寸相思丹来,晚间月上梢头时从凝香院雇一艘挂了红纱灯的画船在这里,打发走船夫候着我。这些夺魂儿的东西和那洋人的相机一并相片少一样都休想沾人家!若是你听话……”

珞琪媚眼含情脉脉地望着约瑟夫,食指挑着香帕在微翘地樱唇边轻蹭。

约瑟夫顿时心潮澎湃,点头如鸡啄碎米一般指天鸣誓,不负珞琪深情。

夜间,风大水流湍急。

约瑟夫办好去上海的火轮票,携了从凝香院置办来的春药等乘画舫来到同珞琪分手的河边。

画舫拴在一棵古树上,艄公按了规矩划着小舢舨离去,待第二日清晨再来收回画舫。

珞琪一身皂色披风姿容艳丽地出现在画舫时,约瑟夫乐得大张了嘴,垂涎三尺般望着她。

珞琪扭摆着腰身,并未脱去披风,叹着这一路深深浅浅难行,为了摆脱家人跟踪,险些崴了脚。

又想到日间的事问约瑟夫:“可曾办妥?”

约瑟夫邀功般将珞琪所要地照片和相机等物拿出,一并就是三张照片,不曾有多的。约瑟夫再三解释说,那汉斯先生酷爱照相,经常去山野风光旖旎地地方去取景,那日无意惊见一对儿男女在郊外的艳事,小心谨慎才照了来。起先要发去画刊社,后来竟然认出是当今杨督抚的大公子杨云纵和那位漂亮的少夫人,这才有了今日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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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51回首相看已化灰

珞琪假意同约瑟夫打情骂俏,香腮团雪杏眼含嗔道:“定是你这个下流坯子出的这歪主意,那洋人哪里有的这些花花肠子!”

正在逗笑,就听一阵蹬蹬蹬蹬脚步声踏动船板,珞琪惊愕得躲再约瑟夫身后问:“冤家,你可是透露给了旁人知道?”

舱门一开,却见洋人亨利先生进来。

亨利提着文明棍,湛蓝的凹眼喷火般瞪了约瑟夫大呼小叫:“你这个猪尾巴大清国男人,你胆敢骗我,偷我的照片!你这个无耻的贼!”

珞琪慌得向船舱后贴*。

约瑟夫起先也是慌张,随后平静地赔了笑脸道:“亨利先生,洋大人,误会,都是误会!是这杨夫人自愿投怀送抱来伺候我们,希望以身相许换回照片。”

亨利怒不可遏地抓起小桌上各式瓶瓶罐罐的春药向约瑟夫脸上扔去,高挺的鼻梁眉骨下,湛蓝色的眼睛像湖水迎风扬波一般,嘴里不停地骂:“你这是勒索,你前次约我去还照片给美人就是再勒索!你利用我在勒索钱财!你说照片不能卖给报社,否则这美人夫人会被大清愚昧的家法杀死,说是只向这位夫人讨要三十两辛苦费。你怎么敢拿了我的名誉去干出这种无耻之事!还要威胁美人同你去上海。”

约瑟夫伸出胳膊抵挡着飞来的瓶瓶罐罐,皮笑肉不笑地向后退,嘴里一直在说:“误会,误会……”

退到后舱小门,跌坐在舱板上,抬头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一身黑色的斗篷,高高的西式礼帽,如西方骑士一般提剑立在他眼前。

“你是……你是!”约瑟夫向后蹭身,眼前的人他曾经见过。

钦差大人鹿中堂来龙城阅兵时。约瑟夫曾经随在汉斯先生身边当翻译去采访,他当然记得那位马上雄姿英发的少年新军统领,杨督抚的大少爷杨云纵。wAp.16k.cn

杨云纵立在舱门口的身躯在暮色中巍峨如山,手中一柄寒气夺人地宝剑,直指跪在舱板上磕头求饶的约瑟夫。剑眉眉头紧拧,目光威严灼人如剑光一般清寒。

那双摄魂夺魄的眸子曾令珞琪如此地倾心沉醉,她望着丈夫。幽怨的目光中满是乞求,轻声唤道:“吉哥哥……”

“你同汉斯先生到外面车里等,我有话同约瑟夫讲。”杨云纵道。

汉斯走过来,礼貌地躬身绅士般为珞琪开门,引珞琪去马车中等候。

珞琪回头欣赏地望了眼丈夫。头一遭见丈夫穿洋人的燕尾服,比起中国人习惯的长衫马褂,这身合体的西装显得丈夫更加英朗挺拔。

“吉哥哥,得饶人处且饶人,教训他闭嘴就是了。不要打残了他生出事端来。”珞琪叮嘱,她知道丈夫平素地霸道张扬,昔日在原大人军中时丈夫就是那副目空一切鹰扬跋扈的个性。虽然这些年在龙城父亲身边棱角磨平许多,却从未减去心底的那份高傲。

珞琪迟疑地按夫妻事先约定好的计策退出舱外,随汉斯先生身后来到马车前。

汉斯谦恭地向她道歉道:“夫人,恕在下冒昧,实不知约瑟夫这个奴才冒了我的名义轻贱夫人,本人深表歉意。”

说罢,礼帽按在胸前,又是深深一礼。

珞琪粉腮含羞。却也是大度从容地提了长裙屈膝还礼。

“夫人放心,我对上帝担保,这照片除去给过约瑟夫看,并没给旁人看过,夫人不必担忧名誉受损。”汉斯痴迷地目光停在珞琪弯长的睫毛上。长睫下明眸顾盼神飞,溢彩流光一般。

汉斯情不自禁地赞道:“夫人真是东方第一美人!”

一阵江风迎面扑来……wap,16K.Cn。潮寒刺骨,珞琪一阵瑟缩,却又沉浸于计划成功后的喜悦。

一声惨叫撕裂静夜传来,随即是约瑟夫的一串惊叫:“不!不!不!”

随即四周寂静下来,只有流水潺潺声和江风呼啸。

珞琪同汉斯先生面面相觑,情不自禁地向那画舫走去。挂了凝香院大红纱灯的画舫不知何时泊到了河当中,“噗通”一声巨响,船身不停地摇摆,似乎是什么重物掉入河水中。

“吉哥哥!”珞琪不及喊出声,就见船身摇晃中一道黑影纵身蹿上了拦在河面地栈桥,那孤舟就在河面漂泊。

黑影向这边跑来,*近时珞琪舒了口气,竟然是丈夫云纵。

“什么声音?”珞琪问。

“珞琪,你在这里等等,我送汉斯先生去河上找约瑟夫。”杨云纵没有回答妻子的话,只是让珞琪请汉斯先生上车,说是约瑟夫会带他回家。

珞琪也期盼速速结束这场噩梦,见汉斯那依依不舍的目光眷恋地望着她笑,心里五味杂陈翻涌。

汉斯上了车,云纵扣上马车车厢地车门,汉斯就隔着车窗向珞琪含笑挥手告别。

马车扬尘远去。

珞琪心里高悬的石头总算落地,一场提心吊胆的丑事就这么有惊无险般被遮掩过去。

马车没有按原路返回,却是沿着小道直奔向河中那座栈桥而去,河中飘泊着那画舫,红滟滟的灯光在黑夜中格外夺目,将栈桥的轮廓掩映得若隐若现。

珞琪心里纳罕,丈夫如何赶车过那栈桥?桥那边都是荒地郊野山脉。

就见那马飞也似的直冲向栈桥,传来车中汉斯惊叫声:“停车!停下!停车!”

珞琪的眼睛瞪大,眼见那马车摇摇晃晃冲上栈桥,就在桥正中的位置咔嚓一声断裂地声音划破静夜,那黑色的马车同马飞离,马跳出很远,消失在苍茫暮色中,车厢却掉进了河水里。一声巨响,溅起浪花翻雪一般在苍茫的月色下又平静下来。

“吉哥哥!”珞琪惊叫惶恐地呼唤,只见暮色苍茫,水流潺潺,月色下河水银浪浮动。

珞琪慌张地深一脚浅一脚向河边奔去,丈夫在哪里?难道也是落水,可她并未见马背有人,那马惊后又跑去哪里?

就在珞琪惊得欲哭无泪时,静谧的夜色中传来一声清亮的口哨声。

一匹天边神骏甩着如雪丝般地鬃毛飞奔上桥,在口哨声中腾空跃起,稳稳落在断桥的另一侧,矫健地甩着鬃毛跑向她。马背上一黑衣骑士,斗篷在烈风飞扬,噼啪作响。

是丈夫云纵,是她地吉哥哥!

马从她身边飞过时,丈夫俯身将她抱起斜跨马背而坐,搂紧她轻声叮嘱道:“小心腹中胎

打马向大道奔去。

马跑得很稳,丝毫不觉骑马时的起伏颠簸。

珞琪惊魂初定,才恍悟丈夫已经安然无恙,定定神慌张大喊:“汉斯先生!汉斯先生他在车中!他落水了!停下来!停下!驭

大白马“闪电”丝毫不理会珞琪的挣扎呼叫,摇着一头漂亮的鬃毛稳步飞跑。

珞琪目光中满是惶惑惊恐,在马背上执拗地挣扎喊着:“放我下去!汉斯先生他在车里!”

云纵禁不住妻子的打闹停下,珞琪恶心得干呕,恍然间大悟,泪眼迷蒙地望向丈夫:“你滥杀无辜,那约瑟夫无赖,可汉斯是被冤枉的。”

“他看了我的老婆,就该死!我杨焕豪的女人,谁敢看就剜眼,谁敢碰就断手!”杨云纵一扬下颌,目光蔑视一切,咬咬唇凶狠道。

珞琪后背透着寒凉,寒到心里,想到刚才的情景就后怕,腹中一阵痉挛,躬下身。

“琪儿,怎么了?”杨云纵来扶她,珞琪却甩开了丈夫的手。

杨云纵上前两步抓住妻子揽在怀中,清冷的面色含怒,灼人的目光含着不容抗拒的坚定,丝毫没有悔意,仿佛两条人命转瞬间在眼前消失就如月色下飞散两颗尘埃一般渺然轻松。

“你没有权力剥夺他的生命!”

珞琪凄然地望着丈夫指责。

云纵蛮横地握住珞琪的手腕毅然道:“他们不死,就是你死!妇人之仁,害人害己!这种时候,只有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

藏在丛林里的马车被挂上,丈夫赶车载了珞琪奔向杨府。

珞琪一脸颓然,目呆神滞。

“停车!停车!”珞琪喊。

车子停下,丈夫拉门进来。

车外挂着气死风灯,光线勾勒出丈夫那冷峻而张扬的面容。

丈夫明明同意了自己精心设下的“美人局”,明明赞同她的主张,引那洋人汉斯来船里同这洋奴约瑟夫对质,争取拿回那照片了事。

丈夫定然知道敲诈的主谋是约瑟夫,丈夫只说要恐吓这两个人知难而退,收回那令人羞愧的照片就罢手。

但珞琪没想到丈夫竟然杀了人,毫不眨眼地杀了这两条人命。

杨云纵的面容中露出笑意:“吓到了?女人就是胆小。难受吗?再忍忍就到了。”

第一卷52蜂团蝶阵乱纷纷

珞琪从噩梦中惊醒,失魂落魄般喘着粗气。

水红色帷幔,大红色缎被,不知何时回到家中。

心跳仍是过速,噗通通自己都能辨清节拍。

朦胧的睡眼仿佛总见到汉斯那双湛蓝的眼睛呆滞地望着她,拖长声音索命:“还我命来!”

珞琪扯起被子蒙头,雨娆和碧痕都围到床边,关切地问:“少奶奶醒了?”

珞琪不知如何回答,她不确定自己是梦是醒,似乎是在梦里同丈夫去了那黑的河边杀人,听到汉斯那一连串惊恐的呼声:“不!不!不!”

“噗通!”一声车厢落水的声音萦绕耳边,珞琪以被蒙面。

它妈妈凑坐到床边,嗔怪地埋怨:“少奶奶,不是婆子说你,几曾见过这身怀有孕的女人在外面鞍马劳顿地颠簸?总算是菩萨庇佑怀上少爷的种,怎的就不知道自重?”

珞琪脸色惨白,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梦,一切都是真。

是丈夫昨夜当着她的面,亲手杀死了两条生命,手段何其残忍,汉斯那临死前恐惧的惨叫求饶声不绝于耳,珞琪痛苦地闭眼。

孩子!我的孩子!

珞琪陡然间想起腹中那得来不易的“珠宝”,摸着自己的肚子慌张四望,不及开口,它妈妈已经会意道:“郎中来把过脉,幸好腹中胎儿无恙!不然老爷和老祖宗不剥了你们小夫妻的皮!”

责怪地目光抛向珞琪,这些曾经伺候过老祖宗的妈子在家中地位就如长辈般尊贵,平日不时对她们训导。

珞琪垂头不语,却仍是劫后余生般的后怕,险些孩子被吓掉,惊魂似被昨夜那场噩梦牵走,还不曾归窍。

它妈妈自当珞琪心存悔意。低声教训道:“婆子伺候了三代主子,像吉官儿这么有正主意的哥儿还真是罕见。杨府上下怕就他一个,凭你口舌再三,人家心中自有乾坤。前番不听老祖宗千叮嘱,暗度陈仓同少奶奶行房;这如今少奶奶怀了身孕,上上下下都护得像个宝,生怕有个闪失。他倒好,带了少奶奶坐马车去郊外看什么月色,一路颠簸伤了胎气。”

珞琪沉吟不语,它妈妈顿了顿又低声道:“虽是三从四德,只是这男人性子上来多半不管不顾。少奶奶需要有个掂量,不能百依百顺。都是大少爷胡闹,带了少奶奶去。”

珞琪揉揉额头,已经记不得许多,只是心仍在噗通乱跳。

她原本巧计骗来照片了事。竟然被丈夫瞒天过海地演成了大杀戮,虽然庆幸照片的事再没旁人知晓,却深深憎恶丈夫的心黑手狠…….CN。

人命在丈夫眼中如儿戏一般。甚至都不肯商量就践踏了一切。

丈夫是爱她的,但是爱得自私。怕丑事外传无脸做人,竟然不惜杀了这些冒犯过她地人。

“大少爷来了?”门外的问候声,珞琪闭上眼,她一想到丈夫那冰冷残酷的面容就觉得浑身发凉,那两条人命。

“可好些了?”云纵问,从屋外带来一阵清凉。

坐在榻边推推珞琪,知道妻子还在同他赌气。

冰凉的手指在珞琪腮边抚弄。沉声道:“一梦醒来,夜间的鬼魅魍魉就都随烟岚而散,不会再来。你我干净,他们也干净。”

珞琪睁开眼,愤然地刚要开口回敬。丈夫的手轻轻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一切都不曾有过。你地生命中只我一个,永远……”

它妈妈抡起巴掌打在杨云纵的臀上骂道:“吉官儿,你羞不羞!大白日的当着奶娘就这样没了正经,你爹昨夜没打狠你!”

“哎哟!”云纵大声喊叫道,俨然是同它妈妈逗趣,这喊叫声都慢了一拍。

讪讪地望着奶娘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深邃的目光蒙上一层轻雾,反显得眸光清浅。

她妈妈抬起地手难以落下,叹息一声道:“吉官儿,不是奶娘怨你,毕竟不似昔日在大老爷面前处处纵容,可以任性胡来。”杨云纵淡然一笑,点点头,安慰道:“妈妈但放宽心,吉官儿知道轻重分寸。”

眼中流光清漾,露出几分孩童时的稚气,反令它妈妈鼻头一酸,一腔的怒气也敛了,抚弄着他的头哽咽道:“吉官儿呀,奶娘这些年就替你担惊受怕,这虽是生身父母身边,可也是……”

不用明言,彼此心照不宣。

珞琪本是对丈夫一腔的愤恨,此时一颗冰心却被它妈妈几句溶化作一汪柔弱地水。

云纵十二岁就随原大帅远戍朝鲜国,至今珞琪也对逝去的公爹杨耀廷此举不甚明晰。杨门世家大户,子弟当是走仕途,不知道云纵的养父因何舍得将疼爱地养子云纵送去遥远的朝鲜国,而放弃科举成名之路。

这是珞琪好奇的第一个疑团。

先前的公爹杨耀廷过世后,现在的公爹杨焯廷却将自己过继给长兄的儿子云纵又收回到自己名下,这样岂不是让杨耀廷那房无后?过继并非儿戏,是要更改宗谱,如何说送就送,说收就收,即使对于长房和四房来说,杨云纵都是名正言顺的杨家嫡长子,但是这毕竟有些悬疑。http:

这是珞琪好奇的第二疑团。

相对而言,丈夫杨云纵可算得上是个男儿中地大丈夫。

昔日十八岁回家奔丧,杨府嫡长子应该名正言顺继承家业,但却被生父杨焯廷挺身而出争这杨家家主之权。

面对一场纷争,云纵只是选择了退让,视功名利禄如浮云一般,抛下万贯家财,携手带了她这个“美人”远走天涯。

军营中的刀口舔血惊风暴雨的日子,令云纵生性刚强不屈,骨子里透出的倔强。

但是出国深造回到龙城被公公杨焯廷扣留在杨家后,云纵就忍辱负重地默默承受一切。

公公对云纵很冷淡。似乎对这个亲生之子视如陌路。

即使这样,云纵对公公却也极尽孝道,任劳任怨。

每次看到丈夫无端遭受屈辱,却咽下一腔委屈扮出笑脸安慰她时,珞琪反委屈得想哭。

如若丈夫生来就唯唯诺诺逆来顺受倒也罢了,只是丈夫勇冠三军的男儿却要对这些无理地责难听之任之,更令珞琪难过。

念及丈夫的手狠多是同经年地军旅生涯相关。珞琪心中不免原谅丈夫过激地举动;但一想到汉斯那双无辜求生的眼,珞琪的心隐隐撕痛。

矛盾的心情令她煎熬,一半如火,一半是冰。

云纵讪讪地离去,珞琪漠然独坐。

它妈妈仍在絮絮叨叨。话音未落,冰儿大步流星进屋,几步来到珞琪床榻边关切地问:“嫂嫂,嫂嫂身子不舒坦?”

珞琪鬓发松散,脂粉未施素面朝天。反添几分慵懒。

脸上堆出笑望着冰儿,暗示他自己平安。

它妈妈拍打了冰儿后背一下骂:“说过几次,嫂嫂的房间不得擅入。定是要你老子和大哥打上一顿才肯长记性?”

冰儿不管不顾地坐在床沿道:“看了胡郎中来过,一打听才知道竟是嫂子病了。”

冰儿的眸光纯净得不染纤尘,稀释了珞琪的满心恐惧,腹间隐隐作痛,珞琪紧蹙眉头,冰儿竟慌得手足无措般凑近前问:“嫂嫂,怎地了?”

“五爷!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快去读你的书!”它妈妈又拍打了冰儿一巴掌。

冰儿依依不舍的转身。走出两步回首道:“嫂嫂,多谢嫂嫂成全。坤儿被送去了租界的洋人教堂孤儿院很是不错,冰儿昨日去看望过他,那里也是不用忍饥挨饿,还可以读书。”

话锋转到了坤儿。珞琪才记起月前那位漂亮机灵的书童坤儿被无端冤枉,被人指证同冰儿有断袖之好。害地冰儿险些沉冤莫白。事后珞琪巧计围魏救赵,令四姨太的诡计破灭,可是坤儿却要被逐出杨府。是珞琪思前想后,将坤儿送去了洋人的教堂孤儿院,解决温饱问题,还能受到教育。

听到冰儿提及洋人教堂,它妈妈如听闻洪水猛兽一般,一脸惊骇道:“少奶奶,可不能去那个地方,外面都在传,那洋人教堂拐卖孩子。骗了那拜洋佛的女人去密室里和洋和尚做见不得人的事,就是个红莲寺”

珞琪蹙了眉解释道:“它妈妈,洋人地孤儿院我亲自去看过,确实是收留了很多难民的孩子,是做善事。至于那个密室,那是洋人宗教的忏悔祷告,向神父忏悔自己做下地错事,哪里像传言那样说得不堪。外界多是别有用心之人以讹传讹!”

卧床静养几天,珞琪身子大好。

这日在雨娆的搀扶下去廊子间散步,雕梁画栋,回廊曲转,春未尽时花已空,丁香枝头空结团果,荼蘼花开得正艳。

对对儿鸟儿在枝头间飞绕,莺喉婉转。

行至回廊拐角处就听见人们的窃窃私语声:“听说是个洋人……凝香院……”

“就那个报社的洋先生,那些洋大人……”

珞琪心中暗惊,如何众人议论起这个话题?

忙转身离开,却撞在雨娆身上,雨娆避之不及,惊声尖叫道:“少奶奶!”

见珞琪到来,四姨太和一行人扭着腰肢摇曳着过来,唧唧喳喳如得知天大的奇闻般争前恐后地问:“大少奶奶,你平日同洋人熟,可曾知道这宗命案?”

珞琪周身一颤却极力镇静地笑道:“租界里洋人太多,记不得是哪一个。”

心提到了嗓子,莫不是家里知道了些什么?

七太太边感慨地递了份《龙城时报》给她看,嘴里嘀咕着:“一位洋大人,一艘凝香院的船,听说是为了争夺一位妓女而情杀,水急风高的……”

珞琪心惊肉跳,都记不起自己如何敷衍过这狂蜂浪蝶般追逐花边新闻的女眷们。

四太太一身绿色蝴蝶暗花宁绸衫子,手中摇着团扇忸怩道:“这洋人就是不要脸面,听说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能亲嘴儿

“哎哟,羞死人了就脸红尖声尖气地言语令珞琪听得心烦,可这声音却总是钻入珞琪的耳中。

蔷薇架上几只麻雀也叽叽喳喳叫得正欢。

七姨太房中的松妈妈撇撇嘴,伸伸本来就长出常人一截的脖子酸溜溜道:“洋人那是不知廉耻,没有教化。”

“这位洋大人不定是因何而死?估计是欠债,欠得风流债

一阵奚落的讥笑附和,珞琪无心理会,就听他们七嘴八舌开始议论洋人地不是。

愚昧的国人,愚昧地女人,尚不自知。

乌鸦一群围在枝头纷纷嘲笑天鹅为什么是白的?

珞琪揉着腹部在雨娆搀扶下小心回房。

路过碧痕的房间,房门大敞悄无声息。

珞琪这才记起似乎有几天没曾见过碧痕。

说来也奇怪,丈夫对碧痕还如当初那个小丫鬟一样,仿佛没有丝毫春心萌动。

二人圆房后不久,丈夫就不大去碧痕房里睡。

因为她在太婆婆院里将养身子,本以为丈夫有碧痕伺候,事后却听说丈夫去碧痕房里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阳光透过窗格撒在碧痕脸上,碧痕守着窗细心地缝制婴儿的小衣衫,一针一线那么细心,嘴角带着浅笑,娴静慈祥。仿佛是给自己的孩子缝制小衣衫,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

珞琪反生出丝怜悯,碧痕同丈夫圆房两个多月,肚子却丝毫没有动静,太婆婆追问过几次,还曾埋怨碧痕看来也不是多子多福的面相。

听说珞琪怀孕,碧痕反比她更为高兴,珞琪心底生出丝惭愧之意,她多希望碧痕也能同她一样,有个宝宝,享受这份幸福。

“少奶奶回来了?快歇歇碧痕总难改口,处处守礼,似乎还是当年那个伺候在她身边的小丫鬟。

碧痕扶了珞琪在卧榻上歇着,背后垫上一个大*枕,碧痕关切问:“少奶奶,好些吗?”

碧痕露出淡然的笑,拉过碧痕柔嫩的手,正欲开口,屋外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管家福伯进来道:“少奶奶身子可曾好些?老爷传少奶奶去问话。”

珞琪心头一惊,按说公公知道她在调养身子,不会喊她去问话,必定是遇到了大事。

心悬到嗓子,脸上却故作镇静地问:“大少爷身在何处?”

福伯话音迟疑,望了眼珞琪,吱唔道:“大少爷,他也在老爷房里。”

这哪里是问话,分明是传她去对质?如此急急匆匆还能有何事?定然是丈夫云纵杀洋人之事东窗事发。

珞琪心头暗颤。

第一卷53开到荼蘼花事了

风絮飘残化萍,院内两口青花瓷大缸内浮着睡莲,尚没有花苞,油绿的叶子边缘不时有甩着蝶尾的金鱼轻啜叶缘。

珞琪立在缸旁,望着一身素雅的小夫人霍小玉揉碎点心撒在缸里,欣赏那一条条悠闲的鱼儿浮出水面寻食。

缸内水面映出珞琪俊俏的面容,就在小夫人的倒影旁。

“大少奶奶来了?”霍小玉并未回头,只揉着手中的点心渣继续扔向水面,叹息道:“如今的世道,乱匪纵横,天灾不断,能吃上口饭就是佛祖庇佑。”

珞琪曾听说如今龙城境内也是盗匪滋生,一些商户豪绅家里遭贼,前些时丈夫云纵曾带兵去山里剿匪,也擒获过几名匪首。

霍小玉感慨地撒尽手中鱼食,回身正欲开口对珞琪说话,却听了屋内传出咆哮声:“退下!院子里清醒了再回话!”

本来见小夫人逗鱼时那淡烟流水画屏幽的心境,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声惊得魂飞千里。

“儿子不肖!大人息怒!”

云纵的声音依然那么平和。

珞琪欲向屋中去,却被霍小玉牵牵衣襟,对了她摇摇头,示意她稍缓。

霍小玉原来是伺候太婆婆的贴身丫鬟,善解人意,识得眉眼高低,总在这些细节上提醒珞琪。

不多时,杨云纵大步从屋里出来,目不斜视,似乎没有在意妻子珞琪和小夫人霍小玉在旁,一抖前襟,单腿跪地,又一腿随后跪下,整整衣衫,直身跪在天井中。一脸肃然。

挨罚总不是什么风光事,更何况当着妻子和小妈。如今丈夫这一跪似也坦然,珞琪反心生怜悯,似乎公公对云纵非打即骂,从未有过满意的时候。

树上吱吱喳喳的鸟儿也停住歌声,静静地观看院中的一切。

珞琪脚步踯躅,不知不觉要走向丈夫。http:却被一阵吹面凉风羁绊。

视若无睹般,珞琪缓步从容地走向公公杨焯廷的房中。此情此景,她自然不能流露出半分对丈夫的怜惜。即使此刻跪到丈夫身边啼哭,怕公公也不为所动,毕竟不是在太婆婆面前还能以情动人。

珞琪报门而如。打开帘,公公杨焯廷坐在榻上,手中端着的茶碗在打颤,官窑的薄胎碗碰撞茶托发出清脆而杂乱地响声。

珞琪注意到公公那花白的胡须都在微颤,心下暗想。不知道云纵如何惹了父亲恼怒。

还好,公爹今天没有动怒到请来家法痛责,不过罚了云纵在院内思过。

珞琪有意做出些响动。低头收颌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走近到公公面前道了个万福,问了声:“爹爹传儿媳来,可是有何吩咐?”

杨焯廷叹口气,啜口茶,茶杯上热气徐徐腾升,眼未抬,沉声道:“媳妇,衙门里有桩案子。洋人送来了公牍,你来看看写了些什么?”

珞琪的心情稍为平复,接过案牍一看,竟然是公使馆递来的文书,抗议龙城总督衙门对暴民攻击教堂的恶行置之不理。如果再不予以满意的答复,就要闹到朝廷里理论。

“洋人信中说。若大清朝廷无法管束好自己地臣民,他们将帮大清个忙,用枪炮替我们来管。”

珞琪逐字逐句翻到这里,眉头拧在一处,洋人的照会过于无理,言辞间蛮横,简直是盛气凌人!

公爹杨焯廷听到这里一脸怒容大骂了一声:“岂有此理!”

就听院外大叫道:“老祖宗,您慢走!老祖宗,慢些!”

“吉官儿,你起来!奶奶让你起来,你就起来!”

外交上的愤慨立刻被家事拉回,珞琪就见公公杨焯廷如被电线咬了一般,茶碗撂在手旁的桌子上,溅起茶水烫了手,唏嘘着甩着手上的水。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cn

珞琪忙掏了衣襟上掖着地桃红色锦帕奉上,她是儿媳,自然不能为公公去擦拭,但公公却一把推开她的好意,跳下床榻,未及穿鞋只穿了袜套就惶然地去打门帘,躬身立在门旁。

老夫人人一进屋,目光四下一瞟,手中御赐龙头拐杖就向儿子腿上抡去,嘴里骂道:“你是存心同娘过不去!”

“娘子岂敢?”杨焯廷后退两步,揉着打中的腿。

太婆婆这一拐杖绝对没留情,真是有了几分手劲,珞琪都听到一声闷响,公公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几乎下来。

“难缠?你敢嫌弃娘难缠?”老太太高举起“魔杖”,要兜头打下。

珞琪哭笑不得,太婆婆打岔的功夫令人佩服。好在珞琪眼明手快,忙迎上抱住了太婆婆的胳膊,柔声央告道:“老祖宗,您息怒!”

“看路?不用看路,在我自己家里,闭着眼睛我也认路!”

珞琪心里无奈,简直是无言以对,但凡公公要敢动云纵,太婆婆一定会发怒,而且是动真气。

杨焯廷仍是嬉皮笑脸同母亲敷衍,向下人们挤眼示意大家回避,吩咐下人把儿子云纵唤进来。

珞琪搀扶着太婆婆坐在紫檀木榻上,正了正那块儿橙黄色团锦坐垫,扶着太婆婆坐好。

“琪儿,你怀了身孕,坐奶奶身边。”老祖宗拉了珞琪贴身坐下,珞琪满眼犹豫,见公公躬身立在一旁揉着大腿,神色颇为逗笑。公公都未曾有座,她做儿媳地如何能坐?

太婆婆又吩咐道:“琪儿,坐奶奶身边来。”

门帘一挑,杨云纵进到屋中,步履略显蹒跚,满眼的委屈,看了眼奶奶,鼻头一抽,却被父亲狠狠一瞪,立刻垂下头。

这个细微的神情更是逗得珞琪想笑。

丈夫昔日在原大帅军中冷面无情著称,只在私下无外人时才偶有些调皮神色。公公罚他跪到院中,前后不过不到半碗茶地功夫,怎么就夸张到这个地步,走路都摇摇晃晃,像是跪了一天似的。

原本只觉得五弟冰儿好用此无赖招术,如今不知何时丈夫云纵也这般顽劣。

“你当了娘的面还敢凶他!”老祖宗怒道。

杨焯廷唯唯诺诺地低头附耳。

珞琪反是偷眼嗔怪地望了眼丈夫。

“吉官儿,起来,到奶奶这里坐!”老祖宗拍拍身边的坐垫。

杨云纵微抬眼睑,怯生生道:“孙儿不敢,父亲大人都站着,孙儿岂敢起来?”

珞琪抿咬下唇,暗忍了笑意,心想丈夫这扮戏的功夫也是令她刮目相待了。

“看看!你自己看看!吉官儿这孩子还哪点令你不满意?守礼、孝顺、能干,谁个不夸赞。他不过才二十三岁,年纪轻轻就是朝廷三品的官员,光宗耀祖了!就算这父子是前世冤家,你爹当年可曾如此待你?”

老祖宗一番话说得连咳带喘,珞琪忙为老祖宗摩挲胸背,云纵也跪行几步贴在老祖宗膝前,紧张地喊了声:“老祖宗!孙儿无事,孙儿但求老祖福泰安康!”

杨焯廷几步上前,敛了一脸的陪笑,抓住儿子云纵的辫子揪起他地头,喝了声:“看着爹!”

一巴掌扇在脸上,杨云纵扑倒在地。

“畜生!孽障!”这句话是老祖宗骂出来的,捶打着儿子杨焯廷的背,想起身去哄慰孙儿云纵,却又急恼间起不来身,咳喘了骂:“你如何就容不得他!你是要我们祖孙死在你眼前才干净!”

杨焯廷怒不可遏地使着性子道:“娘!您也信这畜生!他岂是那低眉顺眼俯首帖耳的孩子?昨日,他带兵去山里剿灭乱匪,先斩后奏,砍了十个乱匪的头颅挂在南城门上,骇得全城上下议论纷纷。今晨,朝廷就有刑部兵部电报来盘问。如此狠辣地手段,岂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后生能有。天下谁是恭顺地孝子儿子都信,独他杨焕豪,嘿嘿子活了一把年纪,怕还看不走眼!”

老祖宗似被这话震住,颤巍巍地声音问左颊红肿的孙儿:“你爹说的,可是实话?”

“实话!当然是实话,南城楼一排十个木笼,血淋淋的人头向下滴着血,没头的尸体排了一地!”杨焯廷义愤地破口大骂。老祖宗话音颤抖追问:“吉官儿,你爹说的是是实情?”

“大人所言句句属实。”

杨云纵一字一顿说得坦然。

珞琪却吓得手指凉麻,再想到丈夫那夜连杀两条人命,原本对丈夫的那点怜惜忽然化做惊骇,如何也没想到丈夫如此之狠辣。在原大人军中,只听人私下唤云纵做小毒虫,珞琪只觉得那是戏称,多与丈夫平日面无表情相关。如今……

“他年轻,不懂事,好勇斗狠,你好好同他将道理!”老祖宗还是一味袒护孙儿。

杨焯廷暴怒道:“儿子不是追究他先斩后奏的胆大妄为,也不是追究他心狠手辣。儿子是寒心,如此手段,如此心思,竟然在我面前装成一副唯唯诺诺俯首帖耳的样子。娘,您信吗?明明一个狼崽子,在我面前装小羊羔!我就不信揭不开他这层皮!”

杨焯廷怒道,揪着儿子往屋外拖,踢了一脚,自己没穿鞋,加之儿子骨骼清瘦,反戳了脚趾,疼得倒吸凉气。指了儿子道:“你不是孝顺吗?你不是逆来顺受吗?父母命,不敢有违。你给我退去衣衫,退光!给我院子影壁前跪着思过去!”

第一卷54斜阳却照深深院

“你这是给谁脸色看!你是在埋怨娘吗?”老夫人一声怒喝剑拔弩张之势,指着儿子杨焯廷的手在瑟瑟发抖,瞬间老泪纵横道:“当年把吉官儿过继给你大哥收养,是为娘的主意!那是因为……”

“娘!”杨焯廷惊慌失措地厉声制止,跪地叩头,急于堵回老夫人即将出口的秘密。

珞琪满心是对丈夫连砍十颗人头悬于城门这胆大妄为的暴行的恐惧转为对太婆婆这意外言语的好奇。

公公杨焯廷惊得跪地叩头发出砰砰的响声,珞琪也慌得随了跪下。

“吉官儿就是狼,也是你的亲骨肉!”老夫人手中的龙头沉香拐戳着榻边的踏板痛骂着。

珞琪平日最怕家中鸡飞狗跳,此刻想去劝解,但如此情势怕也没有她这个做孙儿媳妇说话的份。

余光瞟见丈夫云纵垂了眼帘面无表情的漠然解着衣衫,卷云缺襟马甲松敞,仰脖又解长衫斜襟旁的盘扣。

公公适才的过激的言语不知是气话还是真想令云纵赤身露体跪去那影壁前。

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对这场即将到来的侮辱责罚听天由命一般,反勾起老夫人无限伤心,鼻头一抽,老泪横流。

“相公!珞琪低声喝止丈夫,此刻丈夫这不屈不挠的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果然公公杨焯廷怒火中烧,揪过儿子扯着他的衣衫照了后脑勺就狠狠一巴掌骂道:“你还在装,想装就不如演到底!”

“你做什么!”老夫人哭嚷着,云纵哀哀地唤了声:“奶奶……”话音里满是委屈。

屋里一片大乱……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cN。

杨云纵紧紧护着父亲揪住衣领的前襟,企望地目光望着祖母求救,像藏在衣衫中那仅有的自尊就要被践踏得一无所有。

“松手!”老夫人话音刚喝出口,就听刺啦一声响,杨云纵的衣衫被扯落。他羞愧地蜷身躲避,却被父亲揪住胳膊板过身子。

随即,杨焯廷松开了手。

就见云纵的衣衫脱落,胸前却如孩童般挂着一方大红色五毒虫肚兜。上面五色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青蛇、蜈蚣、蝎子、壁虎和蟾蜍五种民间传说的毒虫。民间多是为儿童挂上这五毒图案地饰物,传说能避诸毒,孩子无病无灾。珞琪当然知道,丈夫身上这五毒的肚兜是老祖宗逼迫着穿在身上不得脱的。是老祖宗一针一线绣的,寄托着老祖宗一片心意。七十岁的老人,眼花耳聋,穿针引线都要借助他人,不知道是如何苦心费力为孙儿绣的这肚兜。

只这一霎那。杨焯廷松了手。

儿子体魄魁伟,只是有些骨骼清瘦,赤裸的后背麦色皮肤略有些粗质感,不似养尊处优地公子哥儿细皮嫩肉体态肥腴。下身一条松花色的夹裤松垂,在胯上系一条绛红色的汗巾打着一个合欢扣。身体中透着男儿的体魄刚气,又被那方惹趣的肚兜抹上些童稚之气。

“奶奶地心肝呀!”老祖宗呜呜地痛哭着搂抱住孙儿在怀里,手在那赤裸的脊背上摩挲。嘴里不停地抱怨:“你如何就这般命苦,遇到这么个爹不能容你。”

屋里正闹得不可开交无法收场,院里却是一阵大呼小叫的混乱。Www.16k.Cn

“大骡子,你这丫头怎么六亲不认!我是你爹呀,你这个死妮子!爹和娘翻了五道山梁才摸索到县城里,打探到你现在享福了才来求你救救你二哥二谷子,他冤枉的!”

“老人家,老人家快快请起!”

这一阵喧哗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不等老夫人发话,杨焯廷就对外面喊:“来人!何人在外喧哗?”

门帘外传来方妈妈小心谨慎地禀告:“回老爷的话,外面来了一对儿乡下人,自称是小夫人娘家爹娘,在院里闹呢。”

珞琪曾记得小夫人对她讲过。小夫人生于一个裁缝家,家境一般。父母去世后。家财被堂叔卷走远逃,反将她卖去了吞云馆当使唤丫头。后来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被送到杨府当丫鬟伺候老太太,因为烧得一手好烟炮,人也伶俐,就被老爷收了房。小夫人从来未曾有过娘家人,如何冒出了父母来寻亲?

珞琪随了公公和太婆婆来到院子里,就见院子游廊间围了很多看热闹地人不敢近前,庭院中一对儿头发花白如枯草一般,破衣烂衫腰系草绳的农家汉子和农妇正在哭闹。

坐在地上捶腿痛哭的农妇比龙城街头乞丐还破衣烂衫,哭唱着央告:“大骡子唉,娘不图沾你婆家什么,娘知道家里对不住你,可你要救你哥的命!你男人是大官,你求他开句金口说句话,就饶你哥一命吧。”

珞琪留意地上下打量这个自称是小夫人霍小玉娘的农妇,头缠一块儿洗不出底色的帕子,一脸褶皱焦黄的皮肤,眯着眼,身材瘦小。

身旁大哭的农家老汉也是衣衫褴褛,身上一股经年未洗澡地臭气扑鼻,双手插在落着层层补丁的夹衣里,缩着脖子叹息。

七姨太和几位在一旁规劝的老妈子都掩着鼻。珞琪心想,难怪这么多看热闹的人都避去了廊下。

“小玉,这是怎么一回事?”老爷一句问,霍小玉轻服一礼,柔声应道:“老爷,这两位老人家怕是寻亲认错了人。”

听霍小玉否认,那原本貌似朴实的农家汉子瞪圆双眼,如要吞人一般,指着霍小玉痛骂:“大骡子,这狗还不嫌家贫,你进了大户人家享福,就不认爹娘啦?”

愤怒地神情,令众人目光齐集在立在一旁的小夫人霍小玉身上。

霍小玉一身素服,只在鬓角插了朵嫩红色地芍药,益发显得娇艳照人。脂粉淡施的粉颊上两腮带着潮红,反显出几分在人前的羞怯,她落落大方地走到老人面前,躬身低首关切地问:“老人家,您仔细看看,莫不是认错了人?或是我这模样长得太过寻常,龙城大户人家中的小妾丫鬟的装束都是相差无几,您寻亲心切小玉能谅解,只是小玉的父母早就过世,坟墓就在滦州城郊外的鸿沟山上。”

话语的几分坦然,那对儿夫妇反添了慌张,对视一眼,那婆子揉揉眼探头仔细望望霍小玉,喃喃道:“是我的大骡子呀,我家大骡子的左唇上也有颗红痣,娘生的闺女娘不会认走眼。”

霍小玉嫣然一笑,也不顾身后的老爷和老夫人及一群围观看笑话的家眷,只耐心地解释:“老人家,小玉从出生就没曾离开过爹娘,唇上的红痣是我们那一带的女子很多人都生,怕是水土的缘故。”

又起身宽慰地对了老爷杨焯廷一笑,解释道:“老爷息怒,怕这对老人家是认错了人,也是寻亲心切。小玉不是头一遭遇到来冒认亲眷的,不过小玉见这对儿老人家不似是前番勒索钱财的刁民,怕真个是认错人了。”

“大骡子!你个畜生!我是你娘,就是你娘呀!你化成灰儿也是娘的女儿。”妇人在哭闹,农夫却有些含糊,拉拉婆子的衣衫低声问:“咱们的女儿,可有这等好福气?”

珞琪更是犯疑,看来霍夫人真是不认识这对儿农家夫妇,而这对儿农家夫妇又一口咬定霍夫人是他们的女儿。

方妈妈在一旁搭讪道:“小夫人太过心慈,上次那来冒充是小夫人娘家兄弟来认亲的,依了规矩就该打一顿板子送去官府,小夫人却给了他一贯钱打发了。养得这些刁民都来冒认官亲,混些钱财,不依就在撒泼打滚的闹。”

霍小玉嗔怪地望了一眼方妈道:“我娘家昔日也是清贫人家,知道穷人家度日的艰难。这对老人家怕真是认错了人,不然平白的,谁冒了这冒认官亲的风险,豁出去老脸来闯督抚老爷的宅子?”

杨焯廷嘿嘿冷笑道:“你们可知道冒认官亲是要被下大牢的?”

恫吓一句又吩咐左右:“拖到二门乱棍打断腿!再下到大牢去!”

农妇仍然坚持喊着霍小玉道:“大骡子,你不能没良心,娘的名声再不好,爹娘再穷,可也不曾亏了你。你怎么六亲不认!”

七姨太上前劝道:“老爷,这无风不起浪,这对农家夫妇既然认定小夫人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大骡子,就不如让府衙去审个清楚。”

第一卷55别有幽愁暗恨生

霍小玉提了宽大的月白色百裥裙前行两步走到老爷面前,身姿摇曳如弱柳扶风,素雅的衣衫,只鬓角上娇艳的芍药花映衬着唇中点的朱丹显得如出水芙蕖般清丽。

微启朱唇,霍小玉道:“老爷,小玉出身贫苦人家,未敢有半点隐瞒。被乞丐或村野山妇接二连三来府中冒认亲人原也无妨,只是令老爷名声受辱,小玉于心不安。”

霍小玉眉锁愁云诚惶诚恐的样子,如一只被众人围捕的小兔一般惊慌,珞琪见了都不免心生怜惜。

小夫人霍小玉从未避讳过她出身寒苦,平日间待下人也颇为宽容,任是集老爷的千般恩宠于一身,却从未恃宠而骄,欺凌下人。私下时,霍小玉待珞琪反似亲生姐妹一般体贴。

如此冰魄玉骨般的可人儿,竟然有如此龌龊之人来算计,珞琪心生愤慨。但当了太婆婆和公公杨焯廷,更有这些姨娘们在场,哪里有她这个儿媳妇插嘴的份儿?

四太太庄头凤怀里依旧抱着那只浑身毛色黑亮的猫,那黑猫幽亮的目光瞪着霍小玉,令人觉得一阵阴寒。

四姨太扭着腰肢近前奚落道:“我娘家不比某些人家大富大贵,也算清贫人家的女儿。只是这做人多半要积德有骨头,如何就想出这些下作的法儿?你们说是大老远翻了五座山梁从山沟儿赶来龙城寻亲,倒也是颇难为你们一番苦心。只是,荒山野岭消息闭塞,你们从何而知自己的女儿在龙城杨府?”

一句话问得恰到好处,珞琪也正在猜疑此事。

这一点拨,农妇忙应道:“是大骡子自己差人送银子送信来山里,派人抬了滑竿接了我们夫妻来龙城享福,谁成想我们才到龙城。他二哥二谷子就被当了山匪抓进了大牢,带我们来城里的人也不见了,我们也被赶出了客栈。”

周围一片唏嘘声,议论纷纷。

老祖宗叹气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给两个钱打发了就是。”

原本在一旁左右劝解的七姨太脸上一阵青白,忿忿地近前骂道:“哪里来的村野刁民来冒认官亲。一路看中文网说得有板有眼,骗得咱们信以为真,自当你真是小夫人的娘家人。”

珞琪面含淡笑,心中却在寻思,看似一场意外的寻亲。怕也少不了有人在其中的有意唆使,不然这一对儿农家夫妇如何被直接引到了厚德堂?

“原来冒认官亲就是为了救自己地儿子?”杨焯廷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吩咐身后的儿子云纵道:“吉官儿,你去处置。”

珞琪这才留意到在人群后悄然无语轻袍缓带走出的丈夫云纵。适才在屋中被公公责罚。匆忙间出来未及穿上坎肩,一袭直反添了几分飘逸,眉峰间阴云淡拢。信步上前,上下打量那农妇,面含漠然。

珞琪心里暗想,公公对云纵千百个不满意,怕都是因为云纵的性子太傲太野,公公都觉得他烈马一般难以约束,若是不为己用,迟早一朝被它踢下马。

村妇一见到杨云纵。如一阵飓风吹散了漫天雨云,原本还是哭天喊地陡然间面露惊愕,结结巴巴地问:“少大人,少大人,您。您还记得得我们?”

面上的惊喜之色如绝处逢生一般,指着掩袖立在老爷身旁一脸尴尬的霍小玉道:“当年大骡子就是被少大人明镜高悬救下。在滦州。五年前,少大人这英武的模样星点未变。”

一石千层浪,才稍微平复下地闹剧又骤起波澜。

众人的目光瞬间移聚到杨云纵身上。

见杨云纵沉吟不语,面露疑惑,农妇忙提醒道:“就是五年前,大骡子在滦州城被东家太太指证谋财害命……”

满院哗然,莫说珞琪惊骇,就是老祖宗都面露疑惑,不由多看了几眼一旁的霍小玉。

杨云纵劲唇微抿,带出讥诮的笑意,嘿嘿几声笑幽冷,摇头叹气道:“你不提,本官险些忘却了。五年前你们卖了个女儿去大户人家,理应外合去盗窃东家财物,事发后却让女儿去顶责……”

四下鸦雀无声,只那农家夫妇矢口否认道:“冤枉,少大人冤枉,当年实在是被冤枉。”

杨云纵下颌微扬,轻慢的目光扫了二人一眼反问:“当年那做贼地女儿不是在滦州知府大堂被褫衣杖责,无颜于世,悬梁自尽,尸体都无人去收,被知府派人葬在了乱坟岗。手打小说网”

真相大白一般,老祖宗沉香木龙头拐杖戳着青砖地发出阵阵颤响,大骂道:“没脸的忘八!竟然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恶事,自己的女儿被坑死,还来冒认官亲,还不给送官打死!”

众人窃窃私语,杨云纵扶了祖母,为祖母摩挲着后背劝道:“这夫妻也是救子心切,病急乱投医了。”

农家夫妇被拖走押去官府,老祖宗的拐杖指着几位姨娘和四周围观地下人破口大骂:“是哪个混账多事的带了这乞丐来厚德堂?”

七姨太慌忙一脸陪笑上前,服了一礼道:“老祖宗,是媳妇多事了。本以为是大喜事,小妹妹的娘家爹娘失散多年来团圆。”

“啐!”老祖宗一口吐沫啐在七姨太柳咏絮面上,破口骂道:“你怎不磕头认了那叫花子夫妇做爹娘,硬要把这没来由地花子往小玉身上放。黑心黑肺的东西!杨家的家法在哪里?”

众人惊得慌忙跪地求情,霍小玉虽然委屈,但仍是强忍下泪陪笑央告道:“老祖宗慈悲为怀,七姐姐也是被那乞丐夫妇蒙骗,一时为小玉高兴过了,才不及细想带了她们进来。如今刁民遍布龙城,七姐姐宅心仁厚,怎的就识得破那些奸人的把柄?

众人极力哄劝,老祖宗这才作罢,罚了七太太柳咏絮顶了个花盆在影壁前罚跪。

众人纷纷绕道而行。大气都不敢出,唯恐避之不及。

珞琪回到房中,它妈妈端来补气的鸡汤,才絮絮叨叨地埋怨道:“这些龌龊事都是因为老爷那里正房大太太的位置虚悬,才有人红着眼觊觎,生出这些事。莫说这小夫人是最没可能被扶正的,就是有些个娘家后台。怕那份心思单纯也敌不过这个和这个。”

它妈妈摊开手,做了个“四”和“七”地手势,又叹息道:“看来三爷这一疯傻被送走养病,一时半会也不得复原,二姨太母凭子贵也是不能了。”

珞琪哪里有心思顾念这些。正在无聊的取过一个新得地小座钟要拆卸,丈夫云纵从屋外进来。

夫妻见面反是平生了许多尴尬。

自那夜丈夫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地杀掉了两名拿了她们的相片勒索要挟的人,珞琪心中就难言地反感。如今又得知丈夫一夜间连杀数人,更是心头凄寒。

“珞琪,将官服为我备好。另外为我装上两个银锞子。”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丈夫的话说得理所应当一般。

它妈妈却一挑眉头责备道:“大少爷这愈发地无礼了,对少奶奶直呼其名。便是劳作少奶奶,也该有个客气的话,才让人看去是大户人家有教养读过书地哥儿。”

云纵鼓鼓嘴,调皮的一笑,凑近它妈妈面前讨好道:“奶娘的话,吉官儿自是记下了。”

幽深如潭水的眸子微荡清波,亲近的样子哄着它妈妈一般。

它妈妈板了脸,拍打他一巴掌道:“少再嬉皮笑脸。屡教不改地性子,也难怪老爷恨得牙根儿痒痒总要剥了打!”

杨云纵的面颊如飞上红云,猛然转头望向珞琪,责怪的目光狠狠瞪了她一眼,怨她多嘴。

它妈妈又心疼又埋怨地拍了云纵一巴掌骂道:“不是你媳妇说的。是老祖宗讲与婆子听的。婆子听了就道,下次若是婆子在。就帮了老爷打!”

逗闹间,珞琪已经取了衣衫正同碧痕一道进来。

就见珞琪小巧地鹅蛋脸,鼓鼓的面颊上微翘的鼻子和薄唇都显得精巧可爱,弯卷地睫绒下一双乌亮的眸子,垂眸时眼帘放下,深深的眼睑都是种异样的美,惹得杨云纵不由多看她几眼。

面容间还是含嗔带怒,只将东西递与云纵,慵懒得不肯多说半个字,只道了声:“拿去!”

杨云纵从床上起身,敛了笑,一本正经地转过身伸平手臂道:“伺候为夫更衣!”

那一副蛮横霸道的模样惹得珞琪顿时心头火起,又强压着怒吩咐碧痕道:“去伺候大少爷更衣。”

云纵自觉无趣,怏怏地离去,它妈妈似察觉出些异样,试探问:“少奶奶,可是有什么不妥?”

珞琪摇摇头,揉揉肚子坐在床边,每想到孩子,心里就说不出的满足。

小夫人霍小玉来到珞琪的房中,抱着那个珞琪还回去的红木雕漆首饰盒,身后地丫鬟四喜抱着一个蓝色绸布包裹。

笑盈盈地望着珞琪,颧骨上自然地涌出那两抹桃红般的潮红,娇花一般的嫣然。

“小夫人,这些首饰真是没能用上,小夫人收回吧。珞琪只是拿先父留下的画去抵押借来了款子,已经解了龙城天灾之急。这些首饰,小夫人暂且收了,日后若有用到的时候,珞琪必定去向小夫人讨要。”

珞琪对小夫人一片好意深深感激,但还是记得丈夫地叮嘱,小夫人地财物也来之不易。

将首饰盒子放在榻桌上,霍小玉诚心道:“少奶奶,小玉是来求少奶奶帮小玉行善事的。这盒子首饰还有我有几件旧衣衫,少奶奶替我捐给孤儿收容院吧。”

这话令珞琪惊讶,起先总是她频繁出入洋人教堂,捐助些钱财给教堂接济收容那些无家可归地难民孤儿。

对此,杨家上下颇为抵触,骂洋人是收买民心,骂洋人收容孩子是假,给那些孩子灌输洋文和无父无君的思想是真。珞琪曾经试着同公公杨焯廷讲道理,但每次公公当了她的面沉吟不语,事后定是拿了丈夫云纵去教训,就连冰儿五弟也为她吃过不少苦头。如今,小夫人竟然仗义疏财,来支持她援助孤儿院。

“今日见了那对儿乞丐夫妇,哎!若是人能有活路,谁没有脸面要干这些没脸的勾当。能帮几个孩子就帮几个吧。没了父母不是他们的过错,父母去世时,我这些年……”小夫人神色惨然,眼泪潸然而下,又强忍住,搬出笑脸。

“嫂嫂,嫂嫂院里传来冰儿的声音,珞琪起身,就见门帘一打,冰儿钻了进来。

第一卷56湛湛青天不可欺

冰儿兴冲冲地进到房屋,怀抱一个盛满绿油油青菜的篮子,如玉光润的面颊洋溢着春日般灿烂笑容。

见屋中还坐着小夫人霍小玉,顿时敛了肆意的神容,恭敬地打揖躬身唤了句:“小夫人……”

霍小玉浅笑盈盈点头答礼,问了句:“五爷怀里抱个菜篮子是为何?”

珞琪猜出八九分,眼里也露出兴奋的神采问冰儿:“可是孤儿院那边的收成?”

冰儿点点头,侧头用衣袖沾沾额头的汗道:“今天奉嫂嫂的嘱咐去给孤儿院送银两,恰逢玛丽婶婶带了孩儿们整理菜地,绿油油一片的油菜顶着金黄色的花,无数蝴蝶在上面翻舞,反比大宅门内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景色多了几分天然的美。”

冰儿忽闪着明眸,那副新奇高兴的样子逗得霍小玉咯咯笑着嘲讽:“真是大宅门里的少爷,连田间的菜看来都是新奇的。昔日我在家做女儿时,外婆家也是在郊外有几垧田地的,逢到开春耕牛遍地时,新翻的泥土都透着清新的土香气。”

“泥土怎么会有香气?”冰儿好奇地追问。

“五爷不曾住过农家,那新翻的泥土带着的那清新之气,比花香的俗香反是沁人肺腑,强过百倍。”霍小玉款款谈来,冰儿听得愈发动心。

珞琪对农家耕作也并不太懂,还是在朝鲜国时见丈夫带了军队垦荒,才在屋后种过一些土豆、大豆、豆角,喜欢那豆荚开的紫色小花。

珞琪解释给霍小玉道:“油菜都收过一茬。孤儿院的孩子们把自己种的小青菜拿去集市上卖,得来铜板去换些米面,孩子们都很开心……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Cn。去年秋天去田地里捡来的麦秸杆和长茅草,用来编的小蝈蝈笼子,小竹篮子。都在集市上卖得不错。喏,这个篮子就是孤儿院孩子们编的。”

接过冰儿手中的菜篮子递给小夫人,小夫人啧啧称赞:“呦!可真是个精致物,哪里能买到?我也去买个小些地,用来装针线。”

“还别说,顶着这些油绿的菜和黄灿灿的油菜花,反是比那花园里和着露水采摘的玫瑰栀子都要清新可人。”

霍小玉赞口不绝。

珞琪抿嘴淡笑。解释道:“还是去年将教堂后的那两亩薄地盘下来捐给孤儿院盖房子。小娘去年也曾捐过四十两银子,可曾记得?当时珞琪就曾想,帮急不帮穷,总是如此*富户捐赠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孤儿越来越多,婴儿就更是需要人来看管。教堂里的洋人不过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照顾孤儿地教工都是要银子雇来。这样,就让嬷嬷们和教堂那些教工一起,将没曾盖房的地修整出来种些菜和花,自给自足外。吃不了的就拿去集市卖,换些米面回来。再者,那些大些的孩子。也可以从小就知道生计艰难,*自己自食其力去养自己,岂不更好?”

珞琪同霍小玉攀谈说笑间,不由想起那对儿乞丐冒认官亲的事,但霍小玉不提,她也不便多问,只是心里可怜这么个美人如何遭遇这些腌事。

霍小玉千叮咛万嘱咐,要珞琪注意腹中胎儿。不要四处走动,养胎是要紧地。目光望向珞琪那还未隆起的腹部,目光中饱含羡慕……16K小说网,电脑站www,16k.cN。

霍小玉原本同珞琪一样,一直盼望怀上老爷的孩子,但是一直未曾如愿。几次怀上都是不到三个月就掉了,成为一桩憾事。老爷并不在意。总如平日一般宠爱霍小玉,甚至安慰过她,并不强求她为杨家生子嗣,毕竟杨家后继有人。

反是珞琪这大少奶奶多年无子,私下被人指指戳戳,堂上被公公和太婆婆不停地提点教训。直到如今身怀有孕,忽然觉得不用再仰人鼻息看那些冷脸,杨家上下见到她都如捧了块易碎的宝物,小心谨慎,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

窗外传来雨娆那略带哑音的声音:“大少爷,如何又回转回房,可是落了什么东西在房里?”

霍小玉缓缓起身,款款地笑着道:“你们小夫妻慢慢说话,我要去前面伺候着,怕是老爷快要回府了。”

沉稳的脚步声,杨云纵进屋,正与要离去的小夫人霍小玉打了照脸,脸上一阵惊愕,又随即平和地退了一步躬身道:“小娘

霍小玉面若春花般笑容舒展,含了几分春寒般草草应了声离去。

杨云纵一直目送窗外霍小玉窈窕的身影远去,才望了眼珞琪和冰儿,沉了脸问冰儿:“一天未去学堂,可去了哪里?”

冰儿缩头吐舌头,讪讪道:“先生留的文章冰儿早就做好,顾大哥留的窗课,冰儿也做过,不过是出去走走透透气。”

珞琪一见到丈夫就心中暗跳,不由想到那冤死的汉斯和约瑟夫,还有公公提到的十位头悬城门的山贼,眼前的丈夫冷血到令她胆寒。

丈夫并没有理会冰儿,反是走近她,一步步似乎踏在她心坎上,令她地心都纠葛得难过,牵动肚中胎气一阵难过,蹙了眉头俯下腰。

丈夫的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背,温柔的声音道:“怕是身子亏,气血不足,平日里少说些话,多去睡睡,不该去操心地事就不必多想。”

珞琪漠然不语,垂着头,推开云纵的身子。

云纵看着眼前地妻子,原本就因为那双略大于常人的明眸和微翘的樱唇面带几分童气可爱的脸更是娇媚可爱。杏眼含嗔时长睫低垂在粉颊上投出淡淡阴影,自怀孕来进补,小脸也带了几分圆鼓鼓的可爱,那小嘴一翘活脱脱一个洋人的布娃娃般精致。

“冰儿!没有几个月就是秋闱大比之时,还不去用功,就去把家法请来!”云纵沉下脸,冰儿抿咬了唇委屈的应了声:“是!大哥!”

但仍是没挪步子。

珞琪才嘱咐冰儿道:“去吧,晚上嫂嫂将这些油菜烧给你吃,且去学馆里用功去。”

冰儿依依不舍地离去,被杨云纵喊住道:“大人吩咐说,五妹要接回家中住,你那院子暂且移给她住,你搬来大哥院里的厢房。一来免得再去拾掇那些荒置的院落;二来五妹离得近些你大嫂也好照应;这第三,却是你这匹野马也可以在大哥眼皮下约束性子,再者省去些仆役妈子,这边的下人顺手就照料你,缺什么就向你大嫂讨要。”

云纵的话是寻常着说,面无表情,冰儿一听乐得蹿蹦起来,扑搂着哥哥的脖颈。

杨云纵嗔怒地拍打了几下冰儿,骂他道:“还小些了不成?都十五岁,该娶媳妇的年龄,还这么没个拘束!”

冰儿一扬头,得意道:“爹爹总骂冰儿是大哥的狗腿,平日一举一动都极尽效法大哥的言行。”

兄弟二人正在说笑,匆促的靴声,雨娆在外面慌急地报了一声:“顾先生来了。”

顾无疾三步并做两步进了屋,见到杨云纵抖着手中的一纸电文厉声质问:“大哥,刘公岛那批货可是大哥所为?”

杨云纵放开按在榻边要揍的冰儿,几步过去接过电文扫了一眼,鼻中哼出一声不屑的冷笑,目光中满是轻蔑道:“同我杨焕豪斗,他也不看看我是混什么出身的!真拿我杨焕豪当了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儿了。”

顾无疾是南方人典型的清瘦,个头并不高,也没有义兄云纵的身材英武,一副弱不胜衣的书生模样。只是眉宇间同所有的文人一样露出几分不羁和清高。

背了手,顾无疾挑眼皱眉问:“大哥,不觉得如此伎俩有失君子之风。”

“自古云,兵不厌诈!给他邓世昌些颜色看,也让他知道马王爷几只眼!”杨云纵信手将信攒成一团,扔进废纸篓,眉梢轻挑,看了顾无疾一脸狡诈的笑,又呵呵笑出声拍拍顾无疾的肩头道:“老弟,书生就是自命清高,但行军打仗布阵,君子就难免像楚霸王那样丢江山。慈不领兵,义不行贾,古来有训,你何苦计较?再者,北洋水师走私不是一朝一昔,李中堂和丁军门都是睁一眼,闭一眼,无伤大雅就听由放任。偏是这邓世昌楞头青,这回也让他尝尝爷的厉害!”

第一卷57少年心事当拿云

珞琪不由站起身来。

公公好抽鸦片,鸦片多是经由南洋运来龙城,夹带而来的也不乏一些稀罕的南洋货,再将龙城的特产丝绸瓷器等贩去南洋等地。这些私下的贸易多是经北洋水师管辖的水域来往,幸有威远号管带方伯谦是杨家的亲戚,素来交往频繁,往常运货多是经方伯谦暗中帮忙。

今年三月末,朝鲜局势吃紧,朝廷下旨发兵,调动的就是龙城杨云纵苦心训练的新军。而方伯谦管带的威远舰负责运送这些精兵远赴朝鲜牙山,海外的货物就无法运抵。

云纵在方伯谦的帮忙下,同吸食大烟的刘步蟾管带搭上关系,眼见货物就要平安抵达,却被邓世昌管带致远号的稽查队拦获。不仅货物被扣下充公,鸦片烟被当众焚烧,押货的家人也被重责五十军棍示众。

消息传来,无疑是北洋水师当众打了龙城总督杨焯廷的屁股,脸面何存?丁汝昌提督亲自发电文来婉转道歉。杨焯廷也只能当吃了个哑巴亏,训斥儿子云纵不解恨,又不敢动他,就把冰儿着实地揍了一顿。

总之那段时间龙城遭逢水患,家里家外事情杂乱,公公心情不好,小冰儿为此没少吃苦。

但丈夫云纵平素虽然手段狠,却也是个行事为人伟岸的丈夫,不是睚眦必报之肖小,不知此次为何如此不依不饶。

冰儿讪讪地凑过去道:“大哥,算了!冰儿那次替大哥挨的板子,现在肉都长好了,就不要再同邓大人计较了。HTtp:再者,本也是我们没理在前,爹爹弄来些鸦片走私,朝廷都在禁鸦片,邓大人秉公执法也无可厚非。”

珞琪起身。拉过冰儿在身边,心中免不得满是怜惜。

公公心情欠佳,那批货物价值不菲,公公一怒下不顾云纵的求饶,打得冰儿皮开肉绽昏迷两天不醒,可是吓坏了珞琪。却不想这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云纵竟然设计去报复。

顾无疾近前一步。毫不客气道:“大哥,无疾素来敬重大哥是条磊落的汉子,如何大哥也做出如此阴诈之事?邓世昌是有些不近人情,羞辱了龙城的人,毁了货物。可大哥此计告成,却要那邓世昌从私囊里掏出万两银子赔偿这批茶砖!他若是个走私贪赃的人倒好,也不愁这银子;偏他是个清廉的,若是奉公执法者要遭此报,日后谁还敢诚心尽力?这岂不是黑白混淆!”

珞琪地笑容散尽。吃惊地问:“吉哥,你做了些什么?万两银子让人家赔?”

丈夫的冷漠甚至冷血愈发令珞琪不解。尤其是回到龙城后,丈夫变得沉默寡言。心思满腹。原本在朝鲜军中时,云纵对她无话不谈,牢骚满腹也曾有,委屈时躲在被子中落泪也曾有,就是同原大帅闹性子急恼时被原大帅责罚也从未避她。仿佛,她就是云纵身体中的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但这种感觉近来渐渐的淡去,淡得让珞琪觉得眼前的丈夫如此陌生。

云纵无言的拉过五弟冰儿在眼前。摸着冰儿光亮地额头,才刮过的头发根泛着淡淡的青色。

那凌厉的目光似乎被冰儿读懂一般,怯怯地说:“大哥,冰儿已经不疼了,就别和邓大人生气了。人家邓管带和方叔父一样。带了一船的弟兄守着海防,何苦害人家?”

杨云纵拍拍冰儿地俊秀的面颊。叹了句:“果然大哥的冰儿长大明事理了。只是大哥近来闲极无聊,老虎几月不扑食,如何也要杠杠爪子!”

又转身对顾无疾道:“你去处置吧。那一船被邓管带误当做鸦片拆封查验受潮的陈年上品普洱茶,就送给北洋水师的兄弟们品尝。”

珞琪心下明白,云纵看了冰儿受委屈挨罚,反比他自己遭罪更是难受。那日冰儿昏迷不省人事,丈夫抱着冰儿那发红地双眼似是要吞人。当时珞琪心里还在思忖,好在邓世昌管带不在眼前,若是在跟前,怕丈夫定要同他拼命。

顾无疾点点头,欲撤走时又揪起冰儿骂道:“这两天都疯去了什么地方,文章的字迹潦草,透着的应付!不挨戒尺皮子痒痒不是?”

冰儿垂着头不敢言语,珞琪忙搭讪道:“都怪我多事。那笔抗洪时抵押名画得来地银子用了不过七万两,余下的钱款我没有归还洋人银行,算来算去拿去银庄或借贷给矿上倒利钱,让冰儿帮我前后跑了几天。”

杨云纵皱眉道:“这么大一笔款子,你也忒大胆了!如何不商量就这般举措,若是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珞琪得意地微扬下颌,慧黠的眸子望着丈夫,两腮嫣红的笑意道:“难道只你杨统领心思细腻运筹帷幄百战百胜?人家可也是再三算过,没个十分把握不出手的。人家从小就随了父亲玩钱款,加上雨娆也是个财神爷的女儿下凡,这不过半月的时间,我们就赚回一成的利。寻思着不出什么差池,再有个三个月光景,如何也拿这笔巨款挣回些钱,加上自己地积蓄,就可赎回那幅家传的名画。”

杨云纵长吐一口气,冷笑道:“你们这些不上道的功夫,也学了去放印子钱,那都是要黑道中人维护才可收回银子,岂是尔等异想天开所得?”

“可我们也有这横行霸道的龙城督抚衙门做*山呢!”珞琪一句话出口,丈夫狠狠瞪了她一眼。旋即又讥诮道:“有你们这奔前跑后的功夫,还不如为夫拿些银子去赌场翻本。”

“你省省,那赌也是门学问,怕到时候官人赌得个倾家荡产,还要将人家典当出去。”

见夫妻二人说得愈发不正经,顾无疾无奈地揪了冰儿地耳朵去学馆,只剩了夫妻二人在斗嘴。

“琪儿,你难不成忘记了?当年爹爹在世时,大小赌局定是带了我在身边。小时候,我就坐在爹爹的腿上,看了他和那帮乡绅大人豪赌!若说赌博地本领,你相公我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见丈夫得意洋洋炫耀的样子,背了手重提旧日威风踌躇满志。

珞琪眸子灵动,目送清波,侧头揉着耳后脖颈,只痴痴望着丈夫笑而不语。千万隐情,尽在不言中。

顿了顿,才漫不经心地边挪着步子,边四下随意地观望,自言自语道:“昔日在朝鲜国,是有位年轻有为的少年将领赌技高超,技压群雄。只可惜被原大帅擒获那么一次,就一次,堵在院里从房里打到院外,啧啧,那个可怜!也忘记了是谁个信誓旦旦地在原大帅面前承诺,再不同这赌字沾半点边,否则就吊到辕门桅杆上打。”

珞琪一声喟叹,随即道:“如今山长水阔,原大帅是鞭长莫及了。”

杨云纵一阵面红耳赤,一把抓了妻子的肩头拉到眼前,慌得珞琪捶打他骂:“小心,孩子!”

“琪儿,不同你玩笑,给我五千两银票,我去为你翻本,定然比你放贷来的快。朝鲜局势吃紧,两艘军舰运了龙城子弟千里迢迢出征平乱。只我这个带兵的统领,却只能束手无策在龙城家中操持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小赌娱情,玩玩无妨。”

珞琪心生犹豫,推开他的手道:“你自去管你衙门中的差事,家中的事不必费心。不过一张画,不能吃不能睡,赎回了自然是好,若是赎不来也没甚遗憾。”

“五千两,算我借你的,拿来!”杨云纵伸手道。

“你真个去赌?”珞琪反觉得诧异,丈夫的话亦庄亦谐,分不出个真假。

“我正急缺钱用。”杨云纵道。

第一卷58非花非草来蝶闹

见丈夫不似在玩笑,珞琪莞尔一笑,喊雨娆取来匣中的银票给云纵。

心知丈夫心高气傲,咽不下被北洋水师邓世昌管带修理一场的颜面尽失,不知哪里去寻了银两去算计邓管带。如今被义弟顾无疾声色俱厉地指责,也只好作罢,看来这万两银子的货物就打了水漂。

普洱茶茶砖冒充鸦片,真亏得丈夫想得出。

也幸亏是顾无疾这诤友在身边耿直劝谏,不然丈夫那目空四野的脾气,谁的话肯听?

“雨娆,再多拿五千两的银票给你大少爷,万两银子在黄海上打了水漂,别逼得你大少爷卖身抵债就是。”珞琪俏皮地打趣,被丈夫抓了胳膊搂在眼前。高高的鼻梁鼻尖就要触及到珞琪的面颊上,嘴里刚嚼过槟榔,有着淡淡的清气,温润的鼻息扑在珞琪面上痒痒的。

那眉骨微隆下幽深如深泉的眸子波光荡漾,含着诡惑诱人的粼光,眼前的人令珞琪爱恨不能。

“小心孩子!正经些!”

挣扎着欲抽身出来,却被丈夫固若钢钳的手紧紧箍住,嘴角刻着刚劲的浅笑,对她说:“你男人还没蠢笨到拿上万两银子的货去同他斗,那些茶砖也不过是不值钱的新茶,是福建提督府的叶大哥送我的。”

说罢松开珞琪,抢过撞见此景转身欲走的雨娆手中的银票,抖着对珞琪道:“过些时日还你。”

大步流星出了门。

雨娆揉着衣袖,惊讶地望着大少爷杨云纵远去的身影,喃喃地点了一句:“昔日家父走南闯北,总是说……总是提醒家人们,老要轻狂,少要稳…….CN。说这官场上最忌讳就是少年登科大不幸,年纪轻轻的上得比那些知天命和花甲之年的老者都要高。难免的心浮气躁。”

珞琪听雨娆这番话说得句句是理,也抿咬了下唇寻思片刻,轻叹道:“凭谁劝,他也是个束缚不住性子的。”

它妈妈和碧痕进来,抱来一个蓝花布大包裹,打开时都是缝补改好的孩子地衣服。

珞琪欣喜地抖出来看,连连夸赞碧痕的手巧。

一件碎布拼成的百纳衣小袄。盘扣是祥云结子,精巧可爱;冰儿的一条被血痕污过难以洗出底色的白色官纱夹裤被改成了儿童的裤子,在剪去污渍破损的地方贴补上块儿布绣了只活灵活现地麒麟。

“少奶奶,婆子也有几件衫子,用不上。改了给孩子做襁褓。自当是积德行善吧。”

珞琪正感激众人的善心,就听窗外传来小夫人的贴身丫鬟四喜的声音。

“碧痕……雨娆……”

四喜原本同碧痕要好,碧痕扶做了姨娘,四喜在私下还总是对她直呼其名,以示亲近。

“四喜。我在我们小姐房里。”碧痕应道,这一唱一和反将珞琪和它妈妈都逗笑。

四喜挽了一个包裹进来,齐齐的发帘下一双细长地眼睛。颧骨上微点着些碎雀子,却也生得清秀大方。

“少奶奶,听碧痕……不!少姨奶奶说,你在收罗些破旧衣衫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四喜也偷空做了几件,不多,少奶奶别嫌弃。一路看文学网”说罢打开包裹,一件粉绫的小袄。一条水红色的裙子,还有几条为婴儿缝制的小肚兜,上面地莲叶荷花绣得精致,珞琪连连夸赞四喜的手巧。

东西收罗了几包,珞琪借口去洋行里查看账目。让人备车带了雨娆去教堂。

珞琪带上了冰儿,一路上冰儿总在小心地询问。生怕动了嫂嫂的胎气。

洋人地车竟是比龙城的马车稳,路上珞琪几次停车,吩咐冰儿去买来一些点心果子和麦糖给孩子们带去。

这座教堂位于租界区和县城的交界处,背*黄龙河,左侧是青山。修建了十余年,深灰色的砖墙上都爬了青苔。

车才*近教堂,就听前面一阵人声喧哗,一群农民聚集在教堂门口叫嚷着拥挤着要往里冲。珞琪听说近来屡有村民同教堂的矛盾,似乎国人对教堂极其抵触,骂这些西洋的男女有伤风化,竟然骗了人在一个无人的小房间内行苟且之事。

虽然不知道谣言从何而来,但是屡有教堂的马车被窃去轱辘,门口被扔烂菜臭蛋之事,为此,官府已经得到领事馆地抗议,曾张贴告示禁止市民去骚扰洋人教堂。

珞琪吩咐马车绕道后门进入,迎接她的是玛丽嬷嬷。

菜园中一片黄澄澄的油菜花,覆在绿油油的菜叶上,显得生机盎然,放眼望去,白色的菜蝶在花上飞舞。篱笆内圈着一群小鸡小鸭,正在无忧无虑唧唧喳喳地奔来跑去,嘈杂的声音也不显吵闹。

每当看到自己地成果,珞琪满心自豪。

孩子们却是一双双惊魂未定的大眼望着她,已经没有昔日见到她的欣喜。

珞琪拿出一包油纸包裹的点心果子给孩子们看,孩子们都愣愣地望着她。

“玛丽嬷嬷,发生什么事了?”珞琪想到了教堂门口那群围堵的村民们。

玛丽嬷嬷是个东南亚混血侨民,一直在孤儿院帮忙,看了看珞琪,也只剩下唉声叹气。

小虎子抹着眼泪哭道:“姐姐,我们养的小鸡被人偷了,就是淘泔水的阿三偷去的,那天被我们抓到了。他耍赖不承认,还无赖说洋人欺负中国人。”

珞琪心下气恼,这些孩子没了父母,一日三餐都*好心人接济,遇到捐赠少的时日,连一日三餐都难保证。是珞琪今年想出的办法,让孩子们在教堂后的田地种瓜种菜,养鸡鸭卖蛋去换食物,竟然没想到有人无耻到偷孩子们糊口的经济来源。

孩子们见到珞琪,如见到亲人一般,抽着鼻子哭泣起来,呜咽声渐渐大了。

冰儿气恼道:“我先时来的时候,如何不早言明?”

玛丽嬷嬷喟叹道:“先是隔三叉五的丢鸡鸭丢菜,还寻思是黄鼠狼子叼了去。可过了些时候,发现这关得严严实实的圈里的鸡鸭和蛋都被偷,才发现了是阿三他们藏在泔水筒里带了出去。我们并没有计较,反是教育孩子们要学会宽恕。可这些人趁夜晚翻墙进来偷菜偷鸡,我们就让孩子们拿了棒子吓唬他们。可村民们来闹事,说是教堂的洋人用棍子打中国人。”

珞琪和冰儿相视无语,羞愧得脸红。

国人中总少不了这种败类,丢尽华人的脸面。

原本乘兴而来,珞琪此刻也是败兴,孩子们带了珞琪去看那些人踩毁的菜地,看那被砖头扔进来砸坏的鸡圈,更令人愤慨的是有几个孩子被石头砍破了头。

冰儿愤然道:“我去找大哥,派兵来剿了这些颠倒是非无耻的贼人!”

珞琪摇头道:“冰儿,虽然知道是他们所为,但百姓已被他们愚弄,不得鲁莽行事。”

心中无限感慨,国人不自爱,屡屡做出些令人不齿之事。看着孩子们一双双可怜的眼睛,珞琪心中无限悲凉。

揉揉微隆的腹部想,难道人真是有命?她的孩子生在杨家,注定享受荣华;孤儿院的孩子们没了父母,却要为一日三餐发愁,还要遭受无端的欺辱。

“少奶奶……”小坤儿凑过来,珞琪看着坤儿那空洞的目光。

坤儿曾是冰儿的跟班小厮,就因为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诬陷冰儿同坤儿做了无可见人的勾当,珞琪才不得不将坤儿送到教堂来落脚。

满天的愁云密布,珞琪看了眼冰儿,带了冰儿和孩子们到了教堂中的一间实验室。那里面是透明玻璃的瓶瓶罐罐,是各式的试管。

珞琪只在冰儿耳边叮嘱几句,冰儿就一脸诡异的笑离去。

第一卷59梦坠空云齿发寒

珞琪用缝制的衣衫精心打扮起这些孤苦无依的孩子们,一边为大妞梳理辫子,一边看着虎子穿上那条碧痕缝制的有麒麟绣花的裤子满意的笑。

虎儿笑得眉眼都挤到了一处,挂上四喜绣的那个肚兜就更是显得可爱。

冰儿在一旁安抚着坤儿道:“上帝已经听到了你们的祈祷,今晚就派天兵天将来保护你们的菜园和鸡鸭。”

“真的吗?”虎儿忽闪着眼睛凑过去问,孩子们绽露出笑脸,谁都不想自己辛勤的劳动果实被贼洗劫。

珞琪留给孤儿院一些银两,买走了三只鸡,一筐菜和两条鲤鱼,安慰孩子们说:“上次咱们的爱心菜园里的油菜和芦花鸡下的蛋都被城里的人家喜欢,所以此次姐姐来孤儿院前,很多人托姐姐帮她们买新鲜的菜。”

大妞近前得意地说:“姐姐,豆荚花开了,架子上一片片可是好看。待到了秋天,就可以卖豆角。”

“姐姐,落花生也可以卖给酒馆做下酒菜。”虎儿的声音有些哑嗓,听来有趣。

玛丽嬷嬷夸赞说:“这些孩子平日读书,劳作课就去照顾这些蔬菜院子和鸡鸭鱼塘,这些天毛豆已经开始结实。”

一片绿油油欣欣向荣的景象,珞琪满心的舒畅,怕这是目前让这些孩子自食其力最佳的选择。

回转城里的途中,冰儿低声对嫂子道:“嫂嫂放心,今晚衙门就派人潜伏在教堂菜地院墙下,若有人来偷窃,就抓个人赃俱获。同官府斗,量他们不敢!”

车忽然停住,珞琪好奇地探头向窗外看,却是到了城门外。

城门口拥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气息,过往的人们交头接耳神色慌张。

“前面怎么回事?”冰儿开门问车夫。

“看热闹呗,龙城的人就好看热闹。”车夫掩着鼻子道。

顺了车夫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巍峨的城门楼上,一排二尺见方的木笼,一群苍蝇嗡嗡着逐臭般翻飞。

珞琪心头揪紧。立时记起公公痛斥丈夫时,曾提及丈夫杀了十个山匪,将头颅挂于城头,尸体陈于城门外。

“哎哟!娘呀!今晚是吃不下饭了,这杨少帅是真狠呀!”

过往地人议论纷纷。如避妖魔般走开。

车夫费了气力才算分出条路挤进城门。

就在进城前的一霎那,珞琪的目光停留在城门口那破草席上摊摆开的一具具烂猪肉般恶臭的物体上,那鼓胀的躯体上满是黑色的苍蝇飞舞,臭味熏人干呕。

几位农妇披麻戴孝搂着孩子在一旁哭得嗓子沙哑,引来无数人围观。

“海儿他爹呀。你怎么就去了?这若是能有口饭吃,谁愿去做山贼呀!这世道让人没法活呀!”

撕心裂肺地哭声哭得珞琪心乱如麻,车都进了城门洞。她还在堵着嘴干呕,眼前满是那一身素孝的女人,耳边萦绕着她哭诉的话。

若是百姓安居乐业,谁个愿意去当山匪?

车夫一路耀武扬威大喊着:“闪开闪开!督抚大人家的车,谁个敢挡路!”

冰儿眉头一皱,探头刚要制止车夫的叫嚣,就见那一身缟素地女人奔追过来,大声喊着:“杨云纵。还我男人来!”

珞琪一惊,见那女人眼睛直盯了前方,发疯般奔来。

不等珞琪恍悟,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妇人的头已经猛撞在车厢上。后面的玻璃哗啦地碎裂,幸好冰儿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嫂子搂在怀里。

“死人了!死人了!”一片惊慌的喊叫声。珞琪惶然起身,发现她卧在冰儿地怀里。

冰儿正一脸愕然地望着她,却在这突如其来的时候,镇定地安慰她说:“嫂嫂,不怕!有冰儿在!”

车门打开,刺眼的阳光射入,珞琪就见冰儿那日光下浴金一般地身影显得格外颀长。门被反扣上,又是一阵昏暗,珞琪仍是不住干呕,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吐出一般。

她不明白丈夫此举是为何,不明白人都杀了,云纵如何还要如此狠毒的立威?

那黑色如吹鼓的烂猪肉一般的无头尸体,那城头牢笼中被苍蝇蚊虫攻袭的十颗头颅,公公气急败坏的斥骂:“他就是个狼崽子,还在我面前装小羊羔子!”

难道,她这些年都是与狼同眠?

那冰一般的寒意从脚底袭上心尖。

“谁敢妄动!”

车外冰儿一声断喝,“砰砰”两声枪响,四下立刻肃静。

“退后!都退后!”冰儿厉声呵斥。

那柄枪还是冰儿从云纵那里死缠硬磨得来,却不想冰儿如今威风凛凛站在车外时的样子如云纵一般地威武,冰儿的成长总是令她意外,不经意间,冰儿就已经成了一个小男人。

人群默然退后,珞琪也下了车,她提着百裥裙,来到那昏厥的女人面前,冰儿一把拦住她。

两个孩子一身重孝,腰缠麻绳守在娘身边啼哭,哀哀地唤着娘亲。

苏醒过来的女人抽噎着呢喃道:“让我去死!”

此刻的情景,令珞琪无泪,只摘下腕上地一对儿赤金镯子,耳上的玻璃翠儿坠子,项上地金项圈卷在一方绸帕里,放在了那女人身边。

到家后,珞琪就病倒,浑身酸软放烫,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

醒来时,隐约听到太婆婆低声的斥骂:“若是珞琪腹中的孩子有个好歹,就把冰儿那小畜生给我打死!这个孽障!”

公公杨焯廷喏喏的应承声:“娘如何处罚冰儿那孽障都是使得的,只是娘不要气到身子,还是等琪儿醒来再议。”

“老祖宗,大人,都是焕豪的不是,没有约束好媳妇,纵了她四处乱跑动了胎气。此事多半是琪儿自作主张,与五弟不相关。要罚就罚焕豪,不要迁怒五弟冰儿。”

珞琪的眼中含泪,心里暗骂一句:“冤家!”

这才真是冤家,若不是丈夫杀人成魔,如何就骇得她伤了胎气?

冰儿哽咽的哭声道:“冰儿也不想嫂嫂出事,若是打死冰儿能救回嫂嫂腹中的小侄儿,冰儿情愿一死。此事都怪大哥,好端端的在城门楼挂灯笼不好嘛?偏去挂血淋淋的人头,还把那吓死人的没头尸体码放了一排,嫂嫂见了一直在吐!”

“你再多言,大哥可掌嘴了!”云纵的断喝。

“冰儿……”珞琪终于脱口喊道,一声屋内鸦雀无声,随即众人兴奋的声音:“醒了,醒了,大少奶奶醒了!”

“冰儿,给嫂嫂倒碗水来,渴……”珞琪有气无力地吩咐。

全家人一派慌乱,大夫诊过脉,叮嘱珞琪好生养胎后,老夫人就吩咐人端补汤的递补药的,进进出出忙做一团。

杨云纵在床边,长咽了口气责备道:“知道身怀有孕还四处游走,怎的不知道轻重!”

珞琪推开燕窝汤道:“老祖宗常说,业债多了,是要遭报应,我不过是去积德做善事,消抵留给孩子的业债。”

云纵坐到床边,一把打飞碧痕手中端的燕窝,搬过珞琪的肩头道:“琪儿,妇人之仁!你以为你微薄之力能救得了那些孤儿?天下孤儿多了,岂是你能救得?刮风、下雨、雷电、山洪,都不是你能左右,世间万物,就是弱肉强食。强悍者,生存!孱弱者,葬生!留下的才是天地间值得生存的活物。你这些钱,这点伎俩,帮又能帮多少?我杀人,那是他们没有按着棋局中的定式走棋,就比要被提子置于局外!你……”

话音未落,一旁的杨焯廷怒不可遏飞起一掌,将云纵扇扑到珞琪床上。

“你要做什么?你怎么能打他?”老祖宗气恼得扑向儿子杨焯廷。

第一卷60飞扬跋扈为谁雄

杨云纵从床上翻身而起,并未去捂麻木的脸颊,也无丝毫哀怨神情。直挺了身立在床榻边,凛然地问:“大人,焕豪愚鲁,望大人赐教,焕豪身犯何罪劳动大人责罚?”

珞琪原本对丈夫那番狂妄霸道的言语极为抵触,却不想丈夫竟然敢当众顶撞父亲。屋内霎时间肃静,姨娘们、丫鬟妈子们人人脸色骇然。

回到龙城家中这些年,珞琪一直提心吊胆,丈夫那鹰扬跋扈的性子迟早会和公公杨焯廷顶撞,好在云纵一再恪守孝道隐忍,公公也尽量不在人前责罚于他。

珞琪就见公公的嘴角抽搐,额上青筋暴露,那怒不可遏的眼神,似乎下一巴掌就要扇来。

老祖宗忙拉扯了云纵*到自己身边,嗔怪道:“他是你老子,打你还要理由?”

心疼的为云纵揉着面颊,嘴里骂着儿子手狠,不该为公事责打儿子。

乱局过后,人去屋空,珞琪倚着*枕,盖了窗红缎绿鹦哥绉被,沉了脸仍是生气。

杨云纵也不说话,吩咐雨娆打来水简单洗漱一番就翻身上床,对珞琪道:“挪挪身子。”

珞琪原本不打算搭理他,却见他已经拱上床来,衣衫尽脱扔去一旁的椅上。

“老祖宗吩咐过,人家身子不方便,不能与你同房。”珞琪终于开口。

杨云纵也不说话,俯身将珞琪抱起,慌得珞琪捶了他气恼不得地怪道:“小心!碰到孩子。”

“我杨焕豪的媳妇,不同我睡要同哪个去睡?”云纵将珞琪抱起往床里轻放下,又为她整整被子,揉了她的腹部道:“儿子,今天被吓到了?男儿流血不流泪,不许在娘肚子里哭鼻子呦!”

珞琪哭笑不得。心里千般嫌怨,但一想就是赌气不理睬他,怕丈夫还是任性的固执己见。

既然是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爹爹,总不能将他踢下床。

云纵倒也知趣,不同她计较,起身灭了灯。扯过被子同她挤在一处,仿佛还是当年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般的有趣。

地声音,丈夫在被子里蠕动着脱着贴身地衣裤。

珞琪一阵羞恼,丈夫这军队中带出的毛病经年不改。记得当年在朝鲜国,东北地气严寒。大清派驻的士兵多是从东北募集的十八九岁上下的毛头小伙,同丈夫云纵年龄相仿。军队为了防止士兵逃跑,晚上是要将厚厚的棉袄棉裤脱了睡觉,赤条条如冻鱼干一般挤睡在火铺上。

云纵也不同她闹,侧了身背对背的睡下。促狭地将被子扯扯,珞琪身上的被子就短去一截。

若不想着凉受冻,就必定要向他身上*去。

“讨人嫌!”珞琪嗔怪道。起身去扯过一床被,将盖在身上的被子让给丈夫。

珞琪见丈夫没了声响,想他也是累了,自己闭上困倦的眼睡去。迷蒙中又见到那一身缟素的妇人痛不欲生抢天呼地地样子,从梦中惊醒,定定神,手触及到身边冰凉的东西,吓得周身一阵瑟缩。才记起丈夫云纵睡在她身边。

惊魂未定,月光透过窗棂入帐,洒在衾被上自生凉意。

黑暗中,珞琪借着幽明的月色辨清丈夫正侧身而卧,被子却已压在身下。赤裸的背腿都露在外面。身上只系了老祖宗千叮咛万嘱咐不得离身的百毒肚兜。

珞琪哭笑不得,扬起手想打丈夫一下。将他拍起,又看他沉酣入梦地样子却是和几年前一样惹人疼惜,心里却是矛盾。

无奈地将丈夫骑压在身下的被子一点点扯出,无奈他睡得沉,又挪他不动,珞琪无可奈何地摇头,将自己的被子盖在丈夫身上,又去扯过一床薄被盖上,缓缓躺下。

第二日,丈夫醒来时似是任何事都不曾发生,洗漱时忽然离开,再返回时取出千两银票递与珞琪道:“收着,为你去翻来地利钱,本钱过几日奉还。就不用再去教堂帮孩子们种菜、缝补、卖小货郎。督抚衙门的少奶奶抛头露面做那些下九流才做的事,传出去阖府上下面上无光。”

珞琪原本还感激丈夫的细心,一听丈夫视这些行善的事为“下九流”的勾当,顿时鬼火冒起,顶道:“我去种菜做针线是下九流的勾搭,相公去做屠夫又高贵到哪里去?”

杨云纵在穿着衣衫,将长长的辫子一甩,绕到脖颈上调侃般道:“夫人地话有理。若不是逼到绝境,那些山贼就不会落草为寇去烧杀抢掠。依此理推之,若是那些偷教堂鸡鸭蔬菜者不是家中匮乏此物,就不必去做贼,所以罪不在此。都是大灾之年引得乡民作恶,防火偷窃都是理所应当了?”

珞琪双颊微红,正坐在床边系那件香妃色纱衣,也停了手驳斥道:“那些山贼是抢了那些为富不仁的富户,而偷鸡贼是偷那些孤苦无依的孤儿院的孩子糊口的财物。”

“这倒要请教娘子了。难不成富者地钱财都是为富不仁而来?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贼盗就该去劫洗他们?官府王法都是约束富人地,对那些穷人就可以例外?再者,作奸犯科者毕竟是千万之一,头悬城门者数年不遇一次。若不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怕日后匪盗猖狂不绝,酿成大乱!”

一番争辩反引来雨娆在一旁听得咯咯地笑,接了话道:“大少爷的话自是有道理,少话也近人情。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Cn只是大清民众辛勤耕作来的钱财,原本是够安生立命所用,却被官府强征暴敛不知用于何处,所以民众苦不堪言。”

“哎哟,大清早怎么谈这些话题,不用给老爷去请安了?”它妈妈进来慌忙制止道,低声骂着云纵:“哥儿这脸上的巴掌又不疼了?是还想老爷恼了再着实的揍一顿?”

珞琪将银票塞给雨娆,吩咐她收好。

它妈妈诧异道:“这吉官儿又得暇去重操旧业了?当年大老爷在时。就好这赌,生是把吉官儿给宠惯得没添个好毛病。”

下午时分,冰儿兴高采烈地跑来报信,说是昨晚的计谋得逞,那偷鸡鸭的三个贼被官府捉拿到,在教堂门口当众被剥掉裤子打了五十毛竹板子,简直大快人心!

珞琪一听也是眉飞色舞。昨日是她安排冰儿将此事报案到县衙,在菜田埋下伏兵捉贼。同时,又将鸡鸭转移,圈里放了两只鸡,并在鸡身上洒了一种药粉。若是人手触摸后。沾手不去,洗也不能洗掉,必要用一种药水稀释洗涤。那偷鸡贼就中计,如今双手通红,无法洗净。被当场擒获。

总算是大快人心,惩恶扬善,雨娆也为此事高兴。

“嫂嫂。如何犒劳冰儿?冰儿今天在学馆一个时辰就洋洋洒洒下笔千言,做出了两篇文章,夫子看后赞口不绝。冰儿这才得暇溜去了教堂看热闹,围观了很多村民,终于知道那偷鸡贼如何妖言惑众了,怕再也没人敢去教堂捣乱!”

恰逢小夫人霍小玉来看望珞琪,见她心绪颇佳,心中也宽慰几分。

二人并未进屋。只在院中藤萝花架下的小石桌旁落座,藤萝密覆,绿意盎然。

紫藤花也结出淡紫色的花蕾,一串串藏在绿叶里,散着淡淡清香。那不是花香。是绿叶自有的清香夹着泥土地气息。

雨娆细心的搬来两把藤椅,又在上面放上黑绒刻花绣着梅花图案的软垫。生怕珞琪受凉。

又转去捧来一个细高六棱形玻璃盅,里面飘着一朵朵小玫瑰花,水是琥珀色,倒在两只精致的透明玻璃茶盏中,轻拈起茶杯玩味就颇觉雅致可爱。

“看这丫头,真个心细精巧。”霍小玉拉着雨娆的手上下打量,雨娆只是一笑置之,抽出手转身跑了,过不多时,又端来两碟小点心。

霍小玉接过雨娆递来的泛着淡淡香气的湿手巾,拈起一块儿百花糕放入口,松软得入口即化。

夸赞道:“真是好东西,老祖宗和老爷定然是喜欢得不得了地。这些时候老爷的后槽牙又松动了两颗,许多东西吃不下去。这才过天命之年,如何牙口就先老了。说是请个西洋大夫来看看,他又忌讳得很,就这么忍了。昨天同大少爷生场气,火气一来,这牙生是疼了半夜……”

珞琪本是悠闲的听她娓娓道来,却不想话锋转到丈夫昨晚同老爷顶撞之事,手中的茶停在半空中。

霍小玉缩颈一笑,无外人在场时反有几分调皮的神色,轻声道:“昨天老爷怕是动了真火,打了大少爷那一巴掌,回去手掌反疼了一晚。深更半夜推醒我让帮他找酥油搓手,嘴里不停地骂说,早知如此,再也不能肉战……”

说到这里,反是掩口窃笑。

珞琪羞红脸,丈夫地难堪事毕竟也是她的窘事。昨日若不是太婆婆恼火阻拦,怕公公定然不肯轻易罢手。

但听小夫人这话说的逗趣,也忍不住笑了,不由想到丈夫同公公几次交锋,也算是屡败屡战了。

“恰巧从教堂购来些新鲜蔬菜、鸡鸭和鱼,待珞琪今日下厨去亲手做些可口易嚼的小菜给公公送去,自当是代官人向公公赔罪是了。”

珞琪心存不安,霍小玉却拉了她的手望着她笑道:“这各人欠地债各人还,大少爷这心性也是该敛一敛了。毕竟是父子,一个屋檐下,一家老小,如何就闹得这般田地?”

珞琪见小夫人一片苦心,也暗怪丈夫倔强,可这又能怨谁?从小未生活在一处的父子,如何也难同心了。

珞琪想到这里,心生一计,笑靥绽露,提议道:“珞琪在朝鲜国时,还学得能烧几道可口的小菜。今日有新鲜地菜,虽不比家中的燕窝鱼翅,可也是爽口别具风味。不如,趁了这院子里荼蘼花开得正艳,珞琪去做几个小菜,请来老祖宗和老爷来品尝赏月可好?一家人也得闲一处坐坐。”

霍小玉连口赞同,许诺道一定将老爷请来。

二人说笑着正要分头去准备,霍小玉起身告辞,就听一阵喧哗叫嚣声传来,随着一阵环佩叮咚声由远而近,雨娆的声音在喊:“四太太慢走,四太太……”

“冰儿!你给我出来!你个小混账!无父无兄的孽障!”

珞琪同小夫人对视一惊,不知道四太太怒气冲冲喊着冰儿是为何事。

冰儿已经从房中走出,在院子里插了腰大声回敬:“大白天哪里传来狗吠声?吵了嫂嫂腹中胎儿可是不好。雨娆,谁个让你把院外的野狗放了进来?”

珞琪无可奈何,冰儿顽劣起来,真是胜过他大哥当年。

“小夫人,你从后面离开吧,不要沾这边的是非,这里有我。”珞琪劝阻道,她不想让霍小玉惹祸上身。

霍小玉有些不舍,却也是避之不及,同珞琪迎了过去。

四太太气势汹汹的拉着她生的四少爷焕诚,焕诚面目白净,身材微胖,却是匀称不显蠢笨,也是唇红齿白地书生气。

四太太揪着他的耳朵骂:“你个没血性的,他也不过是个小妾生的奴才和野男人偷人的种,你怕他甚地?你骂他骂得是正理,还怕了他不成!”

吵闹喧哗声引出无数下人涌到廊间看笑话。

“这狗是吃了屎来的?怎么满口粪臭!”冰儿望着高高地房檐,似乎没曾注意到四太太庄头凤的到来。

“你个小野种,你简直目无尊长,你敢骂娘?”四太太破落户一般,丝毫没了大宅门女眷的涵养。

霍小玉皱皱眉头,珞琪忙上前喊了句:“四妈妈,哪阵风把四妈妈吹来了?”

“呦,四妈妈来了,冰儿没看到,这里给四妈妈见礼了。”冰儿调皮的一揖到地。

嘴里叨念道:“看冰儿最近读书读得,眼花耳背,只听到是墙外野狗乱叫呢。”

“你个小混账!”四姨太抡手就向冰儿打去,冰儿向后一偏头闪开,四太太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娘焕诚慌忙地过去搀扶,珞琪也瞪了冰儿一眼,低声嗔怪道:“不得无礼,是想你大哥回来打上一顿才舒坦?”

冰儿却毫不示弱,目光中满是愤恨激怒,却极力在面上堆出笑,那笑分明是在掩饰自己的愤慨,在有意气着对方。

珞琪对冰儿的调皮也是无奈,不过冰儿从来性子温和,平日不急不恼,调皮是有,但多半会见好就收。在家中冰儿除去同她们夫妻,和任何人都是不亲近。

“造反了!造反了!这儿子打娘了!他今天在学馆把他哥哥打得鼻青脸肿,你们看看,现在四少爷的胳膊上都是淤青发紫,皮都破了,他就是个野狼崽子呀!”四太太在地上捶着腿连哭带唱,珞琪无奈摇头。

冰儿却奚落道:“我娘?我娘早在地下了,难不成是借尸还魂来了?”

“你才是死尸!”四太太敛住哭声大骂,气急败坏地抄起地上一块儿砖头向侧着头暗笑的冰儿头上砸去。

“冰儿,闪开!”珞琪见势不妙眼明手快去推了把冰儿,那砖头就向她额头飞来。

第一卷61烦恼皆因强出头

“嫂嫂!”冰儿凄厉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珞琪只觉眼前黑云扑面掠走一阵狂风,双腿一软,身子瘫软,却被一股力量架起。

珞琪惊恐的闭上眼,沉寂片刻,四姨太哭嚎声传来:“冰儿他目无尊长,他要打死焕诚!”

心扑扑乱跳,珞琪缓缓睁眼,无力回头,却已觉出颊边那温热的呼吸,身后那起伏的胸膛令她安心,尽情地瘫*在身后那人的身上,那是丈夫云纵赶来及时,眼明手快用挽在臂中的衣袍卷飞砖头暗器,否则她定然头破血流。

“四太太是何居心?拿块儿砖头砍伤少奶奶是小,伤了她肚子里的孙少爷的命是大。这么大的事谁个担待得起?雨娆这就去请老祖宗定夺。”雨娆舌尖嘴利。

珞琪借机装做虚脱的样子,身子向下沉,嘴里断断续续道:“请郎中,我肚子,肚子疼。”

一时间四太太吓得慌神哭道:“不要请老祖宗,不要!”

捶胸捶腿地哭道:“是冰儿打焕诚,把焕诚打得鼻青脸肿……”

珞琪又气又笑,老四焕诚的个头比五弟高,也比五弟身材壮,如何的如此不堪一击,反被五弟打得如此凄惨?还要四姨娘带了他来讨公道。

再看一旁的冰儿,垂头怯怯立在一旁,在大哥云纵的面前一副规矩老实的可怜相。

焕诚理直气壮道:“大哥,给焕诚做主,冰儿打我。”

杨云纵拉过冰儿,揉揉他的头,上下看看问:“砖头没打到哪里?”

冰儿慌得摇头。

“看你淘得这一头汗!”

怜惜的口吻,丝毫没有怨怪……。

“老四,看你着副窝囊的样子,你是哥哥。如何连弟弟都打不过?”

珞琪愣愣地望着丈夫云纵,如何也难想象此话出自丈夫口中。

原本担忧云纵火气攻心为难冰儿,如今见丈夫对冰儿却是百般疼爱的样子。

“为什么打架?”云纵问。

冰儿赌气扭头不肯回话。

“今日学馆里先生要去参加文会,命冰儿代为批改我们的文章。谁想冰儿拿了鸡毛当令箭,把我的文章批改得面目皆非,还骂我地文章狗屁不通,害得先生回来当众撕烂我的文章。罚我重新写过!”

焕诚喘着粗气理直气壮。

“焕睿对文不对人,那样的文章本来就是文不对题,先生看过也是此批语!”冰儿辩驳。

焕诚脖子一梗,理直气壮道:“焕睿就是文章不好,可也有学堂里的先生管教。怎的就轮到他一个贱女人生的野种来管!”

“你才是贱女人生的野种……”冰儿眉峰一扬,气恼得攥拳上前,被大哥一把揽在身后。

四姨娘不依不饶地骂:“你在骂谁?我可是在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不像你那个死鬼娘……”

“四妈妈!”云纵一声怒喝。

珞琪心头暗自思忖,她隐约听人私下议论过冰儿地生母早逝。似乎这位五姨太的死也颇有蹊跷,却是头一次听人如此直白地骂冰儿是野种,怀疑五姨太的清白。

生死是小。名节是大,如此的话定然不会乱讲。

但四姨娘如此猖狂地斥骂,怕也是无风不起浪。小%说%网

冰儿羞恼地样子,白净的面颊胀得绯红,云纵有力地臂膀都似难以组织冰儿冲动地复仇。

是非曲直岂是如此剑拔弩张能辩清?四周的下人已经围观在廊下窃窃私语。

珞琪眸光一转,揉着腹部在雨娆的搀扶下近前一步好奇地问道:“四妈妈,媳妇这是头一遭听说这奇闻。冰儿的娘果然如四姨娘话中的不堪?”

“少奶奶!”霍小玉上前制止,责怪地望了眼珞琪。不想她费口舌去探听这些传言。

“我哪里会冤枉她?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何惧鬼叩门?若非她自作孽,如何就投湖自尽?”

“你胡说!”冰儿疯野般冲上,被云纵拉住夹在身边,正要制止珞琪。珞琪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四妈妈,多亏四妈妈道破天机。却原来父亲大人当了乌龟王八,被戴了绿帽子。”

珞琪咯咯地憨笑,四姨娘吱唔语讷,脸上浮出尴尬地笑否认道:“我可不是这么讲,我只是说……”

“四妈妈,珞琪可担不起诽谤爹爹的罪名。这上上下下一院子的人都听了四妈妈骂冰儿是野种,骂五妈妈有奸情,岂不是在骂爹爹他老人家做了……”

“大少奶奶,话可不是这么讲……你可不能信口雌黄。”四姨娘庄头凤言语吱唔。

女人多嘴多舌嚼舌根也是犯七出之律,四姨娘这才发现自己误入了珞琪地口舌圈套。

“四妈妈这话是在我们大房的院子里传开的,媳妇可担不起这罪名,怕还是要去公公和老祖宗面前去澄清一下真伪,免得日后生出是非。”

珞琪面带温婉的笑,四姨太尴尬陪笑道:“我……我不曾说什么……不过是一时气话,也是冰儿太目无尊长,自当我该打嘴,胡乱编排来气冰儿的。”

说罢咽口气悻悻地拉了焕诚匆匆离去。

冰儿讪讪地望着大哥,眼中蒙泪,没有言语进了大哥的书房。

珞琪知他心中委屈,劝了小夫人回去请老爷和老祖宗来这边用晚餐,忙随了丈夫进到书房。

书房中,冰儿早已跪在书案前。

云纵进屋,沉了口气,脸上已无笑意。

“大哥,冰儿凭大哥责罚。只是冰儿求大哥明示,冰儿的娘因何失足落水,可是另有隐情?冰儿可是爹爹的亲生?”冰儿容颜惨噎,双瞳中漾着波光,抿咬着唇,极力镇定。

珞琪揪紧丈夫地衣襟,却不想云纵不怒不恼,淡然道:“去洗过脸回书馆念书。蜚短流长你可也信!若不是大哥的亲弟弟,懒得管你!”

冰儿将信将疑地望着大哥,诧异的不敢起身,连珞琪都难以相信丈夫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冰儿,你大哥吩咐你去书馆,就快些前去读书。”

打发走冰儿,珞琪同碧痕雨娆去厨房忙碌。

厨娘们见珞琪亲自下厨,都慌得拦阻,担心她劳累动了胎气。

珞琪反是轻松道:“不过是家常小菜,我指点,你们随了少姨奶奶来学做朝鲜国的菜肴。

夕阳落在房檐时,老祖宗在霍小玉的搀扶下随了杨焯廷来到珞琪地小院。

大宅门规矩森严,父母通常不回到儿子的房中来,凡事唤去回话就是。

如今趁了院中荼蘼花正艳,藤萝架绿意盎然,摆上一桌酒菜,一家人小坐,也是其乐融融地幸事。

搭起的圆桌,碧痕张罗着上菜。

珞琪坐在老祖宗身边伺候,介绍着道道菜的做法名称。

谈笑间,珞琪讲着昔日在朝鲜国的趣事,逗得老祖宗笑得何不拢嘴。

尝着孤儿院菜地里的新鲜蔬菜,老祖宗不停夸赞菜十分清

参鸡汤端上,琥珀色清透的汤反令老祖宗好奇地问:“这是汤?小鸡洗澡汤吧?如何鸡汤没炖到火候,看这汤色都是清的。”

珞琪笑了解释道:“老祖宗,朝鲜国的女人都是如此炖汤,里面添了几味香料,还有高丽参,滋补得很。”

老夫人尝上一口,频频点头夸赞。

珞琪又为公爹布菜,侧头看,丈夫云纵正闷头苦吃,一旁的冰儿也低头不语。

似乎她苦心安排的一场家宴就成了她的戏。

珞琪踢了踢丈夫的鞋,目光望了眼酒壶,示意丈夫给爹爹斟酒。

云纵倒也懂事,起身为老祖宗斟酒,又持了酒壶来到父亲身旁。

酒尚未倒下,父亲却一把捂住酒杯。

珞琪也暗自吃惊,如何公公这般各色,当众给云纵难堪。

陌言陌语

今天是双十二西安事变72周年纪念日,明天12月13日是南京大屠杀71周年纪念,心中无限感慨。

参加北冥网站的征文活动,写下了一篇万字的《空境-南京大屠杀》,明天把网址给大家,一起来缅怀这不同寻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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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62停杯投箸不能食

“吉官儿,这酒入口轻薄,厚味不足,似是乌镇新酿三白酒。寻常农家沽来过年也算是上好的,只是宅子藏了百年陈酿,却拿薄酒来应负为父……”杨焯廷眼皮微挑,笑岑岑地望着儿子云纵,忽然沉下脸责问:“藏匿上品不来孝敬父亲,是不是想讨打?”

原本因误会了父子二人僵持而一脸紧张的众人都在偷笑。

珞琪心想,却原来是公公腹中酒虫作怪,听说云纵藏了坛陈年好酒,竟然开口巧计索要。

“吉官儿,你老子这是挑理了,你藏了什么好酒,还不早早拿来孝敬你老子!”老祖宗也拉下脸嗔怪。

珞琪桌下的腿轻碰丈夫,望向丈夫的目光含了诡笑。

云纵平日多半不苟言笑,但平日小夫妻独处也不是不解风情之人。除去平日同祖母亲昵时如五岁孩童,在父亲面前定然没有斑衣戏彩的本领。

云纵将酒壶递给身后的雨娆,笑了回房去取酒,珞琪这才解释道:“若说这坛子迎风醉,也称半步迎风醉。这酒酒力很足,入口如火燎,多是和着鹿血等腥物吞下。纵是酒量大好的汉子,喝过半碗也是脚如踏棉,不胜酒力。多是因为塞北冰寒,入夜风紧,戍边的将士多*了这烈酒驱寒。独云纵这坛迎风醉却是高粱酒中的极品,是天池的仙水和天池水滋养出来的冻高粱酿出的美酒,冻高粱谷三年才产出不足一亩地,收成不过十石,挑拣颗粒圆满可造酒的更是所剩无几,若是这百年陈酿的迎风醉更是难得。只是云纵留的这坛好酒,还是在东北剿匪时,黑风寨的寨主独眼龙送他的。一路看文学网”

珞琪提到此段往事,心里满是对丈夫地钦佩。却转念一想,丈夫昔日能同山匪称兄道弟,如何如今对那些山匪如此凶残?

“哼!这剿匪都剿到同山匪蛇鼠一窝了不成?”杨焯廷鼻中哼了一声,讥诮道。

杨云纵抱了酒坛过来,话题才被遮掩过去。

酒坛一开,芳香四溢,扑鼻的酒气就熏得人沾染几分醉意。

小夫人霍小玉捧起白玉盏。朱唇只在酒杯缘伸了红酥酥的舌轻舔一口,就咂嘴摇头道:“呦,这酒还真是烈,火辣辣的烧舌头。”

霍小玉如玉般的面颊泛上潮红,拈着丝帕的手指揉揉额头。那份身姿醉软的样子反添了几分娇媚。

杨焯廷拍拍她地手怜惜道:“不要糟蹋了这好酒,你们女人哪里懂得男人的酒!”

话音才落,老夫人的筷子头敲在他额头上骂:“女人怎么了?娘也是女人。只你们父子能喝得这好酒?”

“娘杨焯廷无可奈何,还是扮着孩童般的笑脸哄道:“儿子是为了娘的身体着想,您也不妨尝口。怕是辣舌,但越是辣舌才越是好酒。”

老夫人心情不错,也学了霍小玉舔了一口。也吐吐舌头连连叹道:“了不得,了不得,这哪里是酒,是刀子。”

“娘是说对了,这酒地俗名叫刀子烧,入口时如千刀万仞割舌一般,化入五脏却烈火焚心一般,余味却是醇厚舒畅……16K小说网电脑站www,16K.CN。若能痛饮美酒抱坛大醉一场。却也是人生快事!北方的汉子多是爱珍藏这刀子烧,男人就该如这烈酒,火辣性醇余味盈颊……”杨焯廷娓娓道来,不容分说就将母亲杯中的烈酒端来一饮而尽,吩咐珞琪道:“琪儿。给你太婆婆倒些江南的淡酒,助助兴就是。”

又一挽袍袖。吩咐下人道:“来人,换大碗来!”

望着公公满腹豪情的样子如重返少年时,接过两只官窑青花瓷大海碗置在桌案上,对身旁抱着酒坛躬立地儿子云纵道:“我们爷儿俩就学那北方汉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来来!吉官儿,满上!”

杨焯廷嘴里说着,伸手端过霍小玉捧在手中的酒盏,将酒倒入大海碗中,舌头舔了白玉盅边缘,摇头啧啧赞叹道:“好酒,真乃好酒!”

端起儿子斟满的酒,一碗递给儿子云纵,云纵忙放下酒坛,双手接过,道了声:“谢大人!”

杨焯廷温笑着翻他一眼,酒碗对碰,仰头一饮而尽,享受地长吐一口气擦了唇边道:“好酒!好酒!”

又扭头看双颊绚如红云般地小夫人霍小玉,对她道:“小玉,你同吉官儿换个座位,我们爷俩儿难得一坛好酒,痛饮几碗。”

霍小玉乖觉地徐徐起身,目光从下自上扫了杨云纵一眼,停在云纵那颜色不改的面颊上。轻提了百裥裙挪步贴到珞琪身边坐下,眼望着丫鬟将眼前大少爷的食盘银箸收起端去了对面,为她重新布好碗筷。

珞琪眼望公公共丈夫推杯换盏的豪饮,一边为太婆婆布菜。

再看小夫人霍小玉,手捏丝帕半掩了唇,眉头微蹙望着鲸吞豪饮的老爷和云纵,满是担忧。

小夫人招惹老爷宠爱,多少因为小夫人对老爷照顾得体贴入微,珞琪低声宽慰道:“小妈妈不必在意,见爹爹饮酒的架势,必是有几分酒量的才敢用大碗饮酒;至于云纵,小夫人就更不必在意,他这些年在军中号称千杯不醉。”

“就是千杯不醉,也不兴这么作践身子。酒虽甘冽,却是烈性焚心,不宜多饮。吉官儿的爹也是上了年纪,不再是当年地毛头小子,不能逞强,依我说,不许再饮,到此就罢了。暂且将剩下的半坛酒封坛,改日让小玉做几道可口小菜,你们父子再饮不迟,我们婆媳也可借机叙说一番。”

酒,意犹未尽,杨焯廷花白的胡须挂了酒滴,手却搭在儿子宽实的肩头,拍了几下,赞许地点点头。

众人重新落座,厨房又端来几道醒酒的小菜,不经意间,珞琪却见冰儿在一旁闷头独饮,即不说话,也不吃菜,一盅盅自斟自饮,有无限心思一般。

珞琪起身,夹了菜隔着丈夫递到冰儿地盘中道:“冰儿,五弟,吃菜。爹爹都不饮了,你也听老祖宗的劝,少饮两杯,晚间还要温习窗课。”

冰儿挺了手中地杯,缓缓抬头,眼眸中含着惶惑迷茫,眯眼成缝,喃喃地借了几分酒意问嫂嫂珞琪:“冰儿会醉吗?是醉时清醒,还是醒时易醉?”

珞琪心里一颤,想到日间冰儿同四太太的口角纷争,见冰儿一脸的忧郁愁烦,忙逗他道:“可真是醉了,没有你大哥的酒力,却要逞强,还好没有灌你迎风醉,不然岂不更是浑话连篇?”

冰儿痴痴地望着嫂嫂,苦笑两声,摇摇晃晃起身。

珞琪心里寻思不妙,忙吩咐雨娆道:“快扶五少爷去后面歇息,怕是不胜酒力,醉了。”

冰儿却一把推开雨娆,直视了父亲和祖母,忽然绕桌几步向前,跪地叩头道:“爹爹,老祖宗,求二老明示,冰儿可是野种?冰儿真是娘和外人有奸情所生?冰儿如今生世不明不白,求二老明示!”

一番话惊得众人无语,老祖宗忿忿地抡起拐杖就要砸向冰

杨云纵眼明手快,绕过妻子几步近前,抱住了祖母的腰喊着:“老祖宗,老祖宗息怒,五弟是醉话!”

杨焯廷脸上笑意全散,起身吩咐霍小玉扶老祖宗回房歇着,自己却拂袖离去。

人散去,空余一地落花和庭院中痛苦跪立的冰儿。

冰儿紧闭双眸,一脸痛苦难捱的神情,清俊的面庞在暮色中轮廓模糊,风吹青衫,衣衫轻薄。

珞琪来到冰儿面前,弯身劝道:“冰儿,何苦和自己为难。老祖宗和老爷都去了,四妈妈不过是同你说的气话。”

第一卷63我寄愁心与明月

冰儿睁开眼,喉结处哽咽,咬了薄唇,缓缓问出:“嫂嫂,可是都在欺蒙冰儿?冰儿今日才明白,为什么祖母和爹爹对冰儿忽然不屑一顾,视冰儿如陌路人,却原来,冰儿真不是爹爹的儿子嘛?”

说罢,那喉中郁结的悲恸纵声哭了出来。

杨云纵几步近前,一把推开珞琪,丝毫没有怜惜妻子有孕在身一般,反令珞琪添了几分委屈。

“相公!”珞琪的话音没能阻止丈夫,云纵已经一把提起地上的冰儿,又一用力,反身一个侧背,就将冰儿如驮麻袋般扛在肩头。

冰儿嗓子抽噎,也不挣扎哭闹,就如死尸一般任由大哥扛里向书房而去。

珞琪愣在原处,恍然悟过神,追在身后喊:“相公,相公,吉哥哥,你停停,听珞琪有话讲,吉哥哥……”

砰的一声,门被合上,珞琪被隔在屋外,这分明是不许她进

珞琪只递个眼神给碧痕和雨娆,吩咐她们守住门,快去厨房唤它妈妈回来,心里寻思,或是奶娘的劝,云纵还能听进几分。

不出珞琪所料,冰儿被掼摔在榻上,一身闷响……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Cn。

“你少来同大哥装醉卖疯,把衫子脱去,跪好!”杨云纵厉声骂道。

“大哥可以打,只是求大哥对冰儿明言,冰儿到底是不是杨家骨肉?”

冰儿一脸痛苦,连珞琪都望之生怜。

冰儿就如一个粉嫩嫩的孩子一样在她夫妻身边长大,这些年眼见着冰儿学业精进,越发的出息。今天的意外,真是晴天霹雳一般。

“自己去请家法来,褪了衫子跪好,大哥没有耐性同你费口舌!”杨云纵背手立在榻边。

冰儿没有动,依然抽噎着坚定地问:“求大哥明示。冰儿死也要死得明白!”

身子被大哥提了腰身上的汗巾提起,立足未稳,屁股后着了重重一脚,飞向珞琪。

珞琪惊得要避,却又怕冰儿撞到门框,忙迎过去搀扶,左肩却被冰儿的头狠狠撞到。立刻觉得生冷的疼痛,倒吸冷气。

冰儿跌跪在地,抬眼望着珞琪,那眼眸中充满迷惑和痛心,没有说话。就被大哥一把擒回里间,不知何时已经握得藤条在手,那藤条薄劲,抖动时微微颤动,却如锋利的绕指柔一般夺人骇目……16K小说网电脑站www,16K.CN。

嗖嗖两声。藤条刮风而下,打在冰儿地大腿,后腰。疼得冰儿挣扎几下,伸手去揉。

大哥却一把按他在榻边,身子被压下,腿却不肯跪,只剩臀部撅起,生生受了几鞭。

“吉哥哥,你才喝过酒,你清醒过在打冰儿不迟。吉哥……”珞琪忙上前劝阻,丈夫侧头瞪她时双目中满是红色血丝,威严吓人。

“回避!”

两个字,手只掏向冰儿的后襟,就在那一瞬间。冰儿哀求道:“嫂嫂,求你出去!”

珞琪惊愕了。平日里,冰儿若是挨打,就会哭喊着“嫂嫂,救救冰儿

而今日,冰儿却汗颜的赶她走,难道冰儿就心甘情愿去领受这场毒打,而云纵的目光中已经是兽性的血光。

她见过丈夫发怒时责打冰儿,也知道这几日丈夫接二连三杀人如麻。今天又借了那烈酒的酒力,冰儿是凶多吉少。

“官人珞琪的哀求声带了哭泣,尽管几日来同丈夫屡屡唇舌,意见相左伤了和气,但她为了冰儿也愿意低头。

后襟被翻开,露出白色官纱夹裤,系在腰间那条大红汗巾被丈夫一把扯落,顺势一扒,松垂地裤子落在膝下,露出冰儿白嫩肌肉紧实的臀腿,因为恐惧,崩得很紧,都能见到臀肉的凹陷。

那藤条扬起,珞琪一把抱住丈夫扬起的臂膀摇头,无声哀求。

丈夫撤出手,毫不留情面的扬鞭抽下。

一声抽在皮肉上地脆响,臀肉上一道惨白的痕迹旁泛出红色,旋即又一鞭跟下,冰儿惨叫两声。

“吉哥哥,冰儿是冤枉的,换上谁也会如此,只打冰儿,着有失公允!”

又是两鞭抽下,臀上道道青红色的檩子隆起,渗出淡淡血珠。

“嫂嫂,嫂嫂若是真怜惜焕睿,就请嫂嫂回避。”冰儿哽咽道,话音却是坚定。

珞琪抽搐着唇,困惑不解,近来冰儿如小大人一般,不再如当年那样腻在他身边讨巧,也不再求她帮忙告饶,但丈夫手中的藤条却是力度不减当年,鞭鞭狠辣。

珞琪不甘心,却不得不向后退去几步,毕竟她是嫂子,毕竟男女有别。

冰儿被丈夫云纵松开手,不再挣扎,藤条在臀上敲击两下喝道:“跪好!”

冰儿缓缓挪身,却背对她面榻立起身,坚定地声音问:“大哥,求大哥明示,冰儿地生母可否如传言中的不堪,冰儿可是杨家骨肉?”

“贼心不死的孽障!”杨云纵大骂一声,抡了鞭子猛抽,冰儿就是立在原地不动,不肯跪下,也不肯趴下,大哥地藤条打在腿上,背上,冰儿却咬了牙不吭一声。

“冰儿,冰儿你别忤逆你大哥,冰儿!”珞琪眼前一片惊愕,她知道,丈夫咬唇发狠,额露青筋就是震怒了。

果然,冰儿被云纵拦腰抱起,扔在书案上,踢开两腿,那藤条如暴雨般飞下,珞琪辨别不出鞭影,只觉一阵阵寒光在眼前兜风闪过,只听落在肉上的声音,不听冰儿的求饶哭泣。

“记住!你只需要做好你分内之事,好好准备窗课,应对科考!至于旁枝末节,非是你该关心就不许分神!蜚短流长自有父亲大人处置,岂是你黄口小儿所挂怀?”

说罢,又是几鞭打下,冰儿浑身抽搐,臀峰上血迹隐隐。

第一卷64试问闲愁都几许?

“相公!不得再打了!”珞琪几步向前挤在丈夫和五弟冰儿间,拦住了丈夫,又扯下冰儿的后襟遮盖住冰儿鞭痕纵横的身躯。

杨云纵面色阴沉,愠怒地训斥:“你可还知道廉耻?冰儿如今将要成丁的年纪,你们叔嫂总该有个避讳!”

珞琪自尊心受辱,面上红霞飘过,旋即又是阴云密布般的惨白晦暗,抿咬了下唇,沉吟片刻道:“冰儿是弟弟,珞琪也自当他是自己的亲兄弟,他不是那些敲诈勒索的无赖,也不是那些杀人犯科的山匪,为何要重型相加?冰儿已经身世堪怜。将心比心,谁若受此重创,此刻定是心绪难平。相公是冰儿的大哥,是冰儿五弟倚*的亲人,理应为冰儿问明真相,解释疑云,这才是做兄长应该做的。如何反来对冰儿棍棒相加?”

珞琪几句抢白,见丈夫气得嘴唇发颤,怒目而视,便也毫不示弱地挺直身子,愤然瞪着丈夫云纵。

杨云纵将藤条扔在桌上,转身离去,屋里只剩趴在桌案上的冰儿和木然立在原地的珞琪。

“冰儿,疼吗?别动,嫂嫂取药来给你涂。”珞琪忙回房取药,屋外它妈妈已经提着绣球玻璃灯赶来。

“出什么事了?这是怎的了?刚才吃饭时才好好的,我就做道点心,怎就翻天覆地了?”它妈妈慌得往屋里去。

珞琪想去解释,又不知从何提起,反是雨娆拦住它妈妈简单解释了适才发生的意外。

它妈妈迟疑地问:“冰儿就是这么问老太太和老爷的?”

珞琪点点头。

“这个一条牛筋的孩子……Wap,16K.cn。”它妈妈骂了声进了屋。

珞琪紧随其后再进到房中,冰儿已经提上裤子,咬了牙一脸痛苦扶了桌案向榻边挨去。

“五爷,慢些,慢些!你可是……”它妈妈都不知该如何说。

冰儿推开它妈妈扶他的手,一头冷汗坚定道:“它妈妈。您是杨家的老人,是冰儿的长辈。若是为冰儿好,就告诉冰儿实情,若是不肯明言,也不必顾冰儿的死活。”

珞琪心里一阵酸楚,想五弟也是年纪长大些就多了些尊严脸面。

灯影下冰儿地面颊显得线条柔和,又添了几分清冷。

它妈妈嗔怒道:“这孩子。你大哥好的毛病不见你学,这驴脾气反是学了去!不就是他喝多了马尿打了你几下,还同你大哥记仇不成?”

珞琪心知今天之事对冰儿如晴天霹雳,冰儿这些年在杨家倍受爹爹和祖母冷落,若是是庶生的儿子。冰儿的娘也算扶正;若说是孝顺乖巧,冰儿更是惹人怜惜,又是远近闻名的神童,文章锦绣,日后定是杨家门楣。所有合乎常理的解释。就是冰儿并非杨家骨肉。

珞琪心头难过,心中不平,嘱咐它妈妈照顾冰儿。自己借口去到太婆婆房里问安,顺便安抚一下太婆婆,就向老祖宗的春萱堂而去。

“快跑呀,快跑呀!去晚了看不到了。”

一阵孩童地喊叫声,就见一串淡黄色的西洋气灯在黑夜中从远而近,一队孩子从夹道跑来,横冲直撞地从珞琪身边冲过,险些将珞琪撞倒。

珞琪惊得抚着胸口定神。Wap.16K.Cn雨娆却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一个小胖子,挑了灯笼仔细看,认得,是六弟焕尧的跟班小厮秋生。

“生儿,疯了不成!没个规矩不怕打断腿?这急急火火赶去看猴戏不成?”雨娆骂道。

秋生急恼得打躬作揖道:“少奶奶。雨娆姐姐,饶过生儿吧。不是猴戏。是大戏,老爷让人在二门打四少爷呢。”

秋生大襟上的盘扣都未系好,显然是睡梦中听到消息跑出来看热闹的。

雨娆气得骂:“啐!没脸地,老爷打四少爷,你们赶去讨打不成?”

秋生神秘地低声道:“雨娆姐姐,不一样的,你去看看就晓得了。”

说罢用力挣脱雨娆的束缚,飞奔而去。

珞琪愣愣地想,莫不是为了冰儿的哭诉,爹爹埋怨四弟?

疾步向春萱堂走去,却又遇到几位老妈子嬉笑着向二门去,嘴里边说边诡笑,珞琪只听道句:“四少爷这回该没脸见人了。”

珞琪同雨娆面面相觑,缓步来到春萱堂院外,才进了门,雨娆猛的一把将珞琪推闪到门口,珞琪正要惊叫地嘴被雨娆捂上。

雨娆探头隔了挡板向里望望,又拉了珞琪来看。

就见春萱堂的影壁前,四太太庄头凤正跪在那里,旁边有老祖宗身旁的云妈妈立在一旁提了灯笼守候。

四太太抽抽噎噎,嘴里不停地哀求:“老祖宗,老爷,饶了诚儿吧,他身子骨弱……”

雨娆向珞琪摇摇头,示意她改道从春萱堂地旁门绕进去,避免同庄头凤遇到的尴尬。

但一改道,就绕去了前院,在夹道边就见了许多人七嘴八舌地扒了镂花取景的白墙窗格往院中看。

见了珞琪过来,有人尴尬地陪笑散开,但听到院内鬼哭狼嚎地声音。

“嗷唔哟呀呀命命

是四弟的哭嚎声,那声音白天才听过。

板子噼啪落下的声音,四弟声嘶力竭的哀嚎声,打过四五下就停一停,只听到四弟的呻吟哭喊声,歇片刻又接着打。珞琪提了百裥裙上了台阶,两旁黑暗中闪烁着一双双兴奋惊恐的眼睛,但影壁墙前却是十多盏灯笼将夜幕照得亮如白昼。

珞琪竟然一眼望见一个熟悉地背影,是丈夫云纵,正背着手立在影壁前。

四五个小厮按头按脚的束缚着四弟焕诚,两名小厮抡着板子左右打下,嘴里喊着“十九”“二十”。

板子打在四弟那肥硕而在灯光下泛着花紫色的臀上,珞琪心头又是一颤,雨娆和珞琪慌得背过脸去,就听四弟一声惊嚎。珞琪和雨娆寻声看去,四弟已经挣扎开束缚拼命向前连爬再滚如牲口一般,但身上赤裸,怕这就是那些无聊围观之人追腥般来看的目的。

“老爷问话,犯了何罪?”杨云纵问。

焕诚慌忙地挣扎着木讷地背道:“焕诚混账,信口雌黄,编造丑事诬了五太太和杨家清誉,焕诚混账……”

“四爷,老爷有命,若是不服管束,从头再打!”管家福伯道。

珞琪不忍看下去,也无法去劝阻丈夫,心里知道这是杨家地家法,是公公下令责罚的。

才迈到院门,就听四弟嚎哭地重复喊着:“焕诚混账,信口雌黄,编造丑事诬了五太太和杨家清誉,焕诚混账……”

珞琪心惊肉跳地同雨娆绕道去老祖宗地春萱堂老祖宗没有歇息,在椅子上坐着生气。

见了珞琪进来,反怪罪道:“琪儿,早就交代过,你有了身孕,肚子不方便,晨昏定省这些虚礼就免了。”

珞琪盈盈地笑道:“琪儿是想来探望老祖宗,不见一眼老祖宗,琪儿睡觉都不安稳。”

老祖宗这才乐得合不拢嘴。

“老祖宗,适才路过时,见了四弟挨打,老祖宗,饶过四弟吧。小孩子斗嘴是常事,刚才云纵把冰儿也狠狠打了一顿,现在怕是都下不得床榻了。”

看了珞琪惊恐的样子,老祖宗叹气道:“这苍蝇不抱每缝蛋,说来你那死去的五姨娘也有不是。当年,她受了人的撺掇,去洋人教堂信了些神神鬼鬼。不想没去几次,遇到一位洋人无礼,过去调戏轻薄她,被许多人见到。回到家一时想不开,就投湖了。有人说,她是坐在湖边哭,哭得昏天黑地,不留神掉进去的。可怜扔下了冰儿才十岁,被那些长舌妇编排。”

珞琪一听,却原来是如此,难怪总有传言。

“你公公对冰儿娘先是喜欢得什么似的,觉得她端正淑秀,出了事也伤心,又是丢人的事,一口窝囊气,洋人又嚣张,所以对此事绝口不提。今天冰儿这一混闹,是伤了你爹爹的心了。”

第一卷65何处相思明月楼

珞琪听了太婆婆的点拨,这才从云里雾里坠入平地,心里明白了几分。却原来是冰儿的娘也曾信奉天主教,不知道同洋人发生了如何的误会,空令人“生怜玉骨委尘沙”。

可转念一想,太婆婆此话怕也是在点拨她这个不安分的媳妇,不要经常往洋人教堂里跑。

珞琪红着脸,敷衍应承几句,就听老祖宗吩咐道:“琪儿你退下吧。等会子你四姨娘进来请罪,遇到你或许面上挂不住。”

珞琪知趣地退下,再路过刚才责打四弟的院落,人已经渐渐散去。

院里依旧是光影闪亮,珞琪侧头向院内望去,却同迎面从院中出来的丈夫云纵对面,立刻面红羞赤道了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打罢了,父亲大人罚焕诚在影壁前面壁思过一晚。”杨云纵冷冷地答。

二人相视片刻无语,珞琪告辞回屋。

进到院子,它妈妈迎上来道:“冰儿何时如此气性大,摇摇晃晃地出去,怕是去后园了,我吩咐小厮随了去。”

珞琪惊愕地问:“冰儿身上有伤,可曾上药?如何不拦阻他,任他乱跑!前院老爷大怒在打四少爷,冰儿不要再生事端!”

也不等它妈妈言语,带上雨娆向后园去。

偌大一个园子,不知从何处查起。

夜空中一轮皓月,轻纱微笼,时有薄风拂面。虽是入夜,但不算清凉。微风中时断时续传来悠然的洞箫声。那萧曲陌生又熟悉,若断若续,凄凉哀婉,乍听来,似是隔壁谁家院落暗飞声散入夜空满宅院。

珞琪向后园而去。那声音依然飘渺如云纱般缭绕,在风中飘荡。

那箫声很是奇特,曲调深沉却是音色清丽,似是箫声,又不似洞箫的悲戚呜咽,时而若月华流苏,时而若刀剑之声铮铮。扰得珞琪心绪低落,脚步却不由寻了那箫声而去。

“雨娆,你从南边去寻,我去杏林方向找寻。”珞琪吩咐道。

就在后园,绕过花退残红青杏小的杏桃林。远远的就望见那月照高楼下的枕云阁。

声音清晰许多,珞琪心中倏然一震,是五弟冰儿!一定是五弟。

她曾经偶尔听过几次五弟吹箫抚琴,但只是一瞬。通常是无人时,五弟心境幽然喜好抚琴吹曲。但一见有人便立刻止住,不知是害羞还是心境皆无,抑或是杨家家规严。怕生出事端。

前番去孤儿院归家的路上,五弟曾讨来虎儿的芦笛在路上吹,吹得活泼轻快别有生趣。

珞琪向枕云阁走去,夜色中微含潮意,只那曲声飘渺,月照花林如霰,渺渺茫茫。

从假山中地石阶上了楼,楼栏旁守了一轮孤月。冰儿侧身倚栏而坐,*在廊柱上垂眸幽然吹着一支箫。

那箫很是特别,那是一支莹绿色的玉箫,在柔和的月光下泛着幽绿的光亮,如内有灯烛照明一般。那箫声奇特。清脆悦耳而不轻快,悠扬却又低敛。在皎然的月色中,如寒潭边飘过一抹薄雾,又似纤尘不染的夜空皎月边拂过一缕轻云。就这般萦绕回转,无痕地飘荡。

冰儿按箫那娴熟的手指忽然止住,缓缓抬头望着珞琪,眼含忧郁,俊朗地面颊如玉般柔润清寒,嘴角带了丝自嘲般道:“扰了嫂嫂清梦,都是冰儿的不是。”

垂了眼帘时长长的睫绒在月色下微微抖动都是那么清晰,原来那个俊俏的娃娃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个忧郁的美男儿。

“好漂亮别致地寒玉箫。”珞琪赞道,小心地伸手过去道:“能让嫂嫂见识一下吗?”

冰儿面带犹豫,还是将玉箫奉到嫂嫂手中。

珞琪将这名贵的寒玉箫握在手中,双手十指上下按孔,朱唇凑到箫孔旁,正正唇位,精巧的上唇微翘,覆住气孔,下唇轻敛,气从唇缝流出,那清美的箫声就从指尖洞孔中流出,在夜间飘散。

冰儿面露惊讶之色,目不转睛地望着嫂嫂吹箫时那动人的朱唇,弯弯地长睫,默然无语,沉醉于月色箫声中。

珞琪吹了一段停住,叹道:“玉最通人性,寒玉更是千年冻玉,属玉中极品。”

珞琪话音才落,冰儿挑起眉头,眼中露出丝惊喜,仿佛浩渺人海遇到识货的知音一般,问了句:“嫂嫂如何懂这寒玉?”

“昔日嫂嫂的一位哥哥也是有支寒玉箫,他少时也曾酷爱吹箫。后来他十一岁那年生母去世,他思母哭肿双眸,就将寒玉箫随了母亲下葬,替他长陪母亲身边。嫂嫂并未曾见过传说中地寒玉箫,只曾听那位哥哥细细描述过,那箫色、箫音、箫性、箫品。箫乃乐器中的君子,寒玉箫更是君子中的君子,只可惜是断肠之物……”珞琪说到此,神色黯然,见冰儿蠕动薄唇欲言又止,目色中满是迷茫,便苦笑道:“那位哥哥你也曾认得,就是谭复生,谭三哥。”

冰儿这才叹息一声,面带岑然笑意。

珞琪凑在他身边坐,只觉得坐下的栏杆都是那么清寒潮冷,不由关切地问:“冰儿,你的伤……”

冰儿接过寒玉箫,把弄着垂下的丝绦道:“箫是娘心爱的传家之宝,娘嫁到杨家,只带了这一件值钱的物事。当年冰儿年幼,几次见娘对月吹箫,总想把玩,只是娘不许,只给冰儿一根紫竹箫玩弄。娘曾对冰儿道,日后箫吹得精进了,就让冰儿吹这寒玉古箫。可那晚,没等到冰儿箫技纯熟,娘就叫来冰儿,急迫地将这支箫塞入冰儿怀里道:“日后,想念娘地时候就吹箫。箫在,娘就在冰儿身边……”

冰儿低头惨然,声音哽咽,再仰起头望月,那月色将面部每一线条都绘得柔和优雅。

“娘说,她要出远门,要冰儿在家听话,听爹爹的话,要考中状元,要光宗耀祖……”说到这里,冰儿哽咽难言,抱着寒玉箫,将头埋入膝间,沉默不语,只能看到清癯的后背在月色下微微地起伏。

珞琪凑近冰儿,抚摸他的头,他的后背,哄慰他道:“冰儿,嫂嫂适才去问过老祖宗,老祖宗对嫂嫂说出了隐情……”

珞琪将老祖宗地话原原本本对冰儿讲,又讲了路过二门时见四弟焕诚如何受刑那不堪入目的惨状,推推冰儿地肩头哄道:“好冰儿,爹爹也知你受了委屈,这也给冰儿出了气,就不要再计较了。这一问,真相大白,不管五姨娘是失足落水也罢,还是为守节烈投水也罢,事情都已过去。但爹爹和老祖宗是珍视五姨娘的,所以越是伤心,就越不愿提及。怕是每见到冰儿的小模样就想起当年的五姨娘,徒增伤感,才不见对冰儿亲热。冰儿,你也要体谅祖母和爹爹的心。”

冰儿缓缓抬头,望着嫂嫂,俨然这解释是最能令他宽慰的答案或借口。

“你大哥的性子一向如此。”珞琪拉过冰儿冰冷的手抚慰道:“打在冰儿身上,他也心疼。家中兄弟几个,独你同他最亲。进来他性情暴戾,人所共见,怕是没能去成朝鲜军中效力,心情不好。”

“嫂嫂,莫再讲了。”冰儿制止道,望着嫂嫂问:“嫂嫂,可真是如此知道大哥的心?还是有意为大哥遮掩?”

珞琪面上掠过似窘迫,旋即陪笑地刮刮冰儿的鼻头道:“小东西,还想知道什么?”

冰儿破涕为笑,眼神痴迷地望着嫂嫂珞琪,嫂嫂那张精美的面容像西洋娃娃,大眼长睫,一颦一笑精致可爱中却流露着少女难有的那种悠长的韵味妩媚。轻咬下唇侧眼望着他,像哄逗一个小娃娃,但只这一个细微的咬唇,就令那朱红的上唇微翘,嘴角勾着淡淡笑意,那笑意是那么动人凄迷。

“嫂嫂,焕睿想问嫂嫂,不知是否冒昧,焕睿是想……”

冰儿望着嫂嫂,目不转睛。

“嗯?”珞琪鼓励地望着他笑。

“如果,焕睿是想,如果有来世,冰儿同嫂嫂邂逅……那时候……或许,嫂嫂还未遇到大哥,或许从来没有杨云纵此人出现在嫂嫂眼前,嫂嫂愿意给冰儿当……”

冰儿的目光中飘着执着的火焰,望着嫂嫂珞琪惶惑的面容道:“嫂嫂可愿意给冰儿当妻子?”

几秒钟的沉默,四周的风都似屏息静听答案,月亮羞怯怯地躲进了丝絮状轻柔的云层后,只露出小半张脸偷偷地俯视。

第一卷66便是有情当落月

珞琪望着五弟的目光慧黠调皮,莹白如玉的贝齿咬着手中的丝帕,寻思片刻道:“若是真有来世,嫂嫂最大的心愿,就是做冰儿的娘……”

说罢咯咯地笑着,丝帕掩了口解释道:“你大哥总说,若日后有个儿子,生得如冰儿一般白嫩俊美聪颖,是个不折不扣才高八斗的小神童,文章做得好,人又伶俐懂事,就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冰儿目光中兴奋的灵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颓然和忿意,珞琪不解风情地依然在说笑,冰儿已经侧过头,调整姿势,漠然地吹起箫,那寒玉箫特质的声音在夜色园林中飘逝,在风吹桐叶瑟瑟响声伴奏下格外悦耳……

“深更半夜在这里发得什么疯?孤男寡女小叔嫂,还不怕惹人闲话!”低声的呵斥传来,珞琪不用回身就周身一个寒战,脖子一缩,知道是丈夫云纵跟来。也不知道适才冰儿逗趣的那句话,可曾被丈夫听去。

箫声戛然而止,冰儿用衣袖轻拭箫管,将玉箫挂在衣带上,撑扶身后的廊柱肃然起身,恭敬地喊了声:“大哥

杨云纵走近冰儿,踏在楼板上的每步声音都是那么清晰。

珞琪担心丈夫会迁怒冰儿,忙要阻拦,丈夫却拨开她,走向冰儿,背转身躬下腰道:“上来!大哥背你回去。”珞琪一颗提吊着的心略略舒坦,心想丈夫打冰儿虽然手狠,但对冰儿还是极为关爱。

冰儿愣愣地立了片刻,云纵催促道:“快些!”

“大哥,冰儿自己能来,就自己能走。冰儿长大了,不似昔日,骨头也沉了。”冰儿淡然道。扶了墙壁,挪着步子,咬了牙,一步步踉跄着向前冲去。

“冰儿,小心些珞琪慌忙追去搀扶,冰儿却抽出了被珞琪钳住的手臂,笑笑道:“腿没断。就能走。”

杨云纵立在风里,没有做声,眼见了冰儿无声地下楼,那脚步零乱匆忙,似无根飘叶一般。Wap.16k.Cn

“冰儿!”珞琪眼中蒙泪。不曾想冰儿何时也变得如此的气性大,小性子上来还真是倔强。

“珞琪,你且避开!”杨云纵几步上前,一把握住冰儿的臂,弯身向前。夹了冰儿的腰提起,就势扛在肩上道:“珞琪,你前面打灯笼照道。”

珞琪应声来到丈夫前面。就见冰儿还挣扎地喊着:“大哥,放冰儿下来!”

“啪啪!”两声沉闷的响声,巴掌打在冰儿臀上,云纵骂道:“老实些!”

三人就静静地下了枕云阁,踩了一地斑驳树影、清冷月色向宅院走去。

回到房中,云纵将冰儿放在床上,对珞琪叱责道:“身怀有孕,还不知自爱。就是不顾及自己的身子,也要顾及腹中孩子!若是出个好歹,岂不又给冰儿加了罪名?还不快回房去歇着!”

珞琪回房,心里却仍惦记冰

雨娆伺候她洗漱过后,隔帘再向院子眺望。冰儿房间地灯已经熄灭,反是对面碧痕房间的灯光映着粉红色的窗纱柔和扰人。窗上两道人影在对视,渐渐地*拢,贴在一处。珞琪沮丧地落下窗幔,雨娆似乎读懂她的心思,安慰道:“老太太嘱咐,少奶奶怀了身子,不许少爷往咱们房里跑。”

珞琪自嘲地笑笑,和雨娆洗漱上床。

雨娆从怀中取出一个婴儿的虎头帽,炫耀般让珞琪看。

“呦,你缝的嘛?好精致的活儿。”珞琪赞道,翻弄看着这柔软地小虎头帽,两只眼睛活灵活现。

雨娆低声道:“是二少姨奶奶给我,让拿给孤儿院的孩子。”

珞琪敛住笑,手中的小虎头帽摆弄片刻道:“做得真可爱……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cN。”

心里却一阵揪心的酸楚。

碧痕被云纵纳妾收房后,也曾怀过云纵的孩子,就在老祖宗大寿前地日子。怕是因为云纵亏空四十八万两库银的事担惊受怕,心绪不佳,孩子小产了。

为此,珞琪对孩子的事一直低调不提,怕碧痕伤怀。但总也制止不住老祖宗和姨娘们喜出望外无微不至的来大房问寒问暖。有时候看到碧痕立在对面的屋檐廊下,呆呆望着进进出出到她这大少奶奶房间里送补品汤药地人们,那脸色落寞伤感,真令珞琪也为之难过。不知道当初让碧痕嫁给丈夫云纵做小妾,是成全了碧痕还是害了碧痕?

雨娆见珞琪喜欢这顶虎头小帽,解释说:“二少姨奶奶正在为未出世的小少爷重新缝顶新的帽子,说这顶帽子不吉利,就捐出去吧。对那些穷孩子,或许是聊胜于无。只是大宅门规矩多,若是留了这顶当初给二少姨奶奶肚子里地小少爷备的帽子给少孩子,怕传出闲言闲语惹老祖宗不开心反是不好。”

“给孤儿院里的宝儿戴吧。”珞琪提议,雨娆附和道:“雨娆也是这么想的,给宝儿戴该是恰好不过。”

宝儿是孤儿院新得来的孩子,送来孤儿院时脏兮兮的还断了只拇指。

第二日,珞琪安排它妈妈去教堂送衣物,自己留在家里照顾五弟冰儿。

待去老祖宗房里请安归来,却不见冰儿在房中,回头四下张望,雨娆才道:“五爷去书馆用功去了,说是离秋闱临近,待到这园子里桂花飘香时,他定能中个解元回来了。”珞琪一笑,她知道五弟文章烂熟于胸,定是胸有成竹。只是想想昨夜冰儿对月吹箫,伤怀怅惘的神情,心里不禁心疼。

待到中午时分才过,它妈妈一脸神色慌张地从教堂孤儿院赶回来,拉了珞琪闪进屋,反带上房门神秘地掏出那个虎头小红帽,脸色惨白。

“它妈妈,出了何事?”珞琪也被它妈妈地神色骇住,不由问道。

她妈妈揉着拳,嘴角抖抖,反问道:“少奶奶,您可对那洋人的教堂知根知底?”

珞琪一脸好奇,眨眨眼,睫毛翻动,笑了笑问:“它妈妈,洋人的教堂珞琪不甚知之,却比国人更熟识,它妈妈此话何意?”

它妈妈紧张道:“少奶奶,今日婆子满心欢喜的去了教堂。嘿!恰巧就撞到了邪事。那黑压压的人围了教堂在闹事呀。教堂地洋人偷了人家的孩子去卖,不是卖孩子,是挖眼刨心去做了洋药去卖!少奶奶,那些金发碧眼露胳膊露肉没廉耻地洋人,都是妖魔鬼怪!少奶奶,你可莫要被她们蒙骗!”

珞琪闻听此言一惊,眉头微皱问:“莫不是误会?”

它妈妈猛地摇头道:“少奶奶,您就省省,在家安分吧。那里还有人喊,说是这骗拐孩子挖心剜眼去卖的幕后老板是杨督抚府的少奶奶您呢!”

珞琪气恼得倏然起身,骂了几声“可恶!”

但不知道这谣言因何而起,想是这乡民同教堂洋人素来不睦,平日就多事端。只是这孤儿院却是行善积德的事,那么多流民扔下的流离失所的孤儿,若不去抚养,这些孩子何其可怜?既然是抚养孩子,何必在乎是谁来做?有钱出钱,有力献力罢了。

想至此,喊了雨娆备车,就要去教堂看看。

它妈妈慌得在身后阻挡,珞琪却一意孤行,生怕村民闹事伤到那些无辜的孤儿,也怕矛盾激化得一发不可收拾,她定要去将教堂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恰巧冰儿进到院中,见珞琪更换了衣衫,急匆匆要外出,它妈妈追在后面阻拦,就拦住珞琪问个究竟。

听它妈妈大致讲个经过,冰儿毫不犹豫道:“嫂嫂,冰儿随嫂嫂前往,可以为嫂嫂护驾,也让它妈妈放心。”

说罢喊了嫂嫂稍后,蹒跚着撑了腰进屋,出来时拍拍腰间道:“嫂嫂放心,冰儿带了枪!”

“哎哟!小祖宗,你就不能省省,安分地去读你的书!你可来搅合这事做什么?”它妈妈的劝阻根本不能劝阻到叔嫂二人,备车就疾奔城外的教堂而去。

去到教堂从官道下来有一段乡间小道,车马颠簸。珞琪的身子忽然被颠起,正欲落下蹲坐回凳上,冰儿却眼明手快地抱住她,喊了声:“嫂嫂留心!”

珞琪坐在了冰儿的腿上,几乎是被冰儿悬空抱着,冰儿的头却磕碰在吊挂在车中的汽灯罩上,“哎哟”地叫了声。

“嫂嫂,不要坐在凳上,怕颠簸伤到腹中的小侄儿。”冰儿细心道,珞琪却见他额头磕碰的地方肿起个包,渐渐发青。珞琪跪在车厢内,易于保持平衡又不被颠碰到,用帕子揉着冰儿的额头逗他道:“这回可是成了独角龙了。”

车子总算到了教堂,门口一阵嘈杂。

官兵已经闻讯赶到,拥挤推搡乱做一片。

门口聚集了成千上百的民众,提着扁担铁钎气势汹汹。

珞琪疾步赶到门口,冰儿为她推开人群挤去前面,就见为首的几名身穿麻布短衣腰扎麻绳的汉子正在同神父理论。

玛丽嬷嬷怀抱着个婴儿解释道:“这些婴儿是无人要的孤儿,孤儿院收容他们,是在做善事。”

为首的人群中一名中年妇女哭骂道:“我的儿子被你们拐藏到这里,还被剁去了指头,你们是禽兽!”

第一卷67曲栏干影入凉波

“冲进去!烧掉这鬼城!”村民们向里涌,珞琪大声喊:“且慢!大家静静!静静!”

声音淹没在人声鼎沸中,气急败坏涌入教堂的村民将冰儿和珞琪冲散。

“嫂嫂!”冰儿叫嚷着推开村民向珞琪的方向挤去,但咫尺间就如置身惊涛骇浪中一般,眼见就能拉上手,却被冲来的人群撞分开。

“砰砰!”两声枪响,珞琪惊得大喊:“冰儿!”

人群立时安静,众人如被孙大圣手指一点,定住一般。

是冰儿掏出枪对天鸣枪示警,教堂顶的花砖破碎掉着土渣。

珞琪忙推开人群挤到前面,玛丽嬷嬷如一只老母鸡护着身后的孩子们迎上珞琪多去一边。

孩子们涌过来大声哭道:“琪姐姐,我们害怕!琪姐姐,我们的菜园被踩烂了!”

“同胞们!烧了这黄毛鬼的教堂,把这些洋人赶走!”

人群中有人一声号令,立刻应者云集,人群又骚动起来,远不是珞琪所能控制的局面。

人群中,一只火把扔去圣坛,神父大声喊叫,不顾一切地抢过冰儿手中的枪,扣动扳机,大喊着:“出去!出去!”

墙壁上那细长型精致的彩色镂花玻璃哗啦地碎掉。

人群中有人大喝道:“湛湛青天,朗朗乾坤!昔日庚子之变,就被这些洋鬼子欺凌。如今在我大清龙城的地盘,竟敢开枪耀武扬威,同胞们,冲进去!”

“砸烂教堂!”

“烧了这个阎罗殿!”

一阵嘈杂,人群如潮水般涌来。

孩子们哇哇大哭声立刻被淹没在人海中。

“快带孩子们撤走!”神父和玛丽嬷嬷异口同声喊叫着,珞琪声嘶力竭喊了孩子们的名字,和冰儿一起护着孩子向外冲。

四岁大小的小姑娘莉莉被踩翻。珞琪嘶声喊:“孩子!不要踩到孩子!莉莉

拼命地冲了过去,推搡开左右挤来的人,如一只保护小鸡的鸡妈妈,弯身一把揪起地上的莉莉。小说网

忽然,一个大铁塔般的汉子红着眼横眉立目地向她撞来,珞琪惊得大叫一声将莉莉推去墙角挡在自己身下。

惊愕片刻,那黑铁塔却迟迟没撞到她身上。反是冰儿地声音:“嫂嫂,快走!你腹中有大哥的骨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里有我!”

是冰儿替她挡住了黑铁塔,拉上她护了孩子向外跑。

情势一片混乱。官兵明里在维持秩序,实际也不敢多管。既不能得罪洋人,又不敢触怒激愤的百姓,只是象征性地推推拦拦。

“孩子,还有孩子!”珞琪惊呼着。玛丽嬷嬷头已经被打破,却仍拼命护送着几名惊吓中的孩子往珞琪这边推送,嘴里喊着:“快到杨夫人身边去。快

一声惨叫,玛丽嬷嬷头中一棍,倒在人群中,珞琪嘶喊着要扑过去,却被冰儿死死抱住。

“冰儿,冰儿你放手!冰儿!”珞琪嘶喊捶打也推不开冰儿,情急之下,张口向冰儿的肩头狠狠咬下。

风吹窗纱。淡淡的玉簪花香飘来,轻轻盈盈,似有若无,令珞琪忆起那夜在后园闻听飘渺箫声一般。

珞琪睁开眼,眼皮异常沉重。是在屋里,她盖着一床轻薄锦被。床帷香衾是自己的床榻。

跪坐在床内伺候她地雨娆和床边的它妈妈都喊着:“阿弥陀佛,总是醒来了!”

老祖宗嘟着脸责怪道:“琪儿,若不是看你有孕在身,定然要重罚!你也忒的胆大胡为,跑去那种险地,幸好没伤及孩子。”

叹口气,埋怨地望着珞琪。

珞琪这才紧张地揉揉腹部,慌张的目光扫视围满床沿的众人。

霍小玉眼中含泪哽咽道:“郎中来过,幸好母子平安。”

珞琪总算长舒一口气。

“去喊吉官儿回来,他媳妇醒了。”老祖宗吩咐道:“那个畜生由他去,让吉官儿不必再打他了,再如何打,也是条喂不熟地狼。http:”

老祖宗这口气似是在骂冰儿,珞琪张口要问,又咽下了话,张皇的目光探寻般望向它妈妈。

它妈妈嘟囔道:“五爷是该打,怎的就带了嫂子去那种腌地方。这人挤人,人踩人,听说踩死了五、六个人,暴民还打死了十三名洋人,整个教堂都给烧了,大火现今都不灭。”

珞琪惊吓得一身冷汗,慌忙问:“死人了?”

杨云纵大步进屋,几步来到珞琪床前。

老祖宗忙道:“阿弥陀佛!所幸母子平安,都散了吧,让琪儿好生歇息。”

众人散尽,珞琪同丈夫对视。

“你拿冰儿如何了?教堂那边又是如何?孩子呢?那些孤儿院的孩子呢?”珞琪慌张地问,语无伦次。

仿佛一场噩梦一般,那些曾经和她在油菜园一地黄花中嬉戏的天真笑脸,难道……

“洋人在龙城为所欲为,猖狂放肆,理应有此下场!”杨云纵心潮澎湃般不能平静,顿声骂道,“可恨你执迷不悟,前番招惹洋人敲诈尚不引以为戒,反又滥施慈悲助纣为虐,让那些洋人拐卖孩子,剜眼挖心制药贩卖,酿成民变。如今教堂大火,尸横遍地,你总是遂愿了!”

一番话说得珞琪心若寒冰,揉着昏沉沉地头,清泪盈眶,却咬了唇坚强道:“杨大人,人嘴两张皮,上下一碰自然什么话都能讲,只是你是朝廷命官,未查明真相。如何妄断?你对洋人心存成见,同那些孤陋无知的村民一样固步自封。洋人的东西有糟粕,自有其精华。孤儿流离失所,冻饿殆死,是洋人教堂孤儿院慈悲为善救助收养,难道善心要遭此报应?龙城如此多地富户,一席吃尽千百金。朱门酒肉臭,也不见谁个出来办个慈善堂收养孤儿。你指责洋人将孤儿剜眼挖心,可有旁证?”

珞琪激愤不已,眼前的丈夫竟然如此冷血。

“我自不同你口舌,从今以后。你不许迈出家门半步!否则,小心杨家家法!”杨云纵怒气冲冲转身拂袖而去,珞琪倚*被堆而坐,气得浑身颤抖,手脚冰冷。只喊了句:“你可拿冰儿如何了?”

丈夫根本不去理会,就听外屋门帘落下声,丈夫的靴声从廊间远去。

珞琪挣扎起身。趿上绣花鞋就欲向冰儿房中去看个究竟,雨娆迎来拦住她,嗔声道:“少奶奶,你就省省吧,不要再给五爷惹祸上身。”

“冰儿他……冰儿他如何了?”珞琪紧张的问,撑了身子向冰儿地房间而去。

冰儿在读书,侧倚疏窗旁,臂肘撑着窗棂。手挽书卷,一手撑腰,松宽的白色团锦长衫,清瘦的身材显得飘逸。每见到冰儿,珞琪总记起少时的丈夫云纵。她那俊朗霸气地吉哥哥,只是冰儿比云纵多了几分柔和。温润如玉。

落日夕阳洒在冰儿清俊的面颊上,添了几分暖意,淡淡的金色,仿佛青春少年面上地绒毛都透出醉人的颜色。

冰儿卷上书,侧头恭敬道了声:“嫂嫂,身子可好些?”

珞琪担惊受怕地心略微宽松,脸色泛出红晕迟疑的问话显得断断续续:“你……你大哥他……他有没为难你?”

冰儿扶撑着窗沿缓缓转身,动作显得笨缓又略含痛苦,脸上却堆了宽慰地笑道:“多是做给老祖宗和爹爹看,演戏罢了。”

言语轻松,谈笑自若,珞琪反是如坠云里雾里,不放心又追问句:“可曾上药?”

冰儿笑了点头,见除去雨娆更无外人,便道:“孤儿院地孩子,已经转去了租界区一处教民地宅子暂且托身,嫂嫂但可放心。官府那边,大哥和爹爹自会秉公办理。”

珞琪释怀地笑笑,屋外忠儿跳进来匆忙道:“大少奶奶,快回房去,大爷和大少爷都过来了。”

叔嫂自然要有避讳,珞琪情知这点,忙欲离去,心里却暗中揣度,爹爹平素未有去子女房中习惯,如何近些月几次来到她和云纵的小院?

公公已经随云纵去了书房候她,见了珞琪没有闲话,切中来意道:“琪儿,今日教堂暴乱你是目睹了?”

珞琪启口尚未回答,公公又道:“如今洋人已来官府抗议,意欲以此为籍口,扩大事端。你看看这洋人的公文。”

珞琪扫了眼公文,对公公解释道:“这法国驻龙城的官员威廉姆斯先生宣称,要严惩凶手,为死难的十三名侨民偿命,同时,要求赔偿抚恤金……抚恤金每人一万两白银,共是十三万两白银;要求重修教堂,所有费用由龙城总督府负责;还要登抱向法国政府赔礼道歉……如若……如若在两日内没有答复,他们会禀告法国政府,不排除采取必要之行动!”

“混账!”杨云纵疾言厉色地痛骂:“大清国土,岂容这些洋毛放肆撒野!他们气焰嚣张,歧视华人,残害孤儿无礼在先,开枪打伤村民于后,惹出民变是咎由自取!洋人地气焰,你弱他强,你强他熊,寸土不让!”

杨焯廷捋着胡须望着儿子沉吟不语,珞琪驳斥道:“相公此言差矣。处理外事纷争,不该因人费事。洋人同华人是屡有冲突,不过此事是非原委尚未查清,如何草率定论?”

杨云纵不想妻子竟敢当了父亲的面顶撞他,眉头一挑怒道:“是非?洋人岂有是非?他们若知道是非,昔日庚子年就不会火烧圆明园!一群强盗!如今打强盗在龙城遇到了小土寇吃了亏,反来恫吓官府,理应驳回不予理睬!”

“相公,如此意气用事,怕不能平息此事,反会令事态升级。如今洋人枪炮厉害,军舰压在大清海域,稍有不甚,会挑起战端。怕是如今朝廷也无心恋战,在一心为老佛爷贺寿。”珞琪强压怒火劝道,却不料丈夫气急败坏道:“妇人愚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平素里你就迷恋那些洋人的玩意儿,如何就被那洋人地东西迷惑!”

珞琪在公公面前本是收敛,见丈夫跋扈的言语,也毫不示弱驳斥道:“洋人的东西自是有强过我们的地方,若是大清真要自强,不是一味无知的闭关,该想想如何自己造些胜过洋人千百倍的枪炮铁甲舰!那时怕洋人就不敢来欺负。”

第一卷68不平地上也高声

小夫妻据理力争互不相让,珞琪不温不火,有理有据娓娓道来,却是句句切中要害;云纵一腔热血,忧国忧民,对洋人侵略大清国土恨之入骨,也不无道理。

杨焯廷望着面红耳赤的小夫妻,似是头一遭见这对儿小儿女在他面前红脸。

虚着眼上下打量儿媳妇珞琪,娇花般的面容近来因怀孕显得珠圆玉润一般,杏眼含嗔柔弱中显出刚强。

历来官府涉及到洋人的案子就十分棘手,避之唯恐不及。杨焯廷本是愁眉不展,却被儿媳珞琪一脸认真的样子逗笑。

看了眼儿子云纵,怒气满怀却对媳妇无可奈何,杨焯廷哼了一声道:“琪儿这可是柔软莫过溪涧水,到了不平地上也高声呀!”

“大人,此事绝对不容手软!在龙城土地上,洋人残害孤儿理屈于前,鸣枪意欲伤害村民于后,同那些黄毛鬼讲得什么道理?不如打哈哈抹稀泥,拳头打来我如棉,此事不了了之也罢。自此后,再无洋人摩肩接踵来大清国土布道宣扬邪教,引得良家妇女走火入魔!”

说罢,狠狠瞪了珞琪一眼。

珞琪愤然咬了唇,冷眼看了丈夫一阵无奈冷笑道:“治水不能一味*堵,当以疏流为辅。不想相公丝毫不记前车之覆!”

杨云纵怒喝道:“放肆!官府国事,岂容你一个妇道人家说长论短!”

珞琪眼中漫出迷雾,凄然的心境寒凉又是酸楚。丈夫依然那般任性,怕是她提到了前番丈夫治水时出的纰漏,令丈夫难堪,恼羞成怒。

杨焯廷沉吟片刻夸赞道:“琪儿的话有道理。此事容日后再议。”

说罢背了手离去,云纵忙抢前两步打帘子送父亲离去,杨焯廷拦了他道:“不必跟来了。小%说%网爹想自己走几步,静静。”

屋中一片沉寂,雨娆和它妈妈进屋,一见此情景都知趣地离去。

珞琪不再理会丈夫,丈夫一次次令她失望,仿佛昔日那令她迷醉的狂傲霸气,张扬到一定程度反成了一种固步自封的愚昧顽固。

掀开帘出屋。云纵一把扯住她喝道:“还要到哪里去现世!你且省省心,就在屋里哪里也不许去!”

珞琪低眼望着丈夫钳得自己手臂微微发痛的大手,用手帕轻轻抽打一下不屑道:“我去看一眼五弟,怕是这家中上下再没个管他死活的人。”

正在僵持时,屋外传来雨娆地声音:“小夫人。大少爷和少奶奶在房中说话,老爷刚离开。”

云纵整整衣衫,一把拉过珞琪,用衣袖为她轻沾眼角的泪,纵是夫妻屋里如何吵闹。总不想令外人看去笑话。珞琪也扮出嫣然的笑,贴在云纵身边缓缓转身,说了声:“小妈妈快快请进。”

门帘一挑。霍小玉一件藏蓝色的披风,下面一条湖色绣花百裥裙,凝重的色彩中显出她的清丽,笑吟吟地问:“我不是来寻老爷的,是老祖宗听说老爷来大少爷房里,慌得什么似地,轰了我速来看个究竟。”

说罢,挥挥手中老祖宗那御赐龙头拐杖掩口笑道:“我这便去向老祖宗报平安去。”

落落大方的举止言谈丝毫不逊于任何大户人家出身的淑女。

云纵只拱手道了句:“有劳!谢过!”

珞琪就送了小夫人出门。

送小夫人到院门时。小夫人停住步,偷眼望望院内对珞琪道:“琪儿,你近来多容忍,大少爷怕近来心绪不佳。手打小说网昨夜得到急电,朝鲜那边。已经被日本人占了。听说吃了败仗,原大帅就要撤离朝鲜。”

珞琪愕然地望着小夫人。小夫人善解人意地劝慰道:“看你急的,我就猜是云纵这闷葫芦不会告诉你这窝心的事,特来提醒你。听说是朝廷那边畏首畏尾,这才丢了朝鲜这个附属国。想当年原大帅年纪轻轻率军去朝鲜平定叛乱,历经十二年在朝鲜国励精图治地成果都付之东流,岂不痛心?”

霍小玉走后,珞琪茫然站在荼蘼花架下,光影从绿叶中寻找缝隙溜入,想到当年十四岁的她随了丈夫私奔离开杨家,一路跋山涉水,历尽艰辛到了朝鲜,那些岁月里就是辛苦奔劳也是回味甘甜。

正在怅然伤怀,就见丈夫更换了衣衫也不同她打招呼就径直出了院门,好生无礼!

丈夫似乎已不是当年那个令她心仪的丈夫,冷酷中透出蛮横,令她厌烦。

难不成真如人所言,夫妻如衣衫,日久退色,再难寻回往日的色彩绚丽。

“少奶奶,大少爷出门前留下这个给少奶奶。”雨娆将千两银票递给珞琪道:“大少爷还真是去赌了。说是不消几日,本钱翻倍赚回来。他只先给少奶奶这一千两的利钱,待他多得了再给少奶奶。”

珞琪哭笑不得,丈夫这是同她攀好说和吗?

“大少爷去了哪里?”珞琪问。

雨娆摇摇头反问道:“大少爷莫不真是去赌场玩钱?”

二人正在花架下寻思,却见杨云纵大步流星急匆匆走回来,直奔屋中。

珞琪几步跟进屋,关切地问:“相公,朝鲜国那边……原大帅他……”

杨云纵本是开箱在寻东西,听得珞琪地言语周身一颤呆愣片刻,却是头也不回拿出一个绸布包,视若无人般从珞琪身边沉着脸走过。那副傲慢张狂的样子,恨得珞琪暗骂自己多余来关心他。

不知不觉中来到五弟冰儿的房间。

冰儿趴卧在床上读书,一旁地它妈妈怨怪地推搡他道:“五爷,听话,总是要上药,就是不让它妈妈为你上药,可也是要小厮们帮你涂抹一些。”

“说过不妨事,就是无事!”冰儿翻着书抱怨道:“它妈妈,冰儿要读书,秋天就要应考了。”

它妈妈叹息一声道:“若是五夫人地下有知,该是要多心疼。”

见了珞琪进屋,冰儿撑身起来,陪了笑脸问:“老爷可曾说些什么?教堂之事如何处置?”

珞琪大致讲了心中的忧虑,它妈妈听了埋怨道:“少奶奶就不要去生事。这外面的事都是男人去操持,怎就忙了少奶奶和五爷这女人和孩子了?”

“冰儿不是孩子!”冰儿赌气道,翻身起来碰到伤口,“哎哟”一声疼得倒吸冷气。

“嫂嫂,依冰儿看,还是冰儿去查访一番。村民闹事,也是事出有因,师出有名,并非无理取闹。就是冤枉了教堂和嬷嬷,也定然是无风不起浪。”冰儿认真道。

“少奶奶,少奶奶忠儿一溜小跑闯进来,一头大汗道:“少奶奶,快去劝劝大少爷吧。”忠儿,出了什么事?”珞琪见忠儿神色慌张,也觉得事情不妙。

“老爷命大少爷去把那些闹事杀人的村民抓进牢里去,大少爷不从就同老爷顶撞起来,被老爷打了几巴掌,气得出了府就奔去了……就奔去了……”

“去了哪里?”珞琪和冰儿都紧张地问。

“去了海棠花街,还拉了皋台家的少爷和几位爷去聚赌,那手笔太大了,一局就押上千的银子,忠儿害怕,就回来告诉少奶奶拿个主意。”

珞琪心头一沉,丈夫心绪不佳,多半洋人教堂被烧还在其次,朝鲜局势才是令他真正伤怀之事。只是,平素里丈夫的性格素有担承,天大的事压下来也不见低头,凡事都是压在心里一力担承,如何此番如此失态?

想到这里,对丈夫同情之余反添了几分鄙薄,倒不如忍了鞭伤强作欢颜地冰儿反有些小男人般的硬朗。

珞琪顾不得许多,执意更衣去寻云纵,冰儿抓住她的腕子,那手是那么有力。

“嫂嫂,海棠花街那种地方,岂是嫂嫂能去?还是冰儿去劝回大哥。”冰儿起身,扶床而立,不过十五岁的大男孩,却是目光坚定。

四喜的声音在院里喊:“雨娆,雨娆,你家大少爷呢?老爷着急寻他……”

珞琪等人出门迎上四喜,四喜惊慌失色道:“少奶奶,可知道大少爷去了哪里?老爷四处派人去寻他。闹事地村民都集聚在府门口,闹着要老爷放人,官兵都出来拦阻护住了宅子。还有村民向院里扔砖头,砸到人了,骂咱们老爷是卖国贼。老爷四处寻大少爷呢。”

忠儿跺脚道:“出事了,出事了!大少爷就说这村民抓不得,抓了会惹出大火来,可老爷说,若不抓了杀人的村民,洋人那边无法交代。”

珞琪忧心忡忡,若实言告诉四喜,云纵去了花街柳巷借酒浇愁,定然是使不得;若不如实以告,如何去应付公公?

“我大哥是出去寻访暗查案子,四喜去回禀老爷,说焕睿这就去找大哥回来。”冰儿扶了廊柱道,目光看向嫂嫂,给了珞琪无限坚定地信心。

第一卷69只缘身在此山中

冰儿更衣离去,欲速却身不由己的蹒跚脚步,每一步都似艰难,每一步却是稳实。

隔窗目送冰儿出了院门,珞琪听到它妈妈在窗外骂:“这个吉官儿,定是倔驴性子又犯了!”

珞琪心里忐忑不安,冰儿身上有伤,尽管他不说,却是难以掩饰的痛苦。

自从冰儿的跟班小厮坤儿被遣走,冰儿也没个固定伺候的贴身小厮,都是忠儿顺带照顾冰

村民来宅子闹事令珞琪左思右想心神不宁,匆匆换上男装,让雨娆为她随意打了条油松辫子,大步向二门走去。

到了仪门,外面的喧哗声人声嘈杂入耳。

珞琪心慌地想,该不会如那日教堂的局势一触即发,惹出民变,这些暴民冲进总督府来烧杀可就是后果不堪设想。

珞琪几步向前,入耳的人声鼎沸如浩瀚大海中的怒潮,抑或如呼啸的飓风。

“严惩洋人!”

“壮我国威!”

“开释无辜爱国义士!”

“洋人该死!”

“我们要见总督大人!”

黑压压的人群,一望无际,珞琪瞠目结舌,如何也未料到景象如此壮观。

闹事的人不再是那些提着棍棒的村民,而是长衫马褂的商人书生各色人等俱全,还有老**孺。

官兵排成一线。摩肩接踵搭成一堵人墙一般,拦阻着意欲向总督府里冲地乱民。

珞琪拉了一名家丁问:“请愿的人为什么不去前面的总督衙门,要来这府门口闹?”

家丁焦头烂额道:“不知道怎么得到消息,说是大人在府里,不在衙门……1-6-K小说网,电脑站www,16k.Cn。”

一头虚汗,珞琪觉得脚跟发软,眼前出现那日在教堂中杂乱无章的景象,生怕噩梦重现。

冰儿已经被福伯劝在二门影壁后。拉着他道:“五爷,莫再去冒险了,暴民人多势众,听不进道理!”

珞琪把弄着扇子,侧头去偷望外面的情势,若不化解,怕情势一触即发。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对福伯道:“让那些乱民出五名代表。只能有五名来厚德堂见老爷。”

“少夫人,老爷就是不想见这些乱民,才在找大少爷。”福伯急恼道。

珞琪凑到冰儿耳边耳语几句,冰儿会意的一笑。几步向大门外走去。

总督府衙门口的请愿人群如潮水般渐渐退去,门口的空地上一片狼藉。

一队家丁小厮提着扫帚出来打扫,珞琪摇着湘妃竹骨折扇,眉眼间神采飞扬,调皮地瞟了眼冰儿道:“回房去!”

它妈妈赶出来。见珞琪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问:“少奶奶。您这装成了杨府地少爷。同那几名暴民头目讲了些什么,他们就去了?”

珞琪呵呵地笑道:“什么也没说,不过就是告诉他们说。总督大人关了那十三名杀了洋人的凶手,是为了保护他们。洋人有枪有炮,气势汹汹,若是暗中下手,岂不是他们吃亏?”

“啊?他们就信了?”它妈妈将信将疑地问……16K小说网,手机站wap,16k.cN。

珞琪认真地点点头,那杏眼一睁,故作懵懂的样子显出几分调皮,逗得冰儿看了她连连拱手佩服。

“大少奶奶真是女诸葛!”福伯赞道。

珞琪摇着折扇摇头道:“非是珞琪神机妙算,实在是兵不厌诈!冰儿和你大哥书读多了,太按路数出招,反不成之为招数”

正在说笑,就见四喜慌忙地跑来道:“大少奶奶,老爷请您速速去书房。”

珞琪敛住笑,心想莫不是公公责怪她多事?

珞琪提了红色的百裥裙,来到厚德堂小心谨慎。

公公杨焯廷侧卧在榻上,*着一个绣着白玉兰的醉杨妃色宁绸*枕,抱着一杆金镶玉的大烟枪,悠然地抽着大烟。

屋里弥漫着诡异的烟膏香气,小夫人霍小玉在一旁调着烟膏,摆弄着烟灯,看了眼珞琪并未说话。“琪儿,你看看洋人来的急电,说些什么?”

杨焯廷抽着烟,半闭眼。

珞琪扫了一遍,蹙起眉头道:“洋人对龙城总督府处理此事的态度不满意,已经电告了京里,求皇上圣裁。”

几声剧咳,杨焯廷扔下烟枪,霍小玉忙上前扶起老爷,摩胸捶背。

“念!”

“洋人还说,若不按照他们地条件严惩凶犯,赔偿死者和损失,并由总督府亲自道歉,他们定不会罢休。只有三日期限!”

珞琪讪讪地望了眼公公,公公长吐口气问:“你男人在哪里?”

珞琪心头一慌,低了眼,吱唔道:“早晨出去办事,不晓得去了哪里。”

“哼哼,办事?怕办到了青楼赌场去了吧!”杨焯廷大怒地将烟枪向桌上敲去,就听“嘎咋”一声,一杆金镶玉的大烟枪打断为两节。

“下去吧!”杨焯廷冷冷吩咐,言语中满是无奈。

正此时,管家福伯低头提了衣襟进来回禀:“老爷,大少爷回府来向您问安了。”

珞琪心头悬的石头总算落地,就听一阵脚步声,一阵清风带了丈夫那熟悉的体息迫近身边。同她并立,躬身施礼。

“小玉,你下去吧!琪儿留下!”

霍小玉下榻,出门时深深望了珞琪一眼,似乎提醒她小心。

“阿福,去吩咐把厚德堂进出地门都关了!任何人不得出入,家中下人都退到院外去,这里有重要军务要谈。”

珞琪听了公公的一番话,心里盘算,什么重要军务要当了她来谈?

屋中只剩下珞琪和丈夫云纵,面对沉默不语的公公。

“哪里去了?”杨焯廷问。

云纵垂手立在一边,怀里抱了个包裹,答了句:“出去走走。”

“走到哪里去了?”

云纵抬眼,父亲的目光怒视他,如利剑穿心一般。

垂了眼睑,再挑起睫毛同父亲目光交接时回禀道:“回大人,儿子去了海棠花街,去会几位朋友喝花酒。”

言语坦诚丝毫不见遮挡,尤其当了她这个妻子,说的是那么理直气壮。

珞琪心咽一口气,虽是心有不甘,在公公面前却无法发作。

眼前地丈夫如此地狂妄放纵,丝毫不顾及他人感受,竟然内忧外患时,他却去妓院喝花酒。

“只是喝酒?”

“是!大人还想知道什么?在那种地方,除去吃喝嫖赌,也无它事可作。”

摔成两截地烟杆砸向云纵的脑袋,云纵侧头,那翠玉的杆正打在毛花玻璃窗上,哗啦啦一阵响,玻璃碎了一地。

杨云纵提起前襟,从容地跪下,但神色却丝毫不服。

“你怀里抱地何物?”杨焯廷喝问。

云纵未做声,停顿片刻道:“儿子若犯了什么家法,凭大人处罚。只是这喝花酒应酬,似并不犯杨家哪条规矩。”

“你去赌钱了?”杨焯廷强忍怒火。

珞琪都为丈夫担忧,不知为何丈夫如此胆大,平日知他同生父不和,但云纵是孝顺的,从不曾去忤逆父亲。

今天却不知为何,言语多是冲撞。

“儿子同朋友玩钱,并未输钱,大人放心。”云纵答得牵强。

“你!”杨焯廷气得嘴角抽搐骂道:“你祖母今天去了庙里为珞琪腹中的孩子烧香许愿,要过了三五日才回,莫想敷衍塞责蒙混过关!”

“杨家家法,哪曾说过不许赌钱?”云纵紧抱了那个黑布包裹。

珞琪觉得丈夫今天神色诡异,言语唐突,怀中抱的东西更令她好奇,冥思苦想,揣测那包裹的形状,恍然大悟,懊悔不已。

第一卷70流水落花春去也

农历四月十八是先时的公婆--云纵的养父母的忌辰,云纵的养母是珞琪的表姨母,珞琪每年都随丈夫去祭扫。只是今日,不知是丈夫不忍打扰身怀有孕的她,还是一心在同她赌气,没有提醒她。见丈夫落拓的模样,一脸消沉憔悴,怀抱的不是别的,定然是养父母的灵位。

珞琪心里既是心疼又是担忧。

不知公公杨焯廷同逝去的杨家家主杨耀廷兄弟间有何不和,似是对丈夫记挂养父母一事总是怏怏不乐。

每触及此事,公公就会动怒。

丈夫去了妓院那种腌地方,还去赌钱,如今在她这个妻子和父亲面前毫无愧意,肆无忌惮。

想想近些时自杀了那拿艳照来敲诈勒索她们的洋人,到丈夫割掉十个山匪的头颅在城门示众,以及拿假茶去敲诈报复北洋水师的邓世昌管带,到眼前对村民火烧教堂的蛮横态度,珞琪想站在丈夫身边都难。若是公公杨焯廷此刻恼羞成怒真要痛责云纵,怕她都会主动替公公去取家法板子。

豪气到了一定程度,竟然成了嚣张,情深似海也有涸泽之时。珞琪心中一阵凄然,只呆立在一旁无语。

“老爷,老爷,衙门里来人有朝廷急电!”福伯匆忙进来,总算隔过一场即将来临的乱局。珞琪知趣地退下,在门口却遇到小夫人霍小玉。尴尬地望着珞琪一脸担忧道:“你和大少爷都避一避,老爷近来心情不好。朝廷这是第三封电报,逼迫龙城速速解决教堂纵火案。既不能妥协了洋人丢了大清朝廷地威严脸面,也不许得罪洋人引出战端。老爷急恼得牙都肿了,大烟都多抽了几杆。”

珞琪安慰地堆起笑对小夫人道:“急不得,船到桥头自然直。”

两人正在攀谈,就见杨云纵大步流星从厚德堂走出,从珞琪和小夫人身边走过。视而不见。怀中抱着那黑色包裹,珞琪忙向小夫人告辞,紧追其后,身后的雨娆都叫嚷道:“少奶奶,慢些!”

回到院中,云纵径直进了书房,直到里间小屋,将黑绸中的灵牌小心拿出,供到供案上。手机小说站http:规整地磕了三个响头。

珞琪缓缓跟进屋,也在雨娆的搀扶下跪地叩头道:“姨爹姨母,琪儿不孝,未能去给二老扫墓。”

话一出口。泪眼蒙蒙。

云纵走到她身边,沉默,将手递给她,无语。

珞琪缓缓抬眼望着丈夫,似还是那个同她携手同游花丛的丈夫。那个英气勃勃的小男人。

珞琪迟疑地将手递个丈夫。心中虽然恼怒他的蛮横。但能肯定丈夫昨夜一定不是在妓院度过,因为,他今日要给养父母祭灵。

那双手温暖有力。将她从地上拉起,紧紧搂在怀中,却不言语,沉吟半晌,才松开她,拂袖转身出门,直奔冰儿的房间而去。

珞琪几步跟上,仿佛怀孕后自己地脚步总是力不从心,如何也追赶不上丈夫的步伐。而夫妻间那浓情蜜意日久天长也成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只不知是否能水淡情浓?

立在五弟的门口,云纵猛然回头,被跟来的珞琪撞个满怀。

小夫妻在廊下对立,云纵满面愠怒狠狠瞪了珞琪一眼,压低声音训道:“还不速速去差人去天齐庙寻老祖宗回来,就说老爷怒了!”

那神色慌张的样子似乎还真有几分惧意,仿佛令珞琪看到民间流传的那禁书《石头记》中宝二爷要见父亲家政的样子。

珞琪面带不急不愠的笑容,心里强压了对丈夫昨夜去妓院放荡的恼怒,好言规劝道:“冰儿已经够可怜,被你打得伤未愈,又要准备应试攻读;今日府门前一片混乱,又是冰儿替你出面解围。亏你为人兄长,反不如冰儿一个孩子知道轻重进退。”

“你无非是心酸吃醋,无非是我去了妓院,又如何?大户人家妻妾成群是常事,偶去眠花宿柳又有何不可?你身怀有孕又无法伺候于我云纵地话似是在赌气,却极其无礼放肆,珞琪的心骤然冻寒落入冰窟一般,眼泪在眶内翻滚,一脸忧郁,抿咬了下唇,忿然无语……http:。迟疑片刻才道:“你愿意去风流快活无人阻拦你,只是冰儿又如何惹你?”

杨云纵眉峰一挑,不厌烦道:“说来道去还是为我那日责打冰儿不平,我当然要打他,还要抢在父亲大人下手之前打!那日若是焕豪稍微手慢,怕是那被拖到二门影壁前褫衣受杖的就不止是四弟焕诚一人!”

珞琪一时语讷,想丈夫的话也不无道理,公公杨焯廷在家对子女毫不讲情面,就是丈夫云纵犯错也从不姑息,家中地小辈天天胆战心惊。

看来那日云纵责打冰儿也是出于保护冰儿的考虑,珞琪心头怒火这才熄灭一些。

“大少爷,大少爷,老爷吩咐你速去衙门签押房候他,说是朝廷有急电要处理。”忠儿跑来传唤道。

杨云纵低声吩咐珞琪:“速去差人快马请老祖宗回府!”

珞琪见丈夫神色中还是带了些许慌张,心里暗笑,不想他天不怕地不怕,飞扬跋扈这些许时日,竟然还是对父亲心存忌惮。

云纵回屋换了官服离去,珞琪正要吩咐雨娆去寻它妈妈到寺庙请回老祖宗,一回身,却见冰儿撑了腰从书房过来。“冰儿,为什么不在房里歇息?”珞琪责怪道。

“嫂嫂。教堂纵火地事情有眉目了!”冰儿满眼兴奋得意道:“嫂嫂,记得嫂嫂曾说,事情的起因既然是村民认定洋人拐卖儿童去剜眼挖心,就要查出此事是否属实,或是以讹传讹,才能处理此次外事疑案。冰儿刚才派人留住了来府门口哭诉的被拐卖剜眼挖心地儿童地父母盘问,大致有了些眉目。说是拐走他家孩子地是个货郎打扮的人,有在村口玩耍的孩童见到。三个月后。孩子地尸体在教堂外不远的山坡乱坟地找到,已经被剜眼挖心。之所以认定是教堂所为,是孤儿院的杂工在那里见过这孩子,只是孤儿院不承认将孩子剜眼挖心去卖药。冰儿已经吩咐人去查访,怕不日就有结果。若真是其中另有蹊跷,怕真是冤枉了洋人。这案子也就有个说法。”

珞琪微皱眉头,虽然感叹冰儿的执着正气,挺了一身的伤还去奔劳此事,想得周到做得得体。但心里更是担心。怕这个结果未必是百姓和朝廷期待的结果,若真是杀人的村民理亏,民众岂肯如此善罢甘休?

冰儿异常地坚强,眉清目朗含着几分天地灵秀之气。撑扶窗台道:“嫂嫂莫急,此事不宜再拖,夜长梦多。冰儿亲自去将此事查明,寻访那些受害之人。还有,顾大哥答应帮冰儿。也觉得此事蹊跷。”

听说丈夫的义弟顾无疾挺身而出去查办此事。珞琪反添了几分放心。顾无疾恃才傲物。却是为人耿直。

“大哥和顾大哥为此事也争吵起来,不分胜负,闹得二人现在见面都无话。”冰儿抿抿嘴道。满是无奈。

珞琪见冰儿去意已决,也不好阻拦,心疼地为他整整衣衫。

眼前的冰儿一身雪缎长衫,清癯地面颊上眸光澄澈,望着珞琪的目光如湖心春月一般,笑意中满是宽慰。

想到夜里那怪梦,珞琪一阵脸红,侧头避开冰儿的目光。

“嫂嫂,放心!有焕睿在,不会令嫂嫂担惊受怕,这些在外奔波的事,本就该男人去闯。嫂嫂安心在家照顾腹中小侄

冰儿转身离去时,走了几步忽然停住步缓缓回头,珞琪正目送他远去。

冰儿对珞琪笑笑,珞琪也对冰儿报以一笑。

珞琪脸颊绯红,忽然觉得一丝不安,冰儿似懂非懂地年龄,难不成……

又转念一想,不由骂自己自作多情胡思乱想,冰儿不过是个孩子,从来拿她当亲人,当嫂嫂。

珞琪在雨娆的搀扶下正要进屋歇息,忠儿丢魂失魄地冲进院里,大声喊道:“大少奶奶,不好了!大少奶奶!”

珞琪才舒松的心骤然提起,望着神色慌张的忠儿问:“忠儿,出什么事了?”

“老爷在衙门发疯地打大少爷,还把大少爷的胳膊打残了,衫子剥个干净,要把大少爷打死了!是拿水火棍打地,不许人去求情!”忠儿说地气喘吁吁,珞琪听得魂飞魄散。

难道丈夫早有预感,难怪丈夫嘱咐她速速遣人去寻老祖宗回来。

珞琪慌忙向前面地府衙赶,忠儿追在后面断断续续地解释道:“起先忠儿就随了大少爷去签押房,一到那里,老爷就和少爷说话。说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就动起手来了。少奶奶,你是没见那情景呢,吓得忠儿险些尿裤子了!老爷要打咱们少爷,少爷就喝退那些衙役道谁个敢动我!,老爷就答了说今日就让你知道谁个敢动你!,说着就自己上手来拉扯咱们大少爷……大少爷他……他……他就跟老爷动起手来!”

“啊?”珞琪惊得合不拢口,一脸惶然问:“那老爷如何了?”

心里不由暗惊,丈夫云纵从来孝顺,任是在外张狂放肆,在家还是规矩温驯地孝子一个。公公近来对云纵越发的苛刻。从朝鲜归国的那几年,还对云纵客气,父子二人不多话,泾渭分明却也井水河水互不相犯。平日里的公事,公公吩咐,云纵就竭力去做,从未让父亲失望。公公杨焯廷讨厌云纵提及养父母之事,云纵每逢节日祭日,只能悄悄带了她去祭奠,暗中抛泪;家中的姨娘们尖刻斗得人仰马翻,云纵也从不在乎谁在老爷面前说他的坏话,总在一味隐忍。只是从今年开春,原本公公火气上来只敢拿云纵心疼的五弟冰儿替打给云纵颜色看,近来也三番两次亲手责打云纵。珞琪心里为丈夫不平,却在这大宅门屋檐下,只能忍耐。不想今日公公竟然敢……

珞琪加快脚步,越想快走,腿上那根筋却紧绷,牵制脚步一般。

忠儿却喋喋不休道:“少奶奶,大少爷今天是疯了。您没看大少爷回手就甩开老爷的手,更想不到的是,咱们老爷一身功夫深藏不露!”

“什么?”珞琪惊愕道。

第一卷71两处茫茫皆不见

杨云纵快步来到总督府,走去签押房。

才到廊下就见一队队皂隶向外撤去,父亲的一位得力笔吏封先生见到他躬身陪笑客气道:“少老爷,督抚大人在签押房候着呢。”

杨云纵心中打鼓,只见又几名皂隶提着公堂上那涂了黑红二色火漆的水火棍向签押房走去。

签押房是平日父亲去批签公文压印的地方,平素里父亲颓废,却也还是公私分明,家中的事多半不带到衙门,除去衙门的事会推给他去操办,有时带回家中。

来到签押房,皂隶沉着脸立了两排在左右。

杨云纵心中奇怪,若非审问要犯,父亲不会喊来这些皂隶站班,人人手中水火棍戳地。

做皂隶的人眼睛都如鹰狗一般尖利,似乎时刻等待主人一声令下,就蹿出扑食。

“下官杨焕豪参见督抚大人!”云纵上前打千施礼。

父亲乜斜着眼扫着他,嘴角带着嘲弄的笑意冷冷问:“杨指挥官,你今晨不在府衙供职,去了哪里?”

云纵心头抵触,并未抬头,心中盘算,父亲竟是为了他去给养父母上坟的事耿耿于怀,在府衙里等着他。

“下官上午有事外出,支语了封先生代为关照签押房的差事。”

“去了哪里?”杨焯廷冷冷问。当了一屋衙役。身边还有两名清客先生,杨云纵面色难堪,吱唔难言。

“没脸讲了?去了花街柳巷,还聚赌!误事!依了衙门地规矩,封先生,该如何处置?”杨焯廷问顺了门边悄悄溜进来的封先生。

封先生小眼一转,机警的陪笑道:“这个……小惩大戒,关去牢房三天以下。或是罚俸钱一到三个月。不过,云纵兄他……”

杨焯廷呵呵冷笑道:“将杨焕豪拖去衙门口,重责四十棍!”

杨云纵猛地抬头,犀利地寒芒同父亲那得意的目光接触。http:

父亲手里拿着一柄系着红色吉祥如意结的黄杨木梳,梳理着花白胡须,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四十大板他不在乎,昔日在朝鲜军营,原大帅也曾责罚他,但都是在人后。都是给他留足脸面。

衙门口打板子,那是要当众褪去裤子责打,当了来来往往围观的民众衙役,那是种侮辱!

身为下属。他可以接受责罚,不过今日的责罚过于牵强;作为人子,父母责罚打骂他只能逆来顺受,怪就怪爹爹过世太早,又将他送回到生父身边。但士可杀。不可辱。今天父亲绝对是公报私仇!

两名皂隶凑近杨云纵。低声道:“小老爷,不要为难小地,您自己请“大人!焕豪不服!”云纵挺直腰杆面无惧色驳斥道:“今日府门乱民闹事。实属意外。焕豪告假也是依了龙城督抚衙门惯例,并无大错。就是坏了规矩,也不过拘押罚俸,哪条条例有衙门口打板子一说?”

杨焯廷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是你知道这督抚衙门的规矩,还是老夫知道?”

“哎哟,云纵,你这是……同父亲讲话,那是大棒走,小棒受……”封先生见局面不妙,忙劝阻云纵。

“还不动手,愣了等着一道挨板子不成!”杨焯廷大喝一声,皂隶为难的近前押了杨云纵的双肩。

云纵一抖胳膊一用力,两名皂隶噔噔噔噔向后倒退几步险些跌倒。

“谁个敢动我!”杨云纵喝道,锐利的目光阴冷从两排皂隶的脸上横扫而过,逼视得皂隶个个向后退去。

自幼修炼武功,在朝鲜军营里长大,拳脚功夫是一流,杨云纵毫无惧色,定要和父亲理论到底。

平素在家里已经忍了许多恶气,由了他打罚,如今当了众人,还如此无理取闹,云纵简直是忿然。一路看中文网首发加之今早才去养父母坟前大哭一场,心里对生父更是怨恨。

“大人今天是惊吓过度,累了,还请大人早些回府休息。”云纵淡然道,作揖告辞一抖衣襟凛然转身向外去。

杨焯廷一拍桌案起身,向前几步道:“今日就让你知道谁个敢动你!”,手已经钳住云纵的肩头。

云纵猛地回头,一手推开钳住他左肩的大手,转身就要跳开,却不想才将父亲的手推出,父亲已经阴笑地看着他,另一手迅然反扣住他右臂。

云纵顺势将手向上一翻,一个鹞子翻身就要推开,父亲一只手迅猛地擒住他地胳膊不放,无论他如何抽身,那手如沾身棉花般柔软紧随。

云纵越是急于摆脱纠缠离开这里,那手却从容地纠缠更紧。

四两拨千斤之力,步走太极八卦,那两臂看似绵柔,着力时力道劲猛,一掌打在云纵背上,就如一股神来之气讲他推飞出去。云纵脚下猛倒几步,纵身一跃一个金鸡独立拿稳姿势,心里却噗通乱跳,不知道父亲何时暗藏此深厚的内功,一手太极打得出神入化!

既然已经出手,不肖的罪名也落实,横竖是饶不过他,不如逃过此劫另做打算。

云纵横下心,一抖手,一个金蝉脱壳,机敏地抽出被束缚的臂膀,跳后一步出来一抖袍襟拱手道:“大人,得罪了!”

“谈不上!”杨焯廷眉峰一挑,面露红晕,张开双臂抱环,脚下盘旋几步,如踩祥云般飘到杨云纵身边,那招式典型地太极拳云纵伸臂抵挡。那手扣住他手腕,顺了云纵地招式气力一推一收,就如棉花般颤在云纵臂上,寻个契机一用力,就将云纵的一臂反剪到背后。

云纵啊的一声,另一臂正要向后扫,被擒的手臂上就觉撕裂般疼痛,另一臂也被反绞到身后。

“小子。跟你爹动手,你嫩呢!”身后父亲在他耳边狠狠地骂了句。

绵绵不绝之力压在肩头,就听咔嚓两声,两臂骨头如裂断一般,双臂一痛再也用不上力气。

两条臂膀晃在两肩上,父亲已经将他两臂脱臼。

云纵忍了痛,脚下横扫要最后挣扎,父亲一跃跳开时,一个扫膛腿。云纵脚踝一酸向外跌去,却被父亲擒住了后衣领,前后一脚一用力,将他按跪在地。

杨焯廷面容沉静。面上飘着一团淡淡地红晕一般,捋了胡须吩咐两旁吓得目瞪口呆地皂隶道:“拖到衙门外打,目无朝廷王法,加倍,打八十水火棍!”

“老爷。老爷。那四十已经很重。八十要出人命地!”封先生追来求告道,连连作揖道:“老爷,给云纵留些颜面。念他初犯,年轻人气性大面皮薄,就在这院里打几下罢了!”

杨云纵一阵面红耳赤,就听父亲喝骂一句:“是你是老爷还是我是老爷!拖出去!”

日光刺眼,杨云纵只觉耳边一阵杂乱的议论声笑骂声,自己如落入水潭一般,两耳中汩汩作响,人声都如隔水般听不清。

叹息声,嘲弄声,他双臂没了知觉,如木头人一般,双眼见人非人,睹物非物。

“呦,这么俊气地哥儿,听说是杨督抚大人地大公子。”

“听说是办差不利,误了差事。”

“公子哥也被拖到衙门口扒了裤子打呀?”

“呵,长得真是不错。仪表堂堂的,怎么舍得?”

人声入耳,杨云纵已经听不真切,从出生到今,似是从未受过如此大的侮辱。

在朝鲜时,十八岁那年曾被原大帅拖到辕门责打,但那是有理有据,他心服口服,而父亲这是无理取闹!

一双满是老茧的手解下他的底裤,一把将裤子抻下时,他周身一颤,羞得头都要扎进地下。

水火棍,那是衙门里打重犯的刑具,那水火棍就是空心的竹子,中间灌满水银,十分的沉实,打在身上极狠。

皮肉不伤,浑身赤肿,伤在皮肤内。挨打之后还要用碎砖瓦沫洒在伤处擦磨,将皮肉内脓血挤压出,否则会溃烂致死。

余光扫到围观地众人一双双好奇的眼睛,那目光中充满奚落和嘲讽,云纵心里空荡荡一片,那水火棍打在臀上没有他想象的疼痛,但却令他痛在心里。

珞琪飞快地赶到衙门前,立时惊得目瞪口呆。

两名衙役手中的水火棍交叉按压着云纵地肩头,那压在地上原本英俊非凡的脸极度扭曲狼狈,另几棍交叉戳地架起云纵的臀压着云纵的腿,两名皂隶手中的棍子就兜风拍下,一下下沉闷地打肉声都打在珞琪心头。

“住手!”珞琪跌跌撞撞扑向前,皂隶想拦,却有人认出是大少奶奶,忙陪笑道:“大少奶奶,您去同老爷讲,奴才们这是奉命行事。”

珞琪抽泣着趴在云纵身上,拉下他地衣襟为他遮羞哭道:“你们去禀告老爷,若打,就打我,将我肚子里地孩子一道打掉!”

“滚开!”杨云纵终于破口大骂道:“少在这里丢人现世!滚回去!”

一声咆哮,吓得周围人都议论纷纷。

“呦,这小老爷会讲话,还当是个哑巴呢。”

“将她拖走!拖走!”杨云纵喝道。“打!继续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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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72卷地风来忽吹散

四周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人人脸上挂着大惊小怪故弄玄虚的表情,喧哗声阵阵,生怕误过这场千载难逢的大戏一般。

珞琪心疼地抱紧丈夫,而丈夫云纵那健实的臂膀和有力的大手如今却只挂在袖管中,如断臂的虎豹一般。

面无表情,嘴角挂着不屈,虽没有咆哮,却是发威前的沉闷。

珞琪心中又惧又惊,不是惧怕那无情的水火棍打在云纵身上,而是惧怕性情孤傲的丈夫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琪儿,你闪开,你怀着孩子,不能见血腥,会害眼。”云纵淡然道。

珞琪心头一紧,知道丈夫心里难过,只紧搂了他不作声。

人群中走过来两位洋人,戴着高高的礼帽,穿着笔挺的燕尾服,金毛碧眼,凑近受刑的云纵提了照相匣子选摆着位置,嘴里啧啧惊叹着竟然要拍照。

珞琪一见那洋人如苍蝇一般沾来要给狼狈不堪的丈夫拍照,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毫不顾身份涵养,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抢过那木匣子狠狠砸向衙门口的汉白玉石狮子。

只听哗啦一声,相机摔得粉身碎骨,全场肃然。

洋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瞠目结舌地望着珞琪,眼睛如要瞪出眼眶一般,夸张地张大嘴喊着:“野蛮!野蛮珞琪一脚踢飞散落在地地相机零件。插着腰,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原本惨白的面颊急恼得泛出一抹微红,如一只被激怒的斗鸡一般操着一口流利的洋文大声回敬道:“先生,请你注意应有的礼貌,是阁下冒犯我的先生在前,未经允许就要拍照。小说网我这样做。是维护各人应有的权利!”

两名洋人被眼前曾经令他们惊艳的那优雅美丽地督抚府少奶奶珞琪逼吓得向后退去,珞琪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如何如一名市井泼妇一般,从小的教养全部随风化去,仿佛要同这两个无礼的洋人拼命一般。

差役们继续抡起水火棍,珞琪扑过去却被奔来的福伯拦住喊着:“大少奶奶,不要闹了,快回府去!”

正在挣扎争吵推搡时,衙门四门大敞,两队衙役跑出来。旋即。就见不远处停*的一辆四轮马车中缓缓下来两名洋人,招摇过市般趾高气扬走过来,大门里公公杨焯廷一脸笑容可掬迎出来。

珞琪认出,是法国和美国驻龙城的外交官员。

众人的脚步停在珞琪脚下被水火棍架着的云纵身边。

一名官员高傲地扬起头。用洁白的手绢捂着鼻子摇头。

杨焯廷递给珞琪一个眼色,然后捋着胡须呵呵笑道:“本官这是在查处那日教堂行凶之案,将那日玩忽职守未能制止暴民地官员严惩不贷!”

边说边递眼色给珞琪,示意她翻译。

珞琪抿咬着唇,目光中满是敌意。早晨还曾埋怨丈夫的蛮横。恨不得公公狠狠教训他一顿。如今见云纵颜面扫地,反是对公公满心憎恨。

一旁的书吏操着结结巴巴的外语给洋人翻译,杨焯廷也不同珞琪计较。笑吟吟地让了洋老爷们进了衙门。

珞琪地目光忽然落在人群中躲在石狮子后露出的一张苍白的面颊上,虽是入夏,她却披了一袭黑色披风,忧郁的目光凄然地洒在伏在地上的云纵身上。HTtp:那是小夫人霍小玉。

杨家女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已经是异类,如何小夫人跑到府门口来看丈夫云纵受责?如此令人面红耳赤地场面,她怕不是来凑热闹吧?

天空渐渐阴翳,豆大地雨滴砸下,围观看热闹地人群四散而去,只皂隶们蹲身来搀扶地上的云纵起身,为难道:“少老爷,小的们奉命行事,得罪了。”

珞琪打开伸来欲为云纵提裤子地老差役的手,自己跪在地上为云纵提着衣衫,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云纵的一双臂膀脱臼,如折翼的雄鹰,沉默片刻,云纵自己尝试着跪起身,又踉跄站起却跌跪在地,珞琪一把抱扶住他。

雨点断线珠子般滚落,衙役张班头慌张地劝阻:“少老爷,少奶奶,快进房里去避雨,伤口不能沾水。”

“琪儿,你……你回府,我请张班头给我敷棒疮,不能让老祖宗看到!”云纵头贴*在珞琪腹部,断了臂膀的云纵依然那么倔强。

老祖宗……

珞琪一脸惭然,吱唔道:“吉哥哥,我……我忘记……我忘记去差人喊老祖宗回来。”

鼻头一酸,眼泪落下。

云纵索性侧身坐在地上,疼得周身一阵瑟缩,嘴角挂着痛苦的笑,望着她噗嗤笑道:“适才那么凶悍,像市集屠夫的老婆。”

“人家自然是屠夫的老婆。”珞琪破涕为笑,雨珠打在脸上,和了泪水胭脂污浊一片。

二人凝神相望,却是另一番心境。

“少夫人,请回吧。有小的伺候着,再者,少老爷这胳膊……总得是老爷才能接上。”张班头劝道。

分手时,雨点成线,打在面颊上冰凉,珞琪见张班头搀扶起云纵,头也不回地向衙门大门而去。

珞琪回到院中,吩咐雨娆和碧痕速速准备金创药,洗浴的毛巾面盆,又吩咐人去请郎中,里面忙成一片。

顾无疾大步来到院里,身后跟着冰儿。见到珞琪,冰儿抑制不住地兴奋道:“嫂嫂,事情有了眉目了!”

珞琪本是在为丈夫慌忙,见顾无疾和冰儿都一脸惊喜,也不由问道:“教堂的案子,有眉目了?”

冰儿不等顾无疾开口就道:“嫂嫂的指点是对的。顾先生派人去明察暗访,总算找到了真正的凶手”

珞琪眼前一亮,这个话题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连雨娆也停住脚步。

冰儿道:“百姓指责洋人买卖村民的儿女,确实属实,但不是洋人所为!”

“是孤儿院为了鼓励百姓将无家可归的孤儿送来孤儿院,所以但凡送孤儿来孤儿院的村民,都给些钱当路费。这样,一些败类贪图小利,就去外面拐带百姓家的子女,或是弄残后送到孤儿院,期冀多拿些赏钱。这些人有的被百姓擒获,就说是为了孤儿院去拐卖孩子,所以百姓就认定了是孤儿院所为!”

珞琪恍然大悟,她知道玛丽嬷嬷心慈,总是给那些千里迢迢来送孤儿的好心人答谢的银子,不想好心竟然被恶人钻漏洞。

“还有激起百姓众怒的将孤儿剜眼挖心卖药的事,经过查明,也是因为孤儿院人手有限,孩子有些病死,就花钱雇了村民去掩埋。那些负责掩埋尸体的村民敷衍了事,或是坑挖得浅,或是弃尸荒野,死去孤儿的尸体被野狼野狗撕扯叼食,曝于山野,惨不忍睹。因是孤儿院出来的孤儿,所以百姓以讹传讹,推测是孤儿院的人将孤儿拿去挖心剜眼卖药!”

珞琪心绪难平,似乎答案是如此的简单,简单得白白葬送无辜的生命,玛丽嬷嬷和十三条教堂人命的惨死,那些无辜的孩子,不明真相的民众。珞琪心头流泪。

“总是有一只苍蝇坏一勺汤,大清的声誉,就是被这些见利忘义的无耻之徒葬送!”冰儿愤然骂道。

珞琪曾为此事同云纵争辩过多次,是洋人欺辱华人,还是华人太不自强!

“嫂子,云纵兄在哪里?怕是洋人占了理,此事更是难化解。如今民众同洋人势同水火,一触即发。若不杀那十多名凶手,外国人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杀了,百姓定然要闹事。如今不是简单的蝇营狗苟鼠辈闹事,而是被不明真相的民众推波助澜到国家邦交政务上。”

云纵!珞琪这才忽然记起丈夫云纵,他去衙门等班房那些人为他处理伤口,然后也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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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7373今夜送归灯火冷

大风夹雨席地卷来,扑打在珞琪的面颊。

山野里黑黢黢一片,伸手不辨五指。

珞琪在雨娆的搀扶下,提着灯笼,身后紧跟着碧痕和忠儿,还有步履蹒跚的五弟冰儿。

“大哥哥冰儿嘶声喊叫,无人回应。

走近杨家祖坟墓地,珞琪的心头噗通通乱跳,生怕地下钻出个青面獠牙的厉鬼。

看坟的老头慌张小跑过来,如遇救星般喊着:“总算有人来了,大少爷跪在大老爷的坟前不肯起,谁个也劝不动,小的刚遣人去府里报信。”

珞琪极力平静下心,揉着累赘的腹部,果然不出她所料,云纵失意时来到了养父母的坟前,难怪全府上下都不能寻到他的踪迹。

珞琪吩咐众人不必近前,她深知丈夫的心性和孤傲,轻提被水打湿的百裥裙举着伞来到墓碑前那尊直挺挺跪立如石雕般的丈夫身后。

丈夫似乎毫不意外,轻声道:“扶我一把!”

珞琪去搀扶他,竟然没能将丈夫搀起。

冰儿几步跟过来,云纵侧头望了他一眼,手伸向他。

“冰儿成丁了!”云纵说,话音里满是感叹,浑身精湿。

忠儿追来递上一把伞,云纵却道:“撑开,给先老爷遮雨吧。”

油纸伞撑开挂在冰冷地墓碑上。杨云纵只凝神望了片刻那墓碑,在冰儿搀扶下离去。

回到府中,无人敢提今天衙门口发生的事,公公杨焯廷听说云纵回来也不过“哦”了一声,继续抽大烟。

一场大戏收尾得令珞琪觉得莫名其妙,觉得潦草得不尽人意,似乎云纵和公公杨焯廷间有着什么只他二人知晓的秘密,无从对外人道来。

郎中忙碌了一夜为云纵处理棒伤。安慰珞琪道:“怕是差役还是手下留情了,下手只用了三分气力,不然早就不该是如此的伤势……Www,16K.cn。只是大少爷淋了雨,心内又有肝火未发,这一激怕就激出病来。”

珞琪点点头,吩咐雨娆拿了些散碎银两送了郎中离去,它妈妈守在榻边摸着云纵发烧的头抽泣道:“你个傻孩子,如何斗得过老爷?怎么当初大老爷嘱咐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

珞琪愣在原地,似乎它妈妈的话也如同打哑谜一般。

小夫人霍小玉雨夜来到珞琪的房间。面上含着淡然地笑,宽慰般将一个锦盒递给珞琪低声嘱咐道:“老爷吩咐给大少爷服用的,散热毒的,嘱咐不要让大少爷知晓。”

只从帘缝看了眼伏在它妈妈腿上的云纵。掩口轻笑道:“大少爷及冠了,还同个孩子一般。这些天洋人追逼得紧,朝廷来了圣谕申斥老爷办事不利,惹来洋人闹事。怕是急恼了打了大少爷几下。”

珞琪只得陪笑敷衍两句,眼前又浮现出今天云纵在衙门口受责时。那躲在石狮子后偷窥的小夫人霍小玉神秘的面容。

霍小玉牵牵珞琪的手。告辞离去。

珞琪守在丈夫身边。摸摸他滚烫的头,揉揉他曾被老爷搞脱臼又接回的肩,身子是那么地烫。昏迷中嘴里喃喃自语些什么,珞琪也听不清。

珞琪和碧痕用冰冷的湿手巾为云纵敷头,看着他一脸痛苦的表情。

“大少爷的伤,还是侧卧吧,会不会很痛?”雨娆问。

珞琪心中苦笑,真正地痛在心里,她真担心此事才是个开端,怕后面的大戏还未开场。

珞琪摩挲着丈夫的面颊,那曾经张扬的眉宇如今愁眉紧锁,嘴唇干裂,伸长着脖颈。

珞琪的手背*在丈夫地颈间,只觉得那脉搏跳动奇快。

拂晓时分,珞琪揉揉红肿地眼,身边地碧痕也是一夜未眠,哽咽着劝珞琪道:“小姐,去睡吧,不顾惜自己,也要顾惜腹中的孩子。”

珞琪摇摇头反劝碧痕道:“去睡吧,你睡醒来换我。”

又指指自己的胳膊,被侧卧地丈夫云纵死死抱住,睡得一脸痛苦不堪的落魄模样。

破晓时分,碧痕披着夹袄进来,揉着眼愧疚道:“小姐,碧痕只想阖眼歇一下,不想就睡过了。”

珞琪向她笑笑,指指熟睡的丈夫云纵轻声道:“你过来这里,让相公枕着你的腿睡,它妈妈说这都是小时候惯养出的毛病。”

碧痕揉揉眼,哦了一声凑坐过来,珞琪轻抬云纵的身躯,费力的将云纵挪*到碧痕的腿上。

碧痕羞得面颊绯红,转转眼道:“姑爷怎么这么沉?”

珞琪忍住笑,用手指戳点碧痕的额头,起身活动发麻的腿,扭扭脖颈,揉揉耳后的部位,松着身骨。

碧痕神秘道:“小姐,有个奇事,老爷昨天打了咱们姑爷,可刚打扫院子的老谷说,他一开咱们的院门,看见老爷举着伞转身离开。就在夹道里,他看得真真切切的,喊了声老爷却没理他。”

珞琪揉弄脖颈的手停了不动,踟蹰半刻转身出门。

雨打芭蕉,连绵的雨水不断。

珞琪提着百裥裙来到大门口,远远就见夹道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避开。

珞琪迎了那个身影走去,一步步走到夹道拐角处,小门旁公公杨焯廷正打着把伞仰头看雨中摇曳在墙头的野草。

“爹爹珞琪唤了声,公公杨焯廷没有回头,依旧望着那墙头压得弯身欲坠的野草,似乎立在这里是为了看这衰草。

“爹爹,外面雨水大,潮寒,还是去房里坐坐。”珞琪走近公公杨焯廷。

“吉官儿他曾醒了?”公公问。

“还不曾,昨夜服用了爹爹给的解毒的丸药,一觉就睡到天亮也不曾睁眼。

“身上可还发热?”

珞琪点点头道:“身子热得很,用冷水敷了一晚。”

杨焯廷鼻中长长的叹气声摇落在雨声中,转身离去。

云纵醒了,*坐在床边笑望着珞琪。

珞琪反有了丝心惊肉跳的感觉。

若是云纵醒来后一脸颓废,她反觉得不足为奇,但是丈夫如一梦醒来无事般含笑望着她,那眼神里再次浮现出压抑在心中的狂纵不羁时,才令珞琪隐隐担忧。

“我做了一梦,一梦醒来就看到你。”云纵道,嘴角噙着笑,缓缓抬手伸向珞琪。

珞琪贴坐在他身边,陪笑地问:“可是梦到了什么?”

云纵呢喃般道:“雨珠……两滴莹透的雨珠,日光下亮晶晶的耀眼,在新生的荷叶上,就是碰不到一处。荷塘里吹过一阵风,我的心揪着,心想这两滴雨珠总是要撞在一处。”

珞琪用手背探探丈夫的额头,轻声问:“那后来呢?”

“碰到了一处,风一动,满池的荷叶都在跳舞,他们两个就遇到一处,溶成一滴,珍珠一般闪亮。风起了,荷叶晃得厉害,那滴雨滴在荷叶上滑动,几次都要从叶上落下……”

珞琪揣摩着丈夫的话,静静望着丈夫那充满期冀的眼。

“琪儿,我饿了,端些粥来。”云纵道。

它妈妈欣喜的应了声,匆忙去端粥点,珞琪就和云纵对视。

“你昨天,真像个悍妇,从没见过如此剽悍的妇人,不像是你……”云纵在笑,笑得开心。

“老爷,慢走!”门外的声音晴空霹雳一般,珞琪脸上的笑容如被飓风吹散,惶然起身。

杨焯廷迈着四方步慢慢悠悠过来,望着床上的儿子,咳嗽一声,问了句:“醒了?”

“大人,焕豪未能去给大人请安,劳大人前来,望乞恕罪!”

珞琪搬来一个锦墩到放公公面前道:“爹爹,您请坐。”

一阵沉默,杨焯廷没有坐在锦墩,反是坐在儿子床榻边,得意地笑了问:“总算见识到什么是天外有天了?”

不等云纵作答,哼哼地笑了几声道:“吃顿板子,也是当头棒喝你悬崖勒马。你是无大错,那正你是的特错!年少张狂,目空无物,龙城之大都要圈不住你这匹野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中才俊,猛虎落平原。哼!真正的猛虎,是趴卧在一旁看去像懒猫一般无二,只有嗅到猎物时才抖擞风动,大啸惊四野!哪里是你这等跋扈放纵!”

冰儿打帘子进来,一见父亲在屋中,慌得进退不是。

看着一脸尴尬的冰儿,杨焯廷没有骂他擅自闯入的无礼,只喊他道:“冰儿,到这里来!考考你的书读得如何。告诉你大哥,何谓矜?何谓伐?”

珞琪在一旁难以插话,可也知道公公的用意。

冰儿恭敬道:“矜者,自以为是;伐者,居功而傲。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

珞琪心知公公是在警训丈夫近些时的张狂,《论语》中这句话是讲孟之反将军在大军撤退时有意去殿后,保护大军顺利撤离。功成后却对大家说,不是我胆子比大家大,敢去殿后,而是因为我的马跑不快。功成身退者一直推此,避免一些争名逐利。

可珞琪却不敢苟同,嘟哝道:“爹爹这话,琪儿不解了,古话道,能受天磨真铁汉,不遭人忌是庸才。”

立刻招致公公呵呵笑骂道:“你们夫妻还真个是夫唱妇随了!”

第一卷74痛饮从来别有肠

屋里吹来阵阵凉风,虽已是入夏,晨雨中急风却飕骨。

压帘的银蒜头轻扣门槛发出沉闷的响声,和着公公杨焯廷满口子曰诗云的教训听来分外愁烦。

云纵垂头不语,冰儿躬身垂手立在一旁。

珞琪对公公的话已经是充耳不闻,满心在揣测丈夫醒来时说过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言语。回想连日来家里家外的风波不断,自己同丈夫在许多事情上颇有怨葛。一腔怨怒,小夫妻多是互不搭理,珞琪恨不得有人帮她教训云纵这自负狂傲的男人,但真是大难临头时,自己的脚步却毫不犹豫迈向了丈夫,那脚步竟然是毫不犹豫,似乎立时间摒弃了所有前嫌恩怨。

或者,这就是夫妻百年修得同船渡,或者这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伉俪之情,明明心里恨他,真见他落水却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捞他。

珞琪的目光留意到公公杨焯廷,一席话的间歇,它妈妈奉上一碗香茶,公公杨焯廷正在悠然地喝茶,今早雨巷中独立的身影是那么憔悴,此刻遮掩得又是如此气定神闲。怕是心里对云纵这儿子气恼责怪,心里仍是免不去几分牵挂。

这几日来,云纵的举止言行令珞琪厌恶,但那都是云纵少年得志官高爵显加之年少血气未定养成的品性。那份狂狷、那份张扬、那份抖擞毛羽如狼鹰一般地霸气也曾令她神魂颠倒。如今又令她爱恨不得。

只是云纵此刻的神情令珞琪困惑不解,甚至心存恐惧。昨日云纵在衙门口遭受公公一顿水火棍无情的责罚,依了云纵孤傲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轻咽这口恶气,忍受这场难堪的羞辱。

珞琪不知道昨日公公为云纵接上脱臼的臂膀时说过些什么话,也不知道昨夜云纵去养父母的坟前哭诉过什么,如何一觉醒来面对父亲如此淡定。http:

“琪儿,去把剩下的那小半坛迎风醉拿来。我要陪父亲大人痛饮此酒,谢大人一番教诲!”云纵坦然道,有意加重了“教诲”二字。

云纵地话更令珞琪费解,苍白的面色令人难测的深沉;再望望公公却是含笑捋须,战胜者的得意。

“琪儿,去吧,趁老祖宗尚未赶回,我们爷俩满饮一碗,也是给吉官儿压惊。”杨焯廷吩咐道。

珞琪心神不宁地出去取酒。碧痕却在廊下拦住她,惊慌失措地晃着珞琪的手道:“小姐,姐姐,碧痕今天的右眼皮总是跳。总觉得要有大难,姐姐,碧痕怕。”

看着碧痕紧张的小模样,玉指冰凉,樱唇发白未施脂粉。小巧的样子还真令人怜惜。怕是云纵这一卧床。反吓得碧痕无依*般的惶然。

珞琪摸摸她地头安慰道:“你是被老爷吓到了,加之昨夜未能睡好,不必多虑。”

“可是。小姐,老爷他,他怎么来咱们这里了,还不走了。不会再打大少爷吧?”碧痕战战兢兢的模样,珞琪抿嘴笑笑拉拉她的手道:“老祖宗怕是快归来了。”

雨娆抱着酒坛,珞琪捧着个雕漆托盘,上放两个大海碗,一碟油炸花生,一碟朝鲜国泡菜,两双象牙箸。

打帘弯身进屋,云纵正在同公公杨焯廷谈论公务,似乎父子二人除去公务更没别的话语。

“大人,教堂一事,是云纵过于武断。依了冰儿和珞琪他们查来地证据,却是村民中有些败类丢尽大清国脸面。但云纵以为,即便是大清子民无礼,此事已经激变为洋务纷争,不能一味认错,怕洋人不会善罢甘休,就此要挟。小-说-网不如,只就事论事,杀人者偿命,斩掉那杀人的十三名闹事首领,平息此案。”

见云纵侃侃而谈,仿佛是一场大病后,面对来探视的父亲,谈吐从容,珞琪就更是心生疑惑。

将案桌搭上,摆上托盘,珞琪为公公杨焯廷斟酒,却被云纵制止。

“夫人,我来!”云纵接过小酒坛,满了两碗酒,将一碗双手奉给父亲道:“大人,请!”

自己端起酒碗,两碗相碰一饮而尽。

“吉官儿,你接着讲。”杨焯廷将空碗放在桌案上,杨云纵又满上两碗道:“若是杀了那十三位凶手,那十三位热血之士也是受人迷惑,初衷也是忧国忧民才有此烧教堂杀洋人之举。若斩杀了且不说冤枉,民众也定然不依,定要重蹈昔日那些处理洋务不善的官员们的覆辙,惹得龙城民怨沸腾。”

珞琪终于憋不住心头不满插话道:“不管是误杀还是杀,也是这十三人杀了洋人证据确凿属实。”

杨云纵摆摆手示意她停停,接着讲:“琪儿说得有理,只是公务上,洋务上,没有许多道理可讲。杀了这十三人容易,怕是治标不治本,将来要衍生出民变。不如从牢房里提出十三个秋后处决地死刑犯,宰白鸭,杀了他们替下那十三个人去死,一则堵了洋人地口,二则平息了民变。”

杨焯廷接过酒,同云纵又对饮一碗道:“好!此事处理得妥当,甚合吾意!”

云纵笑笑,又斟满第三碗酒,就听窗外一阵杂乱地脚步声环佩声传来,老妈子们劝阻的声音:“老祖宗,慢些,不急!老祖宗,小心!”

老祖宗回来了!

珞琪如释重负般,总算盼回来救星,也不必她提心吊胆怕这父子二人闹得兵戎相见。

老祖宗在众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进来,直扑向云纵地床榻。

左右的妈子丫鬟和姨太太们大呼小叫地簇拥劝阻,云纵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在老祖宗面前撒娇的模样,只搂着老祖宗安慰道:“老祖宗,孙儿无事。”

珞琪闪在一旁,欣赏着这场周而复始的闹剧再次上演,老太太护孙儿的哭闹,同儿子的拼命,公公的自责,只是少了云纵那平日在人前难见的撒娇邀宠的模样,怕还是人多眼杂之故。

云纵的目光扫了遍满屋拥挤的人们,老祖宗立刻骂道:“是来看戏吗?围在这里做甚!还不都退下!出去!”

众人忙陪笑着散去,屋里恢复平静。

老祖宗怒视着儿子杨焯廷,敲着花梨木榻桌骂道:“对你说过多少次?不许你动吉官儿!”

“奶奶云纵调皮地拖长声音道,“小心酒!”

说罢端起一碗酒递给父亲杨焯廷道:“大人,请!这是最后一碗!”

杨焯廷惑然的目光审视着儿子,接过酒,仰头喝下,目视儿子却对母亲讲:“娘,儿子是见吉官儿去赌钱,一时气恼想起当年大哥的所为,忍不住教训他一番。”

借着几分酒力,杨云纵呵呵地笑,然后道:“老祖宗,孙儿本是想您昨天能在家,孙儿有一事不明,正好当面来请教!”

话说到此,忽然面色沉凝挂上霜色。

云纵沉声道:“焕豪昨日去爹娘坟前扫墓,在坟前睡着,梦到爹娘托梦。”

老祖宗周身一颤,搂过云纵试试他的额头问:“是不是头昏?还是酒喝多了?早说你不要多喝烈酒,胡言乱语上了!”

珞琪看出老祖宗在极力掩饰,过去要挪开那张花梨木榻桌,公公杨焯廷却道:“琪儿,莫动,桌子沉,小心你的身子。”

一句话令珞琪心里尽是暖意,似乎同云纵夫妻多年,连云纵都不时会忽视她这个妻子的存在一般,公公却真是细心。

但珞琪也觉出丈夫心中定然有大事隐忍未发,而且似是炉膛里熊熊燃烧的烈焰,越烧越熊,终究会迸发出来。

自斟自饮过一碗酒,老祖宗抢过云纵手中的酒碗道:“吉官儿,你爹打你不该不给你留脸面,是他的不是;只不过你也不是没有过错,如何又去耍钱,知道他恨这个!当年你爷爷在世,你养父和你爹都曾受责,也没有这样不懂事,都归回到你爹身边,怎么还是改不过口,不是存心惹气吗?”

杨云纵笑笑,反问道:“昔日爹爹在世时也爱玩钱,焕豪四岁就坐在爹爹的膝盖看家里大人们玩钱,看官员们聚赌,也不曾有人教训过!吃喝嫖赌之事,大户人家子弟皆做,屡禁不止,不碍正途怕也无大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官府里动家法,打给世人看,呵呵……”

珞琪心想不妙,果然云纵心中集了怒气,隐忍未发,积蓄在一起终于吐出。

“官人,是不是这酒上头?老祖宗一路奔波辛苦,爹爹也有公事要去忙碌,不如你也歇息吧。”珞琪劝阻道,心里却猜出几分,怕丈夫昨日扫墓,这些年对养父母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云纵挪动伤痛的身躯起身下床,只光了脚扶了把珞琪,说道:“老祖宗和父亲大人稍后,焕豪有件物件请老祖宗和大人过目!”

说罢推开珞琪,跌跌撞撞向内间的秘阁走去。

第一卷75醉笑陪公三万场

珞琪心绪不宁,心在隐隐暗跳,总觉得丈夫在隐藏一个天大的秘密一般。

进到内室许久未出来,老祖宗反是怨怪杨焯廷道:“你如何就这般的执拗?几次对你讲,这养个小猫儿小狗儿都日久生情,他记挂养父母,说明这孩子秉性纯良。你如何按捺不住火气这么打他?如今毕竟是大了,还当了他媳妇的面!这年轻人有几个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几曾服过人?你如吉官儿这年纪的时候……”

话音未落,内室的小木门发出咯咋咋声响,珞琪抬头望去,骇得脸色大变。

就见丈夫杨云纵一身麻衣缟素,额头系着白色的孝带,神色肃穆,怀中一手一个抱着两个灵牌,那灵位正是逝去的养父母的灵牌。

杨云纵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地走近老祖宗,紧抿着唇,唇角的线条清晰深峻。

“吉官儿,你这孩子……你……你这是做什么?你爹他不好,不该当了那么多人打你,奶奶捶他!吉官儿,你这孩子……”

珞琪几步上前搀扶跌跌撞撞的丈夫,云纵却甩脱她的手,执拗地咬牙挪到床边,用衣袖擦了擦花梨木榻桌,将怀中的灵位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退后两步,云纵璞通一声跪地,默然地给祖母叩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双眼朦胧闪着泪光,目光却如鹰隼欲扑食般地阴冷骇然。

“老祖宗。孙儿有一事不明,求老祖宗做主!”

老祖宗长叹一口气,似是猜出云纵要问些什么,心疼地吩咐珞琪道:“琪儿,快把你男人扶起来,可怜见的,被他老子打昏了头。”

珞琪隐约觉得云纵似是有事在瞒她,不止是近来夫妻小生口舌纷争。早在从朝鲜归国开始云纵就有些举止异样。16K小说网

那时候,也是个雨夜,云纵捧着养父母的灵位独自在书房发呆,身边是进进出出搬挪家具的仆人,因为四老爷,也就是珞琪后来的公公杨焯廷将成为这杨府大宅的主人。

就是那夜,表哥云纵拉紧她的手,炯炯目光中满是阵痛后的坚毅对她说:“琪儿,跟表哥走吧!天涯海角。我们离开这里!”

四周呼啸地风雨声入耳,马蹄踩起积水发出刺耳的声响,那声音令珞琪即恐惧又兴奋,身上被雨水打得精湿。贴在表哥的胸怀上却是那么的温暖。

如今,旧梦重现,不知道云纵提起此事可有何隐情?

杨云纵抬抬手,示意珞琪退下,身上有伤。声音沙哑。嗓音却异常沉稳。侧头道:“珞琪,去吩咐院里的仆人都退下,退出院外。以免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有碍杨家的清誉。”

珞琪同老祖宗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去劝阻云纵的任性。

杨焯廷哼了一声道:“琪儿,去吧,不要留下那么多人在院子里看笑话!”

珞琪出去遣散下人再回房时,手掀开门帘却踟蹰了脚步。

“老祖宗,请老祖宗明示,孙儿的爹娘是如何过世?”

云纵地话锋如利刃一般,珞琪周身一颤。莫不是姨爹姨娘的死另有隐情?当年姨爹姨娘病逝时,自己正在广州去给生父上坟,闻讯赶回时,没能见到姨爹姨母最后一面。那时云纵哥从朝鲜奔回家奔丧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也是如此的一身缟素,英气中透着几分忧郁。家中下人都在议论纷纷,都说是杨家的家业马上就要由这位十八岁地大少爷继承,自幼同云纵订婚的珞琪还生出几分钦佩。手机小说站http:

老祖宗哆嗦着吃惊的反问:“吉官儿,你大伯和伯母都是病死的,你忘记了?你大伯在枕云阁赏月,一时贪杯不慎跌下楼去摔断了脊梁,不日就去了。你伯母是个刚烈的性子,就上吊陪了你大伯去阴间伺候着了!”

屋里一阵沉默,云纵冷冷地笑声,珞琪挑了帘子进屋,竟然没有人察觉她地返回,奶奶和公爹地目光都凝集在云纵身上。

终于,云纵开口道:“那年五月初一,有人亲眼见在枕云阁上,先大老爷凭栏赏月,一黑衣蒙面人将其打落楼阁之下,触地昏厥,过夜即亡。”

“浑说!”老祖宗惶然打断道:“你这孩子,可是《三侠五义》听多了,胡思乱想!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龙城总督府,哪里有什么飞檐走壁地飞贼能来杀龙城总督!”

云纵苦笑道:“焕豪当年何尝不是如此想,朗朗乾坤,谁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来刺杀总督大人?但问遍府中上下,众口一词都说是老爷喝多了酒,失足坠楼。呵呵

珞琪听得心惊胆战,莫不是云纵知道些什么隐情?

“祖母,您被四叔他蒙骗了,他人面兽心,他杀死了焕豪的爹爹!就为了夺龙城总督的位置!”杨云纵大声道来,一句话出口,慌得老太太抡掌一个巴掌抽在云纵脸上,愕然地望着云纵,手脚抽搐,又搂了云纵在身边揉着他地脸哭道:“你这个孩子,你怎么糊涂了?你是恨你爹打你是吗?奶奶活一天,就不许他动你一天,你有什么委屈跟奶奶说,不兴这么捕风捉影地乱猜!人命关天,不能胡乱说!知道吗?”

云纵起身,提起桌案上的酒坛仰头汩汩饮尽坛中烈酒,手中酒坛向后一甩,啪啦一声碎在了墙壁上,慌得珞琪心头一震,丈夫的双眼发红。

脚步踉跄站立不稳,却是异常的坚毅,指着望着他阴沉着脸的父亲杨焯廷道:“老祖宗,孙儿何尝不知道他是我生父,我宁愿他不是焕豪的生父,否则焕豪不会如此痛苦!老祖宗您看清他,是他杀了自己的亲哥哥,那夜将我爹爹打下枕云阁摔死的凶手,就是一位太极高手!起先,孙儿也没去联想到父亲大人,但是孙儿不甘心,一定要查个究竟!”

杨云纵从怀里取出一块儿玉佩,那玉佩的丝绦上带着血污。

“大人可还记得这块儿玉佩?杨家的儿子们都会有这一块儿祖传图案的玉,这块儿是大人的,却是握在焕豪的爹爹手中。是楼娘娘惊叫喊人时第一个赶到,亲耳听我爹爹说了几个字老四杀我!。”

老祖宗愕然的目光显得惶惑,又拉过云纵劝道:“吉官儿,你莫听那楼婆娘胡扯!你大伯死后,我千叮咛万嘱咐她好好守着你大伯母,她却疏忽了没能伺候好,你大伯母悲伤过度就自杀了。是我一怒赶走了楼嬷嬷,她怀恨在心!故意挑拨!”

“我娘是自杀上吊,还是被人强吊上了房梁害死?”杨云纵目眦欲裂,红肿的双眼泛着野兽般的寒光。

“焕豪初听也觉是奇谈,但也好奇爹爹无缘无故如何从枕云阁栏杆跌下身亡,几次在枕云阁观看也不得其解。直到那日终于逼得大人露出身手,真令焕豪眼界大开,总是令焕豪佩服了!焕豪的爹爹也是武将出身,身为龙城总督大帅,也是一身身手,但强中自有强中手,双臂脱臼被从楼上扔下,自然会毙命!只可惜你们疏漏了一步子,尸身尚在,焕豪已经请仵作去勘验过!”

“混账!你开棺了?”杨焯廷倏然起身,一脸惊愕,向云纵走去。

“站住!”杨云纵忽然拔枪在手,冷森森的左轮手枪的枪口直指父亲的头,惊得珞琪大叫一声:“吉哥哥!住手!”

云纵一脸酒气,脸颊胀红,那凶寒的眼睛里带了几分醉意朦胧,似醉非醉的半睁半闭,似狼如虎般骇然。

珞琪终于明白了,难怪,难怪云纵去年放弃了回朝鲜的机会留在了龙城家中;难怪当年带她私奔离家时那放荡不羁的表哥在军中骁勇跋扈,回到杨家却对公公杨焯廷逆来顺受。那副沉稳的大家子弟模样,那忍辱负重时的委屈令珞琪都不禁心疼,却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查清幕后的悬案。

老祖宗瞠目结舌,大叫着:“放下!放下!”,身子一挺晕厥过去。

“老祖宗!”三个人慌作一团,围上去捶背揉胸掐人中,珞琪端过一碗水,老祖宗总算苏醒。

“吉官儿,奶奶有话对你讲,琪儿你和你公公都下去!”老祖宗气息微弱道。

“老祖宗,求老祖宗给孙儿做主,都是老祖宗的儿子,老祖宗不能厚此薄彼!老祖宗定是被老爷蒙骗了,老祖宗,焕豪的爹娘在地下死不瞑目!老祖宗,求您明示,焕豪是不是抱养来的孩子?焕豪并非杨家骨血!”

杨云纵跪在老祖宗膝前急恼道。

“啪!”的一声清脆耳光抽在云纵脸上,老祖宗哭着捶着云纵道:“你个傻东西,你怎么这么的倔!你苦苦纠缠这些做什么?”

珞琪走近前,也同丈夫并排而跪,拉住丈夫云纵的胳膊,心里一阵酸楚。

如果丈夫的话是真的,她的亲姨母岂不是被公公杨焯廷活活害死?

在我遇到的所有人里,我最喜欢你
梦里有时身化鹤,人间无数草为莹